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我娶了因毁容被退婚的女孩,婚后才知她家是首富
发布时间:2025-11-18 01:59 浏览量:4
86年,我叫李卫东,在红星机械厂当个钳工,一个月工资四十二块五。
王婶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车间门口,拿个搪瓷缸子喝水,水里飘着几根茶叶梗子。
“卫东,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眼皮都没抬。
“厂里那些姑娘,眼珠子都快长到天花板上去了,我可高攀不起。”
王婶一屁股坐我旁边,一股热风夹着她身上的肥皂味儿就过来了。
“这次这个不一样。”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文化人,高中毕业,就是……就是脸上有点小问题。”
我这才来了点兴趣,把缸子放下。
“什么问题?”
“以前家里失火,脸上留了道疤,被人给退了婚。”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年头,退婚,那比寡妇再嫁还难听。
尤其还是因为脸。
我没说话,看着地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泥地。
王婶以为我嫌弃,赶紧补充:“姑娘人特别好,真的,文静,会持家,她家也不图你什么,就图个人老实,对她好。”
“叫什么?”我问。
“苏婉。”
这名字真好听。
我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个温婉如水的影子,然后那道疤又硬生生把影子给划破了。
“见见?”王婶试探着问。
我把缸子里最后一口茶喝了,茶叶梗子剌得我喉咙有点痒。
“行,见见。”
我说不清自己是图啥,可能就是那股子邪火。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姑娘就因为一道疤,就得被人挑三拣四,还得被退婚?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见面的地方在公园。
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在长椅上坐着,心里跟车床的马达似的,嗡嗡响。
她来的时候,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很干净,头发编成一个辫子,垂在脑后。
她走得很慢,低着头。
直到走到我跟前,才抬起头来。
我看见了那道疤。
从左边眉骨,一直划到嘴角,像一条干涸的蚯蚓,把她清秀的脸分成了两半。
说实话,第一眼,是有点怵。
但她眼睛很亮,很干净,像山里的泉水。
她看到我盯着她的脸,眼神黯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你好,我是苏婉。”她的声音很轻,但不发抖。
我突然觉得,我刚才那样盯着她,挺混蛋的。
“李卫东。”我站起来,比她高一个头还多,“你别站着,坐。”
她顺从地坐下,我们俩之间隔了能有两个人的距离。
尴尬。
尴尬得能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王婶……都跟你说了吧?”她先开了口。
“说了。”我答得很快,生怕慢一点就伤了她,“不就一道疤吗,多大点事。我跟你说,我们车间,那老师傅手上缺根手指的,身上被铁水烫过留疤的,多了去了。都是功勋章。”
我说完就后悔了。
我这都说的什么屁话。
人家姑娘脸上的疤,跟我这瞎比喻,不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吗。
她却笑了。
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嘴角牵动了那道疤,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狰狞了。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读过的书,聊我车间的破事,聊公园里叽叽喳喳的麻雀。
我发现她懂的真多,从唐诗宋词到国外的小说,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一个大老粗,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像个没开化的。
但她没有一点看不起我的意思,反而听我说厂里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临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我送她到巷子口。
“那……我回去了。”她停下脚步。
“嗯。”
我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个退你婚的,是个吧?”
她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李卫东你他妈就是个管不住嘴的混球。
她却又笑了,比下午那次笑得开怀。
“嗯,他是个。”
从那天起,我开始正儿八经地追她。
我妈第一个反对。
她把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那声音,跟车间里榔头砸钢板似的。
“李卫东!你脑子让机油给糊住了?咱家是穷,但也没到要娶个破了相的媳妇的地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什么叫破了相?那叫受伤!”我梗着脖子跟她犟,“再说了,我是娶媳妇,又不是娶个花瓶回来摆着看。人好比什么都强。”
“人好?人好能被人退婚?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就你是明白人?”
