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过5岁生日,儿媳让婆婆出32000元庆生,却不让公婆去参加

发布时间:2025-11-17 20:18  浏览量:2

电话是林微打来的。

彼时,我正戴着老花镜,给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浇水。水珠顺着肥厚的叶片滚落,像一颗颗透明的眼泪。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蜜蜂,焦躁,又有点不耐烦。

我慢悠悠地擦干手,走过去接起。

“妈,是我。”

林微的声音永远是那样,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像一把崭新的剪刀,咔嚓咔嚓,能剪断一切含糊不清的线头。

我“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她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除非有事。通常,事情都和钱有关。

“下个月十五号,乐乐就满五岁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乐乐,我的孙子,那个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月牙儿的小家伙。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五岁了。”我忍不住笑起来,眼前浮现出他抓着我的手指,摇摇晃晃学走路的样子。

“我们打算给他好好办一下。”林微说。

“应该的,应该的。”我连声附和,“小孩子嘛,就盼着过生日。”

“我跟陈阳商量了一下,想在城东那家新开的亲子餐厅,包个场。”

我心里“咯噔”一下。城东那家餐厅,我在电视上看过介绍,进去喝杯果汁都得百八十块。包场?那得多少钱?

我的沉默,似乎在林微的意料之中。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精心铺垫过的委屈,“妈,您也知道,现在孩子们的圈子,都讲究这个。乐乐幼儿园的几个好朋友,生日会一个办得比一个隆重。我们也不能让孩子觉得,自己家比别人差,您说是不是?”

这顶帽子扣下来,我没法反驳。

天底下哪个奶奶,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受委屈呢?

“是这个理。”我干巴巴地说。

“场地费、餐费、请小丑和魔术师的费用,还有给小朋友们准备的伴手礼……我算了算,大概需要三万二。”

三万二。

这三个字像三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冰冷的涟漪。

我没说话。

我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林微屏住的呼吸。她在等,等我开口。

“妈?”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哦,我听着呢。”我的声音有点发飘,像秋天里被风吹起的最后一片枯叶。

“您和爸那边,能不能……先支持一下?”

来了。

这才是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

我握着电话,手心有点冒汗。窗外,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淡下去。那盆君子兰的叶子,也失了光泽,蔫蔫的。

“你和陈阳,没有这么多钱吗?”我问得很慢,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挪。

“我们这个月要还房贷,车贷,还有陈阳公司的股份认购……手头确实有点紧。”林微的语气变得柔软起来,像一块湿海绵,吸满了恰到好处的为难,“妈,您和爸退休金高,平时也没什么开销。乐乐是你们唯一的孙子,他过生日,你们当爷爷奶奶的,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啊,应该的。

我和老陈,一辈子的积蓄,不都是为了他们,为了乐乐吗?

老陈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看好家,看好孩子。”

这个家,现在是他们的。这个孩子,是乐乐。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有点疼,又有点酸。

“我知道了。”我说。

“那……?”

“钱,我给。”

电话那头,我能清晰地听到林微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很轻,但很真实。

“谢谢妈!我就知道您最疼乐乐了!”她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起来,像一只出笼的鸟。

“对了妈,”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生日会那天,都是些年轻人和小孩子,闹哄哄的。您和爸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在家好好休息。等我们忙完了,我让陈阳带乐乐回去看你们。”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

出三万二,给孙子办生日会。

但是,不让我们去参加?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妈?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这三个字。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晚点把卡号发给您。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妈再见!”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墙上那只老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握着已经没了声音的手机,僵在原地,很久很久。

窗外那片云飘走了,太阳又出来了。阳光照在地板上,亮得刺眼。

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从心里,往外冒着寒气。

***

晚上,陈阳回来了。

他是我儿子,我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时候会撒谎,什么时候是真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一进门,眼神就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

“妈,我回来了。”

“嗯,洗手吃饭吧。”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饭桌上,他埋头扒饭,一句话不说。

我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放在他碗里。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林微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先开了口。

陈阳夹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哦……她……她都跟您说了?”

