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我误进女厕,撞见女会计更衣,她反锁门:这回你要负责
发布时间:2025-10-28 18:06 浏览量:4
那年是1991年,秋老虎赖在江城不肯走,空气黏糊糊的,像一块化了一半的麦芽糖。
我刚从车间出来,一身的机油味儿,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糊住了眼睛。
厂里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全是热风。
我想去水房冲把脸,脑子里还在琢磨一个新零件的图纸,脚下就跟没了根似的,飘着走。
我们厂是老国营厂,红砖楼,苏联专家设计的,走廊又长又暗,跟山洞似的。
厕所的牌子挂得高,木头做的,上面的字叫岁月给啃得模模糊糊。
我一门心思都在图纸上,拐弯的时候压根没抬头看,凭着感觉就往里冲。
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儿,混着肥皂水的味道,钻进我鼻子里。
不对劲。
男厕所哪有这味儿?男厕所只有呛人的烟味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氨水味。
我猛地一抬头,魂儿差点吓飞了。
这不是男厕所。
正对着我的,是财务科的陈会计,陈静。
她背对着我,正把一件湿透了的白衬衫从身上往下脱,露出里面一件素色的内衣。
她的背很薄,像一片脆弱的蝴蝶翅膀,脊椎骨的线条清晰可见。
阳光从那扇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窗户里挤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我头盖骨里开会。
我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脸肯定红得像刚出锅的烙铁。
脚底下跟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想跑,腿是软的。想喊,嗓子是哑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动作猛地一僵。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看见了她的脸。
平时,陈静的脸总是冷冰冰的,像她算盘珠子一样,清醒又克制。
她是我们厂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走路都带着风,眼睛从不往斜处瞟。
可那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只有一片煞白,眼睛里是惊,是慌,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她手里还抓着那件湿衬衫,水珠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长的橡皮筋。
一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我走错了”,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厂里人多嘴杂,这事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陈静的名声,也全毁了。
就在我准备闭上眼睛,等着她尖叫,等着全厂的人都冲过来看我笑话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叫。
她甚至没有骂我。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然后,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
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救命稻草。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别动。”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周围死寂的空气。
我真的就不敢动了。
她走到我面前,越过我,走到了门边。
然后,我听到了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的声音。
“咔哒。”
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她把厕所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比她尖叫一百声还要可怕。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那双平时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抓着湿衣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你都看见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我拼命摇头,又拼命点头,舌头打了结,逻辑也打了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知道。”她打断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的平静让我更加害怕。
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每一秒都是煎熬。
“你叫李峰,是吧?二车间的技术员。”她又说。
我愣住了,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厂里就是个小透明,每天钻在车床底下,浑身油污,而她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跟数字打交道的白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行。”她说,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我后半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这下,你得对我负责。”
我当时就懵了。
负责?
负什么责?
我一个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的穷小子,一个月工资加奖金还不到一百块,我拿什么负责?
再说,这事儿……这事儿怎么个负责法?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有荒唐的,有害怕的,有不知所措的。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陈……陈会计,”我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个误会,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清,我马上就走,我保证今天的事谁也不说,我……”
“晚了。”她又一次打断我,“你进来了,就晚了。”
她把手里的湿衣服搭在一旁的窗台上,然后抱起了胳膊,靠在门上,彻底堵死了我的退路。
“李峰,你听着,”她的声音恢复了一点平时的冷静,但那冷静下面,是压抑不住的波涛汹涌,“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的保证。我要你,对我负责。”
“怎么……怎么负责?”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娶我。”
轰隆!
我的世界彻底塌了。
娶她?
娶一个我只在厂里远远看过几眼,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女人?
就因为我走错了厕所?
这太荒唐了!这简直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要离奇!