我妈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不管,这事,我不同意!你要是敢把她领进门,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我摔门就出去了。
厂里的风言风语也起来了。
“听说了吗?钳工班的李卫东,找了个‘鬼见愁’。”
“真的假的?他图啥啊?”
“图人家是高中生呗,咱们卫东也想攀个文化人。”
“屁!我听说那女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倒贴都没人要,李卫东这是捡破烂呢。”
这些话,跟苍蝇似的,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那天在食堂,跟我一个车间的刘军,端着饭盒凑过来。
“卫东,你来真的啊?我可跟你说,这娶媳妇是人生大事,不能一冲动就昏了头。脸是一辈子的事,你天天对着那么一张脸,不膈应?”
我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看着他。
“刘军,我问你,你媳妇脸上要是哪天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你是不是就不要她了?”
他愣住了,脸涨得通红:“那……那能一样吗?我媳妇是明媒正娶的!”
“苏婉以后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在我这,就一样。”
我端着饭盒,走了。
身后,是他们压低了声音的嘲笑。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但我越是这样,就越想跟苏婉在一起。
我不是圣人,我就是个浑人。
你们越说不行,老子偏要行给你们看。
我开始每天下班都去找她。
她家住在一个很旧的大杂院里,房子看起来比我岁数都大。
她父母我没见过,她说他们身体不好,在老家休养。平时就她一个人住。
她的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摆着一盆我叫不上名字的绿植。
她会给我做饭。
红烧肉,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还好吃。
我吃得狼吞虎咽,她就托着下巴,在对面笑着看我。
那道疤,我看习惯了,好像它本来就长在那儿。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没有这道疤的苏婉,就不是苏婉了。
有一次,我给她带了厂里发的劳保手套,还有两斤肉票。
她不要。
“卫东,你挣钱不容易,你妈身体也不好,你留着自己用。”
“给你就拿着!”我把东西硬塞她怀里,“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你跟着我饿肚子?”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水光。
“李卫东,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我故意装傻,“嫌弃你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把我喂胖了以后娶不上媳妇?”
她被我逗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有点手足无措,想给她擦,又觉得太唐突。
“你别哭啊。”我笨拙地说,“你一哭,那疤都跟着抖,跟要活过来似的。”
她“噗嗤”一声又笑了,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
“你真是个混蛋。”
“对,我就是个混蛋。”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个混蛋?”
她愣住了。
世界好像在那一刻静止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在打鼓。
过了好久,她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用力。
“我愿意。”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一个人,在宿舍里,喝了一整瓶二锅头。
我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难过。
就是觉得,这事,就这么定了。
像一颗钉子,终于被我用尽全身力气,砸进了坚硬的木头里。
疼,但踏实。
我跟苏婉要结婚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妈和我那小小的生活圈子里炸开了。
我妈跟我大吵一架,说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我铁了心,跪在她面前磕了三个头。
“妈,儿子不孝。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以后,我跟苏婉,一起孝顺您。”
我妈哭了,捶着我的背,骂我是个白眼狼。
我知道她心疼我,但这件事,我没法退。
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
有同情的,有嘲笑的,有看热闹的。
我一概不理。
爱谁谁。
就在我们准备去领证的前两天,出事了。
那天我下班,在厂门口,被几个人拦住了。
为首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小子,穿着一身时髦的喇叭裤,白衬衫,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明晃晃的上海牌手表。
我不认识他。
“你就是李卫东?”他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瞥我。
“是我,你哪位?”我有点不耐烦。
“我叫刘金松。”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哦,想起来了。
苏婉提过一次,那个退了她婚的男人。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有事?”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没事,就是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愿意捡我不要的破鞋。”
他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二话不说,一拳就挥了过去。
我常年在车间干活,手上全是力气。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刘金松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去,血顺着他的指缝就流了出来。
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喽啰一看我动手,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
我跟他们扭打在一起。
双拳难敌四手,我后背挨了好几下闷棍,疼得我龇牙咧嘴。
但我也没让他们好过,逮住一个,就往死里揍。
最后,是厂里的保卫科冲出来,才把我们拉开。
我跟刘金松,都被带到了保卫科。
我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衣服也被撕烂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刘金松更惨,鼻子估计是断了,肿得跟个紫茄子似的。
科长老王跟我爸是老工友,看着我,直叹气。
“卫东啊卫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跟这种人动上手了?”
