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3岁,用抱团旅游两年的经历劝大家:退休后不要跟熟人结伴旅游
发布时间:2025-11-13 17:28 浏览量:3
我叫李慧芳,今年63岁。
从市一中光荣退休的第三年。
我拿着不算高但足够体面的退休金,守着一套没电梯的老房子,儿子在北京,一年回不来两次。
老伴儿走了五年了。
日子就像那口用了二十年的铁锅,外面熏得黢黑,里面却光亮依旧,只是炒什么菜都缺了点滋味。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逐渐松弛的脸,和越来越多藏不住的白头发,一种恐慌就跟夏天墙角渗出的水渍一样,慢慢扩大。
我怕的不是老,是那种被世界遗忘的、悄无声息的枯萎。
就在这个时候,“抱团旅游”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提出这个想法的,是住我楼下的刘姐。
刘姐比我大两岁,退休前是街道办的会计,一辈子跟数字打交道,精明得像个随时准备啄米的鸡。
那天下午,她在小区花园里拦住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慧芳,想不想出去走走?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还没来得及搭话,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的宏伟计划全盘托出。
“我算过了,咱们几个年龄相仿、知根知底的老姐妹老哥们凑一起,吃住行都AA,不跟那些黑心旅游团,又省钱又自在,这叫‘抱团养老’的预演!”
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家在夕阳下的海滩上欢声笑语的画面。
这个提议,说实话,太诱人了。
一个人旅游,我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孤单,吃饭点不了几个菜,住宿不安全,碰上点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跟儿子去?他忙得脚不沾地,难得休个年假,也是带着女朋友去那些我听不懂名字的海岛。
刘姐的提议,完美地解决了所有问题。
有伴儿,省钱,安全,自由。
我几乎是立刻就动心了。
很快,我们的“退休乐游团”就组建起来了。
核心成员五个人。
我,李慧芳,退休中学教师,有点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凡事喜欢提前规划,图个心里踏实。
刘姐,王秀莲,我们的“财政部长”。手里永远拿着个小本本,一块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口头禅是“这钱花得不值”。
老王,王建国,退休的国企车间主任,我们这个小团体里唯一的男性。嗓门大,爱吹牛,总想当“领导”,对一切他认为“娘们儿唧唧”的东西都嗤之以鼻。
赵老师,赵静,跟我一个学校退下来的,教小学的。性格温吞得像碗凉白开,没主见,口头禅是“都行,我没意见”。
孙阿姨,孙琴,比我们都小几岁,刚退休。身体不太好,常年药不离身,性格敏感,总觉得别人在针对她。
我们这五个人,在同一个小区住了十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的家庭情况、脾气秉性,自以为都摸得一清二楚。
我们觉得,我们是“熟人”。
熟人,多好的一个词。意味着了解,意味着信任,意味着不必设防。
可两年后,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从最后一次旅行中逃回来时,我才明白,“熟人”这两个字,在旅行中,可能比陌生人更可怕。
我们的第一次旅行,目的地是苏杭。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多美的意境。
出发前的那个星期,我们几乎天天凑在刘姐家里开“预备会”。
气氛热烈得像是要上战场的誓师大会。
老王拍着胸脯,唾沫横飞:“路线我来定!我年轻时候出差,江南这一带都跑遍了,闭着眼睛都认识!”
刘姐则摊开她的小本本,一笔一划地计算着:“火车票要抢最便宜的硬座,住宿嘛,我找了几个招待所,网上评价说干净,一晚上才八十块钱一个床位!”
孙阿姨怯生生地举手:“那个……招待所的卫生间是公用的吗?我……我有点认马桶。”
老王大手一挥:“哎呀,出来玩就别那么讲究了!都是自家姐妹,怕什么!”
