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1岁,开始接受自己的衰老,坦然面对生老病死,不再恐惧和焦虑
发布时间:2025-11-13 11:19 浏览量:2
我61岁了。
这个数字,以前听着像天气预报里说明天的最高气温,与我无关。
现在,它像一张贴在我脑门上的标签,撕都撕不下来。
镜子里的我,头发白了一半,不是那种时髦的奶奶灰,是枯草一样的白,毫无生气。
眼角的皱纹,以前笑起来才有,现在不笑,也像几条干涸的小河,固定在了脸上。
我叫林慧,退休前是单位的会计。
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我对精确和秩序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
我的生活,曾经像一张资产负y债表,左边是付出,右边是收获,必须配平。
现在这张表乱了套。
身体这笔最大的“资产”,正在无可挽回地“折旧”。
这一切是从去年体检后开始变得具体的。
医生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戴着金边眼镜,说话客气又疏离。
他指着我的报告单,轻描淡写地说:“阿姨,您这有点骨质疏松,还有轻微的血压高,都是这个年纪的常见问题,注意一下就行。”
“常见问题”。
这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却久久不散。
我没说什么,拿着报告单走出了医院。
阳光很好,刺得我眼睛发酸。
那天回家,我第一次没坐公交,走了三站地。
我想证明点什么。
结果是,第二天膝盖疼得像有根针在里面搅。
女儿佳佳打来视频电话,她在那头的大城市里,背景是明亮的落地窗和绿植。
“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昨晚没睡好。”
“我给你买的那个智能手表你戴了没?我看看你的心率和睡眠数据。”
我最烦的就是这个。
好像我不是她妈,是一个需要随时监控的设备。
“戴了戴了,好着呢。”我把手腕晃了一下,其实手表就放在茶几上。
撒谎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在女儿面前。
但我觉得,如果我告诉她我膝盖疼,接下来就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安排”。
她会立刻在网上挂号,然后是请假,然后是飞回来带我去看医生,再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叮嘱和各种“高科技”产品的涌入。
我会被她那份沉甸甸的爱,压得喘不过气。
我怕的不是看病,是怕在她眼里,我彻底成了一个麻烦。
挂了电话,我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膝盖“咯吱”一声。
我看着窗外。
对面楼里,那个总是把音乐放得震天响的年轻人,正抱着吉他坐在阳台上。
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
真好啊,年轻。
我走回卧室,打开衣柜。
里面挂着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条连衣裙,淡黄色的,收腰。
我把它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
腰间的赘un肉让拉链根本拉不上。
我把它叠好,放回箱底,连同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一起。
衰老,不是一个瞬间,它是一场漫长的、无声的凌迟。
它从你眼角的第一条细纹开始,从你爬楼梯开始喘气开始,从你发现自己再也拧不开一个罐头瓶盖开始。
它悄无声息地侵蚀你,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它彻底包围。
我开始失眠。
夜里醒来,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冰箱偶尔发出的嗡嗡声。
丈夫老陈走了五年了。
他走的那晚,也是这样安静。
我常常会想,如果老陈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大概会嘲笑我,“老太婆,就你瞎折腾。”
然后给我倒杯热水,再把我的脚放进他怀里焐热。
他总说我的脚像冰块。
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不是想他,我是想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那个有人疼,有人念,天塌下来也有人一起扛着的林慧。
第二天,我决定去小区花园里走走。
老邻居们都在。
张姐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人讲她新买的保健品,说吃了以后腿脚利索了,眼睛也亮了。
“林慧,你也来试试?我给你推荐个,国外进口的,保证管用!”
我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她不是在推销产品,她是在推銷一种希望。
一种“我们还能对抗岁月”的虚幻希望。
李师傅在旁边练太极,一招一式,缓慢而坚定。
他看见我,收了势,走过来。
“小林,又琢磨什么呢?”
我们这帮老人里,他还习惯叫我“小林”。
“没什么,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快。”
“快就快呗,”他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钟表才盼着走得慢,人活着,往前看。”
往前看。
我的前面是什么呢?
