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消家族旅行,我爸急电:你姑、你舅、你三姨都等着你买单呢
发布时间:2025-09-27 01:56 浏览量:9
我刚挂断旅行社的电话,取消了那趟昂贵的“家族豪华游”,我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姑、你舅、你三姨,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在机场等着你买单呢!你这是要我的老脸没地方搁啊!”
电话这头,我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窗外是工厂单调的灰色墙壁,和机器运转时沉闷的轰鸣。我能想象到机场大厅里,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期盼到错愕,最后变成指责和埋怨,像潮水一样,朝我那个爱面子胜过一切的父亲涌去。
有好几年了,我在亲戚们眼里,已经不是那个会修机器的陈辉,而是一个会走路的钱包,一个贴着“有出息”标签的符号。他们谈论我时,语气里总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仿佛我的每一分收入,都该有他们的一份红利。
而这一切,都源于我爸那句挂在嘴边的“我们家阿辉,有本事,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他”。
他以为这是荣耀,于我,却是一副越来越沉的枷锁。
今天,我只是想喘口气,做一回我自己。
没想到,这口气,喘得如此艰难。
第1章 一场“孝心”引发的旅行
这事儿得从半个月前那顿家宴说起。
那天是我爸六十六岁的生日,在老城区一家还算体面的酒楼,包了个大房间。人到得很齐,我姑、我舅、我三姨三大家子,连带着他们各自出嫁的女儿、上学的孙子,乌泱泱坐了两大桌。
我是主角,或者说,我的钱包是主角。
从进门开始,我就被各种热情的寒暄包围了。姑父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看着比电视上的老板还有派头;舅妈拉着我老婆小琳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她有福气,找了个会挣钱的男人;三姨家的表妹,那个刚毕业没几年的丫头,更是直接凑过来问我,她的新男朋友想换个车,问我有没有什么“内部渠道”。
我笑着,应付着,像个提线木偶,熟练地表演着他们心目中那个“成功人士”该有的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爸清了清嗓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脸膛喝得红润,眼神里闪着一种满足的光。
“今天,我很高兴,儿孙满堂啊!”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醉意,“我这辈子,没啥大本事,最大的骄傲,就是养了个好儿子,阿辉!”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了我身上。我赶紧站起来,端起酒杯,冲着我爸的方向,微微躬身。
“阿辉出息了,没忘本。”我爸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炫耀,“他总跟我说,爸,你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这不,前两天他还跟我念叨,说想带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我是说过。那是在一个周末,我回家看他,见他一个人对着电视里的旅游节目发呆,随口说了一句:“爸,等我忙完这段,带你和妈出去旅游。”
那是我对他,一个儿子的承诺。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这话的味道,就全变了。
果然,我姑立刻接了话:“哎哟,大哥,你可真有福气!阿辉这孩子,就是孝顺!不像我们家那个,一年到头不着家,就知道管我们要钱。”
舅舅也举起杯:“那是!阿辉从小就稳重,有出息是早晚的事。大哥,阿辉这是要带你去哪儿玩啊?可得去个好地方,什么新马泰,欧洲十国游的,才配得上咱们阿辉现在的身份!”
气氛一下子就烘托到了那儿。
我爸显然很受用,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去!都去!怎么能光我一个人去享福?咱们是一家人,要走就一起走!阿輝,你说是不是?”
他把问题抛给了我,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盼和命令。
我能说什么?
我看着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那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我知道,只要我说一个“不”字,我爸这张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面子”,就会当场碎得稀里哗啦。而我,也会立刻从“孝顺儿子”变成“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我老婆小琳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腿。我能感觉到她的担忧。我们俩都是普通工薪阶层爬上来的,我是个高级技工,凭着一手别人没有的绝活,这几年接了不少私活,开了个小工作室,是赚了点钱,但每一分都是汗水换来的。我们刚给儿子换了学区房,背着不轻的贷款,日子过得远没有亲戚们想象的那么光鲜。
可我看着我爸那张涨红的脸,那双浑浊却充满希冀的眼睛,拒绝的话,就像一块石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爸说的是。”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端起酒杯,“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地方……大家商量着定,我来安排。”
“好!”
