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时,亲生父母为了再生一个儿子,竟把我送给了舅舅,后来我考上大学,舅妈为我办升学宴时,生母拽着我说:跟妈回家吧!
发布时间:2025-10-15 18:45 浏览量:7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的亲生父母都健在,却从未让我唤过一声爸妈。五岁那年,他们为了生个儿子,将我送给了舅舅。那天,生母冷着脸说:“以后别叫我们爸妈,舅舅舅妈才是你的父母。”
舅妈皱着眉头反驳:“你又不是我生的,瞎叫什么。”
就这样,五岁的我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生日那天,生父母收了五百块,打算把我送给一户生了傻儿子的人家。幸好舅舅连夜赶来,将我护在身后。“我家两个都是小子,三妹就给我当女儿吧。”
那时我还没有大名,和村里其他三女儿一样,叫三妹。后来,舅妈无数次对我说:“要不是你舅舅,你就要嫁给那家的傻儿子了!”
“你长大一定要孝顺你舅舅,晓得不?”
舅舅请村里的老人给我取名:赵流珠。他期望我能成为流光溢彩的珍珠,可实际上我只是平凡普通的卵石。舅舅很好,但他很忙。每天天不亮就开着脱米的拖拉机去各个村子给谷物脱壳,有时半夜才回来。舅妈总是板着脸,凶巴巴的。大哥那时十三岁,正值叛逆期,基本不搭理我。二哥比我大两岁多,经常扯我头发,拽我衣服,还往我被子里放死老鼠……
我天天盼着下雨,这样舅舅就不用上工。有他在,我才觉得那是家。没多久,舅舅送我去读学前班。舅妈的脸拉得老长:“你带回来给口饭吃就算了,还要费钱送她读书,你是钱多得花不完哦?”
舅舅赔着笑脸:“村长说了,小孩都要读,不然犯法的。”
舅妈依旧骂骂咧咧。我绞着手一言不发,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舅舅低声下气:“好了嘛,别当着流珠的面说这些。”
舅妈狠狠白我一眼,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响。舅舅将我拉过去,温声细语:“你舅妈就是脾气大,心不坏的。流珠你以后懂事点,多帮她干点活。”
“她会喜欢你的。”
放学后,二哥跟一群小伙伴打弹珠打纸板。我则飞奔回家割猪草。你们不知道吧,现在卖十来块一斤的水芹菜,那时田埂边大片大片都是。猪都吃腻了。割完猪草,我得帮着煮饭摘菜,等舅妈回来炒炒就能吃。一到周末,我还要洗全家人的衣裳。装衣裳的桶,比我半个人都高。那时田地里有干不完的活。种红薯、翻红薯藤、种花生、收花生、插秧、拔草、打药、双抢……
舅舅成天在外面,这些活大部分就落在舅妈的身上。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大哥正梗着脖子顶嘴,二哥在房顶上蹦跶。现在想来,她的暴脾气也是情有可原。小孩子总是睡得沉,常常舅舅回来时,我已经进入梦乡。清晨醒来,我会习惯性地摸摸枕头底下。棒棒糖、华华丹、酸梅粉……
这些都是舅舅给我的特别宠爱。这天我伸手一摸,却是空的。正失落间,舅妈推门进来,脸色阴沉地举起一根棒棒糖,质问道:“这糖哪来的?你是不是偷东西了?”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她顿时火冒三丈。“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长点记性。”
她抄起墙角的竹叶扫把就往我身上抽。这时大哥吃完早饭准备去上学,站在门口,变声期的嗓音里满是不耐烦:“你是哑巴吗?
那是爸给你的,你怎么不说?”
那天晚上,我听见舅妈低声啜泣。
“我跟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买过糖啊果啊的……现在倒是对她这么好。”
舅舅温柔地解释:“我赚的钱不都在你手上,你要买我从来没拦过……”
“那能一样吗!”
