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组聚餐不等我,我直接拉了电闸回家,第二天产线全废

发布时间:2025-11-15 12:29  浏览量:2

我把手头最后一份数据校准完毕,从Klaus-Müller KM-8000那台德产精密仪器上抬起头时,整个车间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单调的嗡鸣。

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不客气地压在了数字“7”上。

窗外,天色被城市的霓虹染成一种暧昧的、脏兮兮的橘紫色。

我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轻微的、令人满足的脆响。

累。

真的累。

但看着KM-8000状态栏里那一排绿莹莹的“Normal”,心里又涌上一股踏实的、几乎可以说是自豪的感觉。

这台机器,整个生产部,就我一个人能把它伺候得服服帖帖。

我脱下防静电工作服,挂在衣架上,叠得整整齐齐。这是我的习惯,就像每天都要把操作台擦得一尘不染一样。

然后我才发现,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只是车间,连外面相连的办公区,也死一样地安静。

我们组,加上组长张超,一共八个人。平时这个点,就算没事,也总有几个摸鱼的在聊天、刷手机,或者假装讨论工作,空气里总该有点人味儿。

今天,什么都没有。

我走到办公区,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桌上的电脑屏幕都黑着,椅子歪七扭八地塞在桌肚里,垃圾桶里还有下午茶喝剩的奶茶杯。

他们走了?

都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不疼,但很不舒服。

我拿出手机,想在那个名为“奋斗三组一家人”的微信群里问一句。

手指悬在屏幕上,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点开微信,习惯性地往上翻了翻。

没有新消息。

最后一条,还是下午四点多,张超艾特全体,说晚上数据汇总报表必须发他邮箱。

那份报表,我六点钟就发了。

我皱了皱眉,点开张超的朋友圈。

没有。

又点开那个平时最活跃、和我关系最微妙的女同事,小李的朋友圈。

一条最新的动态,就在十分钟前。

一张热气腾腾的九宫格照片。

背景是本地最火的那家海底捞,红油锅底翻滚着辣椒和花椒,白色的骨汤锅里煮着玉米和番茄。

桌子很大,满满当当的菜,虾滑、毛肚、肥牛卷。

最刺眼的是,照片里那一张张熟悉的、笑着的脸。

张超举着一杯啤酒,脸喝得通红,正搂着旁边一个男同事的肩膀。

小李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美颜开得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还有组里其他人,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共七个人。

不多不少,正好是我们组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照片的配文是:“辛苦一周啦,我们‘奋斗三组一家人’的团建,开整!”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带着个俏皮的表情:“今天又是快乐干饭人!”

奋斗三组一家人。

一家人。

我的胃里,那股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空虚感,瞬间被一种又冷又硬的东西填满了。

像一块冰。

不,像一块铁。

我手指颤抖着,又点开了那个“奋斗三组一家人”的微信群。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七个字的名字,和我手机里这个群的名字,来回比对。

一模一样。

所以,他们是在这个群里,讨论的这次聚餐?

我往上翻,疯狂地往上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工作,这个群里没有任何关于聚餐的讨论。

一个字都没有。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那一瞬间,我全明白了。

他们又拉了一个群。

一个没有我的群。

他们在那个新群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去哪儿吃,吃什么,什么时候去。

然后在我们共同在的这个“一家人”的群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艾特我,让我交报表,处理数据。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吭哧吭哧地对着那台德国老祖宗,校准着最后一个小数点。

而他们,我所谓的“家人”们,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庆祝着又熬过了一周。

庆祝里,没有我。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我脸上,一定很难看。

我能感觉到我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呵。”

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在这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凄凉。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上次,是他们集体去看新上映的大片,回来第二天,整个办公室都在讨论剧情,我插不上一句话。

上次,是张超说他朋友的农家乐可以摘草莓,他们周末呼啸而去,周一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草莓的香气和他们炫耀的笑声。

每一次,我都像个局外人。

每一次,我都是通过朋友圈,或者他们第二天肆无忌惮的讨论,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遗忘”了。

我不是没想过融入。

刚来的时候,我也曾小心翼翼地尝试过。

他们聊明星八卦,我虽然不感兴趣,也会凑过去听,偶尔附和两句。

他们点下午茶,我每次都跟着一起点,从不占小便宜。

小李的电脑有问题,不管是不是我分内的事,她只要开口,我都会帮她处理好。

张超的报告里数据出了问题,半夜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二话不说,爬起来打开电脑帮他核对。

可结果呢?

