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那年,女同事让我换灯泡,我故意弄短路,黑灯瞎火,发生一段

发布时间:2025-10-24 08:32  浏览量:5

那年,厂里效益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叫王建城,四十九岁,是红星机械厂的老电工。这双手,跟铜线、电闸、马达打了一辈子交道,粗糙得像老树皮,但稳当。厂里的小年轻,见了面都喊一声“王师傅”,声音里有几分尊敬,也有几分疏远。

他们是新时代的人,玩的是电脑编程,看的是液晶屏上的数据流。我呢,守着一间配电室,守着那些嗡嗡作响的老伙计,就像守着一个快要落幕的时代。

妻子秀琴总劝我,差不多就办个内退,厂里这点工资,还不够儿子小军在大学里一个月的生活费。

我说,再等等。

我等的不是钱,是这点念想。人活一辈子,总得有点东西是自己拿手的,是别人从你手里夺不走的。我的这点手艺,就是我的根。

那天下午,天气闷得像个蒸笼,车间里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的都是热风。我刚处理完三号车床的线路故障,一身的汗,正坐在配日志上写记录,办公室的林惠找了过来。

林惠是厂里的会计,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人长得白净,说话细声细气,像她身上那件雪白的衬衫一样,跟我们这满是油污的车间格格不入。

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手里捏着个手机,像是鼓了半天勇气。

“王师傅,您在忙吗?”

我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眯着眼打量她。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镶了道金边,有点晃眼。

“小林啊,有事?”我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坐。”

她摆摆手,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红晕,“不了不了,王师傅。就是想……想请您帮个忙。”

“说吧,厂里的事?”

“不是,”她声音更低了,“是我家里的事。我……我租的那个房子,客厅的灯坏了,换了灯泡也不亮。房东在外地,物业说电工都下班了。我想,您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灯泡的事,也值得她一个大学生,从办公楼跑到这又脏又热的车间来找我?

我看着她,她眼神里带着点恳求和无助,那是一种现代年轻人面对最基本的生活难题时,才会露出的表情。他们会做复杂的PPT,会算精密的报表,却拧不好一个灯泡,通不了一个下水道。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我心里翻腾,有点好笑,又有点悲哀。

我说:“行。下班了我跟你过去看看。地址给我。”

她像是得了大赦,连连道谢,把地址用微信发给了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拿起那支用了十几年的英雄牌钢笔,在日志本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那墨水,在粗糙的纸上晕开,像我此刻的心情,边界模糊。

我没想过,就是这么一只烧坏的灯泡,会照亮一段意想不到的故事。

第一章 一只烧坏的灯泡

下班的铃声,像是给这台运转了一天的老旧机器按下了暂停键。工友们三三两两地涌出车间,说笑着,声音在空旷的厂区里传得很远。

我收拾好工具箱,那是我吃饭的家伙,里面的每一件工具都带着我手心的温度。我跟秀琴打了个电话,说厂里有点事,晚点回去。

秀琴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叮嘱道:“别太晚,给你留了饭。”

简单几个字,心里就踏实了。

林惠在厂门口等我,换下了一身职业装,穿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更像个刚毕业的学生。她骑着一辆小巧的电瓶车,见我出来,赶紧推着车迎上来。

“王师傅,真不好意思,还让您跑一趟。”

“没事,顺路。”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她住的那个新建的小区,跟我家是两个方向。

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我骑着我的老凤凰牌自行车,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像是在唱一首老歌。林惠的电瓶车悄无声息,从我身边滑过,又刻意放慢速度等着我。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两代人的写照。一个喧闹而笨重,一个安静而轻巧。

她租的房子在十二楼,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户型。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房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阳台上还养着几盆绿萝,叶子油亮亮的。

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嗡声。

“王师傅,您喝水。”林惠给我倒了杯水,指了指天花板,“就是那个灯。”

我抬头看了一眼,是最普通的那种吸顶灯。我放下工具箱,搬过一张餐椅站上去,熟练地旋开灯罩。里面是一个节能灯管,根部已经发黑。

“你换过灯泡了?”我问。

“换了,”林惠在下面仰着头说,“我昨天刚在网上买的,一模一样的型号,换上去还是不亮。”

我心里有数了。这问题八成出在镇流器上。对我们电工来说,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毛病。

我拿出测电笔,在她家的电闸箱那里鼓捣了几下,断了电。然后踩着椅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旧的镇流器拆了下来。