“好了,小声点,别让孩子们看笑话。”
隔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舅舅轻轻推开我的房门。
我哽咽着说:“舅舅,你以后别给我买零食了。”
他帮我掖了掖蚊帐:“大人吵架,跟你没关系,你睡吧。”
后来,舅舅带的零食变成了双份。
我一份,舅妈一份。
二哥嚷嚷道:“我也要!”
舅舅一巴掌拍过去:“你一个男孩子吃什么零食!”
舅妈阴阳怪气地说:“我这是托外甥女的福,不然可没这待遇。”
但她叼着棒棒糖在婆娘们面前却换了副面孔。
喜笑颜开道:“我家新城还把我当小姑娘,天天给我买糖吃,你们说他是不是浪费钱。”
一年多后,生母终于如愿以偿,生了个男孩。
舅舅舅妈带我去吃满月酒。
生母家的东西几乎被计生办的人搬空了,椅子都是找邻居家借的。
但她满脸喜气:“总算生了个儿子,看谁还敢在背后嚼我舌根。”
表弟已经取了名,叫张伟。
他又黄又黑,脸上还有很多绒毛,活像是一只猴崽子。
我不懂,为什么还被夸可爱。
我几乎本能地叫了一声妈妈。
生母的笑容马上凝在脸上:“别乱叫,现在舅舅舅妈才是你爸妈,晓得不?”
舅妈皮笑肉不笑:“她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别喊我妈。”
所以,到底谁才是我爸妈?
最后是舅舅拍拍我的背:“找你姐姐们玩去吧。”
客人们都被招待甜酒鸡蛋。
他们碗里都躺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唯独我的碗里,只有几片漂浮的糖水。
生母像往常一样解释道:“家里鸡蛋不够,再说小孩子吃太多鸡蛋不好。”
“厨房灶上的火快灭了,你去帮着添把柴。”
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年幼的我,还不知该如何反抗父母的权威。
后来舅妈走进厨房,看到我被火烤得满头大汗,一把将我拽起来。
她揪着我的耳朵:“特意给你买的新衣服,你跑到这里玩火!”
“来做客都不老实!”
她的嗓门很大,生母很快被吸引过来。
她脸色尴尬:“是我让三妹烧火的。”
舅妈松开我,脸色冷淡:“哦,那好嘛,她是你女儿,以后还是留下给你烧火。”
生母脸色一变,赶紧道:“我就是让她搭把手,都已经送给你们的姑娘,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两人你来我往,将我像物品一样推脱。
最后生父来了。
他拉长脸:“嫂子要是不收,我还是把她送到张麻子家去。”
“还能收五百块钱,正好给小伟买奶粉喝。”
回去的路上,舅妈一直在数落我:
“到底还是亲生的,不给蛋吃也愿意给他们干活。”
“你再乖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像丢垃圾一样把你丢了。”
“三个女儿,独独不要你,啧啧……”
……
我坐在自行车前杠,夏日的热风迎面扑来,吹得我眼睛又酸又涩。
从那天起,我有舅舅舅妈,有姑姑姑父。
却独独,没有了爸爸妈妈。
舅妈平时倒也还好,只是每到开学时,她脾气就格外暴躁。
那时义务教育虽已普及,但读书仍需交费。
三个孩子同时上学,对农村父母来说,负担沉重。
舅舅总要花些时间,说服她继续让我读书。
每到暑假,生父母会邀请我去住一阵子。
我想拒绝,舅舅总会说:“他们毕竟是你爸妈,也是想你才喊你回去。”
生父母家只有一台三叶吊扇,夏天酷热难耐。
一大家子便将凉席铺在水泥地上睡觉。
我睡在最外边的角落,几乎感受不到风,只能闻到满屋的汗臭味。
他们也并非真想我,是暑假双抢家里活多,抓我回去帮忙。
对外却还要做面子:“三妹是客,不能让她下地干活的。”
的确不用去田里收稻子。
我得在家洗衣服、做饭、喂猪、晒谷子。
双抢结束,他们又忙不迭把我送回去:“不能住太久,不然你爸妈要寒心。”
每次回去,舅妈都要阴阳怪气地数落我至少半个月。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转眼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大哥中专毕业,进了工厂工作。
田里的稻穗已经泛黄,沉甸甸地低垂着头。
那天清晨,生母骑着自行车来了。
“三妹放暑假了,我带她去我那儿住几天。”
舅妈脸色阴沉,舅舅笑了笑:“流珠,去收拾几件衣服吧。”
生母笑吟吟地说:“不用收拾,她两个姐姐的衣服多着呢。”
趁舅舅舅妈不在,生母拉着我的手低声说:“你留在这儿,肯定得下地干活。跟我回去,不用晒太阳,多舒服。”
舅妈端着凉茶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我甩开生母的手,大声说:“我不想去。大哥上班了,家里人手不够,今年我要留下来帮忙。”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生母说着,紧紧抓住我的手,“我还能害你不成?”
