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与红土的诗篇》——一个游子镜头下的黑山记忆
发布时间:2025-09-11 08:44 浏览量:12
九月的内关黑山,是一幅被时光精心雕琢的油画。站在山脊远眺,北面是苍茫的黄土高原,南面是炽烈的红土丘陵,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在大地母亲身上交织出震撼人心的壮美。这里没有都市的喧嚣人潮,只有风掠过沟壑时留下的古老歌谣,和天际线上永不褪色的蔚蓝。
记忆中的黑山,是童年奔跑的田野,是母亲弯腰劳作的背影。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清晨,父亲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的剪影,如今都化作镜头里定格的永恒。九月的黑山最是慷慨,每一寸土地都献出丰厚的馈赠:青翠的卷心菜堆成小山,紫得发亮的茄子压弯枝头,金黄的玉米棒子骄傲地挺立在田间。这丰收的盛典,是大地写给勤劳者的情书。
傍晚的乡村很安静,炊烟袅袅升起。暮色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缓缓晕染开去。老槐树的枝桠上,最后一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下,惊动了啄食的麻雀。它们扑棱棱飞向天际,划出几道零落的弧线。
村东头的土灶间,李婶佝偻着身子往灶膛里塞柴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皱纹里的汗珠闪闪发亮。铁锅里炖着南瓜粥,甜香混着柴烟味,从歪斜的木板门缝里溜出来,和晚风撞了个满怀。
远处传来铁牛突突的声响,是王叔拖着犁铧从田埂上归来。他的裤脚沾满泥浆,草帽斜扣在脑后,露出被晒得黝黑的脖颈。经过晒谷场时,他停下脚步,抓起一把金黄的稻谷搓了搓,咧嘴一笑:今年穗儿沉,准能酿出好酒。
瓦檐下,几个孩子踮脚够着晾衣绳上的红薯干。最小的阿妹偷咬了一口,被姐姐发现后咯咯笑着跑开,惊动了打盹的老黄狗。它支起耳朵,尾巴摇得像把蒲扇,又懒洋洋地趴回稻草堆里。
夜色渐浓时,一盏盏煤油灯亮起,窗纸上晃动着人影。谁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黄梅戏,和着蛙声虫鸣,成了这夜最温柔的注脚。
离开的那天,夕阳为黑山披上了黄金甲。这座沉默的山从不与雨争艳,却能让每一个游子听见内心的回响。当城市的霓虹模糊了视线,我总在梦中回到那片红黄交织的土地,听见风穿过沟壑时,正讲述着关于根的故事。
十五年后重返故里,黑山已换了人间。蜿蜒的山路铺上了水泥,像一条银蛇盘踞在红黄相间的山体上。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架起了太阳能板,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与黄土红土构成奇妙的色彩交响。曾经蛙声虫鸣的夜晚,如今被路灯照得亮如白昼,那些摇晃的煤油灯窗影,早已定格成记忆中的老照片。
最震撼的是田间景象:联合收割机轰鸣着驶过金色的稻浪,铁牛突突的声响被柴油发动机的咆哮取代。王叔的儿子正操作着无人机喷洒农药,他古铜色的脸庞映着电子屏的蓝光,草帽下露出晒得黝黑的脖颈——这场景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时光在这里打了个旋儿。晒谷场上,自动脱粒机吐着金黄的谷粒,几个孩子追逐着从烘干机里飘出的热风,笑声惊动了蜷在智能投喂器旁打盹的机械犬。
李婶的土灶房改成了电气化厨房,但炖南瓜粥的甜香依然从门缝里溜出来,只是混进了电饭煲的提示音。当李婶拧开不锈钢水龙头时,洮河水裹着祁连山的清冽奔涌而出,在搪瓷盆里溅起晶莹的水花。这水流了整整十五年,从黄土高原的沟壑间蜿蜒而来,最终停驻在这方红土灶台前。她望着水柱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恍惚想起当年挑着扁担去三里外泉眼的清晨——那时桶底总沉着半指厚的黄泥,如今水管里流淌的却是带着雪域气息的甘泉。引洮工程让黑山村民彻底告别了苦咸水,连屋檐下生锈的蓄水铁罐都成了被孩子们当作钟敲的玩具。自来水入户那日,全村人围着新装的水龙头又笑又哭,仿佛接住的不是水,而是天上落下的银河。
村东头新建的冷链物流站前,印着黑山特产的货车整装待发,车灯在暮色中划出新的弧线。当黄梅戏的旋律从智能音箱流淌而出时,我忽然发现,那些关于根的故事从未消失,只是被写进了更辽阔的篇章。
离开时,夕阳依旧为黑山披上黄金甲。只是这次,山脚下光伏电站的玻璃幕墙也染上了金辉,像大地母亲新戴的项链。风掠过沟壑时,捎来的不仅是古老的歌谣,还有变压器低沉的嗡鸣。这座山依然沉默,但它的每个褶皱里,都藏着新时代的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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