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我在东莞发廊遇见一个女人,十年后她成了我的岳母

发布时间:2025-11-15 06:40  浏览量:2

91年,我在东莞发廊遇见一个女人,十年后她成了我的岳母。

这话听着像个段子。

一个三流小说家喝多了,在酒桌上吹牛逼编出来的故事。

但它就这么发生在我身上了。

一五一十,分毫不差。

1

1991年的东莞,像一台刚刚预热完毕,正准备发出最大轰鸣的巨大机器。

空气里,永远飘着三种味道。

水沟里廉价洗发水的香精味,工厂烟囱里排出的硫磺味,还有南方特有的,那种黏糊糊的、带着水汽的土腥味。

我,周平,二十岁,湖南乡下出来的伢子,揣着我爹卖了一头猪换来的三百块钱,一头扎进了这台轰鸣的机器里。

我不是来淘金的,也没那么大野心。

我就是来挣钱的。

给我姐攒嫁妆,给我自己攒娶媳妇的钱。

我爹说,平伢子,外面苦,但有盼头。

我记着这句话,在一家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每天拧一万两千个螺丝。

拧得我晚上做梦,都在跟各种型号的螺丝较劲。

那天发了工资,我揣着崭新的三百二十块钱,感觉自己是整个车间最富有的崽。

几个老乡吆喝着去“潇洒一下”。

我知道他们说的“潇洒”是什么。

无非是去镇上的录像厅,看一晚上香港枪战片,或者去大排档,点一盘炒田螺,吹两瓶啤酒。

我跟他们去了。

啤酒喝到一半,一个叫阿光的家伙,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平仔,头发这么长了,不去搞一下?”

他朝街对面努了努嘴。

街对面,一排花花绿绿的招牌在夜色里闪着暧昧的光。

“玫瑰发廊”、“红浪漫”、“午夜巴黎”。

名字一个比一个洋气。

粉红色的灯管,把门口的地面都映成了一片靡靡的颜色。

我知道那不是正经理发的地方。

我们这些厂里的小年轻,背地里都管那叫“红灯区”。

我脸一红,摆摆手。

“不去不去,我这头发,挺好。”

“装什么纯情嘛,”阿光大着舌头笑我,“男人嘛,正常需求。再说,就洗个头,按摩一下,又不干嘛。”

他越说,我越是心慌。

那片粉红色的光,像个钩子,挠得人心痒。

不是因为别的。

是因为我来东莞三个月,除了车间里的女工,就没跟别的女人说过话。

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躁得慌。

最后,半推半就,我还是跟着阿光他们晃晃悠悠过了马路。

我们进的是那家“玫瑰发廊”。

推开玻璃门,一股热风夹杂着浓郁的香水味和电吹风的热气,扑面而来。

呛得我打了个哆嗦。

店不大,墙上贴着周慧敏和刘德华的海报,已经有些卷边了。

几张红色的仿皮沙发,坐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看见我们进来,她们的眼神齐刷刷地扫过来,像探照灯一样。

那眼神里,有麻木,有打量,有生意来了的熟稔。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头都不敢抬。

一个穿着紧身红裙子,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迎了上来,应该是老板娘。

“帅哥,第一次来啊?洗头还是按摩?”

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像把锥子。

阿光他们已经驾轻就熟地挑好了人,嬉皮笑脸地被带到里面的隔间去了。

就剩下我一个,傻愣愣地戳在原地。

老板娘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了。

“小弟弟,别紧张嘛。我们这儿,正规得很。”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指甲又长又红,像刚蘸了血。

“来,给你找个手艺最好的。”

她回过头,朝角落里喊了一声。

“阿玲,来客人了!”

我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

角落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女人。

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没化妆,或者说,化了很淡的妆,以至于看不出来。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圈简单地束在脑后。

她一直在低着头,手里好像在织什么东西,听到老板娘喊她,才慢慢抬起头。

就是那一眼。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眼睛很亮,但亮得不张扬,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很多东西。

那张脸,算不上多漂亮,但很干净。

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倦意和忧愁。

她不像这里的人。

她更像是我老家,那个在田埂上等丈夫归家的年轻媳妇。

她站起身,朝我走过来。

“帅哥,这边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沙哑,普通话不标准,跟我一样,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到一个洗头床边躺下。

温热的水流过我的头发。

她的手指很轻,很柔,不像是在洗头,更像是在安抚。

我紧张得像块石头。

“小弟,哪里人啊?”她先开了口。

“湖……湖南。”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哦,老乡哦。”她轻轻笑了一下,“我也是湖南的。”

我心里一动。

“是吗?那你是……”

“常德的。”

“我益阳的,不远。”

一瞬间,那种在异乡遇到老乡的亲切感,让我放松了不少。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知道了她叫陈玲。

来东莞一年多了。

我问她为什么来这里。

她沉默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水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家里……要用钱。”她低声说。

就这么一句,再没多说。

但我好像一下子就全懂了。

那个年代,背井离乡南下打工的,谁不是为了这几个字?

洗完头,她引我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要剪一下吗?”

