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瞒着所有人资助了一个贫困生,他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发布时间:2025-11-13 08:45 浏览量:2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八点档的烂俗电视剧。
男主角正对着女主角的背影声嘶力竭:“你回头看看我!”
我磕着瓜子,心想,傻子才回头。
门铃不屈不挠地响着,一声,又一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执拗。
保姆今天请假,我那个名为丈夫的男人宋卫国,正戴着降噪耳机在他的书房里听什么古典乐,号称陶冶情操。
家里唯一能动弹的,只有我。
我把瓜子壳往垃圾桶里一丢,不情不愿地蹭过去。
“谁啊?”
没人应。
猫眼里,杵着一个年轻的男孩,身形清瘦,站得笔直,像一棵刚冒出头的小白杨。
我不认识他。
“找谁?”我隔着门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已经带了点不耐烦。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微微躬了躬身,对着那颗小小的凸透镜,声音清朗,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请问,是陈静女士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这个世界上,叫我“陈静女士”的,除了银行客服和推销员,就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家门口的人。
我猛地拉开门。
夏天的热风裹挟着一股陌生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男孩站在午后的阳光里,微微眯着眼,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
他比照片里看着更高,也更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倒是很新。
“你是……林默?”我几乎是屏着呼吸问出这句话。
他笑了,眼睛弯起来,像两道浅浅的月牙。
“陈阿姨,是我。”
“我毕业了。”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像是电脑突然死机,屏幕上只剩下滋滋啦啦的雪花点。
我瞒着所有人,用我的私房钱,断断续续资助了七年的男孩,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站在了我家门口。
背后传来宋卫国的脚步声,拖鞋趿拉在木地板上,发出懒洋洋的声响。
“谁啊,老婆?磨叽半天。”
他从我身后探出头,看见林默,眉头习惯性地一皱。
“小伙子,你找谁?”
我几乎是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侧身挡在了林默和宋卫国的视线中间。
“哦,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来这边找工作,顺路过来看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稳,平稳得像是在背诵一篇与我无关的课文。
宋卫国“哦”了一声,那种审视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扫了一圈。
“进来坐吧。”他客客气气地说,但语气里的疏离,像隔了一层保鲜膜。
林默攥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紧,有些局促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是一个复杂的、我自己都未必能完全解读的眼神。
有安抚,有警告,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恳请。
别露馅。
千万别露馅。
“不了,叔叔,”林默很聪明,他立刻领会了,“我就是来看看阿姨,马上就得走,约了中介看房子。”
“行,那你们聊。”宋卫国点点头,目的达到,转身就要回他的书房。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我。
“对了,你那个表妹不是说下周要用钱吗?我下午把钱转给她。省得人家孩子大老远跑一趟。”
我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
他在试探我。
宋卫国这个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心眼细得像针尖。我们十几年的夫妻,他了解我,就像了解他自己掌心的纹路。
我但凡有一点不对劲,他都能嗅出来。
“不用,”我强撑着笑,“他不是为这事来的。就是毕业了,来看看长辈。”
“是吗?”宋卫国的眼神像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扫个通透。
“是的,叔叔。”林默再次开口,不卑不亢,“我找到工作了,在城西的软件园。以后,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宋卫国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
一个有工作的、不需要麻烦我们的“远房亲戚”,安全,无害。
他满意地回书房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湿了。
“进来吧。”我对林默说,声音有点哑。
我没让他进客厅,而是引他去了厨房旁的小阳台,那里堆着些杂物,还有我种的几盆半死不活的花。
我给他倒了杯水,玻璃杯壁上瞬间凝了一层水汽。
他接过去,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杯子。
“陈阿姨,对不起,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乱成一锅粥。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七年来,我们所有的联系,就是通过一个叫“绿荫计划”的公益组织。
我看过他的资料,看过他写的感谢信,每一封,我都收在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里。
信里,他叫我“尊敬的陈女士”。
他会告诉我他的成绩,告诉我学校的樱花开了,告诉我食堂的饭菜又涨了五毛钱。
我也会给他回信,告诉他天冷要加衣,告诉他不要因为眼前的困难就放弃,告诉他未来很长。
我像一个笔友,一个树洞,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符号化的“好心人”。
我刻意模糊了我的所有个人信息,地址是公益组织的中转地址,名字只留了一个“陈”姓。
我以为这种柏拉图式的资助,会随着他的毕业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会奔赴他的前程,我会继续过我这死水微澜的生活。
我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他现在,坐在这里,活生生地,呼吸着我家的空气。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终于问出了口。