我的示好,只换来了他们变本加厉的理所当然。

我的技术能力,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方便好用的工具。

张超拿着我做的报告去跟总监邀功,回来只会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小林,好好干,我看好你。”

看好我什么?

看好我能替你背锅,还是看好我能帮你往上爬?

小李呢?她当着我的面,“林姐林姐”叫得比谁都甜,一转头,就在茶水间跟别人说:“那个林薇啊,一天到晚板着个脸,跟谁欠她钱似的,无趣死了。”

这话,是我去接水时,亲耳听见的。

她看见我,一点尴尬都没有,反而冲我笑了笑,说:“林姐,水开啦,你先接。”

我当时是怎么做的?

我什么都没做。

我甚至也对她笑了笑,接了水,默默地走开了。

我总觉得,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撕破脸。工作嘛,就是来赚钱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我只要把我的本职工作做好,把那台全公司最金贵的KM-8000伺候好,我就有我存在的价值。

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以为的价值,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享受着我带来的技术便利,转过头,却把我当成一个透明的、不合群的怪胎。

我看着手机里那张刺眼的照片。

张超通红的脸。

小李甜腻的假笑。

还有其他人麻木的、凑热闹的表情。

一股无法遏制的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在这里,像个老黄牛一样,为你们这群人服务?

凭什么你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边?

就因为我不会说笑话?

就因为我不喜欢聊八卦?

就因为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没时间去跟你们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团建”?

愤怒,像一簇干燥的火绒,被这点屈辱的火星子,瞬间点燃。

然后,它开始在我胸腔里,疯狂地燃烧,蔓延。

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

烧得我眼睛发酸,发胀。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机外壳被我捏得咯吱作响。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空气里,除了机器的嗡鸣,似乎还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锅味儿。

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他们走的时候,身上沾染的味道,留在了这片空气里,专门为了嘲笑我?

我关掉手机屏幕,把它塞进口袋。

不想再看了。

多看一眼,我都觉得脏。

我站在这片空旷的、属于我们“奋斗三组”的办公区中央。

像一个孤零零的、被遗忘的幽灵。

我该做什么?

回家?

回到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泡一碗寡淡无味的泡面,然后打开电脑,看看电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明天早上,再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来这里上班?

听着他们讨论昨晚的火锅有多好吃,谁喝多了出了洋相?

然后小李可能还会假惺惺地问我一句:“哎呀林姐,你昨晚怎么没来啊?张超哥说通知你了呀,是不是你没看到?”

不。

我不要。

我受够了。

真的,真的受够了。

我的目光,缓缓地,从这片办公区,移回到了生产车间。

视线穿过玻璃墙,落在了那台安静运转的KM-8000上。

它绿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车间里,像一颗幽幽的鬼火。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一句写在KM-8000德文原版操作手册扉页上的,用红色字体加粗标注的话。

我刚来的时候,为了啃透这台机器,花了一个月时间,把那本厚得像字典一样的德文手册,连蒙带猜带翻译软件,给完整地看了一遍。

那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ACHTUNG: Das Kernkristallisationsgerät benötigt eine konstante Umgebungstemperatur von 25°C. Ein Stromausfall von mehr als 30 Minuten kann zu irreversiblen Schäden am Kühlmittel und zur Verfestigung des Kernmaterials führen.”

