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终奖到手后,岳母电话打听我说只有2万,第二天她敲响我家
发布时间:2025-11-15 00:29 浏览量:2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的短信通知像一枚精准的钉子,砸进了我的视网膜。
188000.00。
小数点前的六个数字,在冬日午后略显昏暗的办公室里,泛着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我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憋了整整一年。
它混杂着通宵加班的咖啡味,出差时高铁上的泡面味,还有和甲方开完会后,在楼下抽掉的半包烟的味道。
现在,它终于随着这串数字,得到了释放。
我靠在椅背上,感觉整个身体的骨头都软了。
脑子里开始飞快地盘算。
房贷还掉四万,提前还一部分,每个月压力能小几百。
女儿明年的兴趣班,钢琴和画画,一年两万块,可以一次性交清了。
我老婆林晓念叨了半年的那款新风机,六千多,可以下单了。
再拿出三万,存个定期,给女儿当教育储备。
剩下的,给两边父母一人包个一万的红包过年,再留点钱,过年带老婆孩子去趟海南。
完美。
计划清晰得像一张施工图纸,我甚至能感觉到执行它带来的那种踏实的快乐。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
是岳母。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条件反射,让我瞬间绷紧了神经。
我清了清嗓子,划开接听键。
“喂,妈。”
“陈阳啊,下班没?”岳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像夏天午后的热风,扑面而来,让你躲不开。
“没呢,还在公司,今天事儿多。”我一边说,一边把银行短信的界面划掉。
“哎哟,你们这工作就是辛苦,天天加班,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啊。”她熟练地铺垫着。
“没事妈,习惯了。”
“对了,”她话锋一转,仿佛是刚想起来似的,“你们公司……今年年终奖发了没?”
来了。
我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这个问题,就像每年冬天准时到来的寒流,精准,且威力巨大。
我的大脑瞬间进入高速运转状态。
我知道,这个数字一旦说出口,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的施工图纸了。
它会立刻变成一张共享的,可以被随意涂改的草图。
去年,我拿了八万,如实说了。
结果,小舅子林伟说要跟朋友合伙开个奶茶店,岳母一个电话打过来,借走了五万。
奶茶店开了三个月,倒闭了,五万块钱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没有。
前年,我拿了六万。
岳母说老家的房子要翻新一下,又借走了三万。
至今,我都没见过那“翻新”后的房子长什么样。
我爱林晓,所以我也尊重她的家人。
但这种无休止的,以亲情为名的“拆东墙补西墙”,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的钱,是我用命换来的。
是用来支撑我们这个小家的。
不是小舅子试错的资本,也不是一个无底洞的填埋物。
“陈阳?听着呢吗?”岳母没听到回音,追问了一句。
我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量显得真诚,又带着点失落的语气说:
“发了,妈。”
“哦?那今年怎么样啊?行情不好,是不是也受影响了?”她问得步步紧逼。
“唉,别提了。”我叹了口气,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今年项目效益差,公司整体都不行,就意思了一下。”
“意思了一下是多少啊?”
我沉默了两秒,给出一个我反复权衡过的数字。
一个不至于让她觉得我毫无价值,又不足以让她产生太多想法的数字。
“到手……就两万。”
电话那头,是长达五秒钟的寂静。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在那头皱起的眉头,和撇下的嘴角。
“才……两万?”她的语气里,那种毫不掩饰的失望像针一样扎人。
“是啊,”我继续卖惨,“能有就不错了,我们部门还有好几个同事一分钱没有呢。”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敷衍,“行吧,那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先这样,我挂了。”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
有撒谎后的心虚,但更多的是一种畸形的、自我保护的轻松。
晚上回到家,林晓正在厨房忙活。
女儿在客厅看动画片,一见到我就扑了过来。
我抱起女儿,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奶香,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饭桌上,林晓给我盛了一碗汤。
“今天妈给我打电话了。”她忽然说。
我的心提了一下,“嗯,她也给我打了。”
“她说……你年终奖只有两万?”林晓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探寻。
我没敢看她的眼睛,低头喝了口汤,“嗯,今年公司效益不好。”
我把白天对岳母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林晓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我知道,她不全信。
我们是夫妻,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她。
但她没有戳穿我。
这种默契,让我既感激,又愧疚。
吃完饭,我主动洗了碗。
林晓在给女儿讲睡前故事。
等我收拾完厨房出来,她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陈阳,你过来。”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她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她和岳母的聊天记录。
岳母:“晓晓啊,问你个事,陈阳年终奖是不是就两万啊?”