舅妈快步上前,一把将我拉过来:“流珠不想去就别勉强,等放寒假再去你那儿玩吧。”
那年暑假,我跟着舅妈下田收稻子。
村里人见了都打趣:“哟,头一回见流珠下田!”
舅妈扯着嗓门说:“养了她几年,帮我干点活不是应该的嘛!”
从那以后,我暑假再也没回过生父母家。
舅妈虽然对我没什么笑脸,可每到过年,都会给我添一身新衣服。
不像生父母,那五年,我穿的都是两个姐姐剩下的。
小裤破了好几个洞,都不给我换新的。
谁好谁坏,我心里清楚得很。
我小学毕业那年,二哥考上了一中。
大哥寄了两千块钱回来,说是给二哥当学费。
他在厂里工作辛苦,工资也不高,两千块不是小数目。
那年他满二十岁,舅妈开始着急给他找媳妇。
大哥总说不急。
夜深人静时,舅妈跟舅舅哭诉:“家里要啥没啥,还有两个读书的,哪有姑娘看得上,他该不会打一辈子光棍吧。”
舅舅安慰她:“还小嘛,我不是也二十三才跟你结婚。”
“小什么小,他同学现在孩子都两个了。”
二哥高中住校。
他长大后,性子稳重了些。
那时候非主流正流行。
每到放学,校门口总有一群染着黄头发、耳朵上全是耳钉、眼圈黑漆漆的男男女女。
我一般都绕着走。
但十一前最后一天,我打扫卫生走得晚,领头的女孩拦住我。
她嚼着口香糖,拽着我的头发问:“有没有钱?”
我使劲摇头。
“那把你这辫子剪了吧,也能换点钱。”
她拽着我往路边的理发店拖,脚步急促而沉重。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划破空气:“你们在干什么!”
二哥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老式自行车,车轮碾过泥泞的小路,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他猛地刹住车,挡在我面前,眼神凌厉如刀:“还不快放开我妹?”
回家的路上,他一路训斥:“你得学会反抗,大声喊出来,踢她们,打她们,别让她们欺负你……”
话到一半,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算了,还是别反抗了,辫子还能再长,人最重要。”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他初中同学那里。
那是个胖胖的,满身纹身的黄毛,经常在我们学校门口晃悠。
从那天起,哪怕我从她们面前经过,也没人再拦我。
到了初三,村里的婆娘们开始议论我:
“流珠快初中毕业了吧。”
“你舅舅舅妈这些年养你不容易,以后要孝顺他们,知道不?”
她们也会跟舅妈说:
“流珠长得漂亮,性子又乖巧。明年就能出去赚钱了,到时候你老大的彩礼钱不就有了?”
舅妈大声回应:“这些年我没亏待过她,孝顺我们是应该的!”