“我大二的时候,参加过一个编程比赛,拿了奖。主办方是一家科技公司,他们的HR,通过公益组织那边联系到了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后来,我毕业实习,就在那家公司。我们部门的主管,有一次开玩笑,说我们公司有个神秘的股东,也姓陈,也热心公益,还说地址好像就在这个小区。”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们公司……是你先生的公司?”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我结婚前,用我自己的钱,投的一笔天使轮。占的股份不多,早就不管事了。”
那是我还叫“陈静”,而不是“宋太太”的时候,做过的最得意的一件事。
也是宋卫国心里的一根刺。
他总觉得,那家已经上市的公司里,有我的一块自留地,是他无法完全掌控的领地。
所以,我从不跟他提那家公司的事。
“我猜的。”林默说,“我查了股东信息,看到了您的名字。我又去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问,报了您的名字和宋先生的名字……”
他没再说下去。
一个聪明的、有执行力的、懂得利用一切资源达成目的的年轻人。
我该为他高兴的。
可我只觉得一阵后怕。
“你……”我想说“你不该来”,又觉得这话太伤人。
“陈阿姨,”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当面跟您说一声谢谢。”
“我知道了。”我的语气很干,“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快走吧,你叔叔他……”
“我给他带了点家乡的特产。”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袋子打开,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用真空包装好的腊肉和风干鸡。
“我妈做的。她不知道您是谁,她就说,一定要我谢谢那个改变我命运的恩人。”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这些年,我转过去的钱,对宋卫国的收入来说,九牛一毛。对我自己来说,也只是少买几个包,少做几次美容的程度。
我做这件事的初衷,很复杂。
有对一个上进孩子的欣赏,有对自己优渥生活的一点点赎罪感,但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叛逆。
对宋卫国,对这段温水煮青蛙一样的婚姻的,无声的叛逆。
这是我的秘密。
是我不必向任何人报备、不必跟任何人解释、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一个世界。
现在,这个秘密具象化了,成了一个会呼吸、会说话、会带着腊肉找上门来的大男孩。
我的世界,即将崩塌。
“拿着,阿姨。这不值什么钱,就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他把袋子往我手里塞。
我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不行!你快拿回去!被你叔叔看到,我没法解释!”
“那就说是我这个‘远房亲戚’送的。”他很坚持。
“我们家不缺这个!”我有点急了,声音也高了一点。
他愣住了。
手举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我意识到我的话有多伤人。
像一巴掌,打在他那点小心翼翼维护着的自尊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补救,“我的意思是,你刚毕业,要用钱的地方多,别把钱花在这上面。”
“这不是钱的事。”他低声说,把袋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这是……一份交代。”
交代。
他说的是交代。
是对过去七年的一个交代。
也是对他自己的一个交代。
我忽然明白了。
他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说一声“谢谢”。
他是来完成一个仪式。
一个宣告他人生新阶段开始的仪式。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在他黑暗的隧道尽头,点亮了一盏灯的人,究竟是谁。
然后,他才能彻底告别那个自卑、贫穷、需要别人帮助的自己,抬头挺胸地,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我,只是他这个仪式里,一个必要的道具。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好,我收下。”我说,“谢谢你,也谢谢你妈妈。”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腼腆的笑。
“那我先走了,阿姨。我安顿好了,再来看您。”
“别!”我脱口而出,“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你听我说,林默。”我放缓了语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坚定,“我很高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你毕业了,有了一份好工作,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做的那一点点事,微不足道。”
“不,那不微不足道。”他打断我。
“对我来说,是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感谢我,更不是为了让你来报答我。我只是……做了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现在,这件事结束了。”
“我希望你忘了我,忘了这件事。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让这件事成为你的负担。”
“这不是负担。”
“是。”我斩钉截铁,“对我来说是。我不想我的生活因为这件事,起任何波澜。你明白吗?”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能听见阳台那盆吊兰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对不起,陈阿姨。打扰了。”
他拿起自己的背包,站起身,又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五味杂陈。
我好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斩断了他和我之间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联系。
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我回到客厅,宋卫国已经从书房出来了,正在倒水喝。
“走了?”他问。
“嗯,走了。”
“这孩子看着挺精神的,就是有点……怯生生的。”他评价道,“哪家的亲戚?我怎么没印象。”
“我妈那边一个远房表姐的儿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当然没印象。”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哦。”他喝了口水,“来找你干嘛的?借钱?”