林晓:“是吧,他跟我说了,今年公司不景气。”
岳母:“唉,我还指望他能帮衬一下你弟呢。你弟谈了个对象,人家姑娘家里要求,必须在市里买房,首付还差二十万呢。我这几天愁得头发都白了。”
岳母:“两万块钱,够干啥的呀。真没用。”
最后那句“真没用”,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把手机还给林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胸口堵得慌。
“我知道你肯定不止两万。”林晓的声音很轻,“你骗她,是因为怕了,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晓晓,我不是小气。那五万块,三万块,我给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可结果呢?林伟但凡靠谱一点,我都能认。可他呢?我真的……我怕了。我们有自己的家要养,有房贷要还,有女儿要养。我不敢再赌了。”
林晓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我懂。”她说,“其实我也不想再这样了。我妈……她就是一辈子为了我弟操心。可我弟都二十六了,不是六岁。他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下了一半。
“谢谢你,老婆。”
“我们是夫妻,谢什么。”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不过,妈那边……我怕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搂着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撕破脸。这个家,我得护住。”
那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
我梦见了那个无底洞,岳母和林伟站在洞边,不停地朝我招手,让我把钱扔进去。
我扔了一沓又一沓,洞却永远填不满。
第二天是周六。
我起了个大早,想带林晓和女儿去公园转转。
刚吃完早饭,门铃响了。
急促,且不耐烦。
我和林晓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林晓走过去,通过猫眼看了一眼。
她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回头,用口型对我说了两个字。
“我妈。”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晓打开门。
岳母站在门口,左手拎着一袋子苹果,右手拎着一箱牛奶,脸上堆着那种我看过很多次的,略显虚假的笑容。
“晓晓啊,妈来看看你们。”
她的目光越过林晓,直接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像X光,带着审视和穿透力。
“哟,陈阳也在家呢。正好,妈有事跟你们说。”
她自顾自地换了鞋,把东西放在玄关,然后像巡视领地一样,走进了客厅。
女儿怯生生地喊了声“外婆”。
岳母摸了摸她的头,笑容却没到眼底。
“妈,您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林晓给她倒了杯水。
“怎么?我来自己女儿家,还得预约啊?”岳母一句话就把林晓噎了回去。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的主位上,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走过去,坐在了林晓身边。
我们像两个即将接受审判的犯人。
“陈阳啊。”岳母开了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妈,您说。”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你那两万块年终奖的事。”
我心里一紧。
“我觉得吧,这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你辛苦挣来的。”她话锋一转,开始给我戴高帽,“你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我们家晓晓嫁给你,我是放心的。”
我没接话,我知道后面肯定有“但是”。
果然。
“但是呢,你小舅子现在遇到坎儿了。”她开始叹气,眼眶说红就红,“他那个对象,人家姑娘是真不错,长得漂亮,工作也好。可人家里就一个要求,必须有套婚房。首付差二十万,我跟你爸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还凑了几个亲戚,现在还差十万。”
她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目光再次锁定我。
“我知道,两万块钱解决不了大问题。但是,有总比没有强。你先把这两万块钱,拿给你弟应急。等他以后挣了钱,肯定会还你的。”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仿佛那两万块钱,已经写上了林伟的名字。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在滴答作响。
林晓的脸色很难看,她想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这是我和岳母的战场,我不想让她为难。
我看着岳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林伟买房是大事,我们当姐夫姐姐的,肯定得支持。”
岳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这两万块钱,我不能给。”
岳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她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这钱,不能给。”我重复道。
“为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质问,“陈阳,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家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林伟没出息,这两万块钱会打水漂?”