小学时,舅舅的打米生意红火。
可现在村里有了电动打米机,村民们自己用三轮车拖着稻子去打米,随到随打,便宜又方便。
舅舅的打米车也老了,三天两头就坏,生意一年不如一年。
二哥高三了,成绩不错,有望考个好大学。
舅舅一方面高兴,另一方面也为他的学费生活费发愁。
我想,我大概会跟生母家的两个姐姐一样,初中毕业后就进厂吧。
然后过个一两年,找个彩礼出得高的男人,嫁人生子。
因为存了这念头,期中考试我成绩下滑了。
舅舅拿到成绩单,狠狠拍了下桌子:“你书就是这么读的,退步了二十多名!”
“你这样连考一中的资格都拿不到!”
那时乡下初中考一中,不是你想考就能考的。
根据学校往年的录取人数,会分配一定的名额。
我们学校一般是三十个左右。
“反正初中毕业就要去打工……”
舅舅瞪大眼睛:“你听那些婆娘们乱说,只要你考得上一中,我砸锅卖铁也送你去读!”
我瞟了舅妈一眼。
她阴阳怪气:“看我做什么,我们家你舅舅当家。”
这就是默许了。
我眼睛一下就红了,哽咽道:“我会好好读的。”
那天之后,我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
成绩也迅速回升。
家里的活,舅妈也不怎么让我干了。
她没个好气:“被你舅舅知道我使唤你干活,又要骂我,我这不是养外甥女,我是养了个公主!”
二哥高考结束,分数不错,考了个省内的985。
舅妈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皱纹都挤成了褶子。
我顺利拿到了考试资格,要去县城参加一中考试。
老师带队住宾馆,吃饭住宿都要花钱。
我们住的宾馆似乎很久没人住过,被子散发着霉味。
夜里天花板传来老鼠爬动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了一整晚,我几乎没怎么合眼。
考试结束回到村里,我脸色苍白如纸。
舅妈撇撇嘴:"看这样子是没戏了。"
好几个同学约我一起去广东打工,有热心的婶婶还给我介绍对象。
舅舅说再等等,成绩出来再说。
很快到了我十六岁生日,这天生母上门了。
她还在镇上买了个小蛋糕。
我还以为她是心里有愧,在补偿我。
没想到酒足饭饱后,她终于道出了来意:"三妹初中毕业了,也满十六了,我给她看了一门好对象。"
那个男的二十五岁,之前出了车祸,走路有点一瘸一拐,但彩礼钱能出到十五万。2007年,小乡村里的十五万,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生母满面春风:"这钱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流光的大学学费生活费不就都有了?"
"反正三妹也考不上高中,去打工也不知道要几年才能赚到这个钱!"
她就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如多年前一样,把我当一件奇货可居的物品。我气得脸色涨红。生母还在眉飞色舞:"三妹,虽然那男人有点瘸,但是条件很好的,那场车祸,他拿了几十万赔偿款……你嫁过去就是好日子,我生了你,还是要为你打算不!"
我咬着牙:"我会考上的。"
生母嗤笑:"算了咯,你小时候不知道多蠢,一到二十都数不清,考得上一中才怪。"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几斤几两重我还不知道?"
我的确蠢。我竟然以为,对于送走我,她会良心不安。眼泪滚落,我大声吼:"考不上一中我就去打工,我才不嫁人。你五岁就不要我了,我赚钱给舅妈也不给你!"
正是情绪爆发,家里的座机响了。是班主任打来的:"赵流珠,中考成绩出来了。"
他停了一下。我的心高高悬起。然后听得他说:"你考上了,我们学校考上十个,你是第二名。"
额头热汗汩汩而出,我伸手一擦,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舅舅抢过电话,又问了一遍。得知成绩后,他连连点头:"太好了太好了,感谢老师栽培,感谢感谢!"
舅妈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贴在话筒背面听完后,盯我一眼。"你回来脸色煞白,我还以为没戏了。"
生母表情怔怔的。她撇着嘴嘀咕:“连数数都数不清楚,还能考上一中?”