“阿辉就是大气!”
“我早就说,咱们陈家,就阿辉最有出息!”
包厢里瞬间被欢呼和恭维声淹没。我爸的笑声最大,他挨个跟亲戚们碰杯,仿佛他才是那个一掷千金的商业巨头。
我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食道,一直烧到胃里。
我心里清楚,这趟旅行,名为“孝心”,实为一场绑架。而我,就是那个心甘情愿,被绑上战车的人。
第22章 老手艺与新机器
家宴过后没几天,旅游的事就定了下来。
他们选了一个五天四夜的海岛豪华游,十几口人,机票、酒店、吃喝玩乐,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没多说什么,默默地联系了旅行社,准备付定金。
小琳看我整天对着电脑查攻略、算预算,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心太软。爸那是爱面子,被亲戚们架在那儿下不来,你就不能跟他私下里好好说说?”
我苦笑:“怎么说?说我没钱?他不会信。说我不想花这个冤枉钱?他会觉得我小气,不孝。在他眼里,他当着亲戚们的面夸下海口,我就必须得给他圆上。这是他的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小琳嘟囔了一句,也没再劝我。她知道我爸的脾气。
就在我准备付款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王总打来的。
王总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一个传奇人物,早年靠着倒腾二手设备起家,现在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精密仪器制造商。我刚出道的时候,受过他的指点,心里一直很敬重他。
“小陈,忙不忙?”王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这很不寻常。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王总,您有事尽管吩咐。”我赶紧放下手里的鼠标。
“有件急事,得请你出马。”王总说,“我这边刚从德国进了一台最新的五轴联动加工中心,顶配的,花了两千多万。结果德国那边的工程师过来调试,不知道动了哪个参数,现在机器直接锁死了,动弹不得。他们自己也搞不定,说是要返厂,这一来一回,至少得耽误半年,我这边等着这台机器开工的订单,违约金都得赔死。”
我听得心里一紧。五轴联动加工中心,那是机床里的“航空母舰”,结构极其复杂。德国人自己都搞不定,这麻烦可就大了。
“德国人怎么说?”我问。
“他们说这是核心系统保护,需要德国总部的权限才能解锁。可我等不了!”王总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火气,“小陈,我知道你对这种伺服系统有研究,你脑子活,路子野。你过来帮我看看,只要能让这机器动起来,条件你开。”
我沉默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王总说的这种机器,我只在展会上见过,从来没有亲手碰过。那对我来说,就像是武林高手见到了一本绝世秘籍。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这个挑战而兴奋。
更重要的是,这是王总的信任。在这个行业里,能被他这样的人物点名求助,是对一个技术人员最高的认可。
“王总,我……”我有些犹豫。
“怎么?没时间?”王总听出了我的迟疑。
“不是,家里有点事,我……”我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个海岛游的预定页面,心里五味杂陈。
“小陈,”王总的语气沉了下来,“我知道你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现在不比从前。但你记着,手艺人,靠的是什么立足?是手里的活儿,是别人搞不定的你能搞定。这种机会,错过了,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第二次。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呆坐了很久。
王总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手艺人,靠的是手里的活儿。
这些年,我为了赚钱,为了满足家人的期望,接了太多没有技术含量的“快钱”活。我有多久没有像年轻时那样,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几天几夜不睡觉,眼里只有图纸和代码了?