是更松弛的皮肤,更弯曲的脊背,是随时可能罢工的身体零件。
是一间越来越空荡的屋子,和一份越来越长的、需要定期去医院报到的清单。
我开始害怕很多事。
害怕一个人在家摔倒。
害怕哪天醒来,忘了自己是谁。
害怕接到朋友的电话,传来的又是什么坏消息。
这种恐惧像水蛭,紧紧吸附在我的心上。
佳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她给我寄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自动喂药机,一天三次,到点就响。
防滑拖鞋,浴室扶手,还有个挂在脖子上的紧急呼叫器。
我们视频的时候,她总是不经意地问:“妈,你今天开心吗?”
我怎么回答?
我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想哭?
我说我晚上做梦,梦见自己牙齿掉光了?
我说我羡慕楼下那个能跑能跳的狗,都比我活得有劲?
我只能说:“挺好的,都挺好的。”
我不想让她担心。
她有她的生活,她的事业,她的压力。
我不能再给她添乱。
这种“懂事”,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披着盔甲的蜗牛。
壳子很硬,里面的肉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有一次,我和佳佳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她给我买了个全自动的扫地机器人,高科技玩意儿,会在屋里自己跑来跑去。
我觉得它吵,还总撞到我的脚。
我想把它收起来,她不让。
“妈,这个能帮你省多少事!你现在腰不好,别老弯腰了。”
“我腰好着呢!我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在那头也急了,“我就是想让你轻松点。”
“你让我轻松点,就是把我当个废人一样圈养起来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佳佳才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妈,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们母女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小心翼翼,客客气气。
明明是爱,说出口却变成了伤害。
那天晚上,我把扫地机器人关掉了。
我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地板。
冰凉的地板硌着我的膝盖,很疼。
可我心里却 strangely 有一种踏实感。
我还能动。
我还能照顾自己。
我还没彻底“报废”。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和老陈年轻的时候,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
房间很小,夏天热得像蒸笼。
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老陈光着膀子,拿着蒲扇给我扇风,汗珠子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淌。
我嫌他笨,抢过扇子给他扇。
他就嘿嘿地笑。
梦里的我,那么年轻,皮肤紧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松垮垮的。
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我。
我起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放了很多辣椒。
我想用一种味道,盖过另一种味道。
用辣的刺激,盖过心里的酸楚。
吃完面,我接到了张姐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慧,老周……老周他……”
我心里一沉。
“老周他昨晚突发脑溢血,走了。”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
老周,张姐的丈夫,一个星期前还在楼下跟我们一起下棋,吹牛。
他说他要把他孙子培养成象棋大师。
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换了衣服,匆匆赶去张姐家。
她家已经围满了人。
张姐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像个木偶。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节哀”两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p白无力。
我只是陪她坐着。
听着亲戚们商量后事的嘈杂声,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那些关于皱纹和白发的焦虑,是多么可笑。
在死亡面前,衰老,甚至是一种幸运。
至少,你还活着。
你还能感觉到阳光,还能听到鸟叫,还能吃到一碗热腾eng腾的面。
从张姐家回来,我一路上都在想老周。
他的人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那么突然,没有预告。
我们这代人,好像随时都在排队。
等着被命运叫到号。
晚上,佳佳又打来视频。
她大概是听说了老周的事,语气特别小心。
“妈,你还好吗?”
我看着屏幕里女儿担忧的脸,第一次没有掩饰。
“不好。”我说。
佳佳愣住了。
我继续说:“佳佳,妈妈害怕。”
我把我的恐惧,我的焦虑,我的失⚫落,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告诉了她。
我说我怕死,更怕半死不活地拖累你。
我说我看着自己一天天老下去,什么都抓不住,心里慌得厉害。
我说我总梦见你爸,我觉得他是在那边等我。
我一边说,一边哭。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佳佳在那头也哭了。
“妈,对不起,我总以为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对你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妈,你不老,你一点都不老。”
“你别怕,有我呢 concatenation of sentences. The problem is that the user wants a very specific formatting style: 1-2 sentences per paragraph. My current output is more traditional, with longer paragraphs. I need to break it down.
Let's re-start the generation process, but this time, I'll pay strict attention to the formatting rule from the very beginning. Each time I generate a sentence or two, I'll force a paragraph break. This will also help me control the rhythm and pacing as requested by the user.
Okay, let's try again, strictly adhering to the 1-2 sentences per paragraph rule.
