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青龙板栗香 深棕甜糯誉世界
发布时间:2025-09-30 20:51 浏览量:11
板栗树是懂得过日子的。它们从不挑肥拣瘦,就在那些算不得肥沃的坡地上站定了,一棵一棵,舒舒展展的。叶子是深绿色的,厚厚的,带着一层蜡质的光泽,风一来,便哗啦啦地响成一片,那声音是沉郁的,浑厚的,不像杨树叶子那般轻浮。待到秋风一起,那满树的栗蓬,便由青翠转为赭黄,像一个个缩着身子的小刺猬,憨态可掬地挂在枝头,有些性子急的,便“啪”地一声裂开了嘴,露出里面酱紫色的、光润润的果实来。
我们那儿的孩子们,盼秋天,多半是盼着这一口栗子。打栗子是有趣的,却也需小心。大人们拿着长竹竿,瞅准了那裂口的栗蓬,轻轻一敲,它们便“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下了一阵带刺的冰雹。我们这些孩子,是断不敢空手去捡的,都得戴着粗布手套,用竹夹子一个个地钳到筐里。那新落地的栗子,实在好看。外壳是温润的深棕色,像上了釉的陶器;顶尖上,总有一层密密的、银灰色的茸毛,摸上去,像雏鸟的胸脯,软软的,教人心底里生出一种怜爱。砸开一颗,那层韧韧的褐色内皮紧贴着栗肉,非得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剔去,才能见到那嫩黄的、仿佛含着水光的栗仁。放一颗在嘴里,生吃,是脆生生的,清甜里带着一股草木的凛冽之气,那是山野最本真的味道。
故乡的人们,是懂得如何与这山野之味相处的。他们并不拿它当什么稀罕的物事,只是让它朴朴素素地融入一日三餐里。最简单的,是放在灶膛的余烬里煨着。不多时,香气便一丝丝地逸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掏出来,烫得左手倒右手,也顾不得,急急地剥开,那栗肉已是金灿灿、糯乎乎的了,咬一口,满嘴的香与甜,是能一直暖到心底去的。母亲也常拿它来烧鸡,黄澄澄的鸡肉,配上这金黄软糯的栗子,肉的丰腴与栗的清甜交融在一处,汤汁都变得醇厚起来。那滋味,是团圆的味道,是岁月静好的味道。
若论起板栗的声名,左近的迁安,似乎总是更被人们常常提起。迁安的板栗,自然是好的,个大、饱满,名声在外,是宴席上的佳品。但私心里,我总觉得我们青龙的栗子,是另有一番风致的。它不那样张扬,味道也更绵长一些。这大约便是水土的缘故了。我们那儿的山,是燕山余脉,一层一层,有着龙鳞般的皱褶;水,是滦河的支流,清凌凌的,绕着山脚静静地流。这山这水,养出的人,是质朴而内敛的,养出的栗子,自然也带着这般性情。它甜得醇厚,却不霸道;糯得实在,却不粘腻。这其中的微妙差别,怕是只有长年累月与它们相伴的乡人,才能细细地分辨出来。
离乡久了,每到秋凉,便格外地想念那一口热乎乎的栗子香。城市里糖炒栗子的摊子也很多,那香味被热风一吹,能飘出半条街去。我有时也买一包,用牛皮纸袋装着,暖着手。它们的味道,总是太一致了,甜得恰到好处,糯得无可挑剔,像是照着模子刻出来的,总觉着少了点什么。想来是少了那山间的风露,少了那灶膛里的烟火气,也少了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时,那一声温柔的呼唤。
前年,家里来信说,县里将板栗当作了要紧的产业,山上又新栽了许多树,还请了专家来指点。我仿佛能看见,那一片片向阳的山坡上,幼嫩的树苗在春风里摇曳,它们也将要扎根,要开花,要结出满树带刺的果实来。这故乡的精灵,终究是不会寂寞的了。
2025-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