“嗯,剪短点就行。”

她拿起剪刀,动作很熟练。

碎发落在我的脖子里,痒痒的。

我从镜子里看着她。

她很专注,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作品。

灯光下,我能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纹路,和鬓角几根藏不住的白发。

她应该比我大几岁。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挺着个啤酒肚,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老板娘!给我找小红!”他嗓门极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老板娘立刻堆着笑脸迎上去。

“哎哟,王老板,您来啦!小红今天不舒服,要不……我给您换一个?”

“换个屁!”王老板一把推开她,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玲身上。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这个,这个新来的不错嘛!就她了!”

他指着陈玲,像在菜市场挑一块猪肉。

陈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老板娘面露难色,“王老板,阿玲她……她只洗头,不做按摩的。”

“放你娘的屁!”王...老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在你们这儿,还有只洗头的?老子今天就要她!给老子按!按得舒服了,有赏!”

他说着,就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在那男人走到陈玲身边,伸手就要去抓她胳膊的时候。

我猛地站了起来,挡在了她面前。

“你干嘛?”我瞪着他,声音都在发抖。

王老板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敢拦他。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小瘪三,滚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她不愿意,你不能强迫她!”我吼道。

其实我怕得要死。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在打颤。

对方人高马大,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本地土老板。

而我,只是一个瘦弱的,刚出社会的小屁孩。

“哟呵?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王老板笑了,笑得一脸横肉都在抖。

“我告诉你,在东...莞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看上的女人,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伸手来推我。

我梗着脖子,就是不让。

那一刻,我没想别的。

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碰陈玲。

镜子里那个干净、忧愁的女人,不应该被这种油腻肮脏的手玷污。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

老板娘急得直跺脚。

里面的阿光他们也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看。

但没人敢上来。

就在这时,陈玲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小弟,算了。”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哀求。

“你快走吧,别管我。”

我回头看她。

她的眼睛里,是惊恐,是屈辱,还有一丝……绝望。

那眼神,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咬着牙,对那个王老板说:“你今天要是敢动她一下,我……我就跟你拼了!”

我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拿什么跟人家拼?

拿我这身在流水线上累出来的骨头架子吗?

王老板大概也觉得我好笑。

他“哈”地一声,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看到老板娘死死抱住了王老板的胳膊。

“王老板,王老板,消消气,消消气!给我个面子!”

“这小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今天您所有的消费,全免单!我再让小红,不,让两个最好的姑娘伺候您,行不行?”

老板娘几乎是跪在地上求他了。

王老板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又看了看一脸惨白的陈玲。

最后,他“呸”地一口浓痰吐在我脚边。

“妈的,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被老板娘和另一个姑娘,半扶半劝地带进了隔间。

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后背全是冷汗。

陈玲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地颤抖。

我能听到她压抑着的,细微的哭声。

那一刻,发廊里嘈杂的音乐,外面街道的喧嚣,好像都消失了。

我只听得到她的哭声。

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走过去,笨拙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别……别哭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谢谢你。”

“不客气。”我挠了挠头,“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她摇摇头。

“刚才……对不起,连累你了。”

“没事。”我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刚才吓得半死,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你的头发……还没剪完。”

“不剪了,就这样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说什么也不肯收。

“小兄弟,今天多亏你了。这钱,姐不能要。”

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

“一码归一码。”

我不想欠她什么。

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玲。

她还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那眼神,很复杂。

有感激,有担忧,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冲她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走出了那片粉红色的光晕。

回到宿舍,我一夜没睡。

脑子里,全是陈玲那张脸,和她压抑的哭声。

2

从那天起,我像是着了魔。

每天下班,我都会绕路,从那条街上走过。

我不敢进去。

我只是在街对面,找个角落站着,偷偷地看那家“玫瑰发廊”的玻璃门。

我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

看她有没有再被欺负。

有时候,能看到她送客人出门,对着客人礼貌地弯腰。

有时候,能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继续织着手里的东西。

我猜,那应该是一件毛衣。

是织给她家里人的。

一个星期后,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揣着刚发下来的生活费,又走进了那家发廊。

老板娘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哟,小帅哥又来啦?”

店里的姑娘们也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大概是把我当成了那个“英雄救美”的傻小子。

我脸皮发烫,低着头。

“我……我来找阿玲姐,洗个头。”

陈玲从角落里走了过来。

看到我,她也有些意外。

“你怎么又来了?”

“我头发长了。”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其实我的头发,一个星期前刚剪过。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带我到洗头床边。

还是和上次一样。

温热的水,轻柔的手指。

这次,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微妙。

洗完头,我坚持付了钱。

她送我到门口。

“以后……别来了。”她低声说。

“为什么?”我心里一紧。

“这里不适合你。”她的眼睛看着别处,不敢看我。

“你是个好人。”

“好人就不能来理发吗?”我有点不服气。

她被我问得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

但我不想明白。

“我还会来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说完,我就跑了。

像个打了胜仗,又怕被追究责任的小孩。

那之后,我成了“玫瑰发廊”的常客。

每隔三五天,我就会去一次。

每次都找陈玲。

有时候洗头,有时候就坐着聊聊天。

厂里发的苹果,我揣一个给她。

食堂里难得加餐的鸡腿,我舍不得吃,用饭盒装了,带给她。

她每次都说不要,但最后还是会收下。

然后,她会给我一瓶健力宝,或者一包五羊牌的雪糕。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我从不问她那些敏感的话题。

她也从不跟我诉苦。

我们就聊家乡,聊天气,聊香港电视剧里的明星。

我知道了她女儿叫小雅,今年五岁了。

她说起女儿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

那是和我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光。

她说,小雅很聪明,会背好多唐诗。

她说,她要拼命挣钱,以后送小雅去读大学,不要像她一样。

她手里织的那件毛衣,就是给小雅的。

她说,东莞的毛线比老家便宜,样子也好看。

我听着,心里又酸又软。

我开始存钱。

除了寄回家的,剩下的钱,我一分都不乱花。

我想帮她。

我想让她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回家去陪她的女儿。

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

这种喜欢,很干净,很纯粹。

带着一点少年人的冲动,和一种说不清的怜惜。

我不在乎她的过去,也不在乎她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是个好母亲。

她不应该在这里。

3.

