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在线网·散文】高考纪行——凝望与回响

又是一年高考季。

空气里弥散着庄严，沉静的气息。街头巷尾都能看见谈论高考的人，小区里、街道边为高考加油助威的标语横幅随处可见。“金榜题名”“一举夺魁”等热词灼灼醒目。物业提示大家静音护考，助力梦想，给考生创造良好的环境。就连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坚持锻炼的广场舞，歌声嘹亮的合唱团体，随性洒脱的自由乐队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马路上奔驰的车流中也听不到喇叭声，整座城市都自觉降低分贝，只为听到迎考的学子们笔尖的沙沙声。

我起了个大早。打开窗，六月的天气太好了。天色灰白，微凉的晨风吹拂，没有骄阳炙烤，却足够亮堂。这天气简直是上天给学子们的恩赐啊，不热不燥，不冷不闷，太适合考试了。

在网络的世界里，与高考相关的视频、信息、段子狂轰滥炸。考前提示，心理疏导，家长注意事项等等，让像我这样早已远离了高考，看似与高考无关的人也跟着绷紧心弦，关注、紧张起来。记忆的闸门一次次被冲撞，被打开。我的高考，儿子的高考，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段裹挟着岁月的气息，不断在脑海中切换，在眼前浮现。

我的高考早已远去，距今刚好四十年，已是尘封的往事，但那几个刻骨铭心的场景永远刻在心底，烙在柔情里，无法淡化、褪色，随着时间的打磨，越发光亮、清晰。奇怪的是儿子的高考经历，作为母亲的我记忆是平淡、模糊的。每当听人说起陪考的煎熬，守候的焦灼，迎接的狂喜，故事中每一段都浸透了父母的期望与厚爱。我心中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滑过，我错过了作为人母的一场重要仪式，那本该鲜活的记忆，在时光里淡漠缺失。

高考，对于考生来说是一场盛大的青春奔赴，对家长来说是一场亲子助推。考前是小心翼翼的呵护，是寝食难安的焦虑，是望眼欲穿的期盼。高考时穿旗袍，送鲜花，迎来送往；一遍遍检查用具、再三叮嘱。留在考场外的是漫长的等待，翘首以盼的忐忑，是默默祈祷的揪心。还要盘算安排孩子的餐食，保证短暂的午休。这一切书写着家长的柔情和托举，成为高考的独特专属。

去年今日，外甥女踏进高考门槛，儿子在考场外执勤保障。考后儿子回来，轻描淡写的说：妹妹快出考场时我买了一枝向日葵，第一时间送给了妹妹。听到这里我感觉好温馨啊！简单的一枝花，可能让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可能对下一场考试增添信心。在儿子的爱心感到高兴的同时调侃到：你这么粗糙的人也有细腻的一面啊，没想到还会买花送给妹妹，怎么想到的？儿子说：卖花的多了，看见了就买了呀！年轻人的心思简单直接，却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心房。

这让我蓦然想起自己的高考。那是盛夏时光，早晨带着备好的用具，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奔赴考场。临近考试的学校门口，看见有人在检查核对准考证，猛然一惊，妈呀！我的准考证忘带了！瞬间的空白后立即掉转车头，近乎疯狂地疾驰。夏日的热风在耳边呼啸，车轮在颠簸的土路上蹦跳着旋转。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我又来到考场，验证准考证的老师看完后催我快跑。跌跌撞撞的我跑到教室门口，考试已经开始，监考老师严肃而无奈的眼神扫视后示意我尽快落座，那份惊魂未定与劫后余生的侥幸和幸运，至今想来都会心颤。

到儿子高考那年，我吸取血的教训，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检查好所有证件及文具。甚至想像无数母亲一样请假全程陪考，守候在考场外，以防不测发生时帮他一把。可是，儿子异常坚定地说：妈，你不用请假，上你的班，别折腾了，我自己能行！看着他笃定的眼神，我终是妥协，默默地目送他出门。心里暗暗祈祷儿子考试顺利！