“你……你疯了?”我脱口而出。
“我没疯。”她的眼神异常清醒,“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顿了顿,像是要给我一点消化的时间。
厕所里很安静,只有水龙头没拧紧,滴答,滴答,像是为这场荒诞的剧目在打着节拍。
“你可能觉得很突然,很可笑。”她继续说,“但你听我说完。”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了那扇小小的窗户,窗外是厂区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我需要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能马上跟我结婚的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助,“我没有时间了。”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我傻傻地问。
她转回头,重新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哀伤。
“我弟弟病了,很重的病,在市医院躺着,每天花的钱像流水一样。家里已经掏空了,能借的亲戚也都借遍了。医生说,后续的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不然……”
她没说下去,但那个“不然”后面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我的心上。
“这跟你结婚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
“厂里有规定,双职工家庭,如果遇到重大困难,可以申请一笔困难补助,还有无息贷款。但是,必须是双职工家庭。”
我瞬间明白了。
她是想找个人假结婚,为了拿到那笔钱去救她弟弟。
可……可为什么是我?
厂里那么多单身男青年,比我条件好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误闯进来的倒霉蛋?
“为什么是我?”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全是涩意。
“因为你老实。”
“啊?”
“我观察你很久了。”她说。
我再一次震惊了。
她观察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每天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走。别人凑在一起抽烟打牌,你一个人在角落里看书,看那些谁也看不懂的机械图纸。上个月,食堂门口王大妈的菜篮子翻了,一车人都假装没看见,只有你,蹲下去帮她把土豆一个一个捡起来。”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像是在复述一件跟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我听得心惊肉跳。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厂里追我的人不少,有干部子弟,也有车间主任的亲戚。他们都很好,会说好听的话,会送我紧俏的的确良布料。但是,”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的眼睛里,都带着算计。他们想的是怎么把我弄到手,而不是怎么帮我。他们看到的是我的脸,我的工作,而不是我身后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家。”
“而你,”她看着我,“你的眼睛很干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了些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怎么在她嘴里,就成了“老实”和“干净”?
“今天这事,是个意外。”她坦白道,“我衣服被机器溅湿了,女更衣室有人,我才跑到这里来换。我没想到你会闯进来。但是,既然你进来了,也许……这就是天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无奈。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一个不会在背后算计我,不会趁火打劫的人。一个……一个老实人。”
“所以,你就要我娶你?就因为我老实?”我还是觉得这事太疯狂了。
“是。”她点头,“我是在赌。赌你的人品。赌你不会在我最难的时候,踩我一脚。”
她把话说得很白,白得像医院的墙壁,让人感到一阵冰冷的真实。
这不是一场交易,这是一场求助。
一场以婚姻为名的,绝望的求助。
“你可以拒绝。”她说,“你现在就可以开门走出去,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去外面乱说。但是,李峰,我弟弟他……他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圈红了。
那座一直以来坚固的冰山,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倔强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什么英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每天想着怎么把零件做得更精密,怎么能多拿几块钱奖金,好攒钱回家盖房子。
婚姻对我来说,是一件遥远而神圣的事情。
我幻想过,未来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可能不漂亮,但一定要温柔,会笑,我们会有说不完的话,会为了买一台黑白电视机高兴好几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充满肥皂水味道的厕所里,被一个几乎不认识的女人,用一种近乎绑架的方式求婚。
可是……
我看着她,心里那个叫“道理”的东西,和另一个叫“不忍心”的东西,在疯狂地打架。
理智告诉我,快跑。
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无底洞。
一旦我点了头,我的人生轨迹就会被彻底改变。
我会被卷入一个我不了解的家庭,去背负一个我不该背负的重担。
可情感却在拼命地拽着我的脚。
我忘不了她刚才转过身时,眼神里的那种绝望。
也忘不了她说起弟弟时,声音里的那种颤抖。
更忘不了她说我“眼睛很干净”时,那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她把她自己,和她弟弟的命,都赌在了我这个“老实人”身上。
我如果走了,我这辈子,还能睡得着觉吗?