那天,我攒了两个月,存了五百块钱。

我觉得这是一笔巨款了。

我把钱装在一个信封里,想去找陈玲。

我想跟她说,阿玲姐,你别干了,这点钱你先拿着,回家吧。

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我知道这很傻,很天真。

五百块钱,能干什么?

但那时候的我,就是那么一腔孤勇。

可我刚走到那条街,就看到“玫瑰发廊”门口围了一群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挤了进去。

只见发廊里一片狼藉。

镜子碎了,桌椅也翻了。

老板娘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几个姑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没看到陈玲。

“阿玲姐呢?陈玲呢?”我抓住老板娘的胳膊,急切地问。

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是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周……阿玲她……她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

“就是上次那个王老板……”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

原来,那个王老板一直怀恨在心。

上次没得手,今天带了几个混混,直接来店里抢人。

陈玲反抗,就被他们打了一顿,强行拖上了车。

“他们把她带去哪里了?”我的声音都在抖。

“听……听说是带去光明路的那个‘帝豪夜总会’了……”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

“哎,小周,你干嘛去?你别冲动啊!”老板娘在后面喊。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陈玲出事。

我跑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摩托车。

“师傅,去光明路!帝豪夜总会!快!”

摩托车在车流里飞驰,风刮得我脸生疼。

我的心,比车速还快。

到了帝豪夜总会门口,我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安拦住了。

“干什么的?”

“我找人!”

“找谁?有预约吗?”

“我找王老板!”我只能报出那个混蛋的名字。

保安打量了我一下,眼神轻蔑。

“王老板在三楼VIP包厢,你有资格进去吗?”

我被他问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

我就是一个穷打工的。

我急得满头大汗,口袋里的那个信封,被我攥得变了形。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我看到了阿光。

就是带我第一次去发廊的那个老乡。

他正跟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地从夜总会里出来。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冲了过去。

“阿光!”

阿光看到我,也很惊讶。

“平仔?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把事情飞快地说了一遍。

阿光听完,脸色也变了。

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剃着个平头,脖子上戴着条大金链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光仔,这你老乡?”平头男人问。

“是,彪哥,我老乡,人很老实的。”

阿光显然很怕这个“彪哥”。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彪哥就鞠了一躬。

“彪哥,求求你,帮帮我!我朋友被王老板抓进去了,求你救救她!”

彪哥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

“王胖子?他胆子不小啊,敢在我的场子里乱来。”

我心里一喜,有门!

“彪哥,只要你肯帮忙,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彪哥笑了。

“做牛做马就不用了。不过,小子,你胆子不小。为了个发廊妹,敢闯我的场子。”

他拍了拍我的脸。

“行,今天彪哥就给你这个面子。”

“你,跟我上来。”

我跟着彪哥上了三楼。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彪哥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下,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包厢里,乌烟瘴气。

王老板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灌酒。

旁边还坐着几个混混。

而在角落的沙发上,我看到了陈玲。

她的头发散了,嘴角有血迹,衣服也被撕破了一角。

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眼神空洞而绝望。

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谁他妈……”王老板正要发火,一回头看到彪哥,脸上的横肉立刻堆成了笑。

“哎哟,彪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彪哥没理他,径直走到陈玲面前。

“你,跟我走。”

陈玲愣住了,怯生生地看着他。

王老板不干了。

“彪,彪哥,这……这是什么意思?这马子是我先看上的……”

彪哥回过头,眼神冷得像冰。

“王胖子,你他妈在我这里搞事,没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这个女人,我保了。”

“从现在起,她是这里的人。你,以后别他妈再碰她。”

王老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但他不敢顶撞彪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彪哥带着陈玲,还有我,走出了包厢。

下了楼,彪哥对我说:

“小子,人我给你救出来了。但是,她不能再回那个发廊了。”

“王胖子那人心眼小,肯定会再去找麻烦。”

“让她留在这里,在我这儿上班,我能保她安全。”

我心里一沉。

留在夜总会?

那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吗?

陈玲也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浑身发抖。

“我……我不想留在这里。”她哀求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对彪哥说:

“彪哥,大恩不言谢。但她……她不能留在这里。”

“哦?”彪哥挑了挑眉,“那你想怎么样?带她回你那个破厂里?你养她?”

我被问住了。

是啊,我能把她带到哪里去?

回宿舍?男女混住,更不方便。

在外面租房子?我哪有那个钱。

我的无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彪哥,我求你,你放她走吧。我们马上离开东莞,回老家,再也不回来了!”