赵老师在旁边温和地笑:“都行,都行,听大家安排。”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硬座要坐十几个小时,招待所的卫生条件……
但我没说出口。
刚组团,不能显得我太特殊,太不合群。我想,大家一起,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是这个“忍一忍”,成了我们之后所有矛盾的开端。
坐上绿皮火车的那一刻,兴奋感暂时压倒了一切。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但我们五个人挤在一堆,叽叽喳喳,倒也不觉得难熬。
老王一路都在讲述他当年的“英雄事迹”,从厂里技术大比武拿第一,说到他如何跟“狡猾的南方人”做生意。
刘姐则掏出瓜子花生,分给大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都是我赶早市买的,比超市便宜一半呢!”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后,我们终于抵达了杭州。
走出车站,一股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的腰像要断了一样,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躺下。
刘姐却精神百倍,她带着我们,拒绝了所有拉客的出租车,在公交站牌下研究了半天,最后坐上了一辆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
“打车多贵啊!公交车一人才两块钱!”她得意地宣布。
我和孙阿姨被挤在人群里,几乎喘不过气。我看到孙阿姨的脸都白了。
老王倒是很享受这种“深入群众”的感觉,还跟旁边一个本地大爷聊得热火朝天。
公交车七拐八绕,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在一条深不见底的小巷子里找到了刘姐预订的招待所。
那根本不是招待所,就是个私人改建的家庭旅馆。
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墙壁上贴着发黄的报纸,床单被罩看着就黏糊糊的。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里面只有一个蹲坑,水龙头还在滴着水。
我当时就想掉头走人。
孙阿姨的脸已经不是白了,是青了。她拉着我的袖子,声音都在发抖:“慧芳,这……这怎么住啊?”
刘姐却像没看到我们的表情,她兴冲冲地跟老板砍价,最后成功地把一个床位五十块的价格,砍到了四十五。
“看见没?省了二十五块!够我们吃顿早饭了!”她骄傲地对我们说。
老王也帮腔:“不错不错,秀莲会过日子!咱们出来是看风景的,又不是来享受的,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赵老师依旧是那句:“都行,我没意见。”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三个人理所当然的脸,再看看孙阿姨快哭出来的表情,心里第一次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我图什么呢?
我退休金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住不起一百多块钱一晚的快捷酒店。
我为什么要为了省这几十块钱,让自己受这份罪?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
床板硬得硌人,被子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隔壁房间的电视开得震天响,走廊里人来人往,说话声、咳嗽声、冲水声,此起彼伏。
孙阿姨后半夜就吐了,估计是车马劳顿加上环境太差,肠胃受不了。
我陪着她折腾了半天,天快亮才迷糊了一会儿。
第二天游西湖,我完全提不起精神。
苏堤春晓,断桥残雪,这些原本在我脑海里诗情画意的名字,都变成了拖着沉重步伐的无尽长路。
老王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在前面指手画脚,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又一个死胡同。
“跟着我走,没错!我当年……”
他的“当年”还没说完,我们就发现,又绕回了原地。
我的耐心在一点点被耗尽。我拿出手机,想打开导航。
老王一把按住我的手,脸涨得通红:“信不过我?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这玩意儿能有我准?”
我看着他那副不容置疑的“领导”派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中午吃饭,又是一场战争。
我想去楼外楼,哪怕不点名贵的菜,尝尝西湖醋鱼,也算不虚此行。
刘姐一听价格,头摇得像拨浪鼓:“太贵了!一个醋鱼一百多,抢钱啊!我知道有家小店,本地人都去吃,味道好又便宜。”
于是,我们又跟着刘姐,穿过好几条游客罕至的街巷,找到了一家苍蝇馆子。
店里油腻腻的,桌子都擦不干净。
刘姐熟门熟路地点了几个“特价菜”。
菜端上来,卖相难看,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孙阿姨因为身体不舒服,几乎没动筷子。
我勉强吃了几口,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只有老王和刘姐吃得津津有味。
“这才是地道的杭州味!比那些大饭店强多了!”老王一边剔牙一边说。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们追求的,根本就不是一样东西。
她图的是省钱,他图的是面子,赵老师什么都图,也什么都不图。孙阿姨图的是有人陪,而我,我图的是一份退休后的体面和舒心。
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那次苏杭之行,就在这种无尽的“忍一忍”和“算了吧”中结束了。
回来后,我大病一场。
儿子打电话来,问我玩得怎么样。
我对着电话,第一次撒了谎。
我说:“挺好的,大家一起,很热闹。”
我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承认,自己满怀期待的第一次“抱团旅游”,竟是这样一场身心俱疲的闹剧。
但我低估了我们这个小团体的“凝聚力”。
或者说,我低估了刘姐和老王的“热情”。
没过两个月,刘姐又找上门了。
“慧芳,下一站,我们去云南!我研究过了,现在是淡季,机票打折,划算!”