警告:核心结晶单元需要恒定的25℃环境温度。超过30分钟的电力中断,可能导致冷却剂发生不可逆的损坏,以及核心材料凝固。

核心材料凝固。

这六个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脑子里某个黑暗的房间。

房间里,关着一头名叫“报复”的野兽。

这台KM-8000,是公司花了八百多万从德国买回来的,是我们这条产线的核心中的核心。

它里面的核心材料,是一种特殊的光敏聚合物,对温度和环境要求极其苛刻。

所以,安放它的车间,是全封闭的恒温恒湿车间。

电力系统,也是双路供电,还配备了UPS不间断电源。

但UPS,也只能撑个十几二十分钟。

它的作用,是在突发断电时,给工作人员足够的时间去启动备用发电机,或者,按规程进行紧急停机处理。

而紧急停机处理,是一套极其复杂繁琐的流程,需要两个人配合,耗时至少一个小时。

目的是为了让核心材料在一个缓慢降温的过程中,安全地过渡到休眠状态。

而这一切,都需要人。

需要人在这里操作。

可是现在,这里没有人。

除了我。

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咚。咚。咚。

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

一个疯狂的、大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成型。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他们不是最讲究团队合作吗?

那这个团队,在享受欢乐时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最宝贵的“家人”,这台价值八百万的机器,正孤零零地在这里运转着?

按照公司安全规定,这种A级精密设备,必须保证24小时有人值守。

白班,晚班,交替轮换。

今天,轮到谁值晚班?

我想起来了。

是张超排的班。

他安排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的嫡系,那个天天跟他屁股后面“超哥超哥”叫的马屁精。

另一个,是我。

但是今天下午,那个马屁精说他老婆突然急性肠胃炎,要去医院。

张超大手一挥,就准了假。

然后,他走到我工位旁,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说:“小林,今晚你辛苦一下,多盯着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当时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这他妈的是个圈套啊。

这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把我从他们的“团建”中完美摘出去的圈套。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今晚的狂欢。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给他们看家的、可有可可无的、工具人。

“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拿出手机,看着张超那个黑色的头像,和他朋友圈里那张通红的醉脸。

我给你打电话?

你会接吗?

就算你接了,你那被酒精泡过的脑子,还能想起紧急停机流程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我的嘴角,向上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不再犹豫。

我转身,朝着车间深处的配电房走去。

我的脚步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虚伪的笑脸上。

配电房的门没锁。

为了方便检修,这里通常只是虚掩着。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干燥的、带着电流味道的热风扑面而来。

里面,一排排巨大的配电柜,像沉默的钢铁巨兽,整齐地排列着。

柜子上,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闪烁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总配电柜上。

那个最大,也最核心的柜子。

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的、蘑菇头一样的按钮,那是紧急断电按钮。

但我不准备按那个。

那个太明显了。

我的视线,移到了它旁边的一个巨大的空气开关上。

黑色的手柄,粗壮结实。

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的标签,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两个字:“总闸”。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非紧急情况,严禁操作!”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现在,就是我的紧急情况。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冰冷的、带着塑料质感的手柄。

它比我想象的要紧。

我用了点力。

“咔哒——”

一声清脆的、几乎可以说是悦耳的声响,在嗡嗡作响的配电房里,炸开。

紧接着。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黑暗和死寂。

所有的嗡鸣,所有的指示灯,都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了。

只有几秒钟后,墙角处,一个绿色的应急指示灯,幽幽地亮了起来。

它微弱的光,照亮了我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我松开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我的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快感。