今年，今天，此时此刻，为了弥补自己心中对高考的那份缺憾，也为了表达对这场举国盛事的敬意，我早早起身，快速认真梳洗，早餐吃好吃饱后迅速出门，迎着和煦的朝阳，按提前预想的路线出发，踏上去海湖中学的路。我要去亲历那庄严肃穆的考场氛围，去感受万千家长目光交织的期盼，去见证那些青春的身影迈向人生重要节点的步履，以弥补我心中惦念已久的缺憾。

一路上街道清朗，车辆稀疏，行人廖廖。时隐时现的日头在云层后透出时明时暗的柔和光晕，鸟鸣清脆，花香浮动，脚步也莫名的轻盈欢快起来。

海湖中学门口是另一番景象，穿着制服的警察、交警严阵以待，加上警车、消防车等增加了考试考场的严肃性，老师们引导学生验证身份，有序进场。校门口一排各个学校的简易考生服务点，有各种考试用品和饮用水。更醒目的是大红横幅上励志加油的标语：“志存高远，进理想大学，脚踏实地，登人生高峰”“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校门口及旁边的马路上黑压压的，全是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的家长。有的默默目送孩子的背影消失在楼宇间，有的还在悄声叮嘱，秩序井然，氛围凝重。这校门里是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孩子们接受最严酷的考验，最高规格的挑战。门外，是无数颗悬着的心在暗暗祈祷，期望孩子超常发挥，笔下生花，思如泉涌。看着这场面，无关的我对身边的朋友说：学习是个苦差事，我也希望孩子们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我缓慢穿梭在人群中，找一个花坛边沿坐下，身旁是一位衣着得体，气质温婉的女性。两人自然地聊了起来，她在等高考的儿子，孩子是二中的学生，平时学习中上等，性格开朗，喜欢运动，爱好广泛，学习、生活都由自己安排的井井有条，不用多操心。稍作停顿后又说：希望儿子能考出真实水平，不要辜负了他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付出就行。话题自然转到填报志愿上，她又说：今天考孩子，然后就是考家长了。今年改革，平行志愿能填96个，青海试点不设调剂，录取了就一定是心仪的专业。听起来选择多，可怎么选、怎么排，真是大难题啊……” 这平静语气下的焦虑，是无数家长正在或即将面对的智力与信息战。

我像个安静的观察员，环顾四周，观察家长们的一言一行，聆听不同家庭的故事，感受着空气中弥散的复杂情绪。有的家长精心打扮，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一站就是两个多小时，只为给孩子讨个好彩头；有备而来父亲，躺在慵懒的便捷椅上，顶着温润的阳光，悠闲自得的打游戏，看手机，消磨时光；也有的家长送孩子进考场后匆匆回家张罗营养午餐，只为孩子能吃到可口的饭菜，算好时间再来接孩子回家。每个人都在按自己的方式默默关注参与这场关乎孩子未来的重要仪式。

在翘首等待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人拿着各种广告页做宣传，来来往往分发给焦灼的家长。有填报志愿咨询的，有驾校报名的，还有公考培训机构的。不理解公考机构在这里发宣传单有什么用，起初觉得突兀，转念一想，发宣传页的人不过是看重这里聚集的人流罢了，看他们疲惫的神情，便知是只为工作而工作。

日头渐高，我挪步到一个没有阳光的树荫下。一位面相和善、朴素的妈妈叫我坐她旁边，我没拒绝她的友好，坐在她旁边，自然地聊了起来。她姑娘是湟川中学的考生，学校顶尖，可是孩子性格腼腆、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是一个典型的学习型乖乖女。妈妈说着，从手机中找出姑娘的照片给我看，长像恬静，秀气，一双清澈的丹凤眼，加上齐眉刘海，青春稚嫩的样子，确实惹人喜爱。“我担心她怎么去上大学”妈妈既自豪又担忧地说：孩子的学习不用操心，就担心她太乖了，在大学会不会与人交往，会不会受欺负，能不能适应新环境、适应集体生活，能不能赶上学习进度……一连串对孩子未知生活的纠结，每一个细节中氤氲着朴实无华的母爱。我宽慰她：放心吧，现在的孩子都厉害着呢，适应能力强，她高中阶段有家长，有老师保驾护航，加上学业重，同学圈子小，没有时间去展示自己。到大学肯定是不一样的，在更广阔的天地里，优秀的种子肯定会破土而出的，放手让她自由飞翔吧！