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但看着刘姐那张热切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脸了,以后怎么相处?
而且,赵老师和孙阿姨都已经答应了。
孙阿姨私下里跟我说:“慧芳,你也去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也闷,出去散散心。这次我带足了药,也带了床单被罩,肯定没事了。”
我心一软,又答应了。
我安慰自己,也许上次只是磨合期,大家有了经验,这次会好一些。
我甚至天真地想,我可以尝试去改变他们。
事实证明,想改变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比让石头开花还难。
去云南,路途更远,矛盾也升级得更彻底。
这次我们吸取教训,没坐火车,买了打折的红眼航班。
凌晨三点落地昆明,所有人都困得东倒西歪。
刘姐为了省一夜住宿费,坚持要在机场的椅子上等到天亮。
“就几个小时,眯一会儿就过去了!机场又安全又暖和!”
孙阿姨的脸当场就垮了。她有高血压,熬不得夜。
我据理力争:“刘姐,不能这样。孙阿姨身体受不了,我们大家也需要休息。就在机场附近找个钟点房,哪怕睡三四个小时也好。”
刘姐不乐意了:“钟点房多贵啊!几百块钱就睡几个小时,太不值了!”
老王也觉得我大惊小怪:“慧芳你怎么回事?越来越娇气了!想当年我们……”
我火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发火。
“王建国!别总提你的当年!现在是现在!孙阿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吗?刘姐,这笔钱不能省,你要是不愿意出,我来出!”
我这一嗓子,把他们都镇住了。
刘姐和老王脸上都挂不住,嘟囔了几句,没再坚持。
最后,我们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开了两个房间。
虽然我赢了这场“战役”,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梁子,算是结下了。
从那天起,刘姐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
她不再主动跟我商量花钱的事,但会在背地里跟赵老师和老王嘀咕,说我“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在云南的行程,变成了一场关于“价值观”的拉锯战。
我想去看看石林的奇观,刘姐说门票太贵,不如去旁边免费的野山。
结果,我们在野山里迷了路,差点被一个村民当成偷果子的贼。
我想在洱海边租个自行车,悠闲地骑行。
老王说:“骑什么自行车?多累!我带你们走一条近路,能看到更好的风景!”
结果,他带我们翻过一个山头,所谓的“风景”就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我想在丽江古城里找个清吧,坐下来听听民谣,感受一下那种氛围。
刘姐和老王异口同声地反对。
“乱七八糟的,都是骗年轻人的!”
“又吵又贵,还不如回旅馆看电视!”
他们拉着我,去逛那些卖着义乌小商品的“特产店”,跟老板为了一串标价十块钱的木珠子,能砍半个小时的价。
我感觉自己像个木偶,被他们拖着,在一个又一个廉价的、无趣的场景里穿行。
我开始怀疑人生。
我为什么要跟一群志不同道不合的人,捆绑在一起,进行这样一场互相折磨的旅行?
旅行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从熟悉的生活中暂时逃离,去寻找那些能触动心灵的美好吗?