结束了。

我听着外面,UPS电源启动时发出的尖锐的“滴滴”声。

我知道,它撑不了多久。

十五分钟。

最多二十分钟。

然后,那台KM-8000,那台他们引以为傲的、价值八百万的宝贝,就会在黑暗和寂静中,慢慢地、彻底地死去。

它的核心材料,会从一种昂贵的、神奇的聚合物,变成一坨毫无价值的、坚硬的、凝固的垃圾。

我没有回头再去看一眼。

我转身,走出了配电房,走出了车间,走出了办公区。

我甚至没有回我自己的工位,去拿我的水杯和外套。

我什么都不要了。

当我推开公司大门,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时,城市的喧嚣瞬间将我包裹。

车流、人声、广告牌闪烁的霓虹。

我贪婪地呼吸着夜晚冰冷的空气。

空气里,有烧烤摊的孜然味,有汽车的尾气味,有路边花坛里泥土的味道。

真好。

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我掏出手机,叫了一辆网约车。

在等车的时候,我点开了那个“奋斗三组一家人”的群。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默默地,按下了那个“删除并退出”的按钮。

再见。

不,是再也不见。

我亲爱的,“家人们”。

……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没有梦。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小时。

我慢悠悠地刷牙,洗脸,甚至给自己煎了个鸡蛋。

当我吃完早餐,不紧不慢地晃到公司时,已经快九点半了。

刚走到公司楼下,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几辆黑色的奥迪停在门口,平时这个点早就上去上班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楼下,交头接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好奇。

我看到我们部门的总监,王总,正站在大门口,焦急地打着电话,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立刻朝我招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林薇!你可算来了!快!跟我上去!”

他甚至没问我为什么迟到。

我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的表情。

“王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上去再说!”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拖着我进了电梯。

电梯里,他不停地按着关门键,手心全是汗。

我能感觉到,他握着我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

电梯门一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扑面而来。

我们部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走廊里,没人敢坐回自己的工位。

而生产车间的门口,站着几个我不认识的、穿着西装的人,表情严肃。

张超也在。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像是昨天那件没换。

看来,他昨晚过得并不愉快。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催命鬼,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薇……你……你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车间里面。

车间的门大开着。

那台KM-8000,此刻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安静地停在那里。

所有指示灯,全部熄灭。

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技术人员,正围着它,拿着各种仪器在检测,一边检测,一边用我听不懂的德语,和视频电话那头的人交流着。

视频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德国老头,他的脸色,比张超还要难看。

王总拉着我,直接冲到了那几个德国人面前。

“怎么样了?施耐德先生!机器到底怎么了?”王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焦急地问道。

视频里的德国老头,也就是这台机器的总工程师施耐德先生,听到王总的声音,抬起头,用一种几乎是宣判死刑的语气,沉痛地说道:

“Wang, es ist vorbei.”

(王,一切都结束了。)

“Das Kernmaterial ist vollständig verfestigt. Die Maschine... sie ist Schrott.”

(核心材料已经完全凝固。这台机器……它现在就是一堆废铁。)

废铁。

Schrott。

这个词,像一颗炸雷,在整个空间里炸响。

张超的腿,当场就软了,整個人“噗通”一声,癱在了地上。

王总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操作台,才勉强站稳。

“How... How could this happen?”(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施耐德先生在视频那头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德国人特有的、严谨的愤怒。

“The data log shows a complete power failure at 7:48 PM last night. The power was not restored. The backup UPS ran out of battery at 8:07 PM. The ambient temperature in the workshop dropped to 15 degrees Celsius overnight.”

(数据显示,昨晚7点48分,发生了完全的电力故障。电力没有被恢复。备用UPS在晚上8点07分耗尽了电量。车间的环境温度,在夜间降到了15摄氏度。)

“Fifteen degrees! My God!”(15度!我的天!)施耐德先生激动地吼了起来,“I have emphasized countless times that the KM-8000 is not a toy! It needs a constant temperature of 25 degrees! Who was on duty last night? Where was the operator? Are you all sleeping?”

(我强调过无数次,KM-8000不是玩具!它需要25度的恒温!昨晚是谁在值班?操作员在哪里?你们都在睡觉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扇在王总的脸上。

王总的脸,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瘫在地上的张超。

“张超!”

他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昨晚!是谁值班!”

张超浑身一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挣扎着,手指颤抖地指向了我。

“是……是她!是林薇!”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而扭曲。

“王总!昨晚是她值班!我下午跟她交代过的!让她好好看着机器!一定是她玩忽职y职守!一定是她提前下班回家了!”