林惠站在一边,看着我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敬佩。

“王师傅,您可真厉害。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就跟天书一样。”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厉害吗?这不过是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肌肉记忆罢了。就像她能毫不费力地在电脑上敲出一张复杂的财务报表一样。我们只是在各自的轨道上,熟练地活着。

工具箱里常备着几个常用的镇流器型号。我挑了一个匹配的,正准备装上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我看着这个一尘不染的屋子,看着这个独自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姑娘,看着她脸上那种混合着客气、依赖和疏离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如果我就这么三分钟把灯修好,然后拿上她递过来的一包烟或者几句感谢,转身离开,那这一切就结束了。

就像流水线上的一道工序,完成了,就过去了,不留痕迹。

可我心里,却莫名地不想让它这么快就过去。

或许是今天车间里的闷热让我烦躁,或许是厂子日渐衰败的景象让我压抑,又或许,是我对自己这身即将被时代淘汰的手艺,生出了一丝不甘。

我想证明点什么。

不只是证明我会修灯,而是想证明,有些东西,是那些冰冷的机器和程序无法替代的。比如经验,比如人心。

我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我故意将火线和零线的接头,在安装的瞬间,轻轻地碰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需要几十年的经验才能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造成短路跳闸,又不会损坏线路和电器。

我心里对自己说:王建城啊王建城,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玩这种把戏。

但手,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把镇流器装好,盖上灯罩,从椅子上跳下来。

“好了,小林。你开一下电闸试试。”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心却不合时宜地跳了两下。

第二章 故意的黑暗

林惠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的电闸箱前。

她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推上了那个黑色的总闸开关。

“啪嗒。”

一声轻响,预想中的光明没有到来。

屋子里依旧是傍晚时分的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天光,给家具镀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

“咦?”林惠有些疑惑,“还是不亮啊,王师傅。”

“别急。”我走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电闸箱,“我看看。”

我打开电闸箱的盖子,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指着那个已经跳下去的空气开关说:“总闸跳了。你家线路有点问题,短路了。”

“短路?”林惠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紧张,“那……那严重吗?会不会有危险?”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了一丝得意的歉疚。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麻烦点。得把这一路的插座、开关都查一遍,找到短路点才行。”我把话说得很严重,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在宣布一个复杂的病情。

“那……那要弄多久啊?”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焦虑。

“不好说,快的话一两个小时,慢的话……可能得明天了。”我慢悠悠地从工具箱里拿出万用表,开始煞有介事地在墙边的插座上测量。

窗外的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夜色吞噬。很快,整个屋子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林惠摸索着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那一道细细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更显得这空间空旷而孤单。

“王师傅,要不……要不今天先这样吧?太黑了也看不清,别把您眼睛累坏了。我明天再想办法。”她的话语里带着客气,也带着一丝想要结束这尴尬处境的急切。

我知道,如果我顺着她的话走了,我今晚这番“折腾”就白费了。

“不行。”我语气坚定,带着一种老师傅不容置疑的权威,“电上的事,不能留隐患。万一半夜起火怎么办?你一个小姑娘家自己住,不安全。”

我这话半是吓唬,半是真心。

果然,她不说话了。手机的光柱在地上画着圈,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你家有蜡烛吗?”我问。

“蜡烛?”她愣了一下,显然这个词汇离她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好像……好像有。之前过生日买的,应该在抽屉里。”

她摸索着走到电视柜旁,拉开抽屉翻找起来。很快,她找到了一小盒彩色的生日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我让她把蜡to点上,放在餐桌上。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在墙上投下我们俩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这光很微弱,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瞬间驱散了黑暗带来的冰冷和不安。

整个屋子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不再是那个现代化的、冰冷的、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反而有了一点……家的味道。

“好了,这下亮堂多了。”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王师傅,您先歇会儿,喝口水。”林惠把水杯推到我面前。

烛光下,她的脸庞柔和了许多,没有了办公室里的那份精明和干练,多了一丝邻家女孩的温婉。

我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那点小小的恶作劇带来的愧疚感,慢慢被一种奇怪的平静所取代。

我故意制造了这场黑暗。

但在这片黑暗里,我却感觉自己比在车间明亮的灯光下,看得更清楚。

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无助,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在这种最原始的光明面前,我们不再是会计和电工,不再是年轻人和老师傅,只是两个需要彼此的人。