“说了。”我看着他,“三万二,给乐乐过生日。”

陈阳的脸,瞬间涨红了,像一块被烙铁烫过的布。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妈……我们……”

“她说,你们手头紧。”我替他把话说完。

他“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她说,生日会那天,都是年轻人,让我们别去了。”我继续说,声音依然平静,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抖。

陈天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慌乱和愧疚。

“妈!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林微她……她是怕你们累着!”他急急地解释,话说得磕磕巴巴。

我看着他,这个我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笨拙地替妻子圆谎?

我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在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后,他泄了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妈,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不疼,但是很酸,酸得我眼眶发热。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在遥远的天际闪着微弱的光。

“钱,我会给你们。”我说,“就当是……我和你爸,给乐乐的生日礼物。”

我说的是“你爸”,而不是“爷爷”。

陈阳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知道,我心里有气。

“妈……”

“吃饭吧。”我打断他,“菜要凉了。”

那一顿饭,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饭后,我一个人去了书房。

书房里,还维持着老陈在世时的样子。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宽大的写字台,还有他最喜欢的那把藤椅。

我走到写字台前,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子。

这是老陈的宝贝。

他是个中学老师,教了一辈子语文。他说,樟木能防虫,最适合放一些珍贵的东西。

钥匙,就挂在我的脖子上,用一根红绳穿着,贴身放着。

我取下钥匙,打开了箱子。

一股熟悉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沓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钱,还有几本存折,和一些老旧的信件、照片。

这些钱,是我们俩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天热得像个蒸笼。我们家那台老旧的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我说,老陈,咱们买个空调吧。

他擦着汗,笑着说,心静自然凉。再忍忍,等陈阳娶媳妇的时候,得给人家姑娘一个像样的彩礼。

后来,陈阳娶了林微,我们把大部分积蓄拿出来,给他们付了房子的首付。

箱子里剩下的这点钱,是老陈留给我养老的。

他说,人老了,手里得有点钱,心里才不慌。万一生个病,也不用给孩子添麻烦。

我一张一张地数着那些钱。

钱的边缘,有些已经磨损了。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老陈指尖的温度。

数着数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一滴,两滴,砸在那些钞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老陈,老陈。

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说,要我看好孩子。

可现在,我的孩子,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仿佛看到老陈就坐在那把藤椅上,戴着他的老花镜,温和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他总是这样。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让我拿主意。他说,你做的,都对。

我擦干眼泪,从箱子里数出了三万二千块钱。

我把钱用一个信封仔细装好,放在了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箱子,锁好,把钥匙重新戴回脖子上。

那冰凉的触感,贴着我的皮肤,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静下来。

***

第二天一早,我把那个装钱的信封递给了陈阳。

他接过去的时候,手在抖。

“妈,这钱……”

“拿着吧。”我没看他,转身去厨房盛粥,“密码是你生日。”

我说的是银行卡,我没给他现金。

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些被我抚摸了无数遍的旧钞票。

我怕他会觉得沉重。

他站在我身后,站了很久。

“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谢谢您。”

我没回头。

“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他走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发出“咔哒”一声。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端着一碗粥,坐在餐桌前,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空荡荡的对面的椅子上。

以前,那个位置,是老陈坐的。

我们总是一起吃早饭。他喝粥,我吃面。他看报纸,我听收音机。

我们很少说话,但我觉得很安心。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家,太大了,也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我有点害怕。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陈阳和林微没有再打来电话。

我也没问他们生日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彼此都能看见,却无法触摸,也听不清对方真实的声音。

我照常买菜,做饭,散步,给君子兰浇水。

日子像挂钟的指针,不疾不徐,一格一格地走着。

只是,我的心里,总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我常常会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会想起乐乐。