可我的旅行,却变成了一地鸡毛。
每天不是在为钱争吵,就是在为路线争吵。
不是在忍受糟糕的住宿,就是在品尝难吃的饭菜。
我甚至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好好看一眼那些我向往已久的风景。
玉龙雪山在我眼里,只是一座需要爬上去的、耗费体力的山。
大理古城在我脚下,只是一条条挤满了人和店铺的、喧闹的石板路。
我的心,被这些琐碎的矛盾填满了,再也装不下一丝一毫的美。
那次旅行中,最让我寒心的一件事,发生在香格里拉。
我们报了一个当地的“纯玩一日游”,去普达措国家公园。
孙阿姨因为有点高原反应,没跟我们去,一个人留在酒店。
我们走后,她一个人觉得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
她给我们打电话,但公园里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
她只好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有点高原反应加上轻微的感冒,开了些药,让她好好休息。
等我们晚上回到酒店,看到孙阿姨一个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旁边放着一堆药。
我吓坏了,赶紧问她怎么回事。
孙阿姨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说她一个人在医院,举目无亲,那种孤独和无助的感觉,比身体上的难受更折磨人。
我心里又气又愧。
气的是我们居然把她一个人丢下,愧的是我没有更坚持一点,让她留在海拔低的丽江休息。
我转头去看刘姐和老王。
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有关切和歉意。
但我错了。
刘姐的第一反应是:“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没被坑吧?医药费能报销吗?”
老王则皱着眉头说:“我就说她身体不行,非要跟来。这下好了,给我们添麻烦。”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看着他们那两张冷漠而自私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人性的凉薄”。
我们不是朋友。
我们甚至连合格的旅伴都算不上。
我们只是一群因为寂寞和省钱而暂时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
在利益和麻烦面前,所谓的“熟人情谊”,薄得像一张纸。
从云南回来,我整整半年没有再提过旅游的事。
孙阿姨也退出了。她说她身体不好,不给我们添麻烦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退休乐游团”只剩下了四个人。
我以为这个团体,会就此解散。
但出乎我意料,一年后,刘姐和老王又策划了一场更“宏大”的旅行——新疆。
“去新疆,多带劲!南疆北疆大环线,一个月!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可以帮我们联系包车,便宜!”老王说得眉飞色舞。
刘姐这次也下了血本,她说她攒了半年的钱,就为了这次。
他们来劝我。
我本来是铁了心不去的。
但那段时间,我儿子和女朋友分手了,情绪很低落。我每天在家陪着他,小心翼翼,气氛压抑得我快要窒息。
我太想逃离了。
哪怕是跟刘姐和老王一起,也比待在那个沉闷的家里强。
而且,新疆,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去看看天山,看看喀纳斯,看看赛里木湖的眼泪。
我又一次,抱着“也许这次会不一样”的幻想,踏上了旅途。
这一次,成了我的噩梦。
也是我彻底醒悟的开始。
新疆之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老王联系的那个“远房亲戚”,给我们找了一辆半旧的面包车,和一个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司机。
车里没有空调,八月的新疆,热得像个蒸笼。
我们四个人,加上司机,还有一堆行李,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无法动弹。
刘姐为了省钱,拒绝走高速,全程都走国道。
路况差得惊人,一路颠簸,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赵老师晕车,吐得昏天黑地。
老王却毫不在意,他坐在副驾驶,跟司机称兄道弟,高谈阔论,仿佛自己是巡视疆土的将军。
矛盾在到达伊犁的那天,彻底爆发了。
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住在伊宁市。
但我一个学生在伊犁工作,她强烈推荐我们去特克斯县住一晚,看看八卦城,第二天再去喀拉峻草原。
我把这个建议提出来。
老王当场就否决了。
“计划都定好了,怎么能说改就改?特克斯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圆圈城吗?我说了,听我指挥!”