她需要我的技术来恢复光明。

而我,或许也需要这场黑暗,来找回一点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里,快要丢失的……存在感。

“坐吧,小林。”我开口,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别站着了。这毛病得慢慢查,不着急。”

她犹豫了一下,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第三章 烛光下的心事

蜡烛的火苗,“毕剥”地响了一声,溅起一朵小小的火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石蜡燃烧的淡淡气味,混合着林惠家里那股洗衣液的清香。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一时谁也没说话。黑暗和烛光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它能让时间变慢,也能让人卸下心防。

“王师傅,”最终还是林惠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爸……也跟您差不多,是个手艺人。”

“哦?”我有些意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是个木匠,”林惠的眼神飘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我们老家县城里,谁家结婚打家具,都爱找他。他做的柜子,严丝合缝,几十年都不会坏。我小时候,最喜欢待在他的木工房里,闻那股刨花的香味。”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手艺人,都这样。图的就是个结实,图的就是个心安。”我感同身受。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跟物件打交道,总觉得,东西做好了,人心也就正了。

“是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可现在,没人打家具了。都喜欢去商场买那种漂亮的板材家具,样子新潮,搬家了扔掉也不心疼。我爸的木工房,生意越来越少,最后也关了。他现在天天在家看电视,养花,人一下子老了好多。”

我心里一动,仿佛看到了几年后的自己。

守着一门没人需要的手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车间,最后,守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时代变了嘛。”我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是啊,时代变了。”林惠的目光转回到烛光上,火苗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动,“所以我拼了命地读书,考大学,学会计。我爸妈觉得,女孩子,有个稳定的工作,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比什么都强。”

“他们说得没错。”

“可我……有时候觉得好累。”她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微微泛白,“每天对着一堆数字,一张张报表,不能错一个小数点。领导一个电话,就得加班到半夜。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么多人,可我下了班回到这个小房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就像今天这个灯,坏了,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听办公室的姐姐说您手艺好,人也好,我才敢来麻烦您。其实来之前,我心里也挺忐忑的,怕您觉得我这点小事太烦人。”

我心里那点因为恶作劇而产生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点心疼,又有点惭愧。

我制造的这场黑暗,恰好撞进了她内心的脆弱里。

“怎么会。”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谁家还没个大事小情的。你们年轻人,工作压力大,这些生活上的琐事,顾不过来也正常。”

“王师傅,您家真好。”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家?”

“嗯,”她点点头,“我听厂里的阿姨们说过。您爱人是中学的老师,儿子又考上了名牌大学。您每天下班回家,有热饭热菜,有家人陪着说话。真羡慕。”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和秀琴,过得就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日子。为了小军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们俩省吃俭用。秀琴的身体也不算好,有关节炎,一到阴雨天就疼。小军在外面上大学,一年也回不来几次,打电话也是报喜不报忧,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当爹的,离他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这些,都是我生活里实实在在的烦恼和沉重。

可在林惠的描述里,我的生活,却成了一幅温馨而安稳的画卷。

原来,一个人所拥有的,在另一个人眼里,可能就是遥不可及的幸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低声说,“我那儿子,学的是金融。他总说我这套东西过时了,说我守着个破厂子没出息。有时候,我想跟他聊聊我工作上的事,他听两句就不耐烦了。”

我说的是心里话。

这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引以为傲的手艺,在我最亲的儿子眼里,一文不值。

林惠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烛光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理解。

“我爸也是,”她轻声说,“他总想教我认那些卯榫结构,可我看不懂,也学不进去。他总说,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能丢。可我觉得,学那个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帮我升职加薪。”

我们俩,一个父亲,一个女儿,在此刻,竟然通过各自的父亲和孩子,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和解。

我们都曾是那个不被理解的孩子,也终将成为那个不被理解的父亲。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轮回。

“人心里的线路,比这配电箱里的复杂多了。”我看着桌上的工具箱,感慨道,“有时候,不是不通,是搭错了线。”

林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阴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

“王师傅,您说话真有意思。”

这一笑,让屋子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今晚这趟,来值了。

这黑暗,没有白费。

第四章 两代人的隔阂

话题一旦打开,就像拧开了水龙头,那些平时压在心底的话,就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来。

“其实,我妈天天催我找对象。”林惠搅动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觉得,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岁,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总说,找个差不多的,赶紧嫁了,有个依靠。”