她很聪明,直接给我扣上了一顶“看不起人”的帽子。
“妈,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耐着性子解释,“这两万块钱,我有别的用处。您也知道,我们每个月房贷就八千多,女儿明年上兴趣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笔钱,我是准备留着应急的。”
“应急?你有什么急好应的?”岳母的音量又高了一个八度,“你弟弟结婚买房,这不是天大的急事吗?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急?难道你非要看着你弟弟因为没钱买房,婚事黄了,你才开心吗?”
她开始偷换概念,把“不支持”等同于“幸灾乐祸”。
“妈,这不是一回事。”林晓终于忍不住了,“我弟买房,我们肯定会想办法。但是陈阳也很辛苦,我们自己的小家也需要钱。您不能总这样……”
“我怎么样了?”岳-母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晓的鼻子,“林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嫁了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胳셔你妈的?”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晓脸上。
林晓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可以忍受她对我的冷嘲热讽,但我不能容忍她这样伤害我的妻子。
“妈!”我站了起来,挡在林晓面前,“您有事冲我来,别说晓晓。她是你女儿,也是我妻子。这些年,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平衡我们和您的关系,受了多少委屈,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岳母彻底撕破了脸皮,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只知道,我女儿嫁了个白眼狼!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年终奖两万块钱都不肯拿出来帮衬一下小舅子!陈阳,我算是看透你了!”
“我就是铁公鸡!”我也豁出去了,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面爆发,“那是因为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前年三万,去年五万,哪一分钱回来了?林伟拿去做什么了?您问过吗?奶茶店的账本您看过吗?您只知道他缺钱,您知道他把钱花在哪儿了吗?”
我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岳母被我问得一愣一愣的。
她显然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还算恭顺的我,会突然变得这么强硬。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有些色厉内荏,“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我是你长辈!”
“我没有质问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妈,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家庭要负责。林伟也是个成年人,他也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您不能把他的人生责任,强加到我们身上。这不公平。”
“公平?你跟我谈公平?”岳母冷笑一声,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陈阳,你跟我说实话。”
“你年终奖,真的只有两万吗?”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到林晓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
一旦被戳破,今天这场战争,将彻底失控。
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
“是,只有两万。”
我说谎了。
面不改色心不跳。
因为我知道,真相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
岳母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那十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后,她移开了目光。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里充满了冰冷的失望和……一丝怀疑。
她转身,拿起自己的包。
“看来这个家,我是指望不上了。”她走到门口,换上鞋,“林晓,你好好想想吧。你弟弟,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说完,她“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挂钟都晃了晃。
客厅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女儿被吓哭了,林晓赶紧过去抱住她,轻声安慰着。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岳母走后,家里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林晓哄着女儿,情绪很低落。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对不起。”我说。
“你道什么歉。”她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我今天……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
“不重。”她摇了摇头,“有些话,早就该说了。只是我……我说不出口。”
我们沉默地抱了一会儿。
“陈阳,”她忽然抬起头,“你说,我妈她……是不是不信我们?”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但她肯定会想别的办法。”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天晚上,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女声。
“喂?是陈阳吗?我是你三姨婆家的那个表姐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脑子里搜刮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三姨婆家的表姐”是谁。
寒暄了几句,她终于切入了正题。
“哎呀,陈阳啊,听说你们公司今年效益不好啊?年终奖才发了两万?”
我的心猛地一沉。
岳母这是……开始发动群众了?
“是啊,姐,行情不好,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唉,真是的。你不知道,你岳母为了你小舅子的事,都快愁死了。她今天来我们家,哭得那个伤心啊,说你们现在日子也紧,她也不好意思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像是在为我们着想。
但我知道,这都是铺垫。
“你小舅子那对象家里,催得紧。你岳母也是没办法了,才到处张罗的。我们这些亲戚呢,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跟你姐夫,条件也不好,也就凑了五千块钱。你二舅家给了一万。”
她开始给我报账了。
“我想着吧,你虽然年终奖不多,但毕竟是亲姐夫。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哪怕再挤出个一两万,也算是份心意不是?总不能让外人觉得,你这个当姐夫的,还没我们这些远房亲戚给得多吧?”
