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天这么热，咱歇会儿行不行？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西安的日头正毒，柏油路晒得能煎鸡蛋。开元商场门口的树荫缩成一小团，环卫工李桂英握着扫帚的手，掌心的汗把竹柄浸得发亮。

她腰上拴着根蓝布条，另一头系在儿子小斌的手腕上。布条不粗，却勒出浅浅的红痕。小斌比妈还高半头，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的T恤贴在背上，像块拧不干的抹布。他时不时扯扯布条，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嘟囔，眼睛瞟向商场门口吹着冷气的玻璃门。

"乖，扫完这片就歇。"李桂英头也不回，扫帚划过地面，扬起的灰尘被热风卷着，扑在她晒得黝黑的脸上。厚工服后背早被汗浸透，泛出深色的印子，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这根布条是她琢磨了半宿才系上的。小斌犯病时不认人，上次单独留家里，把窗户玻璃砸了，手划得全是血。社区给过帮扶，说可以送日间照料中心，可她总怕儿子受委屈，"我走哪儿带哪儿，踏实"。

旁边奶茶店的小姑娘看不过，递来两杯冰饮。李桂英摆摆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搪瓷缸，给小斌倒了点凉白开。"不敢喝冰的，他肠胃弱。"她自己喝了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瞬间被蒸发了。

扫帚碰到个矿泉水瓶，她弯腰去捡，腰上的布条跟着绷紧。小斌突然使劲往后拽，指着商场里亮闪闪的玩具店。李桂英愣了愣，摸了摸他的头，"那是给乖娃买的，咱小斌也乖，妈攒够钱了就给你买个小皮球"。这话她说了三年，小斌的皮球还在梦里。

国家统计局2024年的数据说，全国环卫工人平均月薪不到4000元，像西安这样的城市，酷暑补贴每月不过300元。李桂英算过，除去小斌每月的药钱，剩下的刚够俩人吃饭。她不敢病，去年发烧到39度，硬扛着扫完路段，晚上偷偷吃了两片退烧药。

有路过的人举着手机拍，李桂英赶紧把小斌往身后藏。"别拍了，娃怕生。"她声音有点抖，不是怕丢人，是怕视频传到老家，让八十岁的婆婆看见揪心。

日头偏西时，她终于把路段扫干净。解开布条时，小斌手腕上的红痕更明显了。她掏出皱巴巴的纸巾，一点点擦儿子脖子上的汗，"咱回家，妈给你煮绿豆汤"。

小斌突然咧嘴笑了，伸手想去够她鬓角的白发。李桂英心里一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这笑，比商场里的空调风还能解乏。

路边的灯亮起来时，母子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李桂英牵着小斌的手，步子不快，却很稳。晚风带着点热气，吹起她衣角的灰尘，也吹起了远处人家飘来的饭菜香。

她知道，明天太阳还会这么毒，扫帚还得握在手里。但只要牵着这只手，再难的路，她都能走下去。就像老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再热的天，也会把影子往树根下的草上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