我好像,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是一个技工,一个手艺人。我的价值,不在于我能为一趟豪华旅行付多少钱,而在于我能让那台价值两千万的机器,重新转动起来。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睡。
一边是父亲期盼的眼神和亲戚们的笑脸,一边是冰冷的机器和王总沉甸甸的信任。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决定。
我给小琳发了条信息:“老婆,帮我订最早一班去王总那边的机票。家里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然后,我拨通了旅行社的电话,告诉他们,那趟旅行,我取消了。
第3章 电话里的“亲情绑架”
我几乎是跑着进的王总工厂。
那台德国来的“大家伙”静静地停在恒温车间的正中央,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几个金发碧眼的德国工程师围着它,一脸的愁云惨雾。
王总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可算来了!”
我没多寒暄,脱下外套,直接钻进了机器的控制系统区。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我几乎就没离开过那个地方。
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困了,就在旁边的行军床上眯一会儿。我的脑子里全都是电路图、液压系统和密密麻麻的德文代码。
德国人的设计的确严谨得可怕,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设置的系统锁,就像一个精密的密码迷宫,走错一步,整个系统就会彻底报废。
那两个德国工程师一开始还对我这个“土专家”不屑一顾,后来见我三两下就找到了他们忽略的几个关键节点,眼神也从怀疑变成了惊讶,最后是敬佩。他们开始主动给我打下手,递工具,翻译技术手册。
这两天,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第一个打来的是我爸。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只是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阿辉,旅行社打电话给我,说你把行程取消了?怎么回事?”
“爸,我这边临时有个非常紧急的工作,实在走不开。”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歉意,“一个大客户的进口设备出了问题,等着我救急。”
“工作?什么工作比一家人出去玩还重要?”我爸的音量高了起来,“你是不是不想花这个钱?你要是觉得负担重,你早说啊!现在票都快出了,你姑你舅他们假都请好了,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爸,真不是钱的事。这活儿对我真的很重要,关系到我以后……”
“我不管你以后!”他粗暴地打断我,“我只知道,你答应我的事,就得做到!你让我在亲戚面前丢这么大的人,你就是不孝!”
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紧接着,我姑的电话就来了。她的声音尖锐得像锥子,直往我耳朵里钻。
“阿辉啊,你爸都气得吃不下饭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爸就指望你给他长脸,你倒好,临门一脚给他拆台。我们家小雅为了这次旅游,新裙子都买了好几条,现在天天在家哭,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捏着眉心,疲惫地解释:“姑,我这边真的是十万火急,您……”
“行了行了,知道你忙,你是大老板嘛。”她阴阳怪气地说,“我们这些穷亲戚,耽误你挣大钱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挣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点吗?现在家里人想跟你出去玩玩,你倒推三阻四的。这钱啊,挣得再多,没人情味,也没用。”
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是我舅,他倒是没怎么骂我,就是长吁短叹。
“阿辉啊,你爸这个人,好面子,你是知道的。这次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他觉得自己在家族里抬不起头了。你说你,就算真有事,就不能往后推一推?钱什么时候都能挣,家人的心,伤了可就不好补了。”
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像轮番轰炸。
他们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亲情”、“孝顺”、“家族”这些大词来指责我。在他们嘴里,我成了一个为了钱,连亲情都不顾的冷血动物。
没有人问我,我接的到底是什么活儿。
没有人关心,这个活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假期泡汤了,只关心我爸的面子受损了。
挂断最后一通电话,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车间里很安静,只有机器散热风扇发出的轻微嗡嗡声。我靠在冰冷的机床上,看着满手的油污,忽然觉得特别委屈。
我努力工作,拼命挣钱,是为了让我的小家过得更好,是为了让我爸妈晚年能有个依靠。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们眼里的提款机和虚荣心的满足工具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小琳的视频电话。
我接起来,屏幕里出现了她和儿子小宇的脸。
“爸!你都成大花猫了!”小宇看着我满是油污的脸,咯咯地笑。
小琳的眼神里满是心疼:“还没弄好?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看着她们,我心里的那股委屈和烦躁,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快了。”我说,声音有些沙哑,“等我忙完这阵,就回去。小宇,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台新电脑搞编程吗?等爸爸回去,给你买个最好的。”
“真的吗?太棒了!”小宇在屏幕那头欢呼起来。
小琳温柔地看着我,说:“家里的事你别管,有我呢。爸那边,等他气消了,我再慢慢跟他解释。你安心工作,我们都支持你。”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挂了视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忽然明白了。
我的世界,不该只有那些虚无的“面子”和被绑架的“亲情”。我还有我的事业,我的热爱,还有我身后这个需要我守护的小家。
我重新钻回机器里,眼神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第4章 妻子的镜子
第三天上午,问题终于有了突破。
我找到了一个隐藏在系统底层的逻辑漏洞,一个德国工程师为了方便自己调试而留下的“后门”。这就像是在一座密不透风的城堡里,发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
顺着这条线索,我绕过了主系统的密码锁,直接进入了核心控制单元。
当我把最后一个参数修正完毕,按下重启键时,整个车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见“嗡”的一声轻响,机器的指示灯由红变绿,沉寂了几天的主轴,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动了!动了!”