“不是,说了就是来看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放下杯子,走到我面前,“陈静,你跟我说实话。”
他的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什么实话?”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我笑了,笑得有点假,“我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保姆和快递员,我能有什么秘密?”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
最后,他可能觉得我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到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便放弃了。
“行吧。”他摆摆手,“我就是提醒你,现在社会上骗子多,尤其是那种打着亲戚旗号上门的人,你留个心眼。”
“知道了,宋大局长。”我没好气地说。
他满意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书房去了。
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我走到阳台,那袋腊肉还静静地放在椅子上。
沉甸甸的,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口。
我不能让宋卫国看到它。
我把它拿起来,塞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想了想,又从里面拿了一块腊肉和半只风干鸡出来,用保鲜袋装好,塞进了冰箱最底层。
剩下的,我准备下楼的时候,扔到小区的垃圾站。
毁尸灭迹。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快感,又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晚上,宋卫国难得没有应酬,在家吃饭。
保姆做了四菜一汤,其中一道,是青椒炒腊肉。
腊肉切得薄薄的,肥肉的部分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散发着烟熏的特殊香气。
“咦,今天这腊肉不错啊,哪买的?”宋卫国夹了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朋友送的。”我含糊地说。
“哪个朋友?这么够意思。”
“你又不认识。”
他没再追问,只是不住地夸:“嗯,好吃,比超市里卖的那种机器烘干的强多了。”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他吃着林默妈妈亲手做的腊肉,夸着它的美味,却对我这个“中间人”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而我,像一个双面间谍,周旋在两个我都不想伤害的人之间,心力交瘁。
这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宋卫国没再提那个“远房亲戚”,我也假装那个人从未来过。
我把那串陌生的手机号码从通话记录里删掉,把那袋腊肉的最后一点痕迹从冰箱里清除。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直到一周后,我女儿宋绵绵放学回家,扔给我一个盒子。
“妈,你们小区门口新开的那家咖啡店,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那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方方正正的盒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啊?”
“不认识,一个哥哥,长得还挺帅的。”宋绵绵一脸八卦,“他说他是你朋友的孩子,怕你老公误会,所以托我转交。”
我的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林默!
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一根筋!
我不是让他别再来了吗?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他还说什么了?”我压着火问。
“没说什么。就说,谢谢你。”宋绵绵耸耸肩,“妈,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帅的小哥哥了?是不是背着我爸……”
“胡说什么!”我厉声打断她。
宋绵绵被我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回自己房间了。
我拿着那个盒子,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打开,里面是一支最新款的手机。
下面压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清秀的钢笔字:
“陈阿姨,那天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送您一件礼物。这手机的钱,是我用拿到的第一笔奖学金买的。请您务必收下。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祝您,一切都好。——林默”
我看着那支手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愤怒,无奈,还有一点点……暖意。
他用他自己挣的第一笔钱,给我买了一件他能力范围内,最贵重的礼物。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被施舍的孩子了。
他想和我,站在一个平等对话的位置上。
可是,他不懂。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平等可言。
只要宋卫国不知道这件事,我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施恩者”。
一旦宋卫国知道了,我就会立刻变成一个撒谎、私藏小金库、甚至可能和别的男人有不清不楚关系的“犯错的妻子”。
我把手机和卡片重新放回盒子里,塞进了我衣柜的最深处。
我决定,就当从没收到过这份礼物。
然而,我低估了宋卫国的侦查能力。
或者说,我高估了我自己的反侦察能力。
那天晚上,宋卫国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卧室。
“老婆,我今天听绵绵说,有个帅小伙托她给你送东西?”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聊家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哦,是有这么回事。”我假装在专心致志地涂护手霜,“一个朋友的孩子,知道我手机旧了,送了我一个。”
“哪个朋友啊?这么大方。”他又问了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问题。
“说了你也不认识。一个……闺蜜的儿子。”我只能继续编。
“是吗?”他走到我面前,抽走了我手里的护手霜,“我看看。”
“看什么?”
