五岁那年,亲生父母为了生儿子,将我送给了舅舅,后来我考上大学,舅妈给我办了升学宴,宴会上生母突然拉住我的手说:孩子,跟妈回家吧

发布时间:2025-10-24 06:26  浏览量:6

五岁生日那天,亲生父母居然收了五百块钱,打算把我送给一对养着傻儿子的夫妇。

好在舅舅连夜赶来,把我护在身后,说:“我家两个儿子都是小子,三妹就算我的女儿吧。”

那时候我还没大名,像村里别家的第三个女儿一样,大家都叫我三妹。

后来,舅妈无数次跟我说:“要不是你舅舅出现,你早就被卖给那家的傻儿子了!”

她还叮嘱我:“你长大了,一定得孝顺舅舅,记住了吗?”

舅舅特意找村里老人给我取名,叫宋流珠。

他希望我像流光溢彩的珍珠一样闪耀,可实际上,我不过是块普通的卵石罢了。

舅舅人挺好,就是特别忙。

每天开着脱米的拖拉机,到各个村子帮农民脱壳。

早晨五六点就出门,有时候夜里八九点才回来。

舅妈脾气很差,总是一张脸板着。

大哥那会儿十三岁,正值叛逆,几乎不理我。二哥比我大两岁多,常常拽我头发、拉我衣服,甚至往我被子里塞死老鼠……

我天天盼着下雨,因为下雨天舅舅不出门,那时候有他在,我才觉得这个家还能撑得住。

没多久,舅舅送我去读学前班。舅妈脸拉得长长的:“你养着都够吃了,还花钱送她读书,你是钱多得花不完吗?”

舅舅笑着说:“村长说了,小孩都得读书,不读书是犯法的。”

舅妈依旧骂骂咧咧的,我抓着手,压根不想说话,真恨不得自己成聋子。

舅舅低声说:“好了,别在流珠面前说这些。”

舅妈白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里面很快就传来“砰砰砰” 的响声。

舅舅拉着我,轻声说:“舅妈脾气大,但心不坏。“

“流珠,你以后要懂事点,多帮帮她活儿,她会喜欢你的。”

放学后,二哥和一帮小伙伴玩弹珠、打纸板,我却一路跑回家割猪草。

你们不知道吧,现在水芹菜一斤都卖十几块,那时候田埂边能长一大片,猪都吃腻了。

割完猪草,我还得帮着做饭、摘菜,等舅妈回来炒炒菜就能吃了。

周末我还要洗全家的衣服,那桶装衣服的,比我高半个脑袋。

田地里的活儿从来没断过。

种红薯、翻红薯藤、种花生、收花生、插秧、拔草、打药、抢插秧…… 舅舅天天跑外面,这些活绝大多数落在舅妈身上。

她累得半死,大哥叛逆顶嘴,二哥又调皮捣蛋。

现在回想,她那坏脾气也不难理解。

孩子早早入睡,很多时候舅舅回家,我都睡着了。

醒来时会摸摸枕头底下,棒棒糖、华华丹、酸梅粉…… 那些零食都是舅舅偷偷给我的宠爱。

这天我一摸,空了。

正失落时,舅妈推门进来,脸色阴沉,举起手里的棒棒糖问:“你哪来钱买的棒棒糖?是不是偷东西了?”

我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她气得厉害。

“小时候偷针,现在要偷金子了!”

她抓起墙角的竹叶扫把往我身上抽。

这时大哥吃完早饭正要去上学,站在门口,变声期的嗓音里满是不耐烦:“你是哑巴吗?那是爸给你的,怎么不说?”

那晚,我听见舅妈在低声哭,哽咽着说:“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好,从没给我买过糖果什么的……”

舅舅温柔地解释:“我赚的钱都给你管着,要买啥你从没说不行……”

“那能一样吗!”