道德绑架。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原来岳母的第二招,是舆论施压。
她想用亲戚们的嘴,把我架在火上烤。
“姐,真不是我不愿意。”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房贷车贷,孩子上学,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那两万块,真是我们最后的备用金了。动不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耐烦,“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小舅子结婚是多大的事啊!你现在帮他一把,他以后还能忘了你?都是一家人,别把账算得那么清嘛!”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姐,真的很抱歉,我这边实在是没办法。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电话接踵而至。
大舅,二姨,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成了岳母的说客。
话术几乎一模一样。
先是表示同情,然后哭穷,最后再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我一个个地应付,一个个地拒绝。
到最后,我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世界总算清净了。
林晓看着我疲惫的样子,满脸心疼。
“他们……都给你打电话了?”
“嗯。”我点了点头,“你妈这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用得是真溜。”
林晓的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陈阳,让你受这些委屈。”
“傻瓜。”我帮她擦掉眼泪,“这不怪你。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得一起扛。”
那天晚上,林晓给她弟弟林伟发了条很长的微信。
她没有指责,也没有抱怨。
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我们现在的生活压力有多大,告诉他,陈阳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她希望他能理解我们,也希望他能作为一个男人,真正地成熟起来,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而不是总躲在母亲的身后。
林伟没有回复。
第二天,是周日。
我们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家里。
我陪女儿搭积木,林晓在看书。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岁月静好。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下午三点。
门铃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岳母。
是林伟。
他一个人来的。
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装,头发像是精心打理过,手里拎着一盒茶叶。
看起来,比以前稍微精神了点。
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尴尬,有局促,还有一丝不甘。
“姐,姐夫。”他站在门口,声音不大。
“进来吧。”林晓让他进了门。
我给他倒了杯水。
三个人坐在客厅,谁也没先开口。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最后,还是林伟打破了沉默。
“姐夫,”他看着我,眼神有些闪躲,“我妈……昨天回去,跟我说了很多。”
“嗯。”我应了一声。
“她说……你年终奖只有两万,日子也挺紧的。”他顿了顿,像是在下什么决心,“我来,是想跟你说……买房子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我有些意外。
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林伟。
“我跟我对象商量了,”他继续说,“我们先不买房了,先租个房子结婚。等以后攒够了钱再说。”
林-晓看着他,“你……想通了?”
林伟苦笑了一下,“姐,我看了你给我发的微信了。我想了一晚上。其实……我心里都明白。这些年,我一直不靠谱,让我妈操碎了心,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的这番话,说得很诚恳。
让我对他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我就是……有点不服气。”他攥紧了拳头,“我那些同学朋友,家里都给买了房买了车。我凭什么就不行?我就是想争口气,想让我妈在亲戚面前抬得起头。”
我大概明白了他的心结。
是虚荣,是攀比,也是一种长期被母亲溺爱下形成的依赖。
“林伟,”我看着他,决定跟他好好谈谈,“争口气,不是靠父母,也不是靠姐姐姐夫。是靠你自己。”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落。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找份正经工作,踏踏实实地干。别总想着一步登天,开个奶茶店就能发财。那都是不现实的。”
“你姐夫说得对。”林晓也说,“我们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一世。未来的路,还得靠你自己走。”
林伟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们。
“姐,姐夫,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
他站起来,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也许,这个一直长不大的男孩,在经历过这次的风波后,真的要开始长大了。
“行了,都是一家人。”我扶起他,“你能想通就好。”
林伟在我们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走后,我和林晓都松了口气。
我们以为,这场风波,总算是要过去了。
但我们都低估了岳母的执念。
以及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动用的手段。
周一,我正常去上班。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我妈打来的。
“儿子,你跟晓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妈的语气很焦急。
“没啊,怎么了妈?”
“你岳母!她今天上午,跑到我们家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她去你们家干什么?”
“她来干什么?她来告状啊!”我妈的声音都气得发抖,“她一来就哭啊,说你欺负晓晓,说你看不起他们家,说林伟要结婚买房,你一分钱都不肯出,还说你年终奖就两万块钱,骗鬼呢?她说你肯定是藏了私房钱,不想让晓晓知道!”