刘金松在一旁叫嚣:“王科长,这事没完!他打人!我要让他坐牢!我要让他被厂里开除!”
“你闭嘴!”我吼了回去,“你再敢说一句苏婉的坏话,我他妈还打你!”
“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敢威胁我!”刘金松指着我,对他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干部的人说。
那人是区里某个办公室的主任,刘金松他爸是那个办公室的副主任。
我心里一沉。
我知道,这下麻烦了。
果然,没过两天,厂里就给了我一个处分。
记大过,扣三个月奖金。
这还不算完。
刘金松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天天来厂里闹。
风言风语传得更难听了。
说我为了一个没人要的丑八怪,自毁前程。
说苏婉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我回到宿舍,一头栽在床上,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不是怕丢了工作,我是怕,我保护不了苏婉。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是不是太冲动,太不自量力了?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苏婉来了。
她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几个苹果。
她看到我脸上的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疼吗?”她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我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苏婉,对不起。”我的声音有点哑,“我给你惹麻烦了。”
她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不,是我连累了你。”
她把那天刘金松找她的事,都跟我说了。
原来刘金松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要跟我结婚了,心里不平衡,就跑去找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说要让她跟她那个新欢一起身败名裂。
“卫东,”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别结婚了。”
我心里一抽。
“你说什么?”
“我不能毁了你。你是个好人,你不该被我拖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那道疤在泪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心里的那点怀疑,那点动摇,瞬间烟消云散。
去他妈的前程。
去他妈的风言风语。
老子要是现在放手了,老子这辈子都看不起自己。
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你听着,苏婉。”我对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这婚,我结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着我。明天,我们就去领证。”
她在我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第二天,我们真的去领了证。
没有鲜花,没有祝福。
只有两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
从民政局出来,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们俩都笑了。
像两个打赢了一场硬仗的傻子。
我们的婚礼,办得极其简单。
就在我那间十来平米的单身宿舍里。
我请了车间里跟我关系最好的两个哥们,张罗了四五个菜,一瓶酒。
我妈没来。
她托人给我捎来二百块钱,还有一床新被子。
我知道,她心里还是认我这个儿子的。
苏婉那天穿了她那件蓝色的连衣裙,没化妆,也没试图遮掩那道疤。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边,给我和我的哥们倒酒。
我哥们大着舌头说:“弟妹,卫东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以后你多担待。”
苏婉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那天晚上,宿舍里的小床上,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红色的被面,映着她微红的脸。
她有点紧张,身体绷得紧紧的。
我关了灯。
在黑暗里,我轻轻抚摸她脸上的那道疤。
触感有点粗糙,像一块磨砂的玉。
“还疼吗?”我问。
“早就不疼了。”她说。
“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嗯。”
婚后的日子,清贫,但安稳。
苏婉真是个好媳妇。
她把我们的小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的工资,除了给我妈寄一部分,剩下的都交给她。
她总是计划着花,月底还能攒下几块钱。
厂里的处分下来了,我的先进个人评选资格被取消了。
本来有希望升副班长的机会,也给了刘军。
刘军见了我,眼神躲躲闪闪的,挺尴尬。
我倒无所谓。
下了班,回到家,能吃上苏婉做的一口热饭,我觉得比当什么班长都强。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直到我妈病倒了。
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说,手术费加上住院费,至少要五百块。
五百块!