“好了,小声点,别让孩子们听见笑话。”

邻居家声音渐渐小了,舅舅悄悄推开我的门。

我哽咽着说:“舅舅,以后别给我买零食了。”

他帮我拉好蚊帐:“大人吵架,跟你没关系,乖,睡吧。”

从那以后,舅舅给我的零食,永远是双份的。我一份,舅妈一份。

二哥嗷嗷地嚷道:“我也要嘛!”

舅舅一巴掌拍上去:“你个男娃,吃啥子零嘴!”

舅妈阴阳怪气地说:“我还是托外甥女的福,否则哪轮得到我有这待遇。”

可她叼着棒棒糖,在婆娘们面前却换了张脸。

笑嘻嘻地说:“我家新城还把我当小姑娘,天天给我买糖吃,你们说,他是不是浪费钱?”

一年多后,生母终于如愿,生了个男孩。

舅舅舅妈带我去吃满月酒。

生母家那边的东西几乎被计生办的人搬光了,椅子都是借邻居家的。

她却满脸喜气:“总算生了个儿子,看谁还敢在背后嚼我舌根!”

表弟已经取名了,叫张伟。

他又黄又黑,脸上还长着一层绒毛,活像只猴崽子。

我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夸他可爱。

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妈妈。

生母的笑容瞬间僵住:“别乱叫,现在舅舅舅妈才是你爸妈,知道不?”

舅妈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又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别喊我妈。”

所以,到底谁才是我爸妈?

最后舅舅拍拍我的背:“去找你姐姐们玩吧。”

客人们都被招待甜酒鸡蛋。

每个人的碗里都卧着两个鸡蛋。

只有我碗中是稀稀拉拉的糖水。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生母说:“家里鸡蛋不够,再说小孩子吃太多鸡蛋不好。”

“厨房那边的灶火快灭了,你快去帮忙烧一把。”

我当时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哪儿怪。

年纪太小,不懂得怎么反抗父母那种权威。

后来是舅妈把我从厨房拎了出来,当时我被火烤得满头大汗。

她揪着我耳朵骂:“特意给你买的新衣服,你跑这儿玩火!”

“来做客都不老实!”

她声音大得吓人,生母闻声赶来。

她脸色尴尬:“是我叫三妹烧火的。”

舅妈放开我,脸色却淡淡的:“哦,那好呗,她是你女儿,以后还是留给你烧火吧。”

生母脸色微微变了,赶紧说:“我就让她帮把手,毕竟都送你们的姑娘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两人你来我往,把我当成东西一样推来推去。

最后生父出现了。

他脸色阴沉:“嫂子要是不收,我还是把她送给张麻子家去。”

“还能收五百块钱,正好给小伟买奶粉。”

回家的路上,舅妈不停地说我:

“毕竟亲生的,不给蛋吃也愿意给他们干活。”

“你再乖又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像丢垃圾一样丢了你。”

“三个女儿,独独不要你,啧啧……”

我坐在自行车前杠上,夏日的热风直往我眼睛里钻。

眼睛酸涩得受不了。

从那天开始,我有舅舅舅妈,有姑姑姑父。

却独独没有了爸爸妈妈。

平日里舅妈倒还算凑合,可一到开学时,她脾气就特别暴躁。

那个时候义务教育已经推行了,但读书还是要交钱的。

三个孩子一起读书,对农村父母来说是很大压力。

舅舅总得花时间来说服她,劝她继续让我念下去。

每到暑假,生父母会叫我过去住一段时间。

我本想拒绝,舅舅却说:“他们毕竟是你爸妈,也想你才喊你回去。”

生父母家只有一台三叶吊扇,夏天特别热。

一家人就把凉席铺在水泥地上睡。

我睡最边上,几乎感受不到风,只闻得满屋汗臭味。

他们根本不是想我。

暑假双抢农活多,抓我回去帮忙。

对外装得体面:“三妹是客,不能让她下地干活。”

确实我不用去田里割稻子。

但得在家洗衣服、做饭、喂猪、晒谷子。

双抢结束,他们又忙不迭地把我送回去:“不能住太久,免得你爸妈寒了心。”