“看手机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什么牌子的?正好我妈下个月生日,要是好用,我也给她买一个。”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没要。太贵重了,我让他拿回去了。”
“拿回去了?”宋卫国的眼睛眯了起来,“陈静,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梗着脖子。
“你那个‘远房亲戚’,是不是就是送你手机的这个‘帅小伙’?”
“不是!”我矢口否认。
“好,不是。”他点点头,突然拉开了衣柜的门。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开始一件一件地翻我的衣服,动作算不上粗暴,但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坚决。
“宋卫国,你干什么!你凭什么翻我的东西!”我冲过去想阻止他。
他一把将我推开。
力气不大,但我踉跄了一下,撞在了床沿上。
他很快就在一堆羊绒衫底下,翻出了那个盒子。
他打开盒子,拿出手机,又看到了那张卡片。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陈阿姨……奖学金……林默……”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陈静,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他把卡片狠狠地摔在我脸上。
纸片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你说话啊!”他冲我咆哮,“这个林默是谁?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在外面养了个小白脸!”
“你胡说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把话说干净点!”
“说干净?你让我怎么说干净!”他指着我的鼻子,“偷偷摸摸给别的男人花钱,还‘陈阿姨’?你当我是傻子吗!七年!你资助了他七年!我们结婚才多少年!”
“那是我的钱!”我终于也吼了出来,“是我婚前的钱!我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不着!”
“你的钱?”他冷笑一声,“陈静,你别忘了,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宋卫国挣的!你有什么‘你的钱’?”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是啊。
结婚后,我就辞了职,当了全职太太。
我名下那点股份的分红,跟宋卫国每年的收入比起来,确实不值一提。
这些年,我习惯了向他伸手要钱,习惯了用他的副卡消费。
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我自己的钱”是什么感觉了。
我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宋卫国,我们讲讲道理。”我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资助他,就是单纯的做公益,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我瞒着你,是怕你多想,怕你不同意。”
“我多想?我能不多想吗!”他一把将那个手机砸在地上。
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一个大男人,平白无故接受一个女人的资助,一给就是七年!他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给你送这么贵的东西!你跟我说你们之间是纯洁的?你骗鬼呢!”
“那你想怎么样?”我看着地上手机的残骸,心也跟着碎了。
“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他命令道,“我来跟他谈。”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干什么?我当然是要告诉他,离我的老婆远一点!顺便,让他把这些年你给他的钱,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你疯了!”我尖叫起来,“那是资助!是赠予!不是借款!你凭什么让他还钱!”
“就凭我是你老公!就凭你花的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那是我婚前的财产!”
“你说是就是了?你有证据吗?转账记录呢?拿出来给我看!”
我愣住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每次转账,都用的是一张不常用的储蓄卡,而且每次转完,都会立刻删除所有电子记录。
纸质的凭证,更是早就被我处理干净了。
我拿不出证据。
“怎么?拿不出来了?”宋卫国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陈静,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这算盘打得,比我们单位的会计都精。”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所有难听的话,所有伤人的指责,都像不要钱的子弹一样,朝着对方扫射。
最后,他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坐在狼藉的卧室里,抱着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在这一潭死水的生活里,为自己保留一点点光,一点点热。
为什么,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满身狼狈的下场?
第二天,宋卫国没有回家。
第三天,也没有。
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
发微信,他不回。
我知道,他在逼我。
逼我低头,逼我认错,逼我把林默交出来,任他处置。
我不能。
我不能让林默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和羞辱。
这是我的底线。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林默打来的。
“陈阿姨,您……还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
“我没事。”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阿姨。是不是因为我送的手机,给您惹麻烦了?您先生他……”
“跟你没关系。”我打断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阿姨,我能见见您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不行。”
“那……我能和叔叔谈谈吗?我想跟他解释清楚。”
“你别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林默,你听着,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挂断了电话。
我怕我再多说一句,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软弱。
我以为,我的强硬,能让他知难而退。
我又一次,低估了他。
两天后,宋卫国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冰冷。
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签了吧。”
是离婚协议。
我看着那三个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宋卫国,你至于吗?”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至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陈静,我不能忍受我的妻子,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哪怕只是精神上的。”
“我没有!”