正聊天时，看见一辆车身贴着“爱心送考车”标志的出租车路过，瞬间抓住了我的眼球。记忆回到数年前儿子高考的关口，也是这样有心有温度的出租车司机替我完成了接送儿子高考的任务。当时，儿子早早联系了爱心送考出租车，一切安排正常有序，我成了旁观者。无奈之下，我只好照旧投身工作，在忙碌中打发时间，暂时缓解那份焦灼与牵挂。

惭愧，我想不起当时为儿子服务的出租车司机姓甚名谁，只知道他非常认真、负责，每天提前十分钟准时赶到楼下，然后打电话，儿子下楼时车已发动。师傅坚持“专车专用”，绝不同意别人拼车。记得考试的第二天中午，儿子回家后说：妈妈，电台说要电话采访使用爱心出租车的家长，也许会采访到你，要是采访你的话，你一定要说谢谢师傅啊！那是肯定的呀，但愿采访我。

在师傅来接儿子去考下午场时，我特意送儿子下去，给师傅带了矿泉水和零食，以表感谢。可是师傅坚决不收，没喝一口水，没抽一根烟。还在安慰我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安全接送的。

果然，在师傅带儿子走后没多久，我接到了电台的采访电话，问我是不是考生家长，孩子是不是由爱心出租车司机接送考试，对师傅的这种送爱心行为有什么感想？有什么话对师傅说：当时的我激动、感激的心情不能自已，提前准备的话语一句也没有说出。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感谢、感恩！”感谢我们有温度的城市，感谢送温暖的出租车公司和爱心满满的司机……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细节成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暖流，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弹指一挥间，这事已经过去好多年，望着渐渐远去的爱心出租车，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温度。今日，借高考的庄严时刻，再次向送温暖行动的发起者、参与者、执行者说一句：感谢！感恩！你们的善举依然在延续，你们的温度依然在路上，爱心出租车是流淌在高考血脉中的细胞，为你们点赞，为你们歌颂！

临近十一点时，校门口人潮涌动，有年龄大的，也有稚嫩的小朋友，旁边的马路开始拥挤。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捕捉镜头，卖花的小贩抱着一束束象征“一举夺魁”的向日葵忙碌买卖，也有提前准备了大束鲜花的只等孩子出场。在众多的捧花中，一束用钩针一针一线勾出的向日葵格外引人注目。真佩服这位用心良苦的妈妈，我想每一个孩子挑灯夜战的深夜，也是她灯光下用心钩织的夜晚。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妈妈无限的怜爱、期望和巧思。

警察和交警更加忙碌地维持秩序，疏导人员，为考生开辟通道。所有家长的目光都投向校门口，便于第一时间看见孩子，接到孩子，送上鲜花，送上拥抱。

人群骚动中，学校大门徐徐打开，学生有序出场，有的面带微笑，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张扬，有的含蓄。家长们纷纷上前，送花、牵手、拥抱，然后匆匆离场，去准备下一场考试。

我站在树荫下，角落里，静静观望着每一个学子和家长。高考，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考试，它是青春最深的烙印，是一个家庭的托举和付出，是社会无声的注目礼。它检验着孩子们十年磨一剑的锋芒，也丈量着父母一路陪伴的深远。从蹒跚学步到挥斥方遒，那些深夜的灯火，伏案的背影，殷切的叮咛，都化作了今日送他们走向更广阔天地的底气与力量。

我悄然转身，融入散场的人流。阳光穿透云层，洒下万道金光。我已是退休在家的闲赋之人，儿子早已是独当一面的警官，外甥女也在大学校园里绽放着新的光彩。时间无声流淌，当年的焦虑与忐忑早已不在，沉淀下的，是记忆深处那些温暖的片段和此刻心中充盈的祝福。

在这里，我再次把李白的这句经典诗句送给所有高考的学子，祝你们：“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对每个人而已，高考终会远去，而生活的长河，永远奔涌向前。这场关于成长与守望的叙事诗，年复一年，在这片土地上深情回响。

静默安然，一个喜欢读书、拍照、健身、美食、热爱生活的人，有文章发表于报端。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