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万奖金变5万,我再也不修进口机床,15天后老板出50万请来专家
发布时间:2025-11-14 08:05 浏览量:2
50万奖金变5万,我再也不修进口机床,15天后老板出50万请来专家
车间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切削液和金属粉末的味道,今天闻起来格外呛人。
我叫陈辉,38岁,是厂里专啃硬骨头的高级技工。
硬骨头,特指那几台从德国进口的DMG五轴联动加工中心。
这玩意儿金贵,一台顶得上一栋楼。平时伺候得跟祖宗一样,但凡闹点脾气,整个生产线都得瘫。
今天,祖宗就闹脾气了。
还是最要命的那台,负责给航天院的一个加急订单做核心部件。
张总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蹲在家里给儿子修四驱车。他儿子弄坏的。
“陈辉啊,救命!赶紧来厂里!DMG停了!”
张总的声音隔着听筒都快劈叉了。
我慢悠悠地把一颗比米粒还小的螺丝拧回去,“张总,我今天调休。”
“调个屁的休!你知道这单多重要吗?明天下午交不了货,违约金是八位数!厂子都可能赔进去!”
我没说话,把电池装上,四驱车嗡的一声窜了出去。
“陈辉!你还在听吗?我跟你说,只要你今天能把它修好,不耽误明天交货,我个人给你发50万奖金!税后!”
我心里咯噔一下。
50万。
我老婆念叨了半年的那辆SUV,首付够了。
“你说的?”
“我张启明说的!全厂的人都可以作证!你赶紧的!”
我挂了电话,把四驅車的零件收好,跟我老婆说了一声,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叮嘱我路上小心。
那眼神里的期待,比50万本身还重。
我到厂里的时候,DMG旁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生产主任、车间主管,还有几个平时眼高于顶的工程师,一个个愁眉苦脸,像是在给机床开追悼会。
张总一见我,跟见了亲爹似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辉哥,你可算来了!快,快给它看看!”
他嘴里的称呼从“陈輝”变成了“辉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发生。
我拨开人群走过去。
机床静悄悄的,只有控制面板上的红色故障灯在一闪一闪,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什么情况?”我问。
生产主任愁眉苦脸地说:“不知道啊,干着干着活,主轴突然传来一阵异响,然后就报警停机了。重启了好几次,一加载程序就跳同样的故障代码。”
“故障代码查了吗?”
旁边一个年轻工程师推了推眼镜,“查了,德国那边给的手册上说,这个代码指向‘主轴驱动模块通讯异常’,建议我们联系售后。”
我心里冷笑。
联系售后?等德国佬派工程师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机票签证不得走半个月流程?
“让开。”
我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工字背心,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油污。这是我的战袍。
我没急着去碰电脑,而是戴上手套,先是绕着机床走了一圈。
用手摸了摸主轴箱的温度,又凑近了闻了闻散热口的风。
然后,我让所有人都退后十米,保持安静。
整个车间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远处其他机床运转的嗡嗡声。
我像个老中医给病人听诊一样,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机床外壳上。
闭上眼睛。
“开机,不要加载程序,直接进系统诊断界面。”我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那个年轻工程师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操作。
我静静地听着。
电流通过线路的微弱声音,风扇启动的呼呼声,继电器吸合的嗒嗒声……
这些声音在我耳朵里,就像一首熟悉的交响乐。
而今天,这首交响乐里,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噪音。
一种非常非常细微的、高频的“滋滋”声。
它藏在风扇的声音里,时断时续。
如果不是我跟这些机器打了十年交道,根本不可能察觉。
“打开3号电控柜。”
柜门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线路和模块,像人体的神经网络。
那股焦糊味更浓了。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些复杂的电路板。
最后,停在一个巴掌大的西门子驱动模块上。
“手电。”
光束打过去,我看到模块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散热格栅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颜色很奇怪,不是灰尘。
“镊子。”
我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夹出来一小截壁虎的尾巴。
已经被电成了焦炭。
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一脸茫然。
“就这玩意儿?”生产主任不敢相信。
“它爬进去,短路了。”我淡淡地说,“运气不好,烧了驱动模块的一个IGBT功率管。”
“那……那怎么办?换模块?”
我瞥了他一眼,“这个模块订货周期多久?三个月。你等得起?”