我说着,把口袋里那个信封掏了出来,塞到彪哥手里。

“这是我全部的钱,我知道不够,但我……”

彪哥掂了掂那个信封,打开看了一眼。

然后,他笑了。

不是嘲笑,是一种……我说不出的笑。

“行了,小子。”

他把信封扔回给我。

“钱,我不要。”

“人,你也带走。”

“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在东莞看到你们。”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拉着陈玲,对着彪哥,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彪哥!谢谢彪哥!”

我们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帝豪夜总会。

外面的空气,从来没有这么清新过。

我拉着陈玲的手,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

一直跑到再也跑不动了,我们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

笑着笑着,陈玲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一次,不是压抑的,是放肆的。

把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都哭了出去。

我没劝她。

我就蹲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等她哭够了,我才把那个信封递给她。

“阿玲姐,这个你拿着。”

“你快买票回家吧,回小雅身边去。”

她看着那个信封,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

“是我的工资。不多,但应该够路费了。”

她猛地摇头,把信封推回来。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小周,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你拿着!”我把信封硬塞到她手里,“你不走,那个王胖子还会找你的!”

“你拿着,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

我们推来推去。

最后,她拗不过我,收下了。

但她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小小的玉坠。

那玉坠很旧了,看得出戴了很多年,已经被体温捂得温润。

“这个,你拿着。”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

“你拿着它,等我回家安顿好了,我就给你写信,把钱寄给你。到时候,你再把玉坠还我。”

我看着那块玉坠,它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我知道,这是她的信物。

也是她给我的一个承诺。

我收下了。

“好。”

那天晚上,我没回工厂。

我在一个小旅馆里,给她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一早,我送她去了汽车站。

清晨的汽车站,人声鼎沸。

南来北往的人,都带着各自的希望和疲惫。

检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小周,谢谢你。”

“别说这个了,快上车吧。”

“我……我到了就给你写信。”

“好,我等你。”

她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她转身,汇入了拥挤的人潮。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口。

心里,一下子就空了。

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我捏着口袋里那块温热的玉坠,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4.

陈玲走了。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每天,工厂,宿舍,两点一线。

拧螺丝,吃饭,睡觉。

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牵挂。

我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收发室的大爷喊我的名字。

我等啊,等啊。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

我没有等到陈玲的信。

我开始慌了。

她是不是出事了?

还是她家里的地址,我记错了?

我给她写信,按照她之前告诉我的那个地址。

常德市,某个乡,某个村。

信寄出去,如石沉大海。

我又寄了一封。

还是没有回音。

时间一天天过去,希望一点点磨灭。

阿光他们都笑我傻。

“平仔,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哦?一个发廊妹的话,你也信?”

“她拿了你的钱,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快活去了。”

我不信。

我不信陈玲是那样的人。

她看我的眼神,她递给我玉坠时的样子,不可能是假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是信寄丢了。

那个年代,邮路不畅,一封平信寄丢是常有的事。

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又过了半年,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请了假,坐上了回湖南的火车。

我没回家,直接去了常德。

我按照那个地址,一路打听,找到了那个村子。

村子不大,很破败。

我找到了村委会,问一个叫陈玲的人。

村支书是个叼着烟斗的老头。

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

“陈玲?我们村……好像没这个人啊。”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不可能!”我说,“她亲口跟我说的,她就是这里的。”

“是不是嫁出去了,改了名字?”

“那她家里人呢?她还有个女儿,叫小雅。”

村支书摇摇头。

“我们村里,这几年就没听说谁家生了叫小雅的闺女。”

我不死心,又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问。

问了一整天,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没有陈玲,也没有小雅。

那一刻,我站在村口的泥路上,看着天边落下去的夕阳。

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傻瓜。

阿光他们说的是对的。

我被骗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她说的家乡,她说的女儿,可能都是编出来骗我的。

为了博取我的同情,为了骗走我那五百块钱。

我捏着口袋里那块玉坠。

它不再温润,变得冰冷,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真想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但我没有。

我把它攥得更紧了。

回到东莞,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跟老乡们插科打诨,我开始拼命地干活。

加班,我第一个报名。

最苦最累的活,我抢着干。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我只想挣钱。

因为我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才是最靠得住的。

感情,承诺,都是狗屁。

尤其是一个发廊女人的承诺。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最毒的毒药。

它慢慢抚平了我的伤口,也让我心里的那块地方,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茧。

几年后,我离开了那家电子厂。

靠着攒下的钱和在厂里学到的技术,我跟朋友合伙,在深圳的华强北,租了个小柜台。

倒腾电子元件。

那是个风起云涌的年代。

只要你肯干,有脑子,遍地都是机会。

我们的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

从一个小柜台,到一个店铺,再到一个公司。

我从那个湖南乡下来的穷小子周平,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周总”。

我有了车,有了房。

身边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女人。

有公司的白领,有生意场上的伙伴,有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

她们都比陈玲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文化。

但我一个都看不上。

我心里,好像有个缺口。

谁也填不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拿出那块玉坠。

看着它,想起那个遥远的,1991年的夏天。

想起那个在粉红色灯光下,眼神忧愁的女人。

我会问自己,周平,你还恨她吗?