我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万万没想到,岳母竟然会直接杀到我父母家去!
这是想干什么?
把战火烧到我的大后方,让我腹背受敌吗?
“她还说,”我妈继续说,“说我们老陈家家风不好,教出来的儿子自私自利,娶了媳妇就忘了本。把我们给骂的……你爸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欺人太甚!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在公然地羞辱我和我的家人!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年终奖到底多少钱?你是不是真的只给了晓晓两万?”我妈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岳母的离间计,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她在我父母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妈,您别听她胡说!”我压着火气,“钱的事,我回去再跟您解释。您和我爸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挂了电话,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立刻给林晓打了电话,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林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她的哭声。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跑到你爸妈那里去闹……”
我知道,林晓彻底心寒了。
自己的母亲,为了钱,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儿,不惜破坏女儿的家庭。
“你别哭。”我安慰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哭,是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她哽咽着问。
我想了想,说:“晚上,我们一起回我爸妈家。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那天下午,我提前请了假。
去银行,拉了一份我工资卡的流水明细。
然后,我给林晓发了条微信。
“把家里的所有账单,房贷合同,女儿兴趣班的缴费单,都找出来。晚上一起带上。”
林晓回复了一个字。
“好。”
我知道,今晚,将是最后的摊牌。
我们没有退路了。
晚上,我和林晓带着一堆材料,回到了我父母家。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爸一言不发,一个劲地抽烟。
我妈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爸,妈。”我把一叠文件放在了茶几上,“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问,今天,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们说清楚。”
我先拿出了那张银行流水。
“这是我的工资卡流水。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年终奖,是税后十八万八。”
我爸妈同时“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震惊。
我妈看着我,又看了看林晓,眼神复杂。
“那……那你怎么跟你岳母说,只有两万?”
“因为我怕。”我看着我爸妈,坦诚地说,“我怕这笔钱,又像以前一样,被我岳母以各种理由要走,然后打了水漂。爸妈,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们最清楚。我不是富二代,我跟晓晓,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我们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
然后,我拿出了房贷合同。
“这是我们的房贷,每个月8200,要还30年。”
我又拿出了女儿兴趣班的缴费单。
“这是女儿的学费,一年两万。”
我又拿出了家里的各种水电煤气,物业费,保险的账单。
“这些,是每个月的固定开销。”
我把所有的单据,一张一张地摆在茶几上。
“我岳母只看到我拿了多少年终奖,她从来没问过,我们每个月要还多少贷款,要花多少钱。她只想着让她儿子过上好日子,从来没想过,她的女儿和女婿,活得到底有多累。”
“这十八万八,我早就计划好了。还房贷,交学费,给你们和晓晓爸妈包红包,剩下的,才是我们自己的。我跟她说两万,不是想骗她,我只是想保护我们自己的小家。”
我的话说完了。
客厅里,一片安静。
我爸掐灭了烟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亲家母……做事确实是……太过了。”
我妈拉过林晓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晓晓啊,让你受委委屈了。这事不怪你们。是她……唉……”
林晓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委屈,也是释然。
得到了我父母的理解,我们心里都好受了很多。
“那现在怎么办?”我妈问,“你岳母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想了想,说:“我明天,会跟林伟再谈一次。这件事,必须让他自己去跟他妈说清楚。”
“他能行吗?”我爸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我说,“但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他如果还想当个男人,就得自己去解决。”
第二天,我约了林伟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当他听到,他母亲跑到我父母家去大闹一场的时候,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妈她……她怎么能这样!”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声音都在发抖。
“林伟,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指责你,也不是为了跟你抱怨。”我看着他,“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尊重,是边界。”
“我尊重你母亲,因为她是长辈,是晓晓的妈妈。但她也要尊重我们。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家庭,我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难处。我们不是你们家的提款机。”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买房结婚,是你的责任。你可以寻求家人的帮助,但不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能用亲情去绑架,去胁迫。”
“你姐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你妈跑到我爸妈家去闹,你知道你姐心里有多难受吗?她一边是自己的妈和弟弟,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和公婆。你让她怎么做人?”