我还能心安理得地看着那些机械图纸,还能坦然地去帮王大妈捡土豆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股雪花膏的香味儿好像也没那么刺鼻了。
“好。”
我说。
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比我这二十多年来说过的所有话,都要重。
陈静愣住了。
她可能设想过我会犹豫,会讨价还价,会惊慌失措地逃跑。
但她一定没想过,我会答应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她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一层水雾。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获救了的光。
“你……你说什么?”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好。”我重复道,“我答应你。”
“你不后悔?”
“现在不后悔,以后……应该也不会。”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
那一刻,我心里 strangely 很平静。
好像这件事,我本就应该这么做。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她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别谢我。”我摇了摇头,“我……我也有条件。”
她立刻警惕起来,看着我,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你说。”
“第一,我们结婚,是去帮你,不是趁火打劫。所以,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我的工资,可以拿出来给你弟弟治病。”
“第二,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家里人。就说是我们自由恋爱。”
“第三……”我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因为是假的,就随随便便。我们要像真正的夫妻一样,互相尊重,互相扶持。直到……直到你觉得,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像是我。
这更像是我心里住着的另一个人,一个比我更成熟,更有担当的人,在替我说话。
陈静也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那层水雾,终于凝结成了泪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一次见她哭。
“好。”她哽咽着说,“我答应你。”
她走过来,打开了那把锁。
“咔哒。”
又是那一声。
但这一次,听起来,却像是打开了另一扇门的钥匙。
一扇通往一个我完全未知的,充满了挑战和责任的世界的大门。
从厕所出来,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荒诞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回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我看着手里冰冷的零件,脑子里却全是陈静那张挂着泪痕的脸。
我真的,就这么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待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静像是地下工作者一样。
我们在厂里碰面,依然是点头之交,眼神都不敢多做交流。
但下班后,我们会约在厂区后面那条没什么人的小河边。
她把她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她弟弟叫陈阳,比她小五岁,得了很严重的肾病,需要长期做透析,最好的办法是换肾,但肾源难找,费用更是天文数字。
她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早些年身体就不好,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账。
每一笔开销,每一笔借款,都清清楚楚。
看着那些数字,我才真正理解了,她为什么会那么绝望,为什么会做出在厕所里“逼婚”这样疯狂的举动。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肩膀上扛着的,是一座山。
“我的工资,每个月八十七块五。”她指着本子上的一个数字,说,“除了留下十块钱生活费,剩下的,全都寄回去了。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
里面是我工作两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一共是,八百三十二块钱。
在1991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
是我准备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的全部家当。
我把布包推到她面前。
“这些,你先拿着。”
她看着那个布包,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不,我不能要。”她拼命摇头,“李峰,我们说好的,我不能要你的钱。”
“这不是给你的。”我说,“这是给我未来小舅子的救命钱。”
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她愣住了,看着我。
“陈静,我们马上就要去领证了。从法律上讲,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弟弟,也就是我弟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别把我当外人。”
她没再拒绝,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布包。
我看到,有眼泪滴在了那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
一个星期后,我们去区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没有仪式,没有亲友,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合影。
工作人员看着我们两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我和陈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要结婚的恋人。
我们之间,没有喜悦,没有羞涩,只有一种沉重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拿到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时,我的手心全是汗。
我成了已婚人士。
我的妻子,是陈静。
这一切,快得像一场龙卷风。
有了结婚证,陈静很快就去厂里申请了困难补助和无息贷款。
工会主席是个热心肠的阿姨,拉着陈静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小陈啊,你真是找了个好对象。李峰这小伙子,踏实肯干,是过日子的人。你们俩以后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陈静低着头,脸红红的,不停地说“谢谢”。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五味杂陈。
钱很快就批下来了。
一笔三千块的补助,一笔五千块的无息贷款。
加上我那八百多,凑了将近九千块钱。
这笔钱,暂时缓解了陈阳的治疗压力。
我们的“婚姻”,也正式开始了。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
她住宿舍,我也住宿舍。
只是,我们开始一起吃饭。
在那个嘈杂的,永远飘着白菜和猪油味道的工厂大食堂里。
我们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她会把她饭盒里的肉,默默地夹到我的碗里。
“你干的是体力活,多吃点。”她总是这么说。
我也会把我攒下的饭票,偷偷塞给她。
“你别总吃素,脸都黄了。”
我们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都能明白。
厂里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看见没,财务科那个冷美人,居然被二车间的李峰给拿下了。”
“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啊。李峰那小子,闷葫芦一个,除了干活啥也不会。”
“你们懂什么,这叫真人不露相。肯定是李峰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在我耳边响。
我不在乎。
我知道我娶她是为了什么。
我也知道,我正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周末,我第一次跟着陈静,去了市医院。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阳。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看到我,他显得有些局促和好奇。
“姐,这位是?”