“你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他闭上眼睛,一脸疲惫,“我已经找人查过了。那个林默,老家是山区的,家里一个瘫痪的爹,一个常年吃药的妈。你资助他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他现在进的公司,就是你当年投的那家。”
他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他还挺有骨气。”宋卫国继续说,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他昨天来找我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找你干什么?”
“他来求我。”宋卫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求我不要跟你离婚。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不知好歹,打扰了你的生活。”
“他还说,他会还钱。你资助他的每一分钱,他都会连本带利地还给我们。他甚至写了一张欠条给我。”
宋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在我面前晃了晃。
“十五万。他说他会分期还清。你看,多感人啊。”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个傻孩子。
他怎么能这么傻。
他以为,这是钱的问题吗?
他以为,一张欠条,就能抚平宋卫国那被刺伤的、可怜的男性自尊吗?
他什么都不懂。
“我没要他的钱。”宋卫国说,“我把他赶走了。”
“我告诉他,我宋卫国的女人,轮不到他来负责。我也告诉他,如果他还想在那个公司待下去,就立刻,马上,从这个城市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威胁他?”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卫国。
“我这是在帮你,陈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帮你斩断这些不该有的念想。”
“所以,你现在满意了?”我擦掉眼泪,冷冷地看着他,“你把他赶走了,然后回来跟我离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不然呢?”他反问,“你还想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跟你过下去?然后让你拿着我的钱,去补贴你的‘好学生’?”
“我说了,那是我自己的钱!”
“好,就算是你自己的钱!”他终于被我激怒了,“那你告诉我,陈静,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你到底图什么?图他年轻?图他听话?还是图他能给你一种……拯救世界的满足感?”
我被他问住了。
是啊。
我图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男人。
他英俊,多金,事业有成。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模范夫妻。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的生活,有多么的空洞。
他从来不关心我今天看了什么书,种的花开了没有。
他只关心我的发型是不是得体,我的衣服是不是配得上他的身份。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
或者说,没有灵魂层面的交流。
我像他豢养的一只金丝雀,住着华丽的笼子,吃着精美的食物,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展现自己光鲜亮丽的羽毛。
资助林默,就像我这只金丝雀,偷偷在笼子的一角,为自己啄开了一个小小的、通向外面世界的口子。
我通过那些信件,呼吸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新鲜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我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因为我的一点点帮助,而挣脱了命运的泥潭,奋力向上生长。
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让我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宋太太”。
我还是“陈静”。
一个有价值的、独立的、能给别人带去希望的,陈静。
“我图什么?”我看着宋卫国的眼睛,平静地说,“我图的是,做回我自己。”
他愣住了。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做回你自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现在这样,不好吗?有人挣钱给你花,有人伺候你,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少女人羡慕你都来不及!”
“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被尊重。我想要我的想法,我的感受,能被你看见,被你理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一觉得不合你心意,就给我扣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
“我想要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是相互信任的。而不是像审犯人一样,互相猜忌,互相试探。”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
那些积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连我自己都未曾清晰梳理过的话。
宋卫国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好像,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我们的婚姻。
“就因为这个?”他问。
“对,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跟我离婚?”
“不是我要跟你离婚。”我拿起那份协议,递到他面前,“是你。”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一天,我们没有再吵。
他没有逼我签字,我也没说不签。
离婚协议就那么放在茶几上,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第一次。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我在想林默。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宋卫生的威胁,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会不会因此丢了工作?