他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只还没睁眼的小猫。

是我,把他抱在怀里,一夜一夜地哄。

他的第一声“奶奶”,是对我叫的。

他画的第一幅画,画的是我和他,手牵着手,在公园里放风筝。

画上,太阳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林微说,她要上班,要追求自己的事业,不想被孩子绊住。

我说,好,你们去忙,乐乐我来带。

从他三个月大,到他上幼儿园。

整整三年,他几乎是我生活的全部。

我教他说话,教他走路,教他用勺子吃饭,教他背唐诗。

他的每一次成长,都刻在我的心里。

可是,自从他上了幼儿园,林微就把他接回去了。

她说,孩子大了,需要更好的教育环境。他们家离幼儿园近,方便。

她说,妈,您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从那以后,我见乐乐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开始,他们每个周末还会带乐乐回来。

后来,就变成了每两个星期。

再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月。

林微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乐乐要上兴趣班,乐乐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乐乐感冒了,不方便出门……

我知道,这都是借口。

她只是,不想让乐乐和我太亲近。

她大概是觉得,我这个乡下来的老太太,思想陈旧,跟不上时代,会把她的儿子教坏。

我心里明白,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是陈阳的妈,是乐乐的奶奶。

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好,我愿意退让。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和睦。

可我没想到,我的退让,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

三万二。

不让参加生日会。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是在告诉我,奶奶,这个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安安静apan地,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

乐乐生日的前一天,我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商场。

我想给乐乐买件生日礼物。

钱,是给他们大人的。

礼物,是我这个奶奶,给我孙子的一点心意。

我在玩具区逛了很久。

那些花里胡哨的电动玩具,我一个也看不懂。

最后,我选了一套精装版的《西游记》绘本。

我记得,乐乐最喜欢听我讲孙悟空的故事。

他总是缠着我,问我,孙悟空为什么会七十二变?他能变成大老虎吗?能变成大飞机吗?

我想,他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抱着那套沉甸甸的绘本,我心里好受了一点。

至少,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生日会那天,是个周六。

天气很好,秋高气爽。

我起了个大早,熬了一锅小米粥,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我吃得很少。

吃完饭,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

指针像一只蜗牛,在表盘上缓慢地爬行。

我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出发去亲子餐厅了。

乐乐一定穿上了新衣服,像个小王子。

林微和陈阳,会牵着他的手,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餐厅里,会布置得像童话世界。

五颜六色的气球,巨大的生日蛋糕,还有穿着滑稽的小丑。

乐乐的小伙伴们会围着他,唱生日快乐歌。

他会许愿,会吹蜡烛,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

他会开心得像一只小鸟。

只是,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我只能在这里,靠想象,分享他的快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到了下午两点,我再也坐不住了。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我心里滋生。

我想去看看。

我不是去参加生日会,我不是去捣乱。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

看一眼我的孙子,在他五岁生日这天,是什么样的。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拿上那套绘本,锁上门,下了楼。

我甚至没有告诉陈阳。

我不想让他为难。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奶奶,想念自己的孙子了。

这,总没有错吧?

***

城东的亲子餐厅,离我家很远。

我倒了两趟公交车,又走了十几分钟,才找到。

餐厅坐落在一个高档商场的顶楼,装修得富丽堂皇。

门口,放着一个巨大的易拉宝,上面是乐乐的艺术照,写着“欢迎参加乐乐的五岁生日派对”。

照片上的乐乐,穿着一身小西装,笑得灿烂又陌生。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没有进去。

我怎么能进去呢?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手里抱着一套书,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怕林微看见我,会生气。

我怕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

我更怕,乐乐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感到不自在。

于是,我就在商场顶楼的露天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餐厅里面的一角。

我看到了五彩的气球,看到了晃动的人影,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音乐和孩子们的欢笑声。

这就够了。

我想。

我能感觉到,我的乐乐,就在那里面。

他在笑,他在闹,他在享受着属于他的快乐。

这就够了。

我抱着那套绘本,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风有点大,吹得我的头发乱糟糟的。

我有点冷。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腿都麻了。

餐厅里的音乐声,渐渐停了。

我猜,生日会可能快结束了。

我站起身,走到餐厅门口,想把礼物交给服务员,让她转交给乐乐。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陈阳。

他一个人,从餐厅里走了出来,脸色很难看。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几个字。

“……钱还不够……”

“……手术……”

“……再想想办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手术?