林伟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回去吧。”我站起身,“跟你妈好好谈谈。告诉她,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你们要的,是一个会赚钱的女婿,是一个可以无限索取的提款机,那对不起,我做不到。如果你们要的,是一个能和你姐姐相濡以沫,共同经营好自己小家的丈夫,那我会尽我所能。”
“怎么选,看你们自己。”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不知道我的这番话,对他有没有用。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
那天晚上,林晓接到了林伟的电话。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聊了什么。
我只知道,挂了电话后,林晓对我说:
“他说,他会处理好。”
又过了两天。
风平浪静。
岳母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那些亲戚,也再也没有打来电话。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周五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林晓的手机响了。
是岳母打来的。
林晓看了我一眼,按了免提。
“晓晓啊……”电话那头,传来岳母疲惫的声音。
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也没有了虚伪的热情。
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妈。”林晓应了一声。
“我……跟你弟谈了。”岳母说,“他说……他想通了。房子,我们不买了。”
林晓“嗯”了一声。
“他说……他想自己出去找工作,从头开始。他说,他不想再拖累家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岳母压抑的哭声。
“晓晓啊……妈是不是……做错了?”
听到这句话,林晓的眼泪,也瞬间决堤。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知道,她在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妈……”林晓哽咽着说,“您没有错。您只是……太爱他了。”
“是我把他给爱坏了啊……”岳母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如此脆弱的声音。
我忽然觉得,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她用她以为正确的方式,去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她的方式,错了。
错得离谱。
那通电话,打了很久。
她们母女俩,说了很多很多心里话。
那些积压了多年的委屈,隔阂,不理解,仿佛都在那一刻,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挂了电话,林晓靠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哭完之后,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眼神却很亮。
“陈阳,”她说,“我们……还是帮帮他吧。”
我愣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她解释道,“不是给他钱去买房。是帮他,真正地站起来。”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二天,是周末。
我们一家三口,回了岳母家。
这是风波之后,我们第一次上门。
岳母给我们开的门。
她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不少。
看到我们,她有些局促,眼神躲闪。
林伟也在。
他看起来,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和戾气,多了几分沉稳。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
饭后,我把林伟叫到了阳台。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他。
“我……我想去找个销售的工作。”他说,“我嘴皮子还行,能吃苦。我想先从基层做起。”
“想法不错。”我点了点头,“我有个朋友,在一家卖建材的公司当销售总监。他们公司规模不小,平台也很好。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但能不能成,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吗?姐夫!太谢谢你了!”
“别谢我。”我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也得靠你自己走。我只能帮你推开一扇门,门里的风景,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夫,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后来,林伟真的去了我朋友的公司。
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干起。
他真的很能吃苦。
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
风里来雨里去,跑业务,见客户。
第一个月,他一单都没开。
第二个月,他开了两单,拿了三千块钱提成。
他把钱取出来,用信封装好,交给了林晓。
“姐,这是我还给姐夫的第一笔钱。”
林晓没要。
她说:“这是你应得的。你自己留着。”
半年后,林伟成了他们公司的销售冠军。
他用自己攒下的钱,和女朋友一起,在市郊租了一套不错的两居室。
他们领了证,办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婚礼上,岳母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陈阳啊,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这一家。”
我说:“妈,我们是一家人。”
那笔十八万八的年终奖,最后,我们还是拿出了五万块钱。
不是借给林伟。
而是给他和新婚的妻子,包了一个大红包。
剩下的钱,我们按照最初的计划,还了房贷,交了学费,存了教育基金。
生活,回到了它应有的轨道。
有时候,我也会想。
如果当初,我没有撒那个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那十八万八,会像一剂猛药,暂时缓解林伟的困境。
但同时,它也会成为一剂毒药,让他继续沉沦在依赖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而那个谎言,虽然不堪,虽然让我们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我们家庭里那个长久以来,谁都不敢触碰的脓疮。
虽然过程很痛。
但最终,它让我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治愈。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
没有绝对的对错。
只有一次又一次,艰难的选择。
而每一次选择的背后,都是我们对家,对爱,对责任,最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