眼珠一转,她露出算计的神色:“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你们哪供得起?依我看,不如让她早点嫁人算了!”
二哥在隔壁房间被吵醒,一向不待见生母的他猛地推开门:“她现在是我妹妹,是读书还是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的学费可以贷款,生活费自己赚,用不着她牺牲。”
“你知道考一中多难吗?流珠吃了多少苦才考上,你说不读就不读?”
……
舅舅装模作样地训斥:“流光,怎么跟姑姑说话的,没大没小!”
那时候亲戚间就是这样,明面上很少撕破脸。生母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姑姑,就算我要嫁人收彩礼,钱也是给舅舅舅妈,你已经把我送出去了,不能再卖我一次吧?”
生母气得转身就走,一路骂我是白眼狼。还说舅舅舅妈花钱供女娃读书,肯定是脑子进水了。舅妈晚上杀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给我夹了个大鸡腿。“吃吧,记得以后彩礼钱都得给我!”
村里的婆娘们也在劝舅舅舅妈:
“儿子读大学要那么多钱,还费心费力养别人家的姑娘,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亲生的闺女都不一定送去读书,一个外甥女这么上心。”
……
录取通知书上附着的费用清单显示,一开学就要交学费、住宿费、杂费共计1800。舅妈的脸黑得像锅底:“我上哪儿给你弄这么多钱?
“你以后工作了,工资得全部上交,知道不?”
舅舅的声音在昏暗的堂屋里回荡。
二哥的学费可以贷款,但生活费还得准备。
穷的时候,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
舅舅四处筹钱,有人建议:“找你大儿子要点呗。”
舅舅干笑两声,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供子女读书是父母的责任,又不是他当哥哥的责任。”
“我们没钱支援他娶媳妇建房子,已经是对不起他了。”
二哥去县里给人做家教,顺便在网吧打工。
晚上就睡在网吧的沙发上,省下房租钱。
我也想出力。
正好这天,村里来了收头发的。
我的头发又浓又密,留了五年,快到后腰那么长了。
讨价还价后,八十块卖了。
我拿着钱满头大汗跑回家,舅妈正好从地里回来。
我把钱递给她,声音有些发颤:“舅妈,我把头发卖了,卖了八十块钱。”
舅妈擦了擦手,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哪个缺德的,把你头发剪这么短!”
“没事的,舅妈。”
“头发还会长出来的,你不是总嫌我头发太长,掉得家里到处都是吗?”
“我带你去理发店修一修,这样太难看了。”
“不用了,舅妈,你拿剪刀随便给我剪剪吧,别浪费那五块钱了。”
那个傍晚,天边的红霞如火般绚烂。
舅妈借来一把新剪子,开始给我修剪头发。
她一边剪一边埋怨,先是骂收头发的人不厚道,又说我太傻,任由别人乱剪。
骂着骂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以后还是把头发留长吧,女孩子还是长头发好看,家里不缺你这八十一百块。”
二哥回来看到我的大辫子没了,气得直跺脚。
“你干脆剪个平头算了,这发型从背后都分不清是男是女。”
生母知道后也骂我傻:“你头发那么长那么多,至少可以卖一百五十块钱!”