他臉色煞白。
“能修?”张总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
“不知道,试试。”
接下来,就是我的个人秀。
拆模块,上万用表,测电路,画图纸。
那块电路板比头发丝还密的线路,在我眼里就像一张地图。
很快,我锁定了那个被击穿的功率管。
“库房里有没有AOTF12N50这个型号的管子?”我问库管。
库管查了半天,摇摇头,“没有,这个太偏了,只有几个常用型号。”
张总的脸彻底垮了。
我沉默了一下。
“去電子城,或者上淘宝,找拆机的,或者同参数代换的。快!”
“我馬上去!”年轻工程师自告奋勇,拿着我写的型号就冲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是最煎熬的。
我在车间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根烟。
张总给我端来一杯热茶,在我旁边搓着手,欲言又止。
“张总,你别转悠了,晃得我眼晕。”
“辉哥,你说……能行吗?”
“等零件回来再说。”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焦虑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平时在办公室里对着我们指点江山,大谈“降本增效”,现在还不是得像孙子一样求我。
这就是技术的价值。
三个小时后,工程师回来了,满头大汗,手里攥着几个刚从旧电器上拆下来的零件。
“陈哥,你要的型号没有,我找了几家店,老板推荐了这几个,说参数差不多,可以试试。”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型号,心里就有数了。
接下来的操作,在他们外行看来,可能跟变魔术差不多。
热风枪,吸锡器,电烙铁在我手里上下翻飞。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淌,滴在滚烫的电路板上,瞬间蒸发。
我眼睛都没眨一下。
二十分钟后,一个全新的功率管被完美地焊接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装回去。”
模块重新安装,柜门关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开机。”
控制面板亮起,熟悉的Windows界面出现。
这次,那该死的红色故障灯没有再亮。
“加载程序,试运行!”
生产主任的手指都在抖,按下了启动键。
机床发出一阵悦耳的启动声,然后,主轴开始缓缓转动,越来越快。
切削刀具精准地移动到工件上方,冷却液喷涌而出。
熟悉的“呲呲”声响起,银色的金属碎屑飞溅开来。
成了!
整个车间爆發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几个老师傅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小徒弟李伟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光。
张总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激动得满脸通红。
“牛逼!陈辉你真是神了!我们厂的定海神神!”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高高举起我的手。
“我宣布!我承诺的50万奖金,一分不少!明天就让财务打给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为了老婆的SUV,也为了这份属于技术工人的尊严。
我累得几乎虚脱,但心里是满的。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刮了胡子,换了件干净衣服去上班。
路过的人都对我笑,喊我“陈大师”“辉哥”。
我飘飘然地走进办公室,等着财务叫我去签字。
结果,等到快下班,也没动静。
反倒是HR的王经理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王经理是个笑面虎,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永远慢条斯理。
“陈辉啊,坐。”他给我倒了杯茶。
“王经理,有事?”
“嗯,是关于昨天你维修机床的奖励问题。”他推了推眼镜。
我心头一跳。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公司给你的奖励,你辛苦了。”
我捏了捏,很薄。
打开一看,一沓红色的钞票,上面别着一张纸条。
“特别贡献奖:5000元。”
我愣住了。
五千?
我抬头看着他,“王经理,这是什么意思?张总昨天当着全车间的人说的是50万。”
王经理笑了笑,那笑容让我觉得有点冷。
“陈辉啊,你也是老员工了,别那么天真。张总昨天那是情况紧急,为了激励你,说的场面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我的血一下子就冲上了头顶。
“场面话?当着几十号人的面说的承诺,是场面话?”
“你要理解公司的难处嘛。”他开始打官腔,“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奖励发放要走流程,要符合标准。你这次确实有功,所以公司破格给你申请了最高额度的特别贡献奖,五千块,不少了。”
我捏着那个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张总 лично 承诺的50万呢?”
“哦,那个啊。”王经理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张总也兑现了啊。”
他从另一个抽屉里又拿出一个信if封,比刚才那个厚一点。
“张总个人,自掏腰包,额外奖励你四万五千块。加起来,一共五万。你看,张总对你够意思了吧?”
五万。
从五十万,变成了五万。
十分之一。
我看着王经理那张挂着标准微笑的脸,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
他们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可以用几句好话哄骗,用几个小钱打发的工具吗?
