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15年工程，我最怕的不是累，而是这“八怕”！

凌晨两点，活动板房里的空调“嗡嗡”吐着热风，他把椅子转过去，后背抵着发烫的铁皮墙。手机在裤兜里震了第七次，他摸出来，屏幕亮得刺眼——劳务队王哥的消息跳出来：“老李，工人说明早去甲方门口拉横幅，工资再拖3天，我真压不住了。”

他摸向工装口袋的手有点抖，半盒红塔山皱巴巴的，烟卷都软了。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窜出火苗，火星子映着他眼尾的血丝。“干工程的，谁没扛过沙袋、熬过夜？”烟灰簌簌落在磨破的裤腿上，“可最怕的不是身体累，是这8把‘悬顶刀’，刀刀割肉，防不胜防。”

去年接的安置房项目，合同上“按月进度付80%”的红章还新着，摸摸桌上一沓对账单，纸角卷得像被水泡过。“前5个月都顺顺当当，第6个月突然说‘财政拨款延迟’，一停就是4个月。”他指着最后一行数字——“垫了500多万，工人要吃饭，材料商堵门要账，我把车押了，娃的学费还欠着。”

找甲方理论那天，对方拍着他肩膀笑：“兄弟，我也难啊，等下个月工程款到了，肯定优先给你。”可项目竣工半年，300万尾款还躺在甲方账户里。“现在接活，甲方说‘先垫资’我扭头就走——垫进去的是真金白银，拿回来的是‘再等等’。”他掐灭烟，“可小公司不垫资？连进场资格都没有。”

2021年夏天的那场事故，至今闭着眼都能听见——钢管碰撞的脆响里，小王从3米高的脚手架栽下来，安全帽滚出两米远。“我们天天开会强调‘安全带就是命’，进场培训时他举着手说‘记住了’。”他翻出旧手机里的照片：小王躺在担架上，腰椎部位的CT片白得刺眼，“赔偿加治疗45万，项目被安监站挂牌整改3个月，团队散了一半人。”

一次事故能直接把项目利润烧没了。”他扯了扯工装领口，“现在看见工人爬高，我比他们还紧张，恨不能自己系着安全绳在下面拽着。”

“环保、安监、质监、消防、街道办……”李建国掰着手指头数，指甲缝里还嵌着水泥渣，“最多一天接待过5拨检查：上午查绿网覆盖，下午查灭火器压力值，傍晚翻农民工工资台账。”

有次，检查组蹲在裸土边，拿尺子量绿网的破洞：“这处覆盖不达标，罚款5000。”李建国连夜让人补了网，结果第二天另一拨检查又皱眉：“绿网颜色不对，得用深绿的，浅绿的防尘效果差。”他苦笑着指了指堆在角落的新绿网，“工人私下说我：‘李哥，您不是管工程的，是管检查的。’”

最憋屈的是“突击检查”：凌晨3点，环保车亮着灯停在工地门口，“混凝土浇筑噪音超标5分贝”。“我们有夜间施工许可！”翻着桌上的夜间施工许可文件“哗啦”响，“可人家说‘许可没备案’——最后还是罚了2万。”

去年中秋节前，木工组老周带着20个工人堵在项目部门口，手里举着皱巴巴的工资单。“李哥，娃要交学费，老人要住院，今天不解决，我们只能去市政府。”老周的手在抖，指节泛白，“不是要闹，是真活不下去了。”

翻着自己的转账记录：“甲方没拨款，我垫了工人工资80%，还差20万。”他掏出口袋里的银行卡，“这张卡刚还了高利贷，再给我3天，我去借……”话没说完，老周打断他：“我信你，可工人不信——去年老张的项目，拖到年底钱没付，人跑了。”

最后，他把车钥匙拍在桌上，“押给高利贷，明天取钱”。工人散了，他蹲在板房里抽了一宿烟。“农民工闹事，90%是真揭不开锅；可还有10%是‘闹着要’——比如某劳务队专挑验收前堵门，逼你多给钱。”他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看见工人围过来，我腿肚子先软。”

去年钢材暴涨那波，购销合同还锁在抽屉里——“4500元/吨，货到付款”。可材料商的电话打过来：“兄弟，按合同价行啊，不过得等1个月。”他盯着工期表，1个月足够让甲方扣掉100万违约金。“加200元/吨，今天能到吗？”他咬着牙，“能，半小时后到。”

更坑的是商混。有次他提前20天订货，供应商拍着胸脯：“绝对没问题。”结果浇筑当天，对方在电话里打哈哈：“现在材料涨价，砂石供应紧张，先打款过来吧，领导发话，先款后供”。他拍着桌子，“现在供应商比甲方还横：‘爱买不买，下家排着队呢！’”

去年盖售楼处，租了一批脚手架，合同写着“完工后3天拆除”。项目提前5天完工，他给租赁商打电话：“明天来拆吧？”对方打着哈欠：“工人忙，下周再说。”

“多放一天，租金多3000；这费用算谁的？”他蹲在脚手架下数天数，第七天终于等来租赁商。“加5000块，今天拆。”对方叼着烟，“不然再等一周？”李建国摸出手机转账，“到账了，拆吧。”

“现在租用材料、设备，合同里我加了条：‘超期一天不拆除，扣租赁商1万’。”他晃了晃合同，“不是狠，是被坑怕了——他们拖的不是设备，是盯上了我们的钱包。”

上个月的例会，业主拍着桌子吼：“月底必须封顶，不然按合同扣钱！”他翻出会议记录，纸页边缘被他捏出了褶子。“我们要材料款、要人工增量费，他说‘先干，干完一起算’。”

为了赶进度，工人两班倒，21岁的小赵连续干了36小时，在绑扎钢筋时一头栽倒。跟着救护车跑了半条街，在急诊室门口堵住业主：“人进医院了，今天必须停！”对方皱着眉：“年轻人吃点苦怎么了？明天必须恢复施工。”

“进度是业主的KPI，钱是我们的命——可命，能换KPI吗？”他扯了扯领口，工装里的汗已经把后背浸透了。

他抽出一沓整改单，纸页足有半寸厚。“这是上个月的整改单，有根钢筋长度比图纸少了2公分，可监理说‘不符合设计意图’，要求全部返工。”他指着单子上的红笔字，“你看，从‘第3轴柱筋保护层厚度’到‘第7排模板支撑间距’，写了8页。”

混凝土养护更离谱。工人按要求盖了薄膜，监理转悠一圈：“搭接处没压牢。”压牢了，又说：“洒水次数不够。”他指着湿度检测仪：“达标了！”监理推了推眼镜：“我觉得不够。”最后工人每天补洒了3次水，多花2万。

“我私下问过监理：‘您这么严，不怕我们骂？’”他笑了笑，“监理说：‘我不严，甲方说我不作为；我太严，你们骂我找茬——我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