每次回去,舅妈总是阴阳怪气地对我上半个月,弄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小学四年级的暑假来了。

大哥中专毕业了,开始到厂里打工了。田里的稻子已经金黄金黄,沉甸甸地低垂着脑袋。

生母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笑着说:“三妹放暑假了,我带她去我那边玩几天吧。”

舅妈脸色阴沉一言不发,舅舅倒是不紧不慢地笑了笑,“那流珠,你去收拾几件衣服吧。”

生母依旧笑呵呵地说:“不收拾也没关系,她两个姐姐都有衣服。”

趁着舅舅和舅妈不在,生母拉着我的手,小声地说:“你别留在舅舅家,不让你下地干活。“

“跟我回去,多好,晒什么太阳啊。”

就在这时,舅妈端着凉茶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

我猛地甩开生母的手,声音大得足以震住全场:“我不想去。”

“大哥去上班了,家里人手不够,我今年一定要留下来帮忙。”

生母气得抓紧我的手,一边说:“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我还能害了你?”

舅妈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我:“流珠不想去就别勉强,放寒假时再去你那边玩吧。”

那个暑假,我跟着舅妈一起在地里收稻子。村里人开玩笑说:“哟,这是头一回见流珠下地干活呢!”

舅妈用她那大嗓门回应:“养她这么多年了,帮我干点活不应该吗!”

从那以后,我暑假就没再回过生父母家。

尽管舅妈对我脸上没多少笑容,但每逢过年,总会给我添置新衣服。

相比之下,生父母那头五年里,除了穿姐姐们剩下的旧衣服,我裤子破了好几个洞,连新裤子都不给换。

谁对谁错,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小学毕业那年,二哥考上了一中。

大哥打了两千块钱回来,说是给二哥当学费。

那时他在厂里干活,工资不高,拿出两千块钱可不容易。

那年他满二十了,舅妈开始着急替他找媳妇。

大哥总说不急。

夜深人静时,舅妈和舅舅在屋里哭诉:“家里啥都没有,还有两个孩子在读书,哪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难不成要打光棍一辈子?”

舅舅劝慰:“他还年轻,我也二十三岁才跟你结婚呢。”

舅妈气得吼:“小什么小,他同学现在孩子都两个了!”

二哥上高中是寄宿学校,性格也稳重多了。

那时候流行非主流风格。

放学后,校门口总有一群染黄发、耳朵上挂满耳钉、眼圈黑乎乎的男女学生。

我平时都绕远路走,可十一前一天最后清扫时,我走得晚,领头的那个女孩拦住我。

她嚼着口香糖,拽着我的辫子问:“有钱吗?” 我使劲摇头。

她狡猾地说:“那我帮你剪了辫子,也能换点钱。”

她拖着我向旁边的理发店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们干什么呢!” 二哥骑着自行车飞快冲过来,一个脚刹停在我面前,扬起一阵灰尘。

他凶巴巴地说:“还不快放开我妹?”

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训我:“你怎么不反抗?喊啊,踢啊,打啊,别任她们欺负你。”

说着说着,他又叹口气:“算了,别反抗了,辫子还能长,人命最重要。”

第二天,他带我去见他初中同学。

那人胖胖的,头发染成黄毛,满身纹身,经常晃荡在学校门口。

从那天起,哪怕我从她们面前走过,也没人再拦着我了。

到了初三,同学们开始议论我:“流珠快初中毕业了吧?”

“你舅舅舅妈这些年养你不容易,到了时候记得孝顺他们。”

她们还背后跟舅妈说:“流珠长得漂亮,性格又乖巧,明年能出去赚钱,你老大要的彩礼钱不就有了吗?”

舅妈大声回击:“这么多年我没亏待她,孝顺我们是应该的!”