好像……也不恨了。

只剩下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怅惘。

或许,她当初也是逼不得已。

或许,她真的有过一个叫小雅的女儿。

只是,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场短暂的交集过后,便各自奔向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再无交汇的可能。

5

时间一晃,就到了2001年。

我已经三十岁了。

成了别人口中的“钻石王老五”。

我妈天天打电话催我。

“平伢子,你都三十了!再不结婚,就老了!你想让周家断后吗?”

我被她催得没办法,只好去相亲。

见了几个,都觉得没意思。

不是嫌我没情趣,就是我觉得她们太物质。

直到我遇见了孟雅。

孟雅是我一个客户介绍的。

那客户跟我关系不错,说他老婆有个远房侄女,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第一次见到孟雅,就觉得眼前一亮。

她很高,很瘦,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长发披肩,脸上没怎么化妆,干干净净的。

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身上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

像一株清晨带着露水的向日葵。

一下子就照进了我心里那片蒙着灰的角落。

“周……周总,你好。”她有点紧张,脸颊微红。

“别叫我周总,叫我周平就行。”我笑了笑。

我们聊得很投机。

她跟我聊她的工作,聊她喜欢的电影和音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好奇。

跟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我们开始约会。

看电影,逛公园,吃路边摊。

所有年轻情侣会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她。

喜欢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的乐观。

在她面前,我不需要伪装成那个无所不能的“周总”。

我可以是那个会讲冷笑话,会因为看了一场悲剧电影而偷偷抹眼泪的周平。

半年后,我向她求婚了。

在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山顶上。

我拿出了我准备了很久的钻戒。

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周平,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小了?我们才认识半年。”

“不,”我握住她的手,“时间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定,你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她哭了,哭着点头。

“我愿意。”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宿。

我终于可以把那段尘封的往事,彻底埋葬了。

双方家长见面,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我爸妈早就盼着这一天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孟雅说,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一直是跟妈妈相依为命。

她说,她妈妈为了她,吃了很多苦,一辈子没再嫁人。

我听了,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岳母,充满了敬意。

我心想,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见面的那天,我特意去商场,买了很多贵重的补品和礼物。

我开着我的新买的宝马,载着我爸妈,按照孟雅给的地址,找到了她家。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

孟雅和她妈妈,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车还没停稳,我就看到了孟雅。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外套,显得格外娇俏。

她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头发盘在脑后,身形有些清瘦。

离得远,看不清长相。

我停好车,带着我爸妈走过去。

“爸,妈,这就是周平。”孟雅开心地介绍。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个中年女人面前。

“周平,这是我妈。”

我脸上立刻堆起最真诚的笑容。

“阿姨,您好!我是周平。早就听孟雅说起您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我说着,抬起头。

当我的目光,和那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血液,在瞬间凝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眼前的这个女人……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眼角有了皱纹,两鬓也有了白发。

但那双眼睛……

那双像一潭深水,藏着无数故事的眼睛。

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忧愁和倦意的眉眼。

我死都不会忘记。

是她。

陈玲。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我以为我早就把她忘了。

我以为她只是我青春期一场无疾而终的幻梦。

可当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以我未来岳母的身份。

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她也认出我了。

她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慌,和难以置信。

我们俩,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对方。

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

世界,在我们周围,坍塌成一片废墟。

“妈?周平?你们……怎么了?”

孟雅的声音,像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妈妈,一脸的困惑。

“你们……认识吗?”

6

“不……不认识。”

我和陈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说完,我们又都愣住了。

孟雅更加奇怪了。

“不认识?那你们俩干嘛这么看着对方,跟见了鬼一样?”

我爸妈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交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阿姨长得,有点像我一个……一个远房亲戚。”

这个借口,烂得不能再烂。

但此刻,我只能想到这个。

陈玲也迅速反应过来。

她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勉强笑了笑。

“是啊……可能……是长得像吧。”

她的声音,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轻柔,沙哑。

只是多了一份岁月的沉淀。

“哦……是这样啊。”孟雅将信将疑。

“好了好了,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快上楼吧!饭菜都凉了!”

陈玲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招呼我们上楼。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满桌的丰盛菜肴,在我嘴里,都变成了蜡。

我爸妈和孟雅,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他们在商量我们婚礼的细节。

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办酒,在哪家酒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我不敢看陈玲。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坐立不安。

她也没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给孟雅夹菜,给我爸妈添茶。

一副标准的好主人,好妈妈的样子。

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的过去。

我也会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为了女儿操劳了一辈子的慈母。

可我知道。

我知道十年前,在东莞那家叫“玫瑰发廊”的店里,她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她曾经蜷缩在夜总会的沙发上,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我知道她曾经为了五百块钱,把她妈妈留给她的玉坠,当给了我。

那个玉坠……

此时此刻,就在我贴身的口袋里。

十年了,我一直带在身上。

它像一个烙印,刻在我的心里。

现在,这个烙我的人,就坐在我对面。

成了我女朋友的妈妈。

成了我未来的岳母。

老天爷,你他妈的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我偷偷地打量她。

她老了,也变了。

不再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眼神忧愁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得体的衣服,举止从容。

看得出来,这些年,她过得应该不错。

她是怎么从东莞那个泥潭里爬出来的?

她又是怎么把孟雅抚养成人的?