我压着火气:“王建国,这不是指挥不指挥的问题。我学生说那边风景特别好,而且住宿条件也比伊宁市的便宜,更符合刘姐的要求。”
我特意提到了“便宜”,想让刘姐支持我。
没想到,刘姐这次却站在了老王那边。
“慧芳,老王说得对,计划不能乱改。而且那个什么特克斯,我听都没听过,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前两天,她还因为一碗面贵了两块钱跟老板吵了半天,现在却对可能更便宜更好的选择视而不见。
我明白了,她不是在支持老王,她是在反对我。
因为上次在昆明机场,我让她丢了面子。
赵老师在一旁小声说:“要不……还是按原计划吧,别为了这个吵架。”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个孤立无援的闯入者。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攫住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
“好,你们要去伊宁,你们去!我不去了!我自己去特克斯!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我说完,就让司机停车,拖着我的行李箱就下了车。
那是在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国道上。
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
他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老王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我骂:“李慧芳,你疯了!你这是搞分裂!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刘姐也尖着嗓子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合群啊!太自私了!”
我冷笑一声,看着他们:“我自私?究竟是谁自私?你们扪心自问,这一路上,你们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王建国,你除了吹牛和瞎指挥,你做过一件对的事吗?刘姐,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赵静,你永远都说‘都行’,你这是没意见吗?你这是懦弱!是在纵容他们!”
我把两年来的所有委屈和愤怒,都吼了出来。
赵老师的脸瞬间白了,眼圈也红了。
老王和刘姐被我骂得哑口无言。
司机在一旁看热闹,表情尴尬。
僵持了几分钟,老王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吼了一句“不可理喻”,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面包车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国道上,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戈壁,热风吹过,带着沙土的味道。
那一刻,我没有害怕,也没有后悔。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般的轻松。
我终于不用再忍了。
我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我拿出手机,信号只有一格。
我颤抖着手,给我那个在伊犁的学生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她和她丈夫开车来接我了。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不是委屈的泪,是终于找到依靠的泪。
我在特克斯待了三天。
学生给我安排了干净舒适的酒店。
我们一起逛了八卦城,去了喀拉峻草原。
我看到了想象中所有关于草原的美好。
蓝天,白云,绿草,牛羊。
风吹过,草浪起伏,带着清新的香气。
没有争吵,没有算计,没有那些让人心烦的嘴脸。
我一个人坐在草原上,看着远处的雪山,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两年,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以为我是在寻找陪伴,抵抗孤独。
可实际上,我只是用一种更复杂、更折磨人的方式,放大了我的孤独。
和一群三观不合的熟人捆绑在一起,比一个人独处,要孤独一百倍。
因为独处时,你的世界是清净的。
而跟他们在一起,你的世界充满了噪音、矛盾和负能量。
你不仅要忍受他们,还要不断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那不是抱团取暖,那是互相消耗。
三天后,我买了一张机票,提前回了家。
我没有再联系过刘姐他们。
我把他们的微信都拉黑了。
我不想知道他们后来的旅程怎么样,也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回到家的那天,我走进空荡荡的屋子,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寂寞。
我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睡衣,给自己煮了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我吃得特别香。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我不再追求去多远的地方,看多少景点。
我去了离家不远的青岛,在海边住了三天。
每天睡到自然醒,去沙滩上散散步,找个咖啡馆坐一下午,看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干,就看着大海发呆。
吃饭,我就去点评软件上找评分高的本地小馆,一个人点一个海鲜,一个青菜,一碗米饭。吃得舒心又自在。
我去了南京,住在夫子庙附近。
白天,我慢悠悠地逛着总统府,中山陵,感受着那座城市的历史厚重。
晚上,我就去听一段德云社的相声,或者在秦淮河边,看画舫来来往往,灯影绰绰。
我发现,一个人旅行,一点也不可怕。
相反,它充满了自由和惊喜。
我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尝试任何我想做的事,不必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也不必迁就任何人的喜好。
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
在青岛的青年旅社(是的,我鼓起勇气住了一晚多人间,发现比刘姐找的招待所干净一百倍),我认识了一个正在环游中国的女大学生。她教我怎么用手机软件做攻略,怎么拍出好看的照片。
在南京的先锋书店,我跟一个同样喜欢张爱玲的读者聊了一个下午。
我发现,跟这些陌生人短暂的相遇,远比跟那些“熟人”长久的捆绑,要愉快得多。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历史包袱。
喜欢,就多聊几句。不喜欢,就微笑着告别,江湖再见。
这种君子之交,清爽,干净。
当然,我也会想念我的儿子。
但我不再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节奏,自己的乐趣。
我和他的关系,反而变得更轻松了。
他不再觉得我是个需要他时刻操心的、孤单的老太太。
他会饶有兴致地听我讲旅行中的见闻,甚至会说:“妈,你比我还会玩。”
大概半年前,我在小区里碰到了赵老师。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苍老了,也更沉默了。
我们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慧芳,你……你现在挺好的。”
我笑了笑:“是啊,挺好的。”
她叹了口气,说:“新疆那次……回来后,他们俩……也闹翻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
“为了钱?”