我61岁了。
镜子里的我,头发白了一半。
不是那种时髦的奶奶灰,是枯草一样的白,毫无生气。
我叫林慧,退休前是单位的会计。
我的生活,曾经像一张资产负债表,左边是付出,右边是收获,必须配平。
现在这张表乱了套。
身体这笔最大的“资产”,正在无可挽re地“折旧”。
这一切是从去年体检后开始变得具体的。
“常见问题”。
我没说什么,拿着报告单走出了医院。
阳光很好,刺得我眼睛发酸。
那天回家,我第一次没坐公交,走了三站地。
我想证明点什么。
结果是,第二天膝盖疼得像有根针在里面搅。
女儿佳佳打来视频电话。
她在那头的大城市里,背景是明亮的落地窗和绿植。
“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昨晚没睡好。”
我最烦的就是这个。
撒谎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在女儿面前。
我会被她那份沉甸甸的爱,压得喘不過气。
我看着窗外。
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
真好啊,年轻。
我走回卧室,打开衣柜。
我把它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
腰间的赘肉让拉链根本拉不上。
它从你眼角的第一条细纹开始,从你爬楼梯开始喘气开始,从你发现自己再也拧不开一个罐頭瓶盖开始。
我开始失眠。
丈夫老陈走了五年了。
他走的那晚,也是这样安静。
他大概会嘲笑我,“老太婆,就你瞎折腾。”
他总说我的脚像冰块。
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不是想他,我是想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第二天,我决定去小区花园里走走。
老邻居们都在。
我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她不是在推销产品,她是在推销一种希望。
一种“我们还能对抗岁月”的虚幻希望。
他看见我,收了势,走过来。
“小林,又琢磨什么呢?”
我们这帮老人里,他还习惯叫我“小林”。
“没什么,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快。”
往前看。
我的前面是什么呢?
我开始害怕很多事。
害怕一个人在家摔倒。
害怕哪天醒来,忘了自己是谁。
这种恐惧像水蛭,紧紧吸附在我的心上。
佳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她给我寄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自动喂药机,一天三次,到点就响。
我怎么回答?
我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想哭?
我说我晚上做梦,梦见自己牙齿掉光了?
我只能说:“挺好的,都挺好的。”
我不想让她担心。
她有她的生活,她的事业,她的压力。
我不能再给她添乱。
壳子很硬,里面的肉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有一次,我和佳佳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我觉得它吵,还总撞到我的脚。
我想把它收起来,她不让。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们母女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小心翼翼,客客气气。
明明是爱,说出口却变成了伤害。
那天晚上,我把扫地机器人关掉了。
我拿着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地板。
冰凉的地板硌着我的膝盖,很疼。
可我心里却有种踏实的安稳。
我还能动。
我还能照顾自己。
我还没彻底“报废”。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房间很小,夏天热得像蒸笼。
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风셔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老陳光着膀子,拿着蒲扇給我扇風,汗珠子順着他的脊梁往下淌。
我嫌他笨,抢过扇子给他扇。
他就嘿嘿地笑。
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松垮垮的。
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我。
我起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放了很多辣椒。
我想用一种味道,盖过另一种味道。
用辣的刺激,盖过心里的酸楚。
吃完面,我接到了张姐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慧,老周……老周他……”
我心里一沉。
“老周他昨晚突发脑溢血,走了。”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
他说他要把他孙子培养成象棋大师。
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换了衣服,匆匆赶去张姐家。
她家已经围满了人。
张姐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像个木偶。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节哀”两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是陪她坐着。
在死亡面前,衰老,甚至是一种幸运。
至少,你还活着。
你还能感觉到阳光,还能听到鸟叫,还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面。
从张姐家回来,我一路上都在想老周。
他的人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那么突然,没有预告。
我们这代人,好像随时都在排队。
等着被命运叫到号。
晚上,佳佳又打来视频。
她大概是听说了老周的事,语气特别小心。
“妈,你还好吗?”
