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生产队时期麦收“双抢”的记忆
发布时间:2025-06-06 10:47 浏览量:1
农谚说,麦熟一晌。芒种前一个来月开始,老天爷一般会刮干热风。青中带黄的小麦,遇到了干热风的天气,就可能被一个中午的干热风吹的金黄。热辣带有呛嗓子气味的干热风中,微微透着新熟的麦粒的清香。揪一个即将成熟的麦穗,双手来回撮几下,张开双手的手掌用嘴吹一口气,鼓胀饱满的一把麦粒就展现在眼前。放到嘴里嚼一下,满口甜香。或者,把几穗麦穗放到火里稍微烧一下再搓,手里麦粒带着新鲜的麦香味儿和烤香味,会更加的诱人。农民,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会重视地里的收成。望着风中滚滚而来的金黄色麦浪,和手中同样金黄色的饱满的麦粒,大家会乐得合不拢嘴。
在化肥大面积使用之前,我们这里的麦子收成十分有限。尤其是浇不上水的旱地,和没经过改造的盐碱地,收获更是少得可怜。有一个反映合作化时期的电影叫《槐树庄》,里边说过合作化前后几年的麦子产量。经过了几年的合作化深耕积肥和合理密植,电影里的槐树庄麦子产量终于达到了201斤,这数字应该是比较真实客观的反映。遇到不是风调雨顺的的年景,旱地、盐碱地,麦子亩产七八十斤都算是多的。
我们村西边一里地有个赵庄,村子比较小,旱地多,积肥的数量有限。打深井之前的某一年,望着交够公粮之后,麦场上剩下的可怜的一堆麦子,村干部仰天长叹: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分?一百多人的小村子,剩下的麦子,一个人半斤都不到,怎么向大家交代?最后无奈的决定,今年的麦子不分了,磨成面炸成油条,让老少爷们饱餐一顿吧。
反映合作化时期斗争的又一部小说,名字是《金光大道》。里边的男一号高大全,解放前是给地主家当长工的。那时候的长工,为地主家收麦子的时候,全部都是拔麦子,不用镰刀割。我们村的旱地和盐碱地,种的麦子,收的时候跟《金光大道》里说的一样,不用镰刀割。每年的芒种开镰收麦子,首先开的是农民的双手。相对于水浇地来说,旱地的麦子成熟要早一些,因为本来长势就弱。所以干热风一吹,旱地里的麦子早早的就黄了。水浇地的麦子因为水分足,成熟要晚一些,这时候地里还是绿色。
麦收的时候是初夏,中午的气温已经跟夏天没有区别了,早晚还比较凉爽。生产队组织麦收,一般也会避过能把人晒晕的中午,选择在早晚凉爽一些的时候开始。这时候,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能动,全都需要一起上阵。小孩子贪睡,清早三点来钟被叫起来吃饭的时候,大多会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吃完饭,天仍然黑着,不过对面能看见人了。生产队干活的时候,一般是不允许请假回家的,哺乳期的产妇除外。所以这时候,平时不怎么烧开水的人们,也会烧一锅开水,装在陶罐里带着,以备家人在歇工的时候补充水分。
生产队集合起来的男女老少,下到地头的时候,东方多的启明星高高的挂在天上,天刚刚开始发亮。随着队长的一声“开始”的口令,大家齐刷刷下到地里,前腿躬,后腿蹬,双臂前后一拢就是一把麦子。拔麦子快的,一步一把,双腿交替前进,跟平时的步行从速度上没有太大差距。拔麦子讲究的是,不管多长的地头,一气拔到头,中间不能直起腰来休息。据大人们说,一旦腰累了直起来歇息,第二次更加难受的腰疼会比第一次更快的到来。所以干农活讲究的是:不怕慢,就怕站。刚开始的难受劲,你只要忍住了,习惯了,没几天就适应了,不再那么的让人受不了。
实际上,任何人干活都会累,就看你能否忍受住。挺过去了,你以后可能就是个庄稼把式,干什么活都不成问题。挺不过去,时不时的直起腰来歇息,慢慢的会被别人越甩越远。这样的人,时间长了,就会给别人留下懒汉的印象。因为大家是在集体干活,同等的劳力挣一样的工分,队长在安排的时候讲究个公平。每个人分到的任务是一样的,如果你的速度慢,早早完成自己的任务的把式们,就会在地头上坐下来休息,等你。
水浇地的麦子是拔不动的,尤其是上过化肥的地。即使你是壮小伙,对付这样的麦子,也只能用镰割。所以割麦子的时候,当主妇们开始做饭的时候,家里的男人同样会早早的起床,把全家人使用的镰磨得飞快。不管拔麦子还是割麦子,当上午11点左右,太阳升起来,天开始热了的时候,就开始收工了。大家回家做饭,吃饭,午休,准备下午三四点钟再次下地。
收麦子是农活的四大累之一,人们的体力消耗很大,而且持续的时间比较长,通常麦收全部完成,需要20多天接近一个月。所以一般的家庭都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家人补充。当然,所谓的好东西,不可能跟过年一样。无非是平时吃窝头喝棒子面粥,这时候蒸馒头喝小米面粥;平时啃咸菜,这时候会发一点黄豆芽绿豆芽做菜,包括平时积攒下来腌起来的鸡蛋,也会每顿饭给每个人煮上一个。
麦收会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没有收割机的年代,大都在20天往上。这个过程,天气一般都会从旱季过渡到雨季,很多年份,麦子没有收完,就开始下大雨了。所以,村里把麦收称为“双抢”,不但要抢收,还得抓紧下雨天抢耕抢种。人们心里很矛盾,既怕下雨,又盼着下雨。雨下的大了早了,影响麦收,辛苦一年的劳作可能打了水漂。不下雨,或者下的晚了,秋季作物种不上,也会影响收成。
在这样矛盾的心情当中忙碌着,往往会顾不上春季作物的管理,不知不觉当中,春天种下的庄稼长得很高了。有一年收麦子的时候,最先到地头的人,跑到地头的沟堰上休息。穿过沟堰看过去,沟堰另一边的春玉米长势很好,达到了人们想象不到的高度。最先到的人们禁不住惊呼,叫好。到后来,演变成了全生产队的所有人不住的欢呼雀跃,叫好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比看戏还热闹,十几天割麦子带来的疲劳被一扫而空。这个场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过了四十年,仍然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割下来的麦子被捆成一捆一捆的,躺倒在留有卖茬的地里。生产队会安排专人,把这些麦捆装车,拉到场院里,破捆晾晒。赶上晴好的天气,一天就可以晒干,开始轧场。牲口拉着碌碡,一遍一遍地在铺的厚厚的麦秸上轧过来轧过去。轧完一遍,用木叉把麦秸翻过来继续轧。一点水分都没有的麦秸很快从整跟变得粉碎,麦粒自然就在麦秸下边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挑开麦秸,堆麦粒,扬场。这样打麦子的程序,需要重复三遍,分别叫打头场,二遍场,落扬。目的就是尽可能把麦穗上所有的麦粒,全部清理干净,最好是一粒都不剩下。打麦子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脸上,疲劳中挂着微笑。那是幸福的微笑,希望的微笑,对来年充满了憧憬的微笑,尽管来年年景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我的记忆中,这样的劳作持续了一年又一年。最好的年景,我们队每个人可以分到200多斤麦子,在十里八乡都算是最好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