王总激动地喊了出来,车间里响起一片掌声。那两个德国工程师更是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嘴里用蹩脚的中文不停地说着:“厉害!太厉害了!”
那一刻,我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那种成就感,那种凭着自己的技术和头脑,驯服一头钢铁巨兽的喜悦,是签下多少钱的合同,收到多少句恭维都换不来的。
王总当场让人事给我卡里打了五十万。
他说这不是酬劳,是奖金。酬劳另算。
“小陈,这台机器的后期维护和技术支持,我正式聘请你做我们的技术顾问。以后,我这厂里所有的进口设备,都交给你了。”王总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给你股份。”
我愣住了。
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这不仅仅是一笔钱,这是一个承诺,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回程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云海,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商场,给小宇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台最高配置的电脑,又给小琳挑了一条她看了好几次都舍不得买的项链。
回到家,小琳正在厨房做饭。小宇看到我手里的电脑,兴奋得又蹦又跳。
我把项链递给小琳。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又乱花钱。”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饭桌上,我把这几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爸还是没接我电话。”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有些失落地说,“亲戚们估计都在微信群里骂我呢。”
小琳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地说:“你知道吗,你决定去王总那里的那天晚上,我其实松了口气。”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觉得,那才是我认识的陈辉。”她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清澈得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自己都没看清的内心。
“我认识的陈辉,是个手艺人。他提起自己的活儿时,眼睛里有光。他可以为了一个零件,在油污里泡上一整天,弄出来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他骄傲,不是因为他能挣多少钱,而是因为他的手,能让那些冰冷的铁疙瘩,变得有生命。”
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是这几年,我看着你越来越累。你周旋在各种饭局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笑着应付那些只想从你身上捞好处的亲戚。你以为你是在为这个家打拼,是在尽孝,可我看到的,是那个眼睛里有光的陈辉,慢慢地不见了。你爸他们,看到的只是你的钱,他们用‘亲情’当绳子,把你捆起来,让你去满足他们的虚荣。你这次取消旅行,他们觉得天都塌了,可有谁问过你一句,你累不累?”
