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亲随的一天 非官非吏纵横东西

发布时间:2025-05-30 06:26  浏览量:3

晨雾未散,李长根踩着露水推开户房斑驳的木门。老油条刘主簿早已端坐案前,枯瘦的手指将铜钱大小的算盘珠拨得噼啪作响。油灯在账册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墨迹未干的条目像蜈蚣般爬满纸页。

"河工队上月采买草绳超支两千文!"刘主簿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盯着李长根粗绸布衣襟上的雾水,"陈县令可知这些银钱够买半亩旱田?"

李长根从腰间解下锦布包,掏出两捆磨得发亮的草绳:"主簿请看,这是按古法浸过桐油的,比寻常草绳耐三倍水泡。"他将草绳在灯前扯紧,细密的编织纹路间泛着油光,"陈记杂货铺这回是半捐半卖,折合起来比市价低了一半呢!"

刘主簿的喉结上下滚动:“常平仓钥匙该交还户房了!” “钥匙昨夜陈大人亲自收着了!”李长根解下腰间空钥环,“说是要对照往年的存粮簿。”他袖口滑出半本泛黄的旧账册,惊得刘主簿茶壶里泼出半盏残茶,那册子记着早年仓廪的糊涂账。

渡口石板还凝着夜露,王世昌的乌篷船压着水线悄悄靠了岸。大富商今日换了身葛布短打,却掩不住腰间宝带上嵌的猫眼石。两个伙计抬着樟木箱下船,箱底渗出的水渍在青石板上晕出白霜。

"李大哥来得巧!"王世昌的金牙在晨光里闪烁,掀开的食盒上层铺着新茶,下层却摆着整套雕花银餐具,"听闻陈县令夫人新添了麟儿……这些还请老哥……"

“王掌柜这船吃水深得蹊跷。”李长根突然抓起把河沙,“往年货船用这种细沙压舱,吃水线该在第三道舷板。”他指尖搓着砂粒,“您这舱里莫不是掺了粗盐?”

王世昌的胖手急急按住食盒:“老哥说笑了,您是知道的,我最听陈县令话……” 李长根甩净手上的盐粒,“陈大人正要请河工队清淤呢!”王世昌大喜,"王家庄的长工们正无事呢,工钱伙食不需老哥操心!"

日头爬上柳梢时,李长根蹲在丘家新垦的田埂上,指尖拨弄着蔫头耷脑的稻秧。丘世裕的锦缎袍角扫过龟裂的土块,檀香折扇指着远处新筑的田埂:"这最近水源的二十亩薄田赠与李大哥,种些瓜菜尝尝新鲜!"

"丘少爷这田埂筑得讲究。"李长根抠开夯土,捻着砂石比例,"三合土该是石灰、黏土、细砂各三分,您这砂子却占了五成。"他起身眺望下游干涸的沟渠,"若遇大雨,这田埂怕要化作泥浆堵了官渠!"

折扇"唰"地收起,丘世裕的翡翠扳指磕在田契上:"何苦为难这些长工,再说哪天有雨?"

"陈大人昨儿刚请府城匠人来测过官渠。"李长根从怀里掏出卷发黄的河道图,"您新拓的田亩,正压在洪武年间划定的泄洪道上。"他忽然指向田垄尽头,三个衙役正埋设界桩,"除非您出工重开一道渠泄洪!"

丘世裕把地契揉成一团,扔给跟着的小厮,"去告诉丘世园,让他挖渠!"

烈日当空,李长根在官道茶棚歇脚时,张家庄的老水车在热风中呻吟。张敬诚家青砖门楼下聚着二十几个乡民,为首的老汉正举着锄头喊:"渠水又不是你张家的血脉!"

"诸位父老且慢动手。"李长根领着衙役挤上前,皂靴踩着田埂上的新泥。他蹲在干裂的田垄间,手指探进新挖的引水渠,土块簌簌地落进掌心,"这土松而不散,怕不是前日才开凿的?"

张敬诚捻着八字须冷笑:"李大人好眼力,这水渠确是我雇人新挖的。但水车是张家祖产,抽的是太皇河活水,与这干渠何干?"

"张员外莫急!"李长根转向乡民,"王老爹,您家稻田在二里外,若顺着原有官渠引水,可省三成路程。为何舍近求远?"

老农的锄头慢慢垂下:"官渠的水位太低了……"

"原来如此。"李长根拍去手上浮土,"依在下拙见,张员外水车每日多转两个时辰,分三成水量入官渠;乡里出十名壮丁,帮员外扩挖支渠。如此既能解眼前旱情,又不损员外根本,可好?"

张敬诚的玉扳指在算盘上磕出脆响,忽然笑道:"都说陈县令的亲随比师爷还厉害,今日方知传言不虚!"

暮色漫过安丰城楼时,李长根捧着茶壶进了二堂。陈文启正伏案批阅鱼鳞册,绯色官袍袖口沾着朱砂,案头油灯映着他鬓角新添的霜色。"你出去这一天,倒让这几家都出了血本!"县令笑着抛来半块芝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