唰——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有惊愕,有怀疑,有愤怒,还有幸灾乐祸。

我看到了小李。

她站在人群后面,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易察ar的、兴奋的光芒。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我甚至连看都没看地上的张超一眼。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总,开口说道:

“王总,昨晚确实是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这话一出口,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张超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

“你承认了!王总!你听到了!就是她!就是她的责任!”他嘶吼着。

王总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林薇,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

我平静地回答:“大概七点五十左右。”

“7点50?”王总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电力故障是7点48分!你离开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公司停电了吗?”

“我发现了。”我点了点头。

“发现了你还走?”王总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不知道设备断电的后果吗?你为什么不按紧急预案处理?为什么不打电话报告?”

“我为什么要报告?”

我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这一句反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王总。

他大概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能如此“嚣张”。

我看着他,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道:

“王总,按照公司《A级设备安全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七条,KM-8000设备必须实行24小时双人值班制度。请问,昨晚的值班表上,是谁的名字?”

王总的脸色一僵。

我没等他回答,继续说:“我记得,是我的名字,和另一位同事,刘浩的名字。”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了人群中的某个角落。

那个叫刘浩的男同事,心虚地低下了头。

“但是,刘浩同事昨天下午因为‘家中有急事’,被张超组长特批,提前下b班了。所以,昨晚的值班岗位上,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

“这本身,就已经严重违反了公司的安全规定。”

“单人值守,在条例里,被定义为‘重大安全隐患’。”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配电房里的电流声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王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我继续道:“其次,条例第五章第二条明确规定,值班人员的主要职责是‘监控设备运行状态,并在发生异常时,第一时间通知设备负责人和部门主管’。”

“请问王总,这台KM-8000的设备负责人,是谁?”

王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张超。

“是张超组长。”我替他说了出来,“而部门主管,是您,王总。”

“昨晚7点48分,全公司断电。我作为‘唯一’的值班人员,当然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于是,我拿出了手机。”

我说着,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点亮了屏幕。

“我准备给张超组长打电话。但在打电话之前,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他的朋友圈。”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王总,屏幕上,正是我昨晚截下来的那张火锅照片。

“王总,您请看。这是张超组长昨晚7点38分发布的朋友圈。地点,海底捞。状态,满面红光,酒杯高举。”

“请问,在这种状态下,我打电话给他,他能听到吗?就算听到了,他能处理这台精密仪器的紧急停机流程吗?”

王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了张超。

张超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我没有停。

“既然负责人指望不上,那我应该给部门主管,也就是您,打电话。”

“但是,我又想起来一件事。”

我切换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

是另一张截图。

是我们部门的大群。

上面是上周五,王总您亲自发的通知。

“@全体成员 本周末公司组织高管团队赴邻市进行封闭式培训,期间手机将保持静音或关机状态,非十万火急之事,请勿打扰。部门工作由各组组长全权负责。”

我把手机举得更高了些。

“王总,您看,这是您亲自下的指令。‘非十万火急,请勿打扰’。”

“那么问题来了。对于公司来说,一台价值八百万的机器报废,算不算‘十万火急’?当然算。”

“但是对于我,一个普通的员工来说,我怎么去判断这个‘十万火急’的等级呢?我的组长,设备的第一负责人,他自己都不在乎,他正带着‘一家人’在外面吃火锅。我凭什么认为,这件事,有资格去打扰您这位日理万机的大领导呢?”

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卑微的、委屈的讽刺。

“我只是一个渺小的员工,我害怕啊。我怕我一个电话打过去,打扰了您的重要培训,回头张超组长还要批评我,说我越级汇报,不懂规矩。”

“所以,我犹豫了。”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个人站在漆黑的、空无一人的公司里,我真的很害怕。”

我说着,声音开始微微颤抖,眼眶也适时地红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负责人联系不上,领导不敢打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守另一条规定。”

“哪条规定?”王总下意识地追问。

“《员工手册》最后一页,‘下班须知’的最后一条:离开公司前,请确保关闭所有非必要电源,锁好门窗。’”

“我检查了一下,我负责的KM-8000,因为断电,已经停止工作了。在我看来,它当时已经是一个‘非必要’的设备了。于是,我就下班回家了。”

“我做错了吗?王总?”