还有,当年她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一封信都没有?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快要疯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

我爸妈对陈玲赞不绝口。

“亲家母,你真是把孩子教育得太好了。孟雅这孩子,又懂事又优秀。”

“我们家周平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陈玲只是谦虚地笑着。

“哪里哪里,是孩子们有缘分。”

我听着他们“亲家母”、“亲家公”地叫着。

感觉无比的讽刺。

告别的时候,孟雅送我下楼。

“周平,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她担忧地问。

“没什么,可能……工作太累了。”我揉了揉太阳穴。

“真的吗?”她还是不信,“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妈之间,怪怪的。”

“你想多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妈?”

“怎么会!”我立刻否认,“阿姨人很好,做的菜也很好吃。”

“那你为什么一晚上都不怎么跟她说话?”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我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她,十年前,我差点为了救你妈,跟人拼命?

难道告诉她,你妈曾经是我心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只能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傻瓜,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太紧张了,第一次见丈母娘嘛。”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

“好吧,信你一次。那你下次来,要多跟我妈聊聊天,她一个人很孤单的。”

“好。”

我答应得那么干脆。

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爸妈还在兴奋地讨论着。

“这门亲事,我看行!孟雅妈看着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是啊,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把女儿教得这么好,不简单啊。”

我一言不发,只是握着方向盘。

眼前,不断闪过陈玲那张脸。

十年前的,和十年后的,交替出现。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玉坠。

它还是那么温润。

只是上面,似乎也沾染了十年的风霜。

我把它放在手心,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我该怎么办?

和孟雅分手?

我舍不得。我是真的爱她。

跟孟雅坦白一切?

那我怎么开口?

说,亲爱的,你妈妈十年前在东莞开发廊,我还跟她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去?

这会毁了孟雅的。

会毁了她心中母亲那完美的形象。

也会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心里?

和陈玲,扮演一对陌生的,只因为女儿才产生交集的岳母和女婿?

这可能吗?

我们每次见面,要如何面对彼此?

我们眼神的每一次交汇,会不会都充满了尴尬和试探?

我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只能听到,压抑着的,轻微的呼吸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你吗?”我试探着问。

“……是我。”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个沙哑的,颤抖的声音。

是陈玲。

7.

“我们……见一面吧。”她说。

“好。”

我们约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茶馆。

很偏僻,人很少。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选了一个最角落的卡座,背对着门口。

还是穿着白天那件深色的外套,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过的茶。

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她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们俩,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十年。

我们之间,隔了整整十年。

隔了太多的误会,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沧桑。

我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脸显得很憔苍白。

眼角的皱纹,比白天看得更清晰。

她不再是那个让我心生怜惜的“阿玲姐”。

她是我深爱女人的母亲。

这个认知,像一把刀,在我心里反复切割。

“你……”

“你……”

我们又一次同时开口。

然后又都停住了。

最后,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问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叫什么屁话。

她过得好不好,我不是都看到了吗?

她把女儿养育得那么出色,她自己也从一个发廊妹,变成了一个体面的母亲。

她当然过得比我好。

她苦笑了一下。

“还行。”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玉坠,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这个……该还给你了。”

她看着那块玉...坠,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伸出手,想要去拿,手指却在半空中颤抖,停住了。

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块烙铁。

“你……还留着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答应过你,等你还了钱,我就把它还给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

“钱……”她喃喃自语,“我当年……给你写信了。”

我心里一震。

“我给你写了好多封信,还把钱……夹在信里,寄给你。”

“可是,信都退回来了。说……查无此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我后来离开那个工厂了。”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事了。我回湖南找过你,去你老家益阳,打听一个叫周平的人。可是……”

“我那几年,一直在外面,没回过家。”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们都回去找过对方。

我们在同一个时间维度里,错过了彼此。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一个简单的阴差阳错,就造成了十年的隔阂与误解。

我心里,那块压了十年的石头,好像一下子松动了。

我不是那个被欺骗感情的傻子。

她也不是那个骗钱跑路的坏女人。

我们只是……被命运捉弄了。

“当年……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她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要鼓起巨大的勇气,去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那天晚上,你送我到旅馆后。老板娘来找我了。”

“她说,王胖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已经放话出来,要废了你。”

“她说,你为了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要是还留在东莞,一定会连累你。”

“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联系你。”

我的心,又是一痛。

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那个看起来市侩又贪财的老板娘,竟然……

“所以,你为了不连累我,才……”

她点点头。

“我怕。我真的怕。我怕他会对你下手。你还那么年轻,你的前途不能毁在我手里。”

“我只能走。我连夜买了去另一个城市的票,不敢回湖南,怕他找到我老家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有些激动,“你哪怕给我留个字条也行啊!”

“我怎么留?”她苦涩地看着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灾星,让你离我远点吗?”

“小周……不,周平。那时候的你,太年轻,太冲动了。而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我不能毁了你。”

我无言以对。

是啊,十年前的我,除了有一腔热血,还有什么?