高中三年,我的头发一直没再留长。
因为短发更好打理,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
后来是大哥转了一千块回来,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进了高中我才知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很多同学暑假就上了补习班,提前学过高中的内容。
她们轻松跟上老师的进度,而我却像是一头年迈的老黄牛,吭哧吭哧往前赶。
老师更多的是照顾优等生,不会顾及我们这些差生是否理解。
一个月下来,我的自信心几乎土崩瓦解。
十一时,二哥回来了。
我抓住机会问他题,问着问着情绪就低落下来。
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二哥放下手里的笔,目光温和:“流珠,我刚念高中时,也跟你一样,觉得自己蠢,有很大的落差感。”
“我什么都想学好,想证明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学习也该有所侧重和舍弃。”
他告诉我,到了高二就会文理分班。
学理科的,文科科目基本不会接触,只要统考及格就行。
所以我完全可以从现在就做选择,先人一步,提前夯实基础。
“理科相对好就业,文科记忆性的东西多,更适合女生,你自己选。”
那个夜晚,繁星满天。
二哥说起过往,轻描淡写。
可他当初一个人翻过这些高山时,一定千难万难吧。
如今他握有明灯,马上回身来指引我,希望我能少走弯路。
我决定,原谅他小时候在我被窝里放死老鼠的事了。
我想好就业,我想多挣钱。
所以我选择了理科,放弃了历史、政治和地理。
因为科目少了,我的精力更集中,学起来压力要小了很多,也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进步。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我在班级排名四十开外。
文科成绩拖了后腿,总分被拉低不少。
生母得知后,嘴角一撇,语气里带着讥讽:“我早说过,她不是读书的料,这成绩怕是只能上个三本吧。”
村里的闲言碎语也传开了:“赵打米家的钱,怕是多得没处花了。”
“流材到现在还没成家,他们倒是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舅妈心里都快急出火来了。
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家里条件太差。
高一那年寒假过后,舅舅也跟着包工头去了工地。
工地上日晒雨淋,几乎没有休息,辛苦得很,但一个月能挣三千多,比打米强多了。
舅妈则在工地上给人做饭。
除了工资,她还能捡些废铁丝之类的,算下来也有近两千的收入。
舅妈把我的生活费涨到了三百:“你二哥那时候才给二百五,等你工作了,这钱要五倍还给我,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
相处这么多年,我渐渐摸清了她的脾气。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高二那年寒假,大哥总算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了。
舅妈乐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张罗结婚的事。
可那女孩要求十万彩礼,还得在县城买套房。
这大大超出了舅舅舅妈的能力。
舅舅坐在屋檐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整抽完了一包芙蓉。
漫天飞雪,明明那么轻盈,落在他肩上却重若万钧,压弯了他的脊梁。
生母又有话说了:“你们要是听我的,不送流珠读书,让她嫁人,现在也能娶上儿媳妇了。”
她又给大哥出主意:“你先把她肚子搞大,有了孩子一分钱不要,她也会嫁给你的。”
那会儿村里有不少男人,就是这么结婚的。
好脾气的舅舅第一次发了火。
“你闭嘴吧,以后我家里的事你少掺和。”
生母骂骂咧咧地走了:“我都是为你们好,不识好人心。”
这门婚事最后没成。
大哥很萎靡,直接辞工了。
舅妈很伤心,头发都白了好多:“他都快二十六了,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
大哥辞工后,牵了网线,买了一台二手电脑。
村里的唾沫星子,快把我家埋了。
一说舅舅舅妈猪油蒙了心,养我这个没出息的外甥女结果把儿子搭进去了。
二说大哥彻底废了,不赚钱,天天窝在家里玩电脑。
舅妈四处托人给大哥相亲。
可十里八乡的一听家里的情况,纷纷拒绝。
舅妈担心大哥想不开,工地的活也不去干了。
大哥白天睡不醒,到了晚上则键盘敲到飞起。
舅妈实在忍不住,劝他:“女娃还会再有的,你要振作,不能整天玩电脑。”
“我不是玩电脑,我是在写小说赚钱。”
大哥说在流水线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他要做点有钱途的。
舅妈不信。
我好奇地探头想看看大哥在写什么,他却迅速合上笔记本:“这不是小姑娘该看的。”
我半信半疑地撇了撇嘴。
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那会儿网络监管宽松,大哥写的是带点颜色的故事。
鞭炮声此起彼伏,转眼又是一年。
距离高考只剩半年,我早已进入理科重点班。