我当时就懵了。
我跟我妈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还不到二百块。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找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
东拼西凑,才借到一百多。
还差二百块。
那几天,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嘴上起了燎泡。
苏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把她那点私房钱都拿了出来,只有二十几块。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抽烟,一根接一根。
烟雾缭绕里,我看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我们俩笑得都有点傻。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妈的手术费都凑不齐。
我他妈算什么男人!
“卫东。”
苏婉轻轻地叫我。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她给我倒了杯水。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苦笑了一下。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比我还穷。”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眼神,很复杂。
有心疼,有犹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
“卫东,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我脱口而出。
“好。”她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
她走到桌边,从她的一个小木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和一个小小的印章。
然后,她走到了我们楼道里唯一的那部公用电话前。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那么看着她。
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长途号码。
电话接通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喂,是我。”
“……”
“嗯,我还活着。”
“……”
“我需要一笔钱,急用。”
“……”
“地址是红星机械厂,家属区,三号楼。”
“……”
“带上你们的诚意来见我。”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她的语气,冷得像冰。
那不是我认识的苏婉。
我认识的苏婉,是温柔的,是安静的,甚至有点怯懦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发号施令的女王。
我愣愣地看着她。
“苏婉,你……你给谁打电话?”
她走过来,重新坐到我身边,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亲戚。”
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我没再问。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
心里乱糟糟的,一直在想那通电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车间主任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李卫东!李卫东!快!厂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肯定是刘金松那小子又告状了。
这是要开除我了?
我怀着一种“死就死吧”的心情,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一进门,我就傻了。
办公室里,除了我们厂长,还坐着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不怒自威,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我们那个平时在厂里横着走的厂长,在他面前,跟个小学生似的,端茶倒水,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更让我震惊的是,刘金松和他那个当主任的爹,也在。
俩人跟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站在墙角,脸色惨白。
“厂长,您找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厂长看见我,像是看见了救星,连忙把我拉过去。
“卫东啊,你可来了!快,这位是京城来的苏先生,是……是来找你的。”
我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姓苏?
跟苏婉一个姓。
难道……
那个叫苏先生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他的目光,让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
“你就是李卫东?”他开口了,声音很沉。
“是,我是。”
“你娶了我女儿,苏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他……他是我老丈人?
苏婉的爹?
不是说在老家养病吗?怎么成京城来的了?
“是……是的。”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点了点头,没再看我,而是转向了墙角的刘金松父子。
“就是你们,欺负我女儿和女婿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刘金松的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苏……苏董!误会!都是误会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管教不严!我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狂扇自己的耳光。
刘金松也吓傻了,跟着跪下来,抖得跟筛糠似的。
苏董?
我更懵了。
这是什么称呼?
那个被称作苏董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对身边一个同样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说了一句。
“处理干净。”
“是。”年轻人点了点头。
然后,苏董才重新看向我。
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点。
“孩子,让你和婉儿受委屈了。”
我站在那,像个木头人,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一切,太超现实了。
比车间里最离奇的传闻还要离奇。
苏婉的父亲,这个被称为“苏董”的男人,叫苏振国。
他没有跟我解释太多。
只是让那个年轻人,给了我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厚厚的一沓“大团结”。
我数了数,整整一万块。
“这里是一万块,你先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剩下的,给你和婉儿改善一下生活。”苏振国说。
“不够的话,随时开口。”
一万块!
在那个“万元户”还是传说,我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块的年代,这一万块,对我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我捏着那沓钱,手都在抖。
“叔叔……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我把钱推了回去。
苏振国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赞许。
“给你就拿着。你是我苏振国的女婿,不能让你为了钱发愁。”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至于那个刘家,你不用担心,他们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完,他就带着人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我们厂长,还有瘫在地上的刘家父子。
厂长看着我,那眼神,跟看一个怪物似的。
我拿着那一万块钱,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一路上,我脑子里都是乱的。
苏董?京城?
苏婉她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
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推开门,苏婉正在给我缝补那件被撕破的衣服。
她看到我,抬起头,笑了笑。
“回来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道熟悉的疤,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信封放在桌上。
“你爸……来过了。”
苏婉缝补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神很平静。
“他……都跟你说了?”