小琳的话,像一把温柔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我累了。
那种身心俱疲,不是来自工作的劳累,而是来自日复一日的情感消耗。
“我只是……怕我爸难过。”我低声说。
“他现在是难过,是生气。因为他习惯了用他的方式来爱你,也习惯了你无条件地顺从。”小琳说,“但人与人之间,就算是父子,也需要有边界。你不可能永远活成他想要的样子。你得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你这次做得对。”她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你守住了你自己的价值。钱,我们慢慢挣,但你心里的那团火,不能灭。那才是我们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
我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
原来,最懂我的,始终是身边这个陪我一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女人。
她就像一面镜子,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狼狈,也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个差点丢失的自己。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踏实。
我知道,家里的风暴还没有过去。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能抵御一切风雨的锚。
第55章 那个叫“尊重”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家里出奇地安静。
我爸的电话再也没打来过,家族微信群里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我这个人,连同那场被取消的旅行,一同人间蒸发了。
我乐得清静,一头扎进了和王总的合作里。
我白天泡在王总的工厂,和他的技术团队一起,把那台德国机器的性能研究了个底朝天,还顺手优化了几个生产流程。晚上回到家,就一头钻进我的小工作室,继续琢磨自己的项目。
我的工作室不大,就在我们家小区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工具、零件和半成品的模型。这里是我的“精神自留地”。在这里,我不用考虑人情世故,不用理会谁的面子,我只需要面对这些诚实的钢铁,用我的技术和它们对话。
王总对我十分器重,他不仅给了我技术顾问的头衔和分红,还把他积累多年的人脉介绍给我。他说:“小陈,你这种手艺,不该只埋头干活,得让更多需要的人知道。”
有一天,他带我去参加一个行业内部的技术交流会。
会上,都是些业内的大牛和企业高管。一开始,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还有些不自在。
王总把我介绍给一个国内顶尖机器人公司的技术总监,他指着我说:“这位是陈辉,陈师傅。我那台德国宝贝,就是他救活的。”
那位总监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伸出手:“久仰大名!陈师傅,我们公司正好有个伺服电机的项目,卡了快半年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您看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请您过去指导一下?”
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谦虚了几句。
整个交流会,不断有人过来和我交换名片,探讨技术问题。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居高临下,没有虚伪的恭维,只有纯粹的、对技术的尊重和认可。
他们叫我“陈工”、“陈师傅”,而不是“陈总”或者“辉哥”。
这个称呼,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我忽然意识到,这种尊重,是我在亲戚们面前,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在他们眼里,我的价值,是用金钱来衡量的。我越有钱,就越“有出息”。他们对我好,不是因为我陈辉这个人,而是因为我能带给他们的好处。
而在这里,我的价值,体现在我的技术上。我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就是不可替代的。这种价值感,是内在的,是别人拿不走的。
回家的路上,王总开着车,忽然问我:“小陈,听说你为了我这台机器,把家里的家庭旅游给推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事。”
王总笑了笑,说:“你爸那边,不好交代吧?”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王总叹了口气,说:“老一辈人,讲究个面子,讲究个家族抱团。他们那个年代,不这样活不下去。但时代变了,现在这个社会,人最终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立足。”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我,语气诚恳:“小陈,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把你这身本事给磨没了。人活一辈子,得活得硬气点。什么是硬气?不是看你多有钱,是看你多有被人需要。你爸那边,慢慢来,他会想通的。亲父子,没有隔夜仇。”
王总的话,说得平淡,却字字都敲在我心坎上。
是啊,我一直在纠结我爸的面子,亲戚们的看法,却忘了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不就是这种被人需要、被人尊重的“硬气”吗?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我跟王总道了别。
看着他车子远去的尾灯,我心里豁然开朗。
我不再为家里的冷战而焦虑,也不再为亲戚们的疏远而难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守好我的小家,钻研我的手艺,活出我自己的价值。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我相信,真正关心我的人,总有一天会理解我。而那些只盯着我钱包的人,疏远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第6章 摊牌与决裂
该来的,总会来。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时,我爸主动找上门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画图纸,小琳上来敲门,脸色有些凝重:“你爸来了。”
我心里一沉,放下手里的笔,上了楼。
我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脸色铁青。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他一口没动。
“爸。”我叫了一声。
他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应声。
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听说你最近挺忙啊,成了大忙人了。”他开口了,语气里全是讽刺,“连家都不要了,连爹都不要了。”
“爸,我没有。”我耐着性子解释,“我跟您说过,我那是工作……”
“工作!”他猛地一拍茶几,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你眼里除了工作,除了钱,还有什么?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孝顺我的?让我在所有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知不知道,你姑,你舅,你三姨,他们现在在背后怎么说我?说我养了个白眼狼!说我吹牛!说我说话不算话!我的老脸,全被你一个人丢尽了!”