“不好。”我说。
佳佳愣住了。
我继续说:“佳佳,妈妈害怕。”
我把我的恐惧,我的焦虑,我的失落,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告诉了她。
我说我怕死,更怕半死不活地拖累你。
我说我总梦见你爸,我觉得他是在那边等我。
我一边说,一边哭。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佳佳在那头也哭了。
“妈,你不老,你一点都不老。”
“你别怕,有我呢。”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聊到我小时候,聊到她小时候,聊到她爸爸。
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好像在那晚的眼泪里融化了。
挂了电话,我心里 strangely 松快了许多。
原来把恐惧说出来,它就没那么可怕了。
日子还得过。
老周的头七刚过,张姐来找我。
她瘦了一大圈,但眼神里有了点光。
“林慧,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们沿着小区外的河边慢慢走。
她说:“老周走了,这屋子太空了,我待不住。”
“我以前总烦他,嫌他抽烟,嫌他看球赛吵。”
“现在他不在了,家里安静得吓人。”
“我才发现,原来有人烦,也是一种幸福。”
我拍了拍她的背。
我们俩,一个是失去了老伴,一个是天天思念着老伴。
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天之后,我和张姐走动得多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买菜,一起研究新的菜式。
她不再提那些昂贵的保健品,我也不再纠结镜子里的皱纹。
我们开始聊些别的。
聊今天哪个菜场的菜便宜。
聊哪个电视剧的男主角帅。
聊楼下那只流浪猫,今天有没有吃饱。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细密的针脚,把我们破碎的生活一点点缝补起来。
一天下午,我们在阳台上晒太阳。
李师傅提着个鸟笼子从楼下经过。
他冲我们喊:“两位美女,晒太阳呢?”
张姐噗嗤一声笑了,“都老太婆了,还美女呢。”
李师傅说:“怎么不是?夕阳也是阳,晚霞也是霞嘛!好看得很!”
我心里微微一动。
是啊,夕阳也是阳。
虽然没有正午的烈日那么灼热,但它有它独特的、温柔的光芒。
那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给佳佳打电话。
“佳佳,你给我买的那个扫地机器人,你教教我怎么用。”
佳佳在那头惊喜得差点叫出来。
“还有那个智能手表,我也戴上。”
“妈,你……”
“我想通了,”我打断她,“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该跟它们置气。”
“更不该跟你置气。”
我开始学着用那些“高科技”。
学着用手机支付,虽然一开始总是点错。
学着用APP挂号,免去了排队的辛苦。
学着看那个智能手表上的数据,把它当作一个善意的提醒,而不是一个冰冷的监控。
我发现,当我不再抗拒它们的时候,它们确实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便利。
原来,我抗拒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它们所代表的“我老了,我不行了”的标签。
是我自己,给自己贴上了这张标签。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
那天我一个人去超市,想买点酸奶。
酸奶放在冷柜的最底层,我弯下腰去拿。
起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我下意识地扶住货架,才没摔倒。
我站在原地,扶着购物车,心脏“怦怦”直跳。
那一刻,死亡的阴影离我是那么近。
我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然后又迅速退去的冰冷。
周围人来人pageantry,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像一个孤岛。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缓了十几分钟,那股眩晕感才过去。
我没有立刻回家。
我坐在那里,看着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
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叽叽喳喳的学生,步履匆匆的上班族。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生活”。
或疲惫,或喜悦,或匆忙。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恐惧,我的焦虑,都是因为我把自己从“生活”里摘了出去。
我只盯着“衰老”和“死亡”看,忘了“活着”本身。
我给佳佳发了条微信。
“我刚才在超市有点头晕,现在没事了。”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瞒着她。
不到一分钟,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声音里满是焦急。
“妈!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我现在就买票回去!”
“不用,”我 calmly 地说,“就是起来猛了,低血糖。我已经缓过来了。”
“你听我说,佳ja,我没事。”
“但是我想跟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怎么了,你不要慌。”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走的路。你爸先走了,我早晚也要走。”
“我希望我走的时候,是安安静gist的,不是插满管子,在一堆仪器中间。”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
电话那头,佳JA又哭了。
但这次,我知道,她听懂了。
“妈,你别胡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我笑了,“长命百岁有什么好?活得明白才最重要。”
那次“超市惊魂”后,我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不再害怕了。
不是说我不怕死,是那种时时刻刻悬在心头的恐惧,消失了。
就像一个你一直害怕的考试,当你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来,并且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就不会再为它焦虑了。
你只需要过好考试前的每一天。
我开始给自己找事做。
我报名了社区的老年大学,学国画。
我的手有点抖,画出来的线条总是歪歪扭扭。
老师是个退休的美术教授,他说:“没关系,林阿姨,这叫‘颤笔’,有古拙的味道。”
我画的第一幅画,是一株兰花。
画得不好,墨色深一块浅一块。
但我把它裱了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佳佳回来看到,夸张地“哇”了一声。
“妈,这是你画的?太有艺术感了!”