“老一辈人,都这么想。”我点点头。秀琴也常念叨,说小军大学毕业,得赶紧给他张罗着买房、找对象。

“可我不甘心。”林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倔强,“我辛辛苦苦从老家考出来,在这个城市里扎根,不是为了随随便便找个人,把自己嫁掉的。我想……我想做出点成绩来,至少,能让我爸妈觉得,他们的女儿有出息。”

“有志气,是好事。”

“可他们不理解。”她苦笑着摇头,“我妈总说我眼光高。上次给我介绍一个,是老家亲戚的儿子,在县城事业单位上班。人倒是挺老实,可我们俩坐在一起,一句话都说不上。他跟我聊他们单位的家长里短,我跟他聊我们公司的财务模型。我们俩,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就像我跟儿子小军一样。

我跟他聊三相电的平衡,他跟我聊股市的K线图。我们说着同一种语言,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纪。

“我那个臭小子也一样。”我忍不住也吐起了苦水,“放假回家,一天到晚抱着个手机。我跟他说,小军,有空跟你爸去车间转转,学点实在的手艺,以后家里水电出了问题,自己也能动手。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什么?”

“他说,爸,现在是专业分工的时代。我花几十块钱就能请个工人来修,干嘛要自己学?我有那时间,研究一下股票,挣的钱够请十个工人了。”

我说完,学着儿子的语气,自己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林惠听了,却没笑。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理解。

“王师傅,其实……小军说得也没错。”她轻声说,“只是,我们看重的点不一样。您看重的是手艺本身,是那种‘自己能搞定一切’的踏实感。而小军他们这一代,更看重效率和价值交换。”

她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敲在我心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我一直觉得儿子是瞧不起我的手艺,是懒。可从来没想过,这背后,是两代人价值观的根本不同。

在我眼里,手艺是傍身的根本,是男人的脊梁。

在他眼里,手艺只是一种可以购买的服务,和其他商品没什么两样。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们站的时代,不一样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像亮堂了点。”我由衷地说。

“其实我也一样。”林惠说,“我以前总觉得我爸固执,守旧。现在想想,他守着的,不只是一门木工手艺,更是他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尊严。他做的每一件家具,都像是他的孩子,他希望它们能被好好对待,能用上一辈子。而我们呢?买东西,追求的是‘性价比’,是‘快消’。”

烛光摇曳,把我们俩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在这间停了电的小屋里,我们两个年龄、背景、职业都截然不同的人,却仿佛找到了彼此的共同语言。

我们都在时代的洪流中,奋力地游着。

我怕被淹没,她怕被抛下。

我们都和自己的上一代或下一代,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我们站在河的这边,望着对岸的亲人,想呼喊,却发现彼此都听不清对方的话。

“厂里……要裁员了,你知道吗?”我忽然换了个话题,声音有些低沉。

林惠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听说了。好像……主要是一些年纪大的,还有就是您这样的……传统工种。”

她话说得很委婉,但我听懂了。

什么传统工种,说白了,就是没用的工种。

“是啊。”我拿起桌上的万用表,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上面的旋钮,“厂里进了几台新的数控机床,德国产的,全电脑操作。人家一个工程师,能顶我们十个老师傅。坏了,也不用我们修,直接联系德国那边,派人过来。我们这些老家伙,除了会摆弄这些老掉牙的线路,还会干啥呢?”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焦虑,也是我从不曾对秀琴和儿子说起的恐惧。

一个男人,快五十了,如果丢了饭碗,他还能干什么?他还能拿什么来撑起一个家?

“王师傅,”林惠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技术会更新换代,但有些东西不会。”

“什么东西?”

“良心和责任心。”她说,“那些德国工程师,修一次机器要多少钱?他们会像您一样,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家,随叫随到吗?他们会为了一个小毛病,满头大汗地查半天线路,只为了给厂里省点钱吗?”