我昨天晚上,冒着被高压电击穿、被烧坏的模块炸伤的风险,趴在那里十几个小时。
我救回来的是八位数的订单,是整个厂的信誉。
到头来,就值五万?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辉,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有点想不通。”王经理还在那里喋喋不饌。
“你想想,五万块,你两个月的工资了,不少了。做人要知足。这事就这么定了,啊?把钱收好,回去好好干。”
我站了起来。
把那两个信封,原封不动地推回到他面前。
“这钱,我不要。”
王经理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的技术,不值这个价。”我一字一句地说。
“陈辉,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别以为自己有点技术就了不起了!厂里不是非你不可!”
“好啊。”
我笑了。
“那你们以后就别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王经理在后面喊。
我头也没回。
这件事很快就在厂里传开了。
有人说我傻,有五万不要,白不要。
有人说我硬气,就该这么干。
我的小徒弟李伟找到我,一脸担忧。
“师傅,你这……不是把张总得罪死了吗?”
我正在擦拭我的工具箱,每一件工具都擦得锃亮。
这些德国Wera、Wiha的工具,比我命还重要。
“我不得罪他,他就把我当傻子耍。”我淡淡地说。
“可你以后怎么办啊?他肯定会给你穿小鞋的。”
“他最好别再有求于我。”
我的预感很准。
第二天开早会,张总就点了我的名。
他没提奖金的事,而是说我“居功自傲,工作态度散漫,缺乏团队精神”,罚了我这个月的绩效。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各异。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从那天起,我的工作内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些轻松的、没技术含量的活,都派给了我。
保养国产的旧设备,给新来的学徒做培训。
而那几台金贵的DMG,张总宁可让那几个只会照本宣ua科的工程师去“维护”,也不让我碰一下。
我乐得清闲。
每天准时上下班,到点就走,一分钟都不多待。
上班时间,我就带着李伟他们,把厂里那些快报废的国产机床一台一台地拆开,给他们讲原理,讲结构,讲维修思路。
这些是我师父当年教我的。
我师父是个老八级钳工,他说,一个真正的匠人,不是只会修最先进的机器。
而是能把一堆废铁,也调教出德国精度。
张总以为这是在架空我,羞辱我。
他不知道,我巴不得这样。
我不再是那个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的“救火隊员”陈辉。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按时领工资的老师傅。
至于那几台DMG,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它们在我眼里,不再是代表着尖端技术的艺术品。
而是一个笑话。
一个价值45万的笑话。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厂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那几个工程师把DMG当宝贝一样供着,每天又是擦拭又是检查,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就是个摆设。
真出了问题,他们连壳子都不敢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
报应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李伟讲齿轮传动的啮合角。
突然,车间主任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陈……陈师傅……”他跑到我面前,喘着粗气。
我眼皮都没抬,“什么事?”
“2号DMG……也停了!”
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哦,停了就修呗,找工程师啊。”
“他们……他们看了半天,还是那个故障代码,跟上次一样!他们不敢动!”
“那找张总啊。”
“张总让你过去看看……”他声音越说越小。
我放下手里的齿轮,看着他。
“让我去看?我是谁啊?我就是一个负责保养国产旧设备的老师傅。那么金贵的机器,我哪会修啊?弄坏了赔不起。”
我的语气很平淡,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
车间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陈师傅,别说气话了,现在只有你能……”
“我说了,我不会。”我打断他,“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我拿起另一个齿轮,继续给李伟讲课。
“你看这个斜齿轮,它的优点是传动平稳,噪音小……”
车间主任在我旁边站了足足五分钟,最后跺了跺脚,走了。
李伟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师傅,你太牛了。”
“牛什么。”我哼了一声,“这是他们欠我的。”
没过多久,张总亲自来了。
他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辉啊,还在忙呢?”
我没理他。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搓了搓手。
“那个……2号机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你看……能不能过去帮忙看看?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道歉?
我心里冷笑。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张总,你言重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哪敢劳您大驾亲自来请。”
“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为了厂子好嘛。”他开始跟我套近乎,“这次的订单也很重要,是给一家外企做的精密模具。耽误了,影响很不好。”
“那确实。”我点点头,“所以更应该找专业的人来修。我水平有限,怕给您帮倒忙。”
张总的臉色彻底挂不住了。
“陈辉!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终于撕破了脸皮,“你别忘了,你还在这厂里上班!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放下工具,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张总,我当然想干。我每天按时上班,认真完成你安排的所有工作,没有一条违反厂里的规定。你想辞退我?可以,按劳动法,N+1赔偿,我立马走人。”
我的目光平静而坚定。
他被我看得有点发毛,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是想让我免费给你干活?还是觉得我的技术跟路边摊一样廉价,可以随便打折?”