“没说多少。”我坐在她对面,“就给了我这个。”
我把信封推到她面前。
她看了一眼,没打开。
“苏婉,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终于问出了口。
我不是在质问,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苏婉放下手里的针线,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家……是做生意的。”她缓缓开口,“我爸,叫苏振国。”
这个名字,在80年代末,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可能很陌生。
但对于关注改革开放,关注经济动向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他是国内第一批拿到私营企业牌照的企业家之一,靠着过人的胆识和手腕,在短短几年内,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从纺织到地产,从南到北。
他是那个时代,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
是真正的,首富。
我听着苏婉的讲述,感觉像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我娶的这个,被我妈说是“破了相”,被同事嘲笑是“鬼见愁”,被我认为是穷得叮当响的姑娘。
她的父亲,是全国首富?
这太荒唐了。
“那你为什么……”我艰难地问,“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苏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那场火,不是意外。”
她说,那场火,是她父亲的生意对手,为了报复,蓄意纵火。
她为了救一份父亲重要的文件,才被烧伤了脸。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就变了。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就连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刘金松,也在他们家出事后,选择了明哲保身,提出了退婚。
刘金松家,不过是攀附着苏家这棵大树的一个小家族而已。
树一晃,他们就跑了。
“我爸觉得亏欠我,想用钱补偿我。他给我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想送我出国。但我不想要。”
苏婉的声音很轻。
“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每个人接近我,都是带着目的的。我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所以,我求我爸,让我换个地方,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我想看看,如果我不是苏振国的女儿,只是一个脸上有疤的普通女孩,会不会有人,愿意真心对我。”
她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住进了这个破旧的大杂院。
她父母身体不好是真的,但不是在老家,而是在京城最好的医院里疗养。
“然后,我遇到了你。”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李卫东,你是个混蛋,是个傻子,是个愣头青。”
“你明明可以找个比我好一百倍的姑娘,却偏偏选了我这个所有人都嫌弃的丑八T怪。”
“你为了我,跟你妈吵架,跟同事闹翻,跟人打架,差点丢了工作。”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不是疯了。”
“但就是你这个疯子,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不看脸,不看钱,只看心的人。”
我听着她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感到愤怒吗?因为她欺骗了我。
我该感到庆幸吗?因为我一步登天,成了首富的女婿。
都不是。
我只是觉得……心疼。
我心疼眼前这个姑娘。
她拥有了一切,却唯独渴望一份最简单的,不含杂质的感情。
而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稀里糊涂地,给了她这份东西。
“所以……”我看着她,喉咙发干,“你跟我结婚,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测试?”
这个问题,很残忍。
但我想知道答案。
苏婉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开始,或许是。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坚持多久。”
“但是后来,不是了。”
“你给我买劳保手套,硬塞给我肉票的时候;你为了我跟刘金松打架,满身是伤却还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你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这婚我结定了’的时候……”
“李卫东,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嫁的,不是一个测试品。”
“我嫁的,是我的男人。”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里所有的疙瘩。
什么首富,什么欺骗,什么一步登天。
都他妈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爱我。
我也爱她。
这就够了。
我伸出手,把她拉进怀里,替她擦掉眼泪。
“哭什么。”我故意用很嫌弃的语气说,“本来就丑,一哭更丑了。”
她在我怀里,又哭又笑,捶着我的胸口。
“李卫东,你混蛋!”
“对,我混蛋。”我抱着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以后,我这个混蛋,养你。”
我妈的手术很成功。
我用苏振国给的钱,给她请了最好的护工,买了最贵的营养品。
我妈看着我拿出的那一沓沓钱,吓得差点从病床上掉下来。
“卫东……你……你抢银行了?”