小学时,舅舅做打米生意,可现在村里新出了电动打米机,村民们都自己用三轮车拖稻子去打米了。

随到随打,既便宜又方便。

舅舅的打米车已经用了好多年了,老是三天两头出毛病,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二哥现在高三,成绩还不错,看样子能考个好大学。

舅舅一方面为他高兴,一方面却又为学费和生活费犯愁。

我想,我可能会跟我生母家的两个姐姐一样,初中毕业就去厂里打工。

然后,过了一两年,再找个彩礼出得高的男人嫁了生孩子。

心里想着这个,我的期中考试成绩都开始往下跌了。

舅舅拿着成绩单,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这读书的劲头就是这样?退步了二十多名!”

“照这情况,你连考一中的资格都没!”

那时候乡下初中生考一中,可不是说考就考得上的。

学校往年录取名额有限,通常就三十个左右。

“反正初中毕业就得去打工……” 我说。

舅舅瞪着眼睛:“别听那些婆娘们瞎说话,只要你能考上一中,我砸锅卖铁也送你去读!”

我看了舅妈一眼。

她阴阳怪气地说:“看我干嘛?我们家还是你舅舅说了算。”

这话相当于默认了。

我眼眶一红,哽咽着说:“我会好好读书的。”

那天以后,我几乎是用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拼命学习。

成绩也很快回升了。

家里的活儿,舅妈也不让干了。

她没好气地说:“被你舅舅知道我使唤你干活,他又得骂我,我这不是养外甥女,是养了个公主!”

二哥高考结束,成绩不错,考上了省内的985 大学。

舅妈那叫一个扬眉吐气,脸都快乐烂了。

我也顺利拿到了考试资格。

考一中得去县城,老师带队住宾馆。

吃饭住宿都是花钱的。

我们定的宾馆大概好久没人住了,被子都发霉了。

夜里天花板上还有老鼠爬,整晚窸窸窣窣,我几乎没睡着。

考试结束回村时,我脸色苍白。

舅妈啧啧地说:“看这架势,肯定没戏了。”

好几个同学叫我去广东打工,还有热心婶婶给我介绍对象。

舅舅说再等等,等成绩出来再说。

很快就到了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生母来了。

她还在镇上买了个小蛋糕。

我原以为她是心里愧疚,想补偿我。

没想到酒足饭饱后,她当着我的面说:“三妹初中毕业了,也满十六了,我给她看上了个好对象。”

听她说,那男人二十五岁,之前出了车祸,走路一瘸一拐,但彩礼钱能出十五万。

是2007 年。

在这个小乡村,十五万可是大钱了。

生母满脸春风:“这钱我们一人一半,到时流光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有了。”

“反正三妹也考不上高中,去打工也不知得几年才能赚到这钱!”

她当着我的面说这话,仿佛我只是个能卖钱的商品。

气得我脸涨得通红。

生母还眉飞色舞地说:“三妹,虽然那男人瘸点儿,但条件不错,那车祸赔偿了几十万。”

“你嫁过去就是好日子了,我生了你,还是为你打算!”

我咬着牙说:“我会考上的。”

生母嗤之以鼻:“算了,你小时候蠢得一塌糊涂,一到二十都数不清,考上一中才怪呢。”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我确实蠢。

竟然还以为她送走我,会有一点良心不安。

眼泪滚滚落下,我大声吼:“考不上我就去打工,我才不嫁人!“

“你五岁就丢下我了,我赚钱给舅妈,才不给你!”

情绪爆发时,家里的座机响了。

是班主任打来的:“宋流珠,中考成绩出来了。”

他顿了顿。

我心悬起来。

只听他说:“你考上了,我们学校考上十个,你是第二名。”

额头上热汗直流,我伸手一擦,眼泪竟然滑了下来。

舅舅抓过电话,又仔细问了一遍。

一听到成绩,他连连点头,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老师的培养,真是太感谢了!”

舅妈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靠在电话背面听完,盯着我看了一眼。

“你回来脸色煞白,我还以为没戏了。”

生母一脸茫然地说。她喃喃自语:“连一数到二十都数不清,还考上了一中?”