什么手术?

谁要做手术?

我躲在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陈阳打完电话,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一声,清脆,响亮。

也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我的心上。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走回了餐厅。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如果只是一场生日会,为什么陈阳会说“钱还不够”?

为什么要提到“手术”?

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心里慢慢浮现。

这场所谓的豪华生日会,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

我没有走。

我回到了那个长椅上,继续等。

我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我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生日会终于散场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个精致的伴手礼。

最后,陈阳和林微,牵着乐乐的手,走了出来。

乐乐的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很高兴。

林微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

我看到她悄悄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走进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我躲在另一辆车后面,看着他们。

陈阳打开车门,让乐乐先坐了进去。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林微。

“怎么样了?”他问。

林微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是没凑够。医院那边又催了,说再不交钱,我妈的手术,就要往后排了。”

我妈。

手术。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所有迷雾。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三万二,根本不是给乐乐办生日会的。

是给林微的妈妈,我的亲家母,治病的。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揪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到林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都怪我,”她哽咽着说,“当初我爸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我妈为了帮他还债,没日没夜地打工,把身体都拖垮了。现在,她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要十几万。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可还是差三万多……”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阳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林微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告诉你,让你妈知道,我有个不争气的爹,有个要靠女儿卖命才能治病的妈吗?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嫁给你,就是图你们家的钱!”

“她不会的!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的!”林微几乎是吼了出来,“从我嫁给你那天起,我就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她觉得我配不上你!她觉得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姑娘,贪图你们城市户口!这次,我要是再开口跟她要钱,不就正好印证了她的想法吗?”

我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凉。

原来,在林微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原来,我们之间,隔着这么深的误会。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陈阳的声音里,满是疲惫,“用乐乐的生日做借口,问我妈要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伤我妈的心有多深?”

“我知道!”林微哭着说,“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那是我妈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等死啊!”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失声。

陈阳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怪你,都怪我。”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怪我没本事,赚不到足够多的钱,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车里的乐乐,似乎被外面的争吵声惊动了。

他推开车门,跑了出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他拉着林微的衣角,仰着小脸,满眼都是担心。

林微看到乐乐,哭得更厉害了。

她一把抱住乐乐,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乐乐,妈妈没事……妈妈只是……太想外婆了……”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错怪她了。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自私冷漠的儿媳。

我以为,她不让我参加生日会,是嫌弃我,是想把我排挤出这个家。

可我没想到,她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这么大的压力和委屈。

她宁愿撒谎,宁愿被我误会,也不愿意开口求我,只是因为她那可怜又可敬的自尊心。

而我呢?

我这个做婆婆的,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会用我那套陈旧的观念,去揣测她,去评判她。

我甚至,都没有想过,主动去关心一下我的亲家。

我真是……太糊涂了。

***

我没有走上前去。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我擦干眼泪,悄悄地离开了停车场。

我手里还抱着那套《西游记》绘本。

书的边角,已经被我的手汗浸湿了。

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黑暗里。

老陈的遗像,就挂在对面的墙上。

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温和。

“老陈,”我对着空气,轻声说,“我好像……做错了。”

没有人回答我。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林微第一次上我们家门的时候。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想起她和陈阳结婚的时候。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哭着对我说,妈,以后我会把陈阳照顾好的。

我想起她怀孕的时候。

孕吐反应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我想起她生乐乐的时候。

疼了十几个小时,差点难产。我隔着产房的门,都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她也是一个母亲的女儿。