我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听不进任何解释。
“我今天来,就是问你一句话。”他死死地盯着我,“这个家,你还要不要?我这个爹,你还认不认?”
这话说得太重了。
小琳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想上来劝,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我和我爸之间的问题,必须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爸,这个家,我当然要。您是我爸,这辈子都是。但是,有些事,我想跟您说清楚。”
“从我开始挣钱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亲戚们谁家有困难,我哪次袖手旁观过?表弟结婚,我拿了十万;舅舅家盖房子,我出了五万;姑姑家孩子上大学,学费生活费,是不是都是我出的?”
我爸的脸色变了变,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做这些,心甘情愿。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但是,这不代表我就应该成为所有人的提款机。这次旅游,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被亲戚们起哄架起来的闹剧。他们想去的不是海岛,是想占我的便宜。您想的也不是旅游,是想在他们面前有面子。”
“我也有我的家,有我的老婆孩子要养,有我的事业要忙。我不是一台只会印钞的机器。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会累,也需要被理解,被尊重。”
“我取消旅行,是因为我接了一个对我来说,比那趟旅行重要一百倍的工作。那个工作,不仅让我挣了钱,更让我赢得了别人的尊重,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这一点,您和他们,谁都给不了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在我爸面前说出我的想法。
我爸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一向顺从的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
“好……好……好一个‘价值’!”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翅膀硬了!你觉得你爸我,你那些亲戚,都成了你的拖累了,是吧?”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指着门口,对我说:“你给我记着!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就守着你的‘价值’过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客厅里回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小琳赶紧跑过来,握住我冰凉的手:“陈辉,你别……”
我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其实,心里怎么可能没事。那是我爸。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但是,我不后悔。
有些话,总要说开。有些脓疮,总要割掉。
长痛,不如短痛。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知道,我和父亲,和那个我一直努力维系的大家族之间,已经裂开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也许,我们都需要时间,来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
第7章 风暴过后的平静
父亲摔门而去后,家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没有了催促的电话,没有了微信群里@我的消息,也没有了周末必须参加的各种家庭聚会。我的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起初,我有些不习惯。每次手机响起,我都会下意识地心头一紧,以为是我爸或者哪个亲戚打来的。但渐渐地,我发现,这种清净,其实是一种解脱。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和王总的合作非常顺利,他又介绍我接了两个大活儿,都是以前我想都不敢想的项目。我的工作室也步入了正轨,我招了两个年轻的徒弟,都是对技术有热情的好苗子。
我教他们看图纸,操作机器,给他们讲我年轻时犯过的错误。看着他们求知若渴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种知识和手艺传承的快乐,是任何金钱都无法比拟的。
小琳说我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好了,话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眼睛里又有了那种专注的光。
周末的时候,我不再需要去应付那些虚情假意的饭局,而是带着小琳和小宇,去郊野公园,去博物馆,去科技馆。
小宇用我给他买的新电脑,自己编程做了一个小游戏,还拿了学校的奖。他兴奋地跟我讲解游戏的逻辑,眼睛亮晶晶的。我看着他,心里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我这才意识到,过去那么多年,我为了维系那个所谓的“大家族”,亏欠了我自己的小家太多太多。我错过了很多陪伴妻儿的时光,也压抑了太多自己的真实感受。
当然,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想起我爸。想起他摔门而去时,那失望又愤怒的眼神。
我知道他很固执,自尊心又强,这次我让他下了不台,他心里的坎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小琳劝我:“别急,给他点时间。血浓于水,他总会想明白的。”
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自从上次吵架后,这是家里第一次有人联系我。
“阿辉……”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妈,怎么了?爸他……还好吗?”我心里一紧。
“你爸他……前两天给人修水管,从梯子上摔下来了,把腿给摔了。”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严重,就是骨裂,得在床上躺一阵子。”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不用不用,”我妈连忙说,“在家里养着呢。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让你回来的。你爸他脾气倔,不让我告诉你,说……说没你这个儿子。我是偷偷打给你的。”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你别听他的。他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请护工了吗?”