眼珠一转,竟然带着几分现实的算计:“你看,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你们家怎么供得起?“

“我看还是让她嫁个好人家算了!”

二哥平时不喜欢生母,这会儿突然拉开门进来,怒气冲冲地说:“她现在是我妹妹,嫁人还是读书,关你什么事?”

“我的学费能贷款,生活费自己赚,根本不需要她牺牲。”

他直言不讳,“你知道考一中有多难吗?流珠吃了多少苦才考上的?说放弃就放弃?”

舅舅假模假样地训斥:“流光,怎么能这么跟你姑姑说话,没礼貌!”

这就是亲戚间的相处模式,表面维持着和气,背地里却是明争暗斗。

生母脸色红红白白的,愣了愣,我深吸口气,慢慢说:“姑姑,就算我要嫁人收彩礼,钱也是给舅舅舅妈的。“

“你已经把我送出去了,不能再卖我一次吧?”

生母被我这话气得走了,嘴里骂我是白眼狼,连舅舅舅妈花钱送我读书都是脑壳发烧才做的傻事。

舅妈那晚杀了一只老母鸡,特意给我夹了个大鸡腿,“吃吧,以后那彩礼钱都得给我!”

村里婆娘们有话说:“儿子读大学都花不少钱了,还费心费力养别人家的姑娘,到头来一场空别说谁的。”

“连亲妹妹都不一定送去读书,这外甥女倒是上心。”

录取通知书里还附带了一张费用清单,一开学得交一千八的学费、住宿费和其他杂费。

舅妈那天脸色铁青:“我去哪里弄这些钱?”

“你以后工作了,工资要全上交,明白不?”

二哥的学费能贷款,但生活费还是得准备。穷的时候,连一分钱都难挣。

舅舅四处筹钱,有人劝他:“去找你家大哥要点吧。”

“送孩子读书是父母的责任,不是他当哥哥的义务。”

舅舅苦笑,“我们没钱帮他娶媳妇建房子,已经很对不起他了。”

二哥跑县城教家教,顺便在网吧打工,晚上就睡网吧沙发,省下房租。

我也想帮忙。

正巧这天村里来了个收头发的,我头发又浓又密,留了五年,快到后腰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卖了八十块。

我汗流浃背地跑回家,看到舅妈刚从地里回来,赶紧把钱递上去:“舅妈,我把头发卖了,卖了八十块钱。”

舅妈擦擦手,揪了揪我的后脑勺:“哪个杀千刀的,把你头发给剪这么短!”

我说:“没关系,舅妈,它还会长的。“

“再说你不是总说我头发太长,掉得满屋都是吗?”

“我带你去理发店修修,太丑了。” 她说。

我摇头:“不用了,舅妈,你用剪刀随便给我修修,别浪费五块钱了。”

那个傍晚,夕阳把天染成红色,舅妈借了新剪子,给我修头发。

一边动剪刀,一边骂人。

先骂那收头发的不是东西,再骂我蠢,任别人乱剪头发。

骂着骂着,声音却忽然低了下来:“以后你头发还是留着,细妹子长头发才好看,家里可不缺你这八十来块钱。”

二哥回来看见我没了大辫子,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你干脆剪个平头算了,这发型从背后看根本分不清男女。”

听别人这么说了,连生母也忍不住骂我蠢:“你头发那么长那么多,至少能卖一百五十块钱!”