“这是李峰,我……我对象。”陈静介绍我的时候,脸微微有些红。
“姐夫好。”陈阳很懂事,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苍白无力,却很干净。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明白了陈静为什么愿意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样干净的一个年轻人,不应该就这么躺在这里,等着生命一点点枯萎。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那是我花了好几个晚上,用一块上好的木料,给他雕的一只小鸟。
鸟儿展翅欲飞,每一根羽毛都刻得栩栩如生。
“送你的。希望你也能像它一样,早点好起来,能飞。”我说。
陈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把小鸟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谢谢姐夫!真好看!”
陈静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从那以后,每个周末去医院,成了我们的固定节目。
我陪陈阳说话,给他讲车间里的趣事,讲那些机械图纸上的奥秘。
陈静就在一旁,默默地给他削苹果,或者织毛衣。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暖洋洋的。
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
我们好像,真的是一家人。
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天晚上,陈静急匆匆地来找我。
她的眼睛通红,脸上写满了惊慌。
“李峰,不好了,我弟他……他突然大出血,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不然就危险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手术费要多少?”
“医生说,至少要一万。我们……我们上哪儿去凑这一万块钱啊!”
她说着,声音都带了哭腔。
一万块。
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工薪家庭,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们才刚刚还完上一笔借款,手里根本没有积蓄。
“你别急,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扶住她发抖的肩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一晚,我们找遍了所有可能借到钱的同事和朋友。
但结果,却让人绝望。
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东拼西凑,也才借到不到两千块。
离一万块,还差得太远。
陈静坐在宿舍的床边,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地哭着。
我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如刀绞。
我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穷。
夜深了,我送她回宿舍。
在楼下,她拉住我的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李峰,要不……要不算了吧。”
“你说什么傻话!”我急了。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她说,“我们本来就是假的,你已经帮我够多了。你没有义务,再为我弟弟搭上你的一切。我们……我们明天就去办离婚。”
“陈静!”我吼了一声,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问你,我们领的结婚证,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愣愣地看着我,说不出话。
“是真的!”我替她回答,“既然是真的,那我就是你丈夫,陈阳就是我小舅子!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你让我当逃兵?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告诉你,陈静,只要我们一天没离婚,我李峰就一天是你的男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我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静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衬衫。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钱。
我必须搞到钱。
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天,我跟车间请了假。
我回了一趟家。
那是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
我爹妈看到我,高兴坏了,张罗着要给我杀鸡。
我没让他们杀。
我跪在我爹面前,把我跟陈静的事情,除了“假结婚”那部分,全都说了。
我说我娶了个城里媳妇,媳妇的弟弟得了重病,急需钱做手术。
我爹听完,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娘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不就是个无底洞吗?”