赵老师点了点头:“刘姐说老王找的包车贵了,司机还绕路多收了油钱。老王说刘姐在吃饭上克扣大家,把他亲戚的面子都丢尽了。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在小区里见面,谁也不理谁了。”
她说,她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现在,她谁那边也不去了,每天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赵老师苦笑着说,“人呐,还是自己待着舒坦。”
我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庆幸我的及时止损。
如果我没有在那个国道上,决绝地拖着箱子下车,也许我今天也会变成赵老师这样,甚至更糟。
我会耗尽我对生活最后的热情,变成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内心充满怨怼的老人。
今天,我把这两年的经历写下来,不是为了抱怨谁,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
我只是想用我63年的人生经验,和我花了两万多块钱、走了几万公里路买来的教训,告诉所有和我一样退休在家的朋友们:
退休后,千万,千万不要轻易跟熟人结伴旅游。
因为“熟人”,往往是我们最大的认知误区。
我们以为我们了解他们,实际上,我们了解的,只是他们在日常环境下的一个侧面。
一个在小区里和蔼可亲的大姐,在旅行中可能会因为几块钱变得面目狰狞。
一个在单位里受人尊敬的领导,在旅行中可能会因为一点权力欲变得专横跋扈。
旅行,就像一个放大镜,会把人性的优点和缺点,都放大到极致。
尤其是缺点。
你们的生活习惯不同,消费观念不同,兴趣爱好不同,甚至连体力都不同。
这些在平时看来无伤大雅的差异,在一天24小时朝夕相处的旅途中,都会变成一颗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更可怕的是,因为是“熟人”,你们之间有一层“情面”在。
你不好意思拒绝,不好意思争辩,不好意思撕破脸。
你只能一味地“忍”,一味地“迁就”。
而这种忍耐和迁就,最终只会让你自己遍体鳞伤,让一场本该愉快的旅行,变成一场身心俱疲的修行。
那么,退休后到底该怎么旅游?
我的建议是:
第一,如果你有钱有闲,身体也好,就大胆地一个人上路吧。
相信我,这个时代的便利和安全,远超你的想象。
一个人的旅行,是和自己对话最好的方式。你会发现一个更强大、更独立的自己。
第二,如果你还是觉得一个人不安全,那就去报那些正规的、口碑好的旅行团。
特别是那种专门为老年人设计的“慢生活”团。
行程舒缓,住宿舒适,吃得也好。
你不用操心任何事,只需要享受风景。
团里的大家都是陌生人,合得来就聊聊天,合不来也无所谓,旅程结束就各奔东西。没有后续的人情烦恼。
钱是多花了一点,但你买来的是舒心、是省心、是安全,是体面。
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辛苦了一辈子,退休了,不就是为了活得更舒展、更自在一点吗?
为什么要为了省那点钱,或者为了所谓的“伴儿”,去委屈自己,去看别人的脸色,去忍受那些本可以避免的糟心事?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每一天,都应该为自己而活。
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吃你想吃的东西。
取悦自己,才是我们退休后,最重要,也最应该做的事。
我现在,正在规划我的下一站——去一趟甘肃。
我想去看看莫高窟的壁画,看看鸣沙山的日落。
这次,我还是一个人。
我的行李箱里,会带着我最喜欢的书,最舒服的鞋,还有一颗对世界充满好奇,也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年轻的心。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