“电脑会算计成本,但它算不出人心。”

她的话,一句一句,像温暖的溪流,淌过我干涸的心田。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之前对她们这一代人的所有偏见,都那么可笑。

我以为她们浮躁、功利,不懂人情世故。

可我忘了,每一代人里,都有清醒而善良的人。

“小林,”我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自己这身手艺,除了能换来工资之外的,另一重价值。

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代沟并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它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黑暗,和一次平心静气的交谈。

第五章 电闸合上的瞬间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桌上的生日蜡烛,已经烧了一半,烛泪像凝固的时光,一层层堆积起来。

我们聊了很多,聊她的童年,聊我的青春。聊她对未来的迷茫,聊我对过去的固执。

我发现,这个平时在办公室里安静得像个影子的姑娘,内心原来这么丰富,有这么多自己的想法。

而她,大概也发现,这个平时在车间里不苟言笑、满身油污的王师傅,心里也装着一本难念的经。

“王师傅,不早了。您明天还要上班,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林惠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场由我一手导演的黑暗,是时候该落幕了。

“行,我再最后检查一下总闸这里。”我站起身,走到电闸箱前,装模作样地用螺丝刀在里面敲敲打打。

其实,那个被我“制造”出来的短路点,就在这里。

我只需要把一根被我故意拨动错位的电线,重新归位,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我的手指触碰到那根铜线。

心里,竟有了一丝不舍。

一旦光明恢复,这屋子里刚刚建立起来的奇妙氛围,就会瞬间消失。

我们又会变回那个客气的会计和那个沉默的电工。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黑暗只是插曲,生活终究要在光明下继续。

我深吸一口气,用螺丝刀的尖端,轻轻一拨。

“好了。”我说,“你再试试。”

林惠走到我身边,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期待,再一次伸出手,推上了那个黑色的总闸开关。

“啪嗒。”

这一次,头顶的吸顶灯,瞬间亮了起来。

柔和的白光,一下子洒满了整个房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暧昧。

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恢复了它原本清晰的轮廓。

桌上那几根燃烧的蜡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火苗也失去了刚才那种温暖的魔力,变得苍白无力。

林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亮了!真的亮了!”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那笑容真诚而灿烂,“王师傅,您太神了!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线路有点老化,接触不良,重新接了一下就好了。”我轻描淡写地撒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我开始收拾我的工具箱,把万用表、螺丝刀、电工胶布,一件件地放回它们原来的位置。

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完成一个庄重的仪式。

“王师傅,多少钱?工钱和材料费。”林惠从包里拿出钱包。

“不用。”我把工具箱的搭扣扣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没换什么零件,举手之劳,说什么钱。”

“那怎么行!您忙了这么半天,还陪我聊了这么久……”她坚持着。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我拎起工具箱,看着她,“以后在厂里,要是看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能帮着说句话,就算谢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一个会计,在厂里的分量,有时候比我们一个车间的主任还重。她的一张报表,一个数据,可能就决定了我们这些老工人的去留。

林惠愣住了,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师傅,您放心。”

我知道,她听懂了。

我走到门口,换上鞋。

“那我走了,以后用电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

“我送您!”

她把我送到电梯口,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

“王师傅,再见。”她站在门外,对我挥了挥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她的身影。

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刹那,我看到她走回屋里,弯下腰,吹灭了桌上那些还没燃尽的蜡烛。

电梯平稳地下降。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光可鉴人的轿厢壁上,映出我有些疲惫,又有些释然的脸。

那张脸上,有汗水,有油污,还有岁月的刻痕。

但今晚,我好像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理解后的轻松,和被需要后的满足。

走出单元门,一股凉爽的夜风吹来,吹走了我一身的燥热。

我骑上我的老凤凰,链条依旧“咔啦咔啦”地响。

但这一次,我却觉得,这声音,一点也不聒噪。

它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在寂静的夜里,陪伴着我,踏上回家的路。

第六章 妻子的那碗面

推开家门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是秀琴特意为我留的。

我轻手轻脚地换了鞋,怕吵醒她。

可刚走进客厅,就看到秀琴披着件外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她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不是说厂里有事吗?怎么这么晚。”

“嗯,一个同事家里的线路出了点问题,去帮忙看了看。”我把工具箱放在墙角,声音有些疲惫。

“吃饭了吗?”

“还没。”

“等着。”

她没再多问,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滋啦”的声响,是鸡蛋下锅的声音。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这个女人,嫁给我二十多年,从一个爱美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操劳的妇人。她的背不再挺直,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可就是这个背影,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林惠那个装修精致的小屋,什么都好,就是少了这个背影。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端到了我面前。

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根碧绿的青菜,卧在清亮的面汤里。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面的味道,二十几年,一点没变。

“慢点吃,烫。”秀琴在我对面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今天……没什么事吧?”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心里一暖。我知道,她肯定是从我打电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我们俩,早就有这种默契了。

我一边吃面,一边把今晚的事情,掐头去尾,简单地跟她说了说。

当然,我故意弄短路那一段,被我省略了。我只说,是线路老化,查了半天。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是不容易。”秀琴听完,感慨了一句。