“请了,你别担心。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妈在那头叹了口气,“你爸这个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其实那天从你家回去,他就后悔了,一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他嘴上说得狠,心里比谁都惦念你。这次摔了腿,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就是自己跟自己置气呢。”
“我知道了,妈。”我哑着嗓子说。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琳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想回去就回去吧。”她说,“他毕竟是咱爸。”
我点点头。
我知道,这道坎,终究还是要我去迈。
无论他说了多狠的话,做了多让我伤心的事,他都是我的父亲。那个在我小时候,把我扛在肩头,带我看世界的人。那个在我学手艺时,用粗糙的手掌拍着我的背,说“我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的人。
这份血脉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割断的。
第8章 一碗面的和解
我没有声张,第二天一早就自己开车回了老房子。
我妈开了门,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拉着我的手,半天说不出话。
“爸呢?”我问。
“在屋里躺着呢。”我妈指了指卧室。
我推开卧室的门,一股药油味扑面而来。我爸躺在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高高地吊着。他瘦了,也憔ें了,头发白了许多,正扭头看着窗外,没注意到我进来。
“爸。”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身子一僵,缓缓地把头转了过来。
看到是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板起脸,把头扭了回去,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我不是你爸。”
我没理会他的气话,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在他床边坐下。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石膏,问:“医生怎么说?要躺多久?”
他不说话,像没听见一样。
我也不再问,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还知道回来?”
“您是我爸,我能不回来吗?”我顺着他的话说。
他又沉默了。
我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放在床头柜上。“你爸他没什么胃口,就早上喝了点粥。阿辉,你劝劝他,多少吃点。”
那是一碗手擀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我爸瞥了一眼那碗面,还是不作声。
我端起碗,用筷子夹起一撮面,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爸,吃点吧。妈做的,还是那个味儿。”
他嘴唇紧闭,扭开头。
我也不恼,就那么举着筷子。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的手举得有些酸,但他还是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轻声说。
他身子动了动,没说话。
“爸,我知道,那天我说话太冲,伤了您的心。我给您道歉。”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心里一阵酸楚,“但是,我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我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永远活在您的期望里,活在亲戚们的眼光里。”
“我努力工作,是想让咱们家过得好,想让您和妈安享晚年。但不是让他们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索取。面子是重要,但不能为了面子,把里子都掏空了。”
“您摔了腿,他们有谁来看过您?有谁给您打过一个电话问候一声?”
我爸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我知道,我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那天……你舅给打了个电话。”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问我这腿,医药费是不是你全包了,还问,能不能算工伤,让你去闹,多要点赔偿……”
我心里最后一点对他们的幻想,也破灭了。
“爸,”我把面碗放下,握住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咱们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是我,是您,是妈,是小琳和小宇。咱们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别人的看法,别人的日子,咱们管不了,也别去管了,好吗?”
我爸的眼眶红了,他转过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指了指那碗面。
我重新端起碗,夹起面,递到他嘴边。
这一次,他张开了嘴,慢慢地把面吃了下去。
我一口一口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房间里,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终于塌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和解,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只有这一碗平淡无奇的手擀面,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理解。
也许,这就是家人吧。会争吵,会冷战,会说出最伤人的话。但只要血脉还在,那份牵挂就永远断不了。
我爸吃完面,沉沉地睡去了。
我走出房间,我妈正在厨房抹眼泪。
“好了,妈,都过去了。”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点点头,擦干眼泪,对我笑了。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生活里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被“亲情”绑架的提线木偶。
我是一个手艺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儿子。
我会用我的双手,守护好我的小家,孝顺好我的父母,活出我自己的尊严和价值。
至于那些所谓的亲戚,就让他们留在过去吧。
人这一辈子,能握在手里的东西不多,得想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