她也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的妈妈,拼尽全力的孩子。

我凭什么,要用那么刻薄的眼光去看待她?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起床,走进书房,再次打开了那个樟木箱子。

箱子里,还剩下一些钱,和几本存折。

那是我的全部了。

是我和老陈,一辈子的念想。

我把所有的存折都拿了出来,放进一个布包里。

然后,我给陈阳发了一条短信。

“明天早上,带林微回家一趟。我有话对你们说。”

***

第二天,他们来了。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好。

林微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里。

“进来吧。”我说。

我把他们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然后,我把那个布包,放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陈阳不解地看着我。

“这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我说,“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陈阳和林微,都愣住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陈阳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知道了。”我看着林微,一字一句地说,“亲家母手术的事,我都知道了。”

林微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傻孩子,”我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

林微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到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妈……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不怪你,不怪你。”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是妈不好。是妈没有关心你,没有体谅你。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们俩,就那样抱着,哭成了一团。

陈阳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哭了很久,林微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擦干眼泪,从我怀里退出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妈,那三万二……”

“那三万二,是奶奶给乐乐的生日礼物。”我打断她,“而这些,是我们全家,一起给亲家母凑的救命钱。”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她的事,就是我们全家的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一个人扛着。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微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被眼泪堵住了喉咙。

最后,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谢谢您。”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

亲家母的手术,很成功。

钱,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我把老房子,抵押了出去。

陈阳和林微知道后,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说,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那段时间,我们全家都拧成了一股绳。

陈阳下班后,就去跑网约车,补贴家用。

林微一边照顾她妈妈,一边开始做微商,卖一些母婴产品。

我呢,就在家负责后勤。每天给他们做好饭,煲好汤,送到医院去。

乐乐也变得特别懂事。

他会帮我捶背,会把幼儿园奖励的小红花,送给医院里的外婆。

他说,希望外婆快点好起来,带他去放风筝。

生活虽然很辛苦,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我感觉,这个家,又回来了。

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温暖和爱的家。

亲家母出院那天,我们一起去接她。

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亲家,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我说,说这些就见外了。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在我那间不大的老房子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林微给我夹了一块鱼。

“妈,您尝尝这个,没刺。”

陈阳给我倒了一杯酒。

“妈,我敬您。”

乐乐举着他的牛奶杯,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也敬您!祝奶奶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我看着他们,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是幸福的眼泪。

我知道,老陈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很欣慰。

他交给我看的那个家,我守住了。

而且,比以前,更好了。

***

后来,我们的生活,慢慢回到了正轨。

房子的贷款,我们一起还。

虽然压力很大,但每天都充满了奔头。

林微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说话带刺,浑身竖起防备的儿媳。

她会主动跟我分享她工作上的趣事,会给我买新衣服,会拉着我一起去逛超市。

她会把乐乐送回我这里,让我享受天伦之乐。

她说,妈,以前是我不懂事。乐乐跟着您,我最放心。

乐乐还是那么黏我。

他会趴在我的膝盖上,让我给他讲孙悟空的故事。

讲到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时候,他会紧张地问我:“奶奶,孙悟空会很孤单吗?”

我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不会的。因为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

就像我们一样。

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家人在身边,就永远不会感到孤单。

因为家,就是我们每个人的,五指山。

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筋斗云。

它能压住所有的苦难,也能带我们,飞向任何想去的地方。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和乐乐坐在阳台上,我给他念那本迟到的《西游记》绘本。

林微和陈阳,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饭。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油烟机嗡嗡的转动声,还有他们俩时不时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最动听的交响乐。

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了。

橘红色的花朵,在阳光下,开得热烈又灿烂。

我忽然想起,老陈说过,君子兰,是花中君子。

它象征着,高洁,坚韧,还有,幸福美满。

我想,是的。

这就是,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