“是啊。”我点点头。

“那你以后在厂里,多照顾着点人家。别看人家是坐办公室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咱们。”秀琴的话,总是这么实在。

“我知道。”

我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胃里暖了,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对了,”秀琴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小军打电话回来了。”

“哦?那小子,又缺钱了?”我擦了擦嘴。

“不是,”秀琴白了我一眼,“他说,他参加了一个什么‘互联网+’的创业比赛,他们团队的项目,拿了学校的一等奖,还得了两万块钱奖金呢。”

“真的?”我有些意外,心里涌上一股骄傲。

“他还说,”秀琴的脸上也带着笑,“他说,爸,你别总说我一天到晚玩手机。我这就是在用我的专业,干正事呢。他还说,等他以后挣了大钱,就把你那破自行车换了,给你买辆小汽车开。”

我愣住了。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直冲眼眶。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收拾碗筷。

“这臭小子,就会说大话。”我嘴上硬邦邦的,声音却有点发颤。

原来,他都懂。

他不是不懂我的辛苦,也不是看不起我的工作。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在向我证明,他选择的路,没有错。

我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河,似乎在今晚,悄悄地架起了一座桥。

秀琴看着我,笑了笑,没戳穿我。

“行了,碗放着我来洗。你累了一天了,赶紧去洗个澡,睡觉吧。”

我“嗯”了一声,站起身。

走到卧室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厨房水槽边洗碗的秀琴。

壁灯的光,柔和地照在她身上。水流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构成了这个家里最动听的交响乐。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有一个懂我的妻子,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我还守着一门虽然老旧,但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人带来光明的手艺。

至于厂里的裁员,未来的生计……那些烦恼,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天塌下来,有这个家顶着。

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也仿佛洗去了我心里积攒了许久的疲惫和阴霾。

我看着镜子里雾气朦胧的自己,咧开嘴,笑了。

王建城啊王建城,你这一天,过得可真够折腾的。

但折腾得,值。

第七章 车间里的回响

第二天回到厂里,一切如常。

机器依旧轰鸣,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机油味。

工友们还是老样子,上班磨洋工,下班抢着打卡。关于裁员的传闻,像幽灵一样在车间里飘荡,每个人心里都压着块石头,但脸上都装作若无其事。

我在配电室里检查线路,给几个老化的开关换了新的。

上午十点多,林惠从办公楼那边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路过配电室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也正好看向她。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昨天的客气和生疏,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熟稔和感激。

我也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没有言语,但我们都明白。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从我身边走过,把文件送进了车间主任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我的徒弟小李,一个刚从技校毕业的小伙子,垂头丧气地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了。

“师傅,”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马扎上,满脸的委屈,“主任又骂我了。”

“怎么了?”我一边拧着螺丝,一边问。

“还不是三号车床那个老毛病,”小李嘟囔着,“接触器老是跳,我查了半天也找不到原因。主任说我笨,说我白跟了您这么久,连这点小问题都搞不定。”

三号车床那个毛病,我知道。是个隐蔽的故障,线圈有轻微的匝间短路,电流一上来就不稳定。不拿仪器仔细测,光靠眼睛看,根本看不出来。

以前,我对小李总是很严厉。觉得他做事毛躁,不肯下苦功夫钻研。

可今天,看着他那张年轻又委屈的脸,我忽然想起了昨晚林惠说的话。

“人心里的线路,比这配电箱里的复杂多了。”

或许,我跟徒弟之间的线路,也搭错了。

我一直想把我的经验灌输给他,却忘了,他也需要鼓励,需要被认可。

我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带着小李来到三号车床前,没有直接上手,而是让他先把他检查的步骤,一步步地复述给我听。

他说的每一步,我都耐心听着。

“你查得挺仔细的,”等他说完,我先肯定了他,“思路也没错。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地方。”

我打开控制箱,指着那个接触器,把我判断的原理,仔仔细细地跟他讲了一遍。

从电磁感应,到线圈发热,再到电阻变化。

我讲得很慢,很细,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耐心。

小李听得眼睛发亮,不住地点头。

“师傅,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光明白不行,得动手。”我把万用表递给他,“来,你自己测一遍,验证一下我的判断。”