甩掉拖后腿的科目后,我的成绩稳步上升。
文理分科时,我排在年级九十八名。
高二上学期期末,我冲到了七十六名。
到了高二下学期末,又进步到六十二名。
高三上学期期末,我已经跻身前五十五名。
越往上爬越艰难。
稳住不退步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想要再进一步,仿佛要挣脱无数橡皮筋的束缚。
我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年夜饭桌上,二哥放下筷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持这个成绩,上个末流985没问题。”
“这已经很不错了。有时候压垮我们的,不是外界的重担,而是自己心里那根沉甸甸的稻草。”
那晚,一向沉迷电脑的大哥执意塞给我五百块压岁钱。
“流珠,拿去买点糖吃。”
其实,我早就不爱吃糖了。
我和大哥相差八岁,从小就不太亲近。
也许在他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偷偷躲起来,吃舅舅买的零食的小女孩吧。
舅妈逢人就说,大哥用电脑写小说能赚钱。
可没人相信。
“没听说过玩电脑还能赚钱的。”
“就是,好歹是个中专生,我儿子初中毕业,现在也能拿两千多一个月。”
“流材怕是废了,以后估计要打光棍。”
大年初二,生母照例回娘家。
她把我拉到角落,悄悄塞给我一百块:“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收好了,别让你舅舅舅妈知道。”
“拿去买几件漂亮衣服,买点好吃的。”
我冷冷地推回去:“我不要,再说了,一百块也买不了你说的那些东西。”
生母脸色一僵,讪讪地收回手。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生父问她:“你给那个赔钱货压岁钱干嘛?”
生母低声说:“你懂什么,她万一考上好大学,现在打好关系,以后她赚钱了不帮小伟一把。”
听听,这是人话吗?
正月初六我就开学了,学习越发紧张。
现在回想那一百多天,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当时,时间却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
那些永远做不完的试卷,让我有种错觉:高考永远不会来。
然而它还是来了。
明明是六月,天气却异常闷热。
考场外的树梢上,蝉鸣声此起彼伏。
我忽然想起四岁那年,大姐带我去捡蝉蜕。
这东西能入药,可以换钱。
捡着捡着,我们就走散了。
夜色渐浓,林间昏暗。
我一边哭喊一边摸索回家的路。
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才终于从密林里走出来。
跌跌撞撞进了村,远远地看到了家。
堂屋的灯亮着,生父生母和两个姐姐正在吃饭。
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边,满满当当,如此和谐。
仿佛我……
从来就不该存在。
老天爷打了个盹,把我安排在了错误的位置,错误的家庭。
好在它醒来后,终于纠正了这个错误。
把我送回舅舅家。
舅舅、舅妈和两个哥哥,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亲人。
为了他们,我一定要考出好成绩。
考试那几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池蓄满的水,哗啦啦地往外倾泻。
四场考试结束后,所有的水都流干了,身体空荡荡的,连灵魂也仿佛飘在空中,茫然无依。
我恍惚地从考场走出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流珠……”
我抬头,在密密麻麻的家长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舅妈。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斑白的发丝上,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她抬起胳膊朝我招手。
我飘荡的灵魂瞬间找到了归宿。
原来,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始终牵着我。
纵使天涯海角,亦有所牵挂。
舅妈骑摩托车带我回村,嘴里絮絮叨叨:
“我跟你舅舅为了供你读书,受了多少闲话,吃了多少苦。”
“你以后要是不孝顺,天打雷劈晓得不?”
夕阳西下,光芒万丈。
我紧紧搂住舅妈的腰,脸颊轻轻贴在她温暖的后背上,低声应道:“知道了,舅妈。”
舅妈没再说话,只有夏日的微风,带着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轻轻拂过我的脸庞。
出成绩那天,舅舅特意请假回村,舅妈天没亮就起床。
从清晨五点多到中午十二点,她一刻都没停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
“流珠啊,你可得争气,别让舅妈失望。”
“舅舅舅妈这些年不容易,你可要好好考。”
终于到了查分的时间,大哥打开查分网站,输入证件信息后,页面跳转的那十几秒,屋子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