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光辉叔的吆喝声

发布时间:2025-05-30 13:49  浏览量:2

新翻开的泥土散发着一种被烈日炙烤过的“日味”,你能察觉到光辉叔贪婪地吸吮着那熟悉的泥土香脸上的微妙变化,那是一种通过辛勤劳动换来的成就感。他深情的爱着家乡的这片土地。题记。

古寨石板路,传来嘚嘚嘚的响声,清脆沉重结实。嘿嘿,吆喝声严厉中饱含温情。又是光辉叔和老黑水牛要出勤劳作去了。

光辉叔右肩高于左肩,后脖子中间隆起一个包,那是长期劳累的结果。他右肩挂着犂铧,波浪型犂把上挂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一个陶钵,盛着中午和下半午点心的稀饭,盖子反盖着,上面有四五块豆肝角*,四五粒乌橄榄和一条乌黑的菜补(萝卜干)。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住犂铧,牵着老黑水牛经过我老屋门口,要往凤归桥犂田。他后面跟着儿子阿龙,阿龙腰间绑着一个竹鱼篓子。这让我蓦然醒悟过来,我差一点忘记了,光辉叔要犂的田,是花生收成后的地,这个秘密是我无意间获悉的。昨晚他在前厅与邻居喝茶时说过,被我听到记在心上。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只告诉阿牛一人。

吃过早饭,阿牛如约与我在水门仔汇合前去捡漏。

牛拉着犂,光辉叔扶犂在后。那老黑水牛如同溪流中的木船,光辉叔就是舵手,稳稳当当地翻出条条(土)波浪。阿龙的脸差不多贴着父亲的屁股,正全神贯注低头察看着土波浪,生怕放过任何一荚漏网的花生。

一对田鸡(鸟),长长的腿,善跑不善飞;五七只麻雀,几只我不认识的鸟儿,距阿龙二米开外处寻觅虫子。牛、人、鸟前后有序保持着适当距离,非常默契。我与阿牛迫不及待奔上前去,鸟儿知趣,轰然散去,降落在我们后面,继续寻觅虫子。

半午光辉叔汗珠如黄豆粒,他伸手摸了一把,猛然一甩,正巧打在两颗花生上,露出斑白肚子,阿龙眼疾手快将它收入竹篓子中。光辉叔又撩起腰间浴巾,擦一把脸,手里的缰绳向后用力抖动了两下,牛随即立定不动。他掏出旱烟盒,卷了一枚纸烟,掏出火柴,嚓的一声,点燃纸烟,猛然深吸一口,只听见嗞嗞作响,那枚纸烟立见短去了好些,又听见长长的呼的一声,浓浓的白烟从口里涌出,在他黝黑的脸庞缭绕了好一阵子,少顷才被一阵热风带离远去,几个来回,光辉叔又气定神闲与老黑水牛继续他们的航行。阿龙、我和阿牛,鸟儿又各就各位。

倏忽间,一片硕大的乌云从右前方飘来,眼前一片黑暗,光辉叔大喊一声,“都快避雨去,吊云雨马上就到。”阿龙、我和阿牛,一手抓住竹笠沿,一手按住腰间的竹鱼篓子,拔腿就跑,到三块地远的破洋寮(雨亭)避雨去了。鸟儿仗着一身丰满羽毛把雨不当回事,照旧寻觅虫子,享受美味佳肴,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拽着火光的雷鸣,吓得鸟儿魂飞魄散,不见了踪影。光辉叔歇手绑紧竹笠带子,披上棕榈蓑衣,和他的老黑水牛继续无所畏惧航行在地里头。

棕榈蓑衣

被雨打过的土波浪,遗漏的花生露出斑白的肚子,稀稀疏疏。像夜空的星星那样的耀眼。我们捡一颗心就紧一下,似乎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抑或是意想不到的发了一笔横财似的惊颤。事实上,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孩子们来说,这真的就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光辉叔个子短小精悍,是乡人皆知的一把好犂手。犂田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犂浅了,达不到深耕细作的目的,犂深了,既破格影响土地肥力同时也过份消耗牛力人力,但他总是能把握分寸,恰到好处,并且没有留下蜈蚣脚(死角)。他犂出来的地立于田头望去,犹如鲤鱼打挺,尾尾相接,很有美感。每犂完一块地,光辉叔总是乘跨越田埂的机会,稍事立于田头上,放眼巡视犂过的地,就像画家欣赏刚刚画好的水墨丹青。很多人喜欢看光辉叔犂田。只见他一手扬起牛鞭,停在半空中,仅一声吆喝,牛便奋力前行。新翻开的泥土散发着一种被烈日炙烤过的“日味”,你能察觉到光辉叔贪婪地吸吮着那熟悉的泥土香脸上的微妙变化,那是一种通过辛勤劳动换来的成就感。他深情的爱着家乡的这片土地。

太阳落山了,坐在老屋门口低矮的寨墙上,南风从溪那边吹过来,想着今天意想不到的丰富收获,陶醉间,又传来了嘚嘚嘚~嘚嘚嘚的响声,依然清脆沉重结实,只是频率明显的慢了些,由远及近。是疲惫的光辉叔牵着疲惫的老黑水牛归来了。我心里涌动着一股热流,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暮色中。

但光辉叔的吆喝声一直响彻在我的耳边。

作者

原创周修辉撰于汕头

注释:

豆肝角——潮汕话,指三角形非常咸的小豆腐干。差不多拇指厚,长约二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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