如果她当时告诉我真相,我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去找王胖子拼命。

下场,可想而知。

她是……在保护我。

用一种最决绝,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那你后来……”

“我去了广州。在一个服装厂里打工。很苦,但至少安全。”

“我把小雅也接了过去。我们母女俩,租了一个很小的房子。”

“我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去夜市摆地摊。什么都卖,袜子,头花,小饰品。”

“我就是想挣钱,干干净净地挣钱。我想让小雅过上好日子,让她读书,让她不像我。”

她平静地叙述着。

但我能想象,那背后,是怎样的艰辛和血泪。

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要付出多少,才能站稳脚跟。

“后来,攒了点钱,我就自己开了个小服装店。慢慢地,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才有了今天。”

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我。

“周平,我知道,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是,我没有骗过你。”

“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真的有个女儿叫小雅。只是……她现在,叫孟雅。”

“当年我带她离开老家,怕被人找到,就给她改了名字。”

孟雅……小雅……

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原来,我爱上的,竟然是她的女儿。

是那个她当年在发廊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心心念念的女儿。

这算什么?

缘分?

还是孽缘?

“周平,”陈玲的声音,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绝望。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对孟雅,都太残忍了。”

“我求求你。”

她说着,站起身,竟然要对我跪下。

我连忙扶住她。

“阿姨!你这是干什么!”

“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孟雅。”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心里,我是一个辛苦把她拉扯大的好妈妈。我不能……我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曾经是那样不堪的一个人。”

“她那么爱你,她把你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如果她知道了我们的过去,她会崩溃的。”

“我求求你,你要是恨我,你冲我来。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求你,放过孟雅。”

“她……是无辜的。”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陷进了我的肉里。

我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她的恐惧。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为了女儿,可以抛弃一切尊严的母亲。

我心里的恨,怨,和那十年的不甘。

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还能做什么呢?

去揭穿她,去毁掉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

去伤害那个我深爱的,单纯善良的孟雅?

我做不到。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扶着她,重新坐下。

“阿姨,你起来。”

“我答应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听到自己说。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从今天起,你只是孟雅的妈妈,是我的……岳母。”

我说出“岳母”两个字的时候。

感觉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陈玲怔怔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

“你……你真的……”

“我爱孟雅。”我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伤害她。”

“所以,这个秘密,我们两个人,烂在肚子里。”

“永远。”

她捂着嘴,失声痛哭。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

聊那些错过的信,聊那些阴差阳错的寻找。

也聊孟雅的童年,聊她的成长。

我们像两个老朋友,在追忆一段共同的,却又截然不同的人生。

只是,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东莞”,避开了“发廊”,避开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夏天。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分开了。

临走前,她把那块玉坠,又推回到我面前。

“这个,还是你留着吧。”

“就当是……我欠你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没有再推辞,收下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晨曦的薄雾里。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和她之间,那段短暂而荒唐的“爱情”,彻底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沉重,也更牢不可破的关系。

我们将成为一家人。

顶着“岳母”和“女婿”的名义。

共同守护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8

婚礼如期举行。

盛大而隆重。

我包下了全市最好的酒店。

孟雅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真正的公主。

她挽着我的胳膊,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她说:“周平,我今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你是幸福的。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幸福,是我和你妈妈,用一个巨大的谎言,为你编织的象牙塔。

婚礼上,司仪让我们交换戒指,亲吻新娘。

我抱着孟雅,在所有人的祝福和掌声中,吻了下去。

我的目光,越过孟雅的肩膀,看到了台下的陈玲。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端庄地坐在那里。

脸上带着微笑,眼眶却是红的。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那个微笑和那片泪光背后,藏着怎样波涛汹涌的情绪。

敬酒的时候,我端着酒杯,和孟雅一起,走到她面前。

“妈。”孟雅甜甜地叫了一声。

“妈,我和周平,敬您一杯。”

“谢谢您,把我养育得这么好。谢谢您,把他交给我。”

我也举起酒杯。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孟雅,一辈子对她好。”

我看着陈玲,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郑重。

这既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

陈玲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她连忙用手帕擦了擦。

“好,好孩子。”

“妈祝福你们。要……白头到老。”

她喝下了那杯酒。

我不知道,那杯酒,在她嘴里,是甜的,还是苦的。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孟雅是个好妻子。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工作上也很努力。

我们像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会为了看哪个电视频道而争吵,也会在周末一起去超市,买一大堆零食。

我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好丈夫的角色。

我加倍地对孟雅好。

把她宠成了公主。

我想,这或许是一种补偿。

对她的,也是对陈玲的。

我和陈玲,也努力地扮演着一对合格的岳母和女婿。

我们每周会一起吃一次家庭饭。

在饭桌上,我们会聊工作,聊时事,聊孟雅小时候的趣事。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孟雅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她只觉得,她的丈夫和她的妈妈,关系好得像亲生母子。

她常常开玩笑说:“我妈现在疼你,比疼我还多。”

每当这时,我和陈玲,都会相视一笑。

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秘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有时候,我会和陈玲单独相处。

比如,孟雅加班,让我去接她妈妈过来吃饭。

在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常常会陷入沉默。

那沉默,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谁都不能说破。

有一次,车里放着一首老歌。

是张学友的《只想一生跟你走》。

“但求你未淡忘,往日旧情,我愿默然带着泪,流浪半生……”

那熟悉的旋律,一下子把我们拉回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我看到,陈玲的眼角,又湿了。

她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我也只能握紧方向盘,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

我们都走不进去,也退不出来。

只能隔着这堵墙,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日子,就在这种平静又诡异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一年后,孟雅怀孕了。

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陈玲更是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亲自照顾孟雅的饮食起居。

她煲的汤,很好喝。

有一种熟悉的,家的味道。

孟雅常常跟我撒娇。

“老公,你看我妈多偏心。她以前都舍不得天天给我煲汤的。”

我知道,那不是偏心。

那是一种……赎罪。

她想把过去亏欠女儿的,亏欠我的,都一点一点,补偿回来。

孟雅生了个女儿。

很漂亮,像孟雅,也像我。

取名字的时候,孟雅说:“老公,叫‘思玲’好不好?思念的思,玲珑的玲。”

我愣住了。

陈玲也愣住了。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问。

“我妈的名字里,不是有个‘玲’字嘛。我希望我们的女儿,以后能像外婆一样,坚强,能干。”孟雅一脸憧憬地说。

我看向陈玲。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连忙说:“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太女性化了?要不,再想想?”