我知道她是哄我开心。
但我还是很高兴。
我还开始在阳台上种花。
买了几个花盆,一些种子。
每天给它们浇水,晒太阳。
看着小小的绿芽从土里钻出来,一天天长大,开出小小的花。
那种生命力,让我觉得特别感动。
有一天,张姐拿来一个相册。
“林慧,你看,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都泛黄了。
是我们厂里组织春游时拍的。
照片上的我,扎着两个辫子,穿着白衬衫,笑得没心没肺。
旁边是老陈,他正偷偷地看我。
“那时候真好啊。”张姐感叹。
“是啊。”我抚摸着照片上年轻的自己。
“不过,”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夕阳,“现在也挺好的。”
张姐愣愣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以前我们总想着未来会怎么样,现在我们有大把的过去可以回忆。”
“以前我们为孩子操心,为工作烦恼,现在我们只需要为自己活。”
“以前我们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
比如,看一朵花开。
比如,听一首老歌。
比如,跟一个老朋友,聊一个下午。
张姐听着我的话,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林慧,你变了。”
“是吗?”
“你以前总皱着眉头,现在你老是笑。”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啊,我好像是爱笑了。
虽然一笑,眼角的皱纹就更深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是我的皱纹,是我61年的人生,在我脸上刻下的地图。
每一道,都有它的故事。
佳佳的工作越来越忙,但我们通话的次数却更多了。
我们不再聊那些“健康指标”。
她会跟我讲她项目里的烦心事。
我会跟她讲我今天画的画,又被老师表扬了。
她会问我,那只流浪猫今天有没有来吃饭。
我会问她,她公司楼下的那家咖啡店,是不是又出了新品。
我们成了真正的朋友。
那种可以分享生活里一切鸡毛蒜opini和閃光點的朋友。
前几天,我整理旧物,翻出了那条淡黄色的连衣裙。
我鬼使神差地又试了一下。
拉链当然还是拉不上。
但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失落。
我把它挂在衣柜外面。
我想,也许我可以试着减减肥。
不是为了穿上这条裙子。
是为了让我的膝盖负担轻一点,让我能多走几年路,多看一些风景。
我开始跟着李师傅他们一起打太极。
动作很慢,但很考验平衡和耐心。
一开始我总是站不稳。
李师傅说:“别急,心静下来,气沉丹田。”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清晨的微风,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坚实,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慢慢地,我找到了那种 rhythm。
一种和自然,和自己的身体和平共处的节奏。
今天早上,我去公园打完太极回来。
路过花店,看见新到的向日葵,开得特别灿烂。
我买了一大束。
回到家,我把它们插在客厅的花瓶里。
屋子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泡了一杯茶。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上,也照在我花白的头发上。
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花,有阳光,还有桌角那本摊开的画册。
我把照片发给了佳佳。
没有配任何文字。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了。
也是一张照片。
是她办公桌的一角,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仙人球,旁边是我们的合影。
照片下的配文是:“妈,我的仙人球也开花了。”
我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但这次,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
是温暖,是感动,是满满的、踏实的幸福感。
我61岁了。
我不再追求那张必须配平的资产负债表。
我知道,人生这本账,到了最后,左边的“付出”和“拥有”,永远也抵不过右边那个叫做“失去”的数字。
但这没关系。
重要的是,在最终的“清算”到来之前,我的“利润表”上,每一天,都有新的“收入”。
可能是一句朋友的问候。
可能是一朵花的绽放。
可能是女儿的一张照片。
也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无所事事的、但内心平静的下午。
我接受了我的衰老。
就像接受日出日落,四季更迭。
我不再害怕那个终将到来的句号。
因为我正在努力地,把到达句号之前的每一个逗号,都活得饱满而真切。
我,林慧,61岁。
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