“我遵守了您的指令,没有打扰您。”

“我遵守了组长的‘榜样’,把团队活动放在了工作之上。”

“我还遵守了《员工手册》的规定,确保自己安全下班。”

“我每一步,都是按规矩来的。可是为什么,最后机器坏了,责任却要我一个人来承担呢?”

我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平静,到中段的质问,再到最后的哽咽和委屈。

层层递进,情绪饱满。

整个走廊,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一番话给镇住了。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怀疑,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甚至是一丝……同情?

小李张大了嘴,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我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王总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

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

他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张超,再看看我手机上那张刺眼的火锅照片。

他是个聪明人。

他当然明白,我说的这一番话,是精心设计过的。

是把所有的责任,都用一种“我弱我有理”的方式,完美地推了出去。

但他也明白,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他妈的占着理!

规章制度,是他定的。

指令,是他下的。

张超的玩忽职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团队的排挤和孤立,虽然无法量化,但那张照片,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他能怎么办?

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德国总工程师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报复!”吗?

他不能。

因为他没有证据。

而我,有。

我有他们玩忽职守、违反规定的全部“证据”。

僵持。

可怕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总公司高层的人,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王总的肩膀,低声说:“老王,去会议室说吧。别让德国人看笑话。”

然后,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

“这位……林薇小姐,是吧?也一起来吧。”

……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除了我,王总,那个高层领导(后来知道是人力资源总监,姓刘),还有面如死灰的张超。

刘总监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笔。

王总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憊。

“林薇,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

他换了一种策略,开始打感情牌。

“张超他们排挤你,这事,我确实有失察的责任。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拿公司的财产开玩笑!这台机器,八百多万!它关系到我们整个产线的生死!”

我垂下眼睑,轻声说:“王总,我没有拿公司财产开玩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王总气结。

刘总监抬起手,制止了王总。

他看着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薇,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是个聪明人,KM-8000的技术手册,全公司可能就你一个人从头到尾看过。你会不知道断电半小时以上的后果?”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刘总,您这是在对我进行‘有罪推定’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刘总监说,“一个技术上最了解这台设备的人,在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一个‘最不专业’的选择。这不合逻辑。”

“那什么合逻辑?”我反问,“一个团队的负责人,在需要他负责的时候,带着团队所有人去吃喝玩乐,把一个他平时处处打压的下属,和一个价值八百万的设备,扔在公司里。这合逻辑吗?”

“一个公司,制定了严格的双人值班制度,却可以被一个小组长随意更改,导致出现重大安全漏洞。这合逻辑吗?”

“一群同事,享受着某个人带来的工作便利,却在背后嘲笑她,在所有团队活动中排挤她,把她当成空气。这合逻辑吗?”

我每问一句,刘总监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一分。

张超在一旁,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

“刘总,王总。”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系统性的、管理上的巨大失败。而我,林薇,只是这个失败系统里,被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可以开除我,可以起诉我,我都没有意见。”

“但是,在我承担我的责任之前,我想请问,那些首先造成这个局面的人,他们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我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张超。

“张超组长,身为设备第一负责人和团队领导,玩忽职守,擅离岗位,导致事故发生时无人指挥,这是不是事实?”

“你为了搞小团体,故意排挤员工,破坏公司提倡的团队合作氛围,这是不是事实?”

“你多次将我的技术成果据为己有,向领导邀功,进行职场欺凌,这是不是事实?”