“娘,他是一条人命。”我说。
我爹终于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家里没钱。”他说,声音沙哑,“前年给你哥娶媳妇,已经把家底都掏空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但是,”我爹话锋一转,“你爷爷当年,留下过一样东西。”
他起身,走进里屋,从一个老旧的木箱子底下,捧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打开红布,里面是一块怀表。
银色的外壳,已经有些氧化发黑,但擦拭干净后,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我们家的传家宝。”我爹说,“你拿着,去城里的大当铺问问,看能值多少钱。”
我看着那块怀表,手都在抖。
我记得,小时候我爹跟我说过,这块怀表,是爷爷的命根子,当年打仗的时候,子弹都打穿了他的胸膛,都没舍得扔下这块表。
“爹,这……这不行!这是传家宝!”
“什么传家宝,能比人命还重要?”我爹眼睛一瞪,“你媳妇家出了事,我们老李家就得搭把手!不然,以后你还怎么挺直腰杆做人?”
我拿着那块沉甸甸的怀表,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给我爹娘,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回到城里,我直奔最大的那家当铺。
当铺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对着那块怀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
“好东西啊。”老师傅感叹道,“瑞士货,全钢的,机芯都还好着呢。小伙子,你这表,我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了八个手指。
“八百?”我心里一喜。
老师傅摇了摇头。
“八千。”
我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八千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拿着那八千块钱,感觉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彩上。
加上我们之前凑的两千,一万块,够了!
我疯了一样地往医院跑。
当我把那一沓厚厚的,还带着油墨香味的钱交到陈静手上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看着我,又看看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管了,救人要紧。”我拉着她就去找了医生。
手术很顺利。
陈阳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医生说,只要后期好好调养,恢复的希望很大。
我们俩站在手术室外,听到这个消息,腿一软,差点都坐到地上去。
陈静靠在墙上,缓缓地滑坐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知道,她是在哭。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都过去了。”我说。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熟透了的桃子。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问我:“李峰,你告诉我,那笔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瞒不住了。
我把我当了传家宝怀表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听完,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我心里发慌。
“陈静,你别多想,一块表而已,没了就没了,人没事最重要。”我安慰她。
她摇了摇头。
“李峰。”她忽然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嗯?”
“等陈阳好了,我跟你回家,去给你爹娘磕头。”
我的心,猛地一颤。
“还有,”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块表,我一定会帮你赎回来。用我的下半辈子。”
陈阳的恢复期,漫长而平淡。
我和陈静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
我们不再分住宿舍,而是搬到了一起。
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房子。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炉子,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房子虽小,但很温馨。
每天下班,我会先去菜市场,买点便宜的青菜豆腐。
陈静会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们一起在那个小小的炉子上做饭,油烟呛得我们俩直流眼泪,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
起初,我们中间会隔着一条“三八线”。
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冬天的夜里很冷,我们租的房子四处漏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到半夜,我们会下意识地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
我的心,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我们很少谈论感情。
我们之间,好像已经不需要用“爱”这个字来形容了。
我们是战友,是亲人。
是在一场残酷的战斗中,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最信任的伙伴。
我们的关系,在厂里也成了公开的秘密。
大家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鄙夷和不解,渐渐变成了敬佩和羡慕。
“李峰这小子,真是个爷们儿!”