“我觉得挺好听的呀。”孟雅不解。

“还是……换一个吧。”陈玲也开口了,声音有些发颤,“孩子的名字,是一辈子的事,要慎重。”

最后,我们给女儿取名叫“安安”。

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

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安安。

我常常会想。

如果有一天,她长大了,知道了她外婆和她爸爸之间,那段荒唐的往事。

她会怎么想?

这个家,会不会因此而分崩离析?

我不敢想下去。

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去维系这个家的完整。

去守护这个,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幸福。

9

安安三岁的时候。

发生了一件事。

我的公司,出了点问题。

一个合作了很久的伙伴,卷走了公司一大笔资金,跑路了。

公司资金链一下子断裂,濒临破产。

那段时间,我焦头烂额。

天天在外面陪客户,喝酒,求人。

回家的时候,总是满身酒气,筋疲力尽。

孟雅很担心我,但她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

只能天天给我炖补品,劝我别太累。

有一天晚上,我又喝得大醉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陈玲坐在客厅里。

她好像在等我。

“周平,你过来,我们谈谈。”她的表情,很严肃。

我以为她要责备我,不顾家,不顾身体。

我有些不耐烦。

“妈,我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必须今天说。”

她把我拉到书房,关上门。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这里面,有三百万。”

“是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你先拿去,把公司的窟窿堵上。”

我愣住了。

“妈,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周平,当年,你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

“这些年,你为了孟雅,为了这个家,又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一直都欠你的。”

“现在,轮到我了。”

“这家公司,是你半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倒了。”

“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她。

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这么多年,我心里的委...屈,压抑,和不甘。

在这一刻,好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妈……”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走过来,像小时候妈妈安慰我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好孩子,别哭。”

“都会过去的。”

“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应该一起扛。”

“一家人……”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

不管我们之间,有过怎样不堪的过去。

不管我们心里,藏着怎样沉重的秘密。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纠缠,拉扯,和共同守护。

我们早已经,成了一家人。

血脉相连,命运与共。

我最终,没有用她的钱。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朋友的帮助,挺过了那次危机。

但是,那张银行卡,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我和陈玲之间,那堵无形的,冰冷的墙。

我们不再是那个秘密的共犯。

我们成了,真正的亲人。

可以彼此依靠,彼此支撑的亲人。

10

现在,是2021年。

距离我第一次在东莞遇见陈玲,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

我的公司,已经成了行业里的龙头企业。

孟雅,成了我的贤内助,也开了自己的广告公司。

我们的女儿安安,也已经大学毕业,有了自己的男朋友。

生活,平静,美满,得像一部电视剧的结局。

我和陈玲,都老了。

我两鬓斑白,脸上也刻满了风霜。

她更是满头银发,背也有些驼了。

我们还是每周一起吃饭。

饭桌上,安安会叽叽喳喳地,跟我们讲她工作上的趣事,和她男朋友的甜蜜。

孟雅会笑着数落她。

我和陈玲,就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她们。

有时候,我们的目光,会不经意地对上。

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尴尬,试探,和沉重。

只剩下,一种只有我们彼此才懂的,默契和温暖。

那个秘密,我们守了一辈子。

它像一根刺,曾经扎得我们鲜血淋漓。

但时间久了,那根刺,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和我们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成为了我们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去年,陈玲生了一场大病。

住院的时候,她把我单独叫到病床前。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那块玉坠。

“我怕……我过不去了。”她喘着气,虚弱地说。

“这个……还是物归原主吧。”

“它本来,就不属于我。”

我握着那块冰冷的玉坠,摇摇头。

“妈,它属于你。”

“三十年前,它是我买下你自由的钱。”

“三十年后,它是我欠你一声‘妈妈’的情。”

“你好好养病,等你出院了,我还要听你叫我一声‘平伢子’。”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幸好,手术很成功。

她挺了过来。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

她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

“平伢子。”她忽然开口,叫了我一声。

“哎。”我应着。

“你说……人这辈子,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停下脚步,想了想。

“可能吧。”

“如果三十年前,我没有走进那家发廊。”

“如果那晚,我没有为你出头。”

“如果……我们没有错过那十年。”

“那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很蓝,很远。

像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那段青春。

是啊,如果……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

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搡着,身不由己地,走向各自的结局。

好在,我的结局,还不算太坏。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孟雅和安安。

她们正笑着,朝我们走来。

阳光,洒在她们的脸上,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我笑了。

我推着我的岳母,迎向我的妻子和女儿。

我们,是一家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