我一句比一句声音大。

张超“哇”的一声,竟然哭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她性格太孤僻了,想让她合群一点……”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让她合群的方式,就是所有聚餐都不叫她?”我冷笑。

刘总监和王总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刘总监终于开口了,他敲了敲桌子。

“够了。”

他看向张超,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张超,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关于你涉嫌渎职造成公司重大财产损失,以及职务侵占的问题,法务部会跟你联系。”

张超的哭声戛然而。

他瘫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

然后,刘总监的目光,转向了我。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知道,我的审判时刻,到了。

“林薇。”刘总监缓缓开口,“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公司管理上,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我们后续会进行严肃整改。”

“但是,一码归一码。”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最后做出的行为,客观上,直接导致了设备的损坏。这一点,你无法否认。”

我点了点头:“我承认。”

“所以,公司也不可能再留你。”他说,“按照劳动合同法,对于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的员工,公司有权单方面解除劳动合同,并且不支付任何经济补偿。”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但是……”刘总监话锋一转,“考虑到这件事的特殊性,考虑到你在整个事件中,既是过错方,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害者……”

他沉吟了片刻。

“公司决定,和你协商解除劳动合同。我们会支付你N+1的经济补偿。同时,你的离职证明上,我们会写‘因个人原因主动离职’,不会留下任何对你不利的记录。”

他看着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这个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我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拿不到赔偿,和平走人。最坏的,是吃官司。

N+1,再加一个“干净”的履历。

我知道,这是他们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优选择。

他们怕我。

怕我把这件事捅出去。

一个因为职场霸凌和管理混乱,导致员工报复,毁掉八百万设备的故事。

这对公司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宁愿花一点钱,来息事宁人。

我看着刘总监,他也在看着我。

我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

我点了点头。

“我接受。”

……

办离职手续,只用了一个下午。

人力资源部一路绿灯,效率高得惊人。

当我拿着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书,走出刘总监办公室时,王总在外面等我。

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

“林薇。”他叫住我,递给我一根烟。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

他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复杂的表情。

“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很看好你。技术好,话不多,踏实。”他说,“我以为,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我笑了笑:“可能我让您失望了。”

“不。”他摇了摇头,“你没让我失望。你让我害怕。”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这种性格,平时不响,一响,就是天塌下来。”

“这个行业,技术很重要。但有时候,比技术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是人情世故。”我替他说了出来。

他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人情世故。”

“可能吧。”我说,“但我学不会。”

“或者说,我不想学。”

我们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说。

“也好。”他掐灭了烟,“以后……好自为之。”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回到“奋斗三组”的办公区时,里面一片狼藉。

张超的位置已经空了。

其他人,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没人敢看我。

我回到我的工位,开始收拾我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

一个水杯,一本笔记本,几支笔,一盆养了半年还没死的多肉。

小李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她站在我旁边,欲言又止。

“林……林姐……”

我没抬头,继续收拾东西。

“对不起啊……”她小声说,“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平时不太爱说话,怕叫你,你也不自在……”

这套说辞,多么熟悉。

多么可笑。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她。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我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看得她眼神躲闪,手足无措。

然后,我笑了。

我抱着我的纸箱子,从她身边走过,一个字都没说。

对不起?

晚了。

当我抱着箱子,最后一次走出公司大门时,阳光正好。

有点刺眼。

我眯了眯眼,抬头看了一眼这栋我奋斗了两年的写字楼。

然后,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了地铁站。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我的账户里,多了一笔六位数的款项。

是N+1.

我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我输了吗?

我被开除了,我输了。

我赢了吗?

张超被开除了,还可能面临起诉。整个团队受到了惩罚。王总焦头烂额。公司损失了八百万。

而我,带着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和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好像,又没输。

这世界,有时候的有趣。

你跟它讲道理,它跟你耍流氓。

你跟它耍流氓,它又反过来跟你讲道理了。

我站在地铁站拥挤的人潮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一张张或疲憊或麻木的脸。

我突然觉得,我无比的自由。

去他妈的“一家人”。

去他妈的“人情世ude”。

从今天起,我只为我自己活。

我的世界,我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