“是啊,对媳妇家这么尽心尽力,打着灯笼都难找。”
“陈会计也是有福气,找到了这么个好男人。”
连当初那个说“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同事,见到我,都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喊我一声“峰哥”。
我成了厂里的“模范丈夫”。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因为,陈静值得。
陈阳出院那天,阳光特别好。
他虽然还很瘦,但精神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脸上有了血色,眼睛里也有了光。
他穿着我们给他买的新衣服,站在医院门口,冲着我们笑。
“姐,姐夫,我们回家吧。”
那一声“姐夫”,他叫得那么自然,那么响亮。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身边挽着我胳膊的陈静,眼眶一热。
是啊,回家。
我们有家了。
为了给陈阳一个更好的休养环境,也为了我们自己的小家,我更加拼命地工作。
我白天在车间跟机器打交道,晚上就窝在家里,研究那些国外的先进技术资料。
我的技术,突飞猛进。
很快,我就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被破格提拔成了车间的技术组长。
工资翻了一番。
陈静也凭着她过硬的业务能力,升任了财务科副科长。
我们的日子,就像那台我们攒了很久的钱买回来的“飞跃”牌缝纫机一样,踩起来,越来越顺,越来越响。
我们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然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家当铺。
当我把那块熟悉的怀表,重新捧在手里的时候,我感觉像是在做一个梦。
表还是那块表,但拿表的人,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陈静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说了,我一定会帮你赎回来的。”
我转过头,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温柔和恬静。
我忽然很想抱抱她。
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当铺门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陈静,”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有些闷,“谢谢你。”
“傻瓜。”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真正地像夫妻一样,躺在一起,聊了很久很久。
我们聊起第一次在厕所里的相遇,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实话,”我说,“当时我真的以为你是个女流氓,要讹上我了。”
“你才是流氓呢!”她捶了我一下,脸上却带着笑意,“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当时就在想,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锁门?”我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都藏在心里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下。
“因为,我没有退路了。”她说,“我当时看着你,你那副吓傻了的样子,又老实,又有点可爱。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是他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在赌。”她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在那之前,我就注意到你了,李峰。我看到你在车间里,别人休息的时候,你还在埋头钻研。我看到你帮食堂的王大妈捡土豆。我看到你给流浪猫喂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那天在厕所里,是我这辈子最大胆,也最疯狂的一次。我把我自己,我弟弟的命,我们全家的希望,都赌在了你的‘好’上。”
“事实证明,”她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我赌赢了。”
我的心,被她的话,填得满满的。
原来,那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以善良为赌注的豪赌。
而我,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的赌徒。
“陈静,”我握住她的手,“其实,我也赌赢了。”
我赢得了我这辈子,最好的妻子。
后来的故事,就很平淡了。
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
但只有喝的人才知道,这杯水,有多解渴,有多暖心。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凑成了一个“好”字。
陈阳的身体彻底康复了,后来还考上了大学,成了我们全家的骄傲。
我爹娘也早就接受了陈静这个儿媳妇,喜欢得不得了,每次我们回家,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
那座曾经压在陈静肩上的大山,被我们一家人,一起,扛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把它搬走了。
很多年以后,我们的厂子,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那栋红砖的苏式小楼,也被推平,盖起了新的商品房。
有一天,我跟陈静散步,路过那片工地。
我们站在废墟前,站了很久。
“还记得吗?”我问她,“当年,就是在这里。”
“怎么会忘。”她笑了,“那是我这辈子,最狼狈,也是最幸运的一天。”
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上已经有了一些细小的皱纹,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光滑。
但那份温度,却比当年,更加炙热。
“老婆,”我看着她,叫了她一声,“如果时间倒流,回到那天,你还会锁上那扇门吗?”
她没有丝毫犹豫。
“会。”她说,“而且,我会锁得更紧一点。”
我也笑了。
是啊。
那扇门,锁住的,不是一个走错路的冒失鬼。
而是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未来。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会用一种最狼狈,最不堪的方式,把你推向一个你从没想过的人身边。
然后告诉你,别怕。
这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对的人。
那场发生在1991年秋天的“意外”,那句听起来荒唐无比的“你得对我负责”,最终,成全了我这一生,最盛大,最温暖的幸福。
所谓的负责,不是一个负担,也不是一个交易。
而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最艰难的岁月里,选择成为彼此的依靠,从此,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我常常会拿出那只我亲手雕刻的木鸟。
它被儿子玩得有些掉漆了,但翅膀依然保持着展翅欲飞的姿态。
就像我们的人生。
虽然经历过风雨,虽然有过折翼的危险。
但因为身边有你,最终,我们还是飞了起来。
飞向了,那片属于我们的,最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