高中三年,我的头发一直都没留长。

短发打理起来简单,也不用浪费啥时间和精力在那里折腾。

后来大哥还特地给家里寄了一千块,算是缓解了一下燃眉之急。

直到高中,我才慢慢明白,人与人之间真是不一样。

很多同学暑假就去补习班,提前学过了高中内容。

别人学得轻轻松松,我却像一头老黄牛,吭哧吭哧地拼命赶进度。

老师更多照顾优等生,根本没时间顾及我们这些差生能不能跟得上。

一个月下来,我的自信心几乎塌了。

正巧十一点钟,二哥回来了。我趁机问他题,越问心里越低落,感觉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二哥放下笔说:“流珠,我刚读高中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自己笨,差距很大。”

“我啥都想学好,想证明自己。”

“后来才明白,学习得有重点,也得懂得放弃。”

他说,高二会分文理科。

学理科的,文科基本不用碰,只要统考及格就行。

意思就是说,我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做选择,抢先一步打好基础。

“理科相对好找工作,文科记忆多,更适合女生,你自己看着选。”

那个晚上,天上星星特别多。二哥说起往事时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他当初一个人翻过的高山肯定苦不堪言。

如今他手里有了明灯,赶紧回来指路,希望我少走弯路。

我决定了—— 也原谅他小时候往我被窝里放死老鼠那事儿。

我想就业前景好,想多赚钱,所以选了理科,放弃了历史、政治和地理。

科目少了,精力更集中,学习压力也小了很多,自己进步得特别明显。

不过期中考试排名,我还是班级四十多。

因为文科拖后腿,总分拉低了。

生母听到成绩,只是啧啧道:“我早说她不是读书的料,这成绩估计只能上三本了。”

村里人也在议论:“宋打米家里的钱是烧不完了吧。”

“流材现在还没结婚,倒是不着急!”

怎能不着急?舅妈快急死了。

她想着家里条件太差,不出点改变不成。

高一那个寒假后,舅舅也开始给包工头干活去了。

工地上日晒雨淋,一天几乎没休息,干得很辛苦,但一个月能挣三千多,比打米强多了。

舅妈则在工地上做饭,还能捡点废铁丝,算下来也有快两千的收入。

舅妈把我的生活费涨到了三百块:“你二哥当时才给二百五,等你工作了,这钱得五倍还我,记住了吗?”

我心里暗道知道知道,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摸着脾性就好了。

高二那个寒假,大哥终于带了女朋友回来了。

舅妈乐开了花,立马忙活着想办婚事。

可那女孩提出要十万彩礼,还得在县城买套房。

这个价格对舅舅舅妈来说根本是天文数字。

舅舅坐在屋檐下抽了整包芙蓉烟。

漫天飞雪,轻轻飘落在他肩上,却压得他好像背了千斤重担,连脊梁都弯了。

生母又凑过来说:“你们听我的,不送流珠读书,就让她嫁人,现在不早就娶上媳妇了?”

她还给大哥出主意:“你弄怀孕了什么都别要,孩子有了,她肯定嫁给你。”

村里当时确实不少男人就是这么结婚的。

但舅舅第一次发了火:“闭嘴!以后别管我们家事!”

生母骂骂咧咧走了:“我都是为你好,你们不识好人心!”

这门婚事最终没成。

大哥整个人都垮了,索性辞工了。

舅妈伤心得厉害,白了好多头发,眼巴巴地说:“他都快二十六了,难道真得打一辈子光棍吗?”

大哥辞了工,买了网线,弄了台二手电脑回家。

村里的人闲言碎语,几乎快把我们一家给淹没了。

一会儿说舅舅舅妈被猪油蒙了心,养我这个没出息的外甥女,结果把大哥也搭进去了;

一会儿又说大哥完蛋了,不赚钱,整天就是窝在家里敲电脑。

舅妈跑前跑后给大哥相亲,十里八乡的亲戚听了家里的情况,一个个都拒绝了。

舅妈怕大哥想不开,工地的活也不肯干了。

白天他总是睡得昏昏沉沉,一到晚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根本停不下来。

舅妈忍不住劝他:“女娃还会有的,你得振作,不能老是玩电脑啊。”

大哥说:“我不是玩电脑,我是在写小说赚钱呢。”

他说自己在流水线一辈子也没出息,非得做点有前途的事。

舅妈根本不信。

我好奇想看看大哥写的小说,可他死活不肯给:“这不是你这小丫头该看的东西。”