我把苏婉家的事,挑着跟她说了。
我妈听完,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我儿子……我儿子有出息了……我儿子有福气啊……”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
苏婉也来了。
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熬了一上午的鸡汤。
我妈看着苏婉,眼神很复杂。
苏婉走到病床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
我妈愣住了,然后,她拉住了苏婉的手。
“好孩子……以前,是妈对不住你。”
苏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刘金松和他爸,从我们厂里消失了。
听说,他们家的小公司破产了,一家人连夜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前的嘲笑和同情,变成了敬畏和巴结。
就连我们厂长,见了我都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卫东贤侄”。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觉得他们看的不是我李卫东,而是我那个“首富老丈人”。
我跟苏婉商量,我想辞职。
“我想自己干点事。”我说。
我不想一辈子活在我老丈人的光环下。
我是个男人,我想靠我自己的双手,给我媳妇一个家。
苏婉支持我。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她说。
苏振国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特地从京城飞了过来,找我谈了一次。
就在我们那个十平米的小屋里。
他坐在我们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喝着我用搪瓷缸子泡的茶。
“卫东,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他说,“你想自己干,我支持你。但是,你不能拒绝我的帮助。”
“这不是施舍,这是一笔投资。”
“我投资的,不是你的项目,是你这个人。”
“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
最终,我接受了他的“投资”。
但我们签了正式的合同。
我,李卫东,向苏振国先生,借款十万元,作为创业启动资金。
三年内,连本带利归还。
苏振国看着那份我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合同,笑了。
“好小子,有点意思。”
我用那笔钱,盘下了一个倒闭的小修理厂,招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师傅。
我干回了我的老本行,修机器。
不过,这次,我是为自己干。
我白天在厂里跟油污打交道,晚上回家,苏婉就给我准备好热水和热饭。
她没有因为家里有钱,就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她还是那个会为我缝补衣服,会给我做红烧肉的苏婉。
只是,她开始看很多关于企业管理的书。
她会帮我分析账目,会给我提很多我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这才知道,我这个媳妇,不仅书读得多,脑子也比我好用一百倍。
我们的修理厂,在她的帮助下,生意越来越好。
从一开始只能修一些小零件,到后来,能接一些大厂的订单。
三年后,我还清了苏振国的钱。
连本带利。
还钱那天,我带着苏婉,去了京城。
那是我第一次去我老丈人家。
那不是一个家。
那是一个庄园。
大得能开进一辆卡车。
我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心里有点发怵。
我转头看了看苏婉。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一百块钱一件的连衣裙,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她拉住我的手。
“别怕,有我呢。”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什么首富,什么庄园,都他妈是浮云。
只要这个女人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苏振国很高兴。
他那天喝了很多酒,拉着我的手,说:“卫东,我这辈子,做过最成功的一笔投资,就是把婉儿嫁给了你。”
后来,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们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我们从那个十平米的小屋,搬进了带花园的大房子。
苏婉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孩子们都说,妈妈脸上的那道疤,是世界上最酷的勋章。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看着身边熟睡的苏婉,想起86年的那个夏天。
那个蹲在车间门口,喝着茶叶梗子泡水的穷小子李卫东。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后来的人生,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那股子邪火,去见那个“脸上有问题”的姑娘。
如果我没有在她被人退婚,被所有人嘲笑的时候,选择站在她身边。
如果我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对她说出那句“这婚我结定了”。
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我还是那个在红星机械厂,拿着四十二块五工资的钳工李卫东吧。
会娶一个不好不坏的女人,生一个不好不坏的孩子,过一种不好不坏,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
那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绝不会有现在这样,滚烫的人生。
我的人生,从娶了苏婉那天起,才真正开始。
是她,让我从一个只会跟生活赌气的浑小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很多人都说,我李卫东,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娶了首富的女儿。
我从不反驳。
因为他们不懂。
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不是娶了首富的女儿。
而是,在86年的那个夏天,我娶了我爱的那个,名叫苏婉的姑娘。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