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的周老头

文/汉水老人家

老周把浴霸开关反复按了三次，橘色的取暖灯始终没亮。他眯着老花眼凑近看，灯座里积着层薄灰，灯丝断成两截，像根烧废的钨丝。这浴霸还是儿子结婚那年装的，算下来快二十年了，早该坏了。

窗外的风裹着雪粒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老周裹紧棉袄走到阳台，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两板感冒药——是去年冬天社区义诊发的，有效期到今年腊月三十。还有三天，这药就过期了。

他把药盒拿在手里摩挲，铝箔板上的药片印子硌得掌心发疼。去年领药时社区医生反复叮嘱，这药得对症吃，没病别瞎吃。可老周不这么想，药是花钱来的——虽说没花他的钱，可浪费总是不对的。就像家里的灯泡，非得用到灯丝烧断才肯换；冰箱里的剩菜，热三回也得吃完；就连水龙头滴的水，他都要接在桶里冲厕所。

“爸，您干嘛呢？”儿子周明的视频电话突然弹出来，屏幕里是小孙女抱着玩具熊的脸，“明天我们回来看您，想吃什么？”

老周赶紧把药盒藏到身后，对着镜头笑：“啥也不用买，家里啥都有。你们路上慢点，雪天路滑。”

挂了电话，他盯着药盒上的有效期，突然冒出个念头。年轻时在厂里当钳工，冬天用冷水洗手是常事，身体结实得很。现在老了，偶尔洗次冷水澡，说不定能冻出点感冒症状，正好把药吃了，不浪费。

他把热水器关掉，放掉花洒里的温水，再打开时，冰凉的水流瞬间浇在胳膊上，激得他一哆嗦。寒气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老周咬着牙把水往头上浇，头发很快结成冰碴，贴在头皮上又冷又硬。他赶紧搓了搓身子，可越搓越冷，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声音在浴室里格外响。

洗完澡，老周裹着两条厚毛巾出来，浑身还在发抖。他没敢吹头发，怕热风把寒气吹跑，就坐在沙发上，裹着棉被等。电视里在放戏曲，他却没心思看，直盯着自己的手背——要是能发烧就好了，38度就行，刚好够吃药。

夜里，老周果然觉得不对劲。头沉得像灌了铅，喉咙又干又疼，浑身没力气。他摸了摸额头，有点烫，心里竟莫名有点高兴。他翻出体温计夹在腋下，五分钟后拿出来一看，37度8。不算太高，但应该能吃药了。

他从铁盒里拿出一粒感冒药，就着温水咽下去。药片在喉咙里留下点苦味，可他觉得踏实——这药没浪费。他躺回床上，盖上两床被子，等着药效发挥。迷迷糊糊间，他想起年轻时的事。那时候工资低，一家人挤在小平房里，冬天没暖气，他就用冷水洗脸，省煤。儿子小时候感冒，他舍不得买贵药，就用生姜煮水给孩子喝。现在日子好了，可他还是改不了抠门的习惯，总觉得东西不用到极致，就是亏了。

第二天早上，周明带着媳妇和孩子进门时，老周还躺在床上。“爸，您怎么了？”周明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了一跳，“这么烫！”

“没事，小感冒，”老周想坐起来，却没力气，“我昨天吃了药，过两天就好。”

“什么药？”周明赶紧找药盒，看到有效期时，脸色一下子沉了，“爸，这药明天就过期了！您怎么吃这个？”

老周别过脸，声音有点低：“不吃就浪费了。”

“浪费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周明又气又心疼，“您要是想吃，我再给您买新的，多少钱都无所谓。您要是冻出个好歹，我们怎么办？”

小孙女爬到床边，用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老周的脸：“爷爷，你别生病，我给你买糖吃。”

老周看着孙女，眼眶有点热。他一直觉得自己抠门是为了这个家，可没想到，在孩子眼里，他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周明把感冒药扔进垃圾桶，又给老周量了体温，38度5。他赶紧找了新的退烧药，喂老周吃下去，又用温水给老周擦身子降温。

“爸，以后别这样了，”周明坐在床边，握着老周的手，“您身体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家里不缺那点药钱，您要是觉得闷，我就多回来陪您，或者带您出去旅游。”

老周点点头，心里有点愧疚。他想起昨天洗冷水澡时的寒冷，想起夜里发烧的难受，再看看儿子焦急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他一直以为节省是美德，却忘了，对家人来说，他的健康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下午，老周的烧退了些。周明媳妇在厨房做饭，飘来阵阵香味。小孙女趴在床边，给老周讲幼儿园的趣事。老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摸了摸枕头底下，那里放着他攒的钱，本来想等过年给孙女发红包，现在他想，不如等自己好利索了，跟儿子一家人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老周的被子上，暖洋洋的。他想，以后再也不抠门了，该吃的吃，该用的用，好好享受生活。因为他知道，他的健康，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