他会不会因此,对这个世界,对我,感到失望?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那家公司的CEO,也是我当年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
我没提宋卫国,也没提林默的名字。
我只是说,我听说公司最近新招了一批应届生,都很优秀。我希望公司能够爱惜人才,不要因为一些非业务能力的因素,影响一个年轻人的前途。
朋友很聪明,他立刻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静姐,你放心。我们公司,只看能力,不看背景。只要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有了他这句话,我稍稍安了心。
至少,林默的工作,应该是保住了。
接下来,我需要处理的,是我和宋卫国的关系。
我开始整理我自己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首饰,我的书。
还有那个锁在抽屉里的铁盒子。
里面装着林默七年来写给我的所有信件。
还有我当年决定资助他时,从公益组织那里拿到的,他的第一份个人资料。
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又黑又瘦,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照片背后,是他的自我介绍。
“我叫林默。沉默的默。我想读书,我想走出大山,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人能帮我,我一定会用我的一生来回报。”
我看着那段话,眼眶又湿了。
我把这些东西,连同那份离婚协议,一起放在了宋卫国的书桌上。
然后,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东西我都放在你书房了。你自己看吧。如果你看完,还是觉得要离婚,我没意见。财产分割,我都听你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去找林默的麻烦。”
发完这条微信,我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我住了十年的家。
我没有回娘家,而是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我的未来。
我不知道宋卫国会不会看那些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看了之后,会作何感想。
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没有未来。
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当我走出那个家门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那只被豢养了多年的金丝雀,终于飞出了笼子。
也许外面有风雨,有危险。
但至少,我拥有了自由。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宋卫生没有联系我。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
也好。
我开始在网上看房子,找工作。
我已经脱离社会太久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可以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
我可以养活我自己。
第四天早上,我接到了宋卫国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你在哪?”
“酒店。”
“哪个酒店?”
我告诉了他地址。
“你等我,我过来找你。”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手里,拿着那个铁盒子。
他走进来,没有说话,只是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我们相对无言。
许久,他才开口。
“我看了。”
“嗯。”
“那些信,我都看了。”他的声音很低,“还有那张照片。”
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对不起。”
他说。
我愣住了。
我认识宋卫国这么多年,“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这么不开心。”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脆弱。
“我以为,我努力挣钱,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就会开心。”
“我以为,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想过,你需要那些……我理解不了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个铁盒子。
“我去找过他了。”他突然说。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昨天晚上,我去了他的住处。一个很小的合租房,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我跟他聊了很久。”
“他跟我讲了他的家,他的童年,他是怎么一边上学,一边打零工,给他爸妈挣医药费的。”
“他跟我说,收到你的第一笔资助款的时候,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辍学。”
“他说,那些年,你的信,是他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宋卫国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说,他来找你,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攀附。他就是想看看,那个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让你知道,你当年的善意,没有被辜负。”
“他还说,他知道自己给你添了天大的麻烦。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他把那张十五万的欠条,又塞给了我。他说,他就算不吃不喝,也会把钱还上。”
“他说,他不能让你因为他,失去你的家庭。”
宋卫国的眼眶,红了。
“陈静,我以前一直觉得,钱能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
“直到昨天晚上,我看着那个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的男孩,拿着一张欠条,跟我说,他要用他的一辈子来还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比如,尊严。”
“比如,希望。”
“比如……你的心。”
他抬起头,看着我。
“那份离婚协议,我撕了。”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恳求。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过,也怨过的男人。
我忽然发现,我好像,也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他。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陌生的街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知道,无论我回不回头,我的人生,都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叫林默的男孩,像一颗石子,被我无意中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他激起的涟漪,不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也彻底颠覆了我的。
他让我看清了我的婚姻,我的生活,以及,我自己。
他毕业了,来找我。
这像一个仪式,宣告了他的新生。
而现在,我也需要一个仪式,来宣告我的新生。
我转过身,看着宋卫国。
“宋卫国,”我说,“我们可以不离婚。”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我继续说,“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我想出去工作。”
“我不想再用你的副卡。”
“我想我们,像两个平等的成年人一样,重新学着,如何相处。”
“我希望你,能试着,理解我。就像我,也试着,去理解你一样。”
宋卫国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他说。
“都听你的。”
那天,我和宋卫国一起回了家。
家还是那个家,但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几天后,我给林默发了一条信息。
这是我们之间,除了那些信件之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平等的对话。
“林默,你好。我是陈静。”
“你和宋先生说的话,他都告诉我了。谢谢你。”
“欠条,他已经撕了。那不是债务,那是我送给你的一份毕业礼物。祝贺你,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手机我收到了,很喜欢。但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已经把它折价的钱,捐给了‘绿荫计划’,指定给了一个和你一样,需要帮助的孩子。我相信,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
“以后,不要再想报答我的事了。你最好的报答,就是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然后,在你力所能及的时候,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发完这条信息,我删除了他的号码。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的,告别。
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
我们都会在各自的轨道上,努力地,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这才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