我也半信半疑。

后来才知道,那会网络监管没这么严格,大哥写的小说其实是带点擦边的。

新年爆竹声声,转眼又过了一年。

我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高二分班后,我进了理科重点班。甩掉一些拉胯科目后,排名直线往上飙。

文理分科那会,我年级排九十八。

高二第一期期末,我排到七十六。

学期末,我是六十二。

高三第一期期末,排到五十五。

越往上,竞争越激烈,想稳住都得咬紧牙关,想继续往前一步,就像要挣脱千斤重的束缚。

我常觉得自己已经到瓶颈了,再努力也提不了分。

年夜饭上,二哥宽慰我:“心态放平,你只要稳住现在的分数,考个末流 985 没有问题。”

他还说:“压垮我们的,常常不是外面那重重的砝码,而是心里背着的那根沉甸甸的稻草。”

那天晚上,一向整天玩电脑的大哥竟然给我压岁钱,硬塞了500 块。

“流珠,拿去买糖吃。” 其实我早不爱吃糖了。

我和大哥相差八岁,从小没怎么亲近。

也许在他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躲在角落偷偷偷吃舅舅买的零食的小姑娘。

舅妈东奔西走跟人说,大哥用电脑写小说能赚钱。

可村里人谁信啊?

“没听说玩电脑还能赚钱的。”

“是啊,他连中专毕业都不是,我儿子初中毕业,能拿两千多块工资。”

“流材就是废物,怕是结不了婚的老光棍。”

初二那年年初二,生母回娘家,趁机偷偷塞给我一百块钱:“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别让舅舅舅妈知道。“

“拿去买漂亮衣服,买点好吃的。”

我直接扔回去:“我不要,一百块根本买不了你说的那些东西。”

她脸色尴尬。后来我偷听到生父问她:“你把压岁钱给那个赔钱货干嘛?”

她说:“你懂什么?她要是考上好大学,和她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还帮小伟一把。”

天啊,这话听着,简直不像人说的。

正月初六,我开学了,学习更紧张了。

回想那一百多天,仿佛眨眼就过去了,但当时觉得时间漫长得不行。

那些做不完的试卷,总让我错觉高考永远不会来。

可它还是来了。

六月的天气特别闷热,考场外树梢上蝉声此起彼伏。

我想起四岁那年,大姐带着我去捡蝉蜕。

那东西能入药,还能换钱。

我们捡着捡着却走散了。

天黑了,林子里越来越暗,我一边哭一边摸索着回家的路。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才算算从密林里走出来。

一瘸一拐地进村子,远远望见家里灯还亮着。

堂屋里,生父生母和两个姐姐正在吃饭。

一个人坐在桌子的一边,满满当当,画面很和谐。

感觉自己好像…… 根本不存在一样。

老天爷打了个盹,给我安排了个错误的位置,选错了家人。

好在它清醒了,纠正了这个错误,把我重新送回了舅舅家。

舅舅、舅妈,还有两个哥哥,才是注定属于我的家。

为了他们,我发誓一定要考出好成绩。

考试的那些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池满满的水,汩汩流出,毫无保留。

等到四场考试都结束,水放得干干净净,身体空荡荡的,连灵魂似乎都在飘浮。

空虚得不能再空虚。我茫然地走出考场。

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流珠……” 我抬头,在几百个等待的家长里,一眼就看见了舅妈。

夕阳西下,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

她额头都是汗珠,抬起胳膊向我挥手。

我飘荡的灵魂,这一刻终于落地了。

原来,有条看不见的线,牵着我。无论天涯海角,都有人牵挂着我。

舅妈骑着摩托车载我回村,她絮絮叨叨地说:“我和你舅舅为了供你读书,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吃了多少苦。”

还没停,“你以后要不孝顺,天打雷劈你知道吗!”

夕阳慢慢沉下去,光芒却越来越明亮。我搂住舅妈的腰,脸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地说:“知道了。”

舅妈再没说话,只有夏天的风吹过,带来她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