他接过万用表,有些生疏,但很认真地开始测量。

数据出来,果然印证了我的说法。

“去库房领个新的换上。”我吩咐道。

他“哎”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了。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把手艺传下去,不只是教会他怎么拧螺丝,怎么接电线。更是要把这门手艺里的门道、敬畏和责任,一起传下去。

这,或许才是我这个老师傅,在今天这个时代,最大的价值。

下午,车间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老王啊,”他给我递了根烟,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上午,财务科的小林过来,跟我提了个建议。”

“哦?”我心里一动。

“她说,咱们车间很多老师傅,经验丰富,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建议厂里搞个‘师徒结对’的激励计划。师傅带的徒弟,技术考核优秀,师傅本人也能拿到一笔奖金。”

主任弹了弹烟灰,看着我:“她还特意提到了你,说你技术过硬,又有耐心,是这个计划最合适的人选。老王,这事,你怎么看?”

我捏着那根烟,半天没说话。

烟雾缭

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昨晚,那个在烛光下,眼神清澈又坚定的姑娘。

她说,电脑会算计成本,但它算不出人心。

她用她的方式,在她的岗位上,为我,为我们这些即将被淘汰的老家伙们,算了一笔“人心”的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有点呛,呛得我眼睛发酸。

“主任,”我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第八章 时间里的手艺

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

厂里“师徒结对”的计划,真的推行了起来。我成了第一个挂牌的师傅,小李自然成了我的徒弟。

布告栏上贴着红纸黑字的通知,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看着,心里就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从那以后,我教他,不再藏着掖着。

我把我这三十年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所有诀窍,那些写不进教科书,只能靠口传心授的经验,一点点地,都掏给了他。

怎么听声音判断马达的故障,怎么看火花的颜色分辨线路的问题,怎么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理顺一团乱麻的电路。

小李学得也格外用心,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下班打游戏的毛头小子了,眼神里有了光。

有时候,看着他在一堆复杂的线路前,学着我的样子,眉头紧锁,专心致志地排查故障,我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

就像一个老农,看到自己地里的麦苗,在茁壮成长。

裁员的风声,渐渐淡了。或许是厂里接了两个新订单,效益有所好转,又或许是林惠那个建议,真的起了作用。

我和林惠,在厂里见面,还是和以前一样,点点头,笑一笑。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像那天晚上一様的深谈。

那段在黑暗中点亮的对话,像一颗饱满的种子,落在了我们各自的心里,然后,在各自的生活里,生根发芽,长成了不同的样子。

她变得比以前更自信,也更开朗了。听说,她牵头做的一个成本控制方案,给厂里省了一大笔钱,得到了领导的表扬。

我呢,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我开始享受当师傅的感觉,享受把一身本事传下去的成就感。

周末的时候,儿子小军从学校视频回来。

视频里,他兴奋地跟我说,他那个获奖的项目,被一家公司看中了,愿意给他们提供创业基金。

“爸,”他在屏幕那头,笑得一脸灿烂,“等我以后开公司了,一定请您当我们的技术顾问!”

“我懂什么互联网,”我嘴上谦虚着,心里却乐开了花,“我就会摆弄个电线。”

“那不一样!”他很认真地说,“爸,我后来想了想,您说得对。手艺,什么时候都不过时。我们做产品,也需要您那种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这才是最宝贵的。”

“工匠精神”。

这个时髦的词,从我儿子嘴里说出来,再安到我身上,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熨帖。

挂了视频,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

城市华灯初上,一片璀璨。

我想起了林惠那个安静的小屋,想起了那晚摇曳的烛光,想起了那场被我一手制造的黑暗。

有时候,人就是需要那么一个瞬间的“短路”。

让习以为常的生活,暂时停摆。

让奔流不息的欲望,暂时冷却。

在黑暗中,我们才能静下心来,看清自己,也看清别人。才能发现,那些在光明中被我们忽略的,最珍贵的东西。

比如家人间的理解,比如两代人的传承,比如一个普通人,对自己手艺的那份坚守和尊严。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林惠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是她家阳台上的那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下面配了一行字:

“王师傅,谢谢您。家里的灯,一直很亮。”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我知道,她说的,不只是那盏灯。

我回复了两个字:

“都亮。”

是的,都亮。

我心里的灯,亮了。

我儿子心里的灯,亮了。

而我,作为一个电工,这辈子最得意的事,莫过于此。

我,王建城,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师傅,在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里,用我这双粗糙的手,不仅能点亮一盏灯,还能点亮一些,比灯更重要的东西。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