“上次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考虑不周,是毫无诚信。”我直接戳穿他,“你把我当猴耍,现在发现耍不动了,又想给我画个饼?”
“陈辉!”他恼羞成怒,“你不要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我反问,“50万变5万,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clear!”
“你!”
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好!你有种!陈辉,你给我等着!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我告诉你,没有你,我一样能把机器修好!”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李伟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师傅……这下彻底撕破脸了。”
“撕破就撕破吧。”我重新坐下,拿起工具,“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把我当工具,我就让他知道,工具也是有脾气的。”
张总果然没有再来找我。
他开始了他的“拯救行动”。
首先,他把那几个工程师骂了个狗血淋頭,逼着他们必须想办法。
那几个可怜的家伙,对着全德文的说明书和电路图,研究了两天两夜,头发都薅下来好,机床愣是没一点反应。
他们甚至偷偷跑来问我。
我只回了他们三个字:“我不会。”
然后,张总又想了个“高招”。
他从我们市另一家大型国企,高薪“借”来一位据说很有经验的老师傅。
那师傅来了之后,围着机器转了半天,又要图纸又要资料,折腾了一下午。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驱动模块坏了,但他没修过这个型号,不敢下手,建议返厂。
张总当场就把茶杯给摔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2号机床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坟墓。
那批外企的模具订单,交货日期越来越近。
整个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张总的嘴上起了燎泡,见谁都骂。
车间里的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只有我,该干嘛干嘛。
每天带着徒弟们研究那些国产旧机器,时不时還能从废料堆里淘换点零件,把一台快报废的C6140车床给翻新得跟新的一样。
这期间,我老婆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她知道了奖金的事,虽然嘴上没说我做得不对,但语气里的失落藏不住。
“那车……咱不买就不买吧,也不是非要不可。”
“会买的。”我跟她说,“但不是用这种被人施舍的钱买。”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
我在等。
等张总黔驴技穷。
等他为他的傲慢和不屑付出代价。
终于,在机床停摆的第15天。
我等到了。
那天早上,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停在了厂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佬,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工装,神情严肃。
一个年轻的中国翻译。
还有几个穿着西装、拎着工具箱的助手。
张总和公司所有高层,全都迎了上去,那场面,跟迎接国家元首似的。
张总脸上的笑容,谄媚得都快溢出来了。
“专家!欢迎欢迎!您可算来了!”他握着德国佬的手,一个劲地摇。
李伟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师傅,张总真把德国总部的专家请来了!”
我点点头,“请呗。”
“听说……光是出场费,就要50万人民币!还不包括更换零件的费用!”
我笑了。
50万。
真是一个讽刺的数字。
当初给我50万,他覺得亏了。
现在,他花50万,只为请人来看一眼。
这就是代价。
整个车间的人都围了过去,想看看德国专家是怎么“妙手回春”的。
我没去凑那个热闹。
我依旧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摆弄我的那些旧机器。
德国专家团队很专业。
他们先是在会议室里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详细了解了机床的故障情况、使用记录、维护历史。
张总他们跟小学生一样,坐在下面毕恭毕regret敬地回答问题。
然后,专家团队才穿上工作服,走进车間。
德国佬走到2号机床前,没有像国内那些“专家”一样急着动手。
他先是仔細观察,然后戴上白手套,像抚摸情人一样,触摸着机床的每一个部分。
那眼神里的专注和 reverence,让我心里微微一动。
这是真正懂行的人。
他问了几个问题,翻译立刻转述。
“这台机器最近一次大修是什么时候?谁做的?”
生产主任赶紧回答:“大概半个月前,1号机也出了类似问题,是……是我们厂的陈辉师傅修好的。”
他说到我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我这边一眼。
张总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德国佬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让助手打开电脑,接上机床的诊断接口,开始调取数据流。
他看着满屏幕滚动的代码,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然后,他开口说了句德语。
翻译立刻说:“专家说,根据数据流分析,故障点和上次一样,指向主轴驱动模块。但是,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专家说,上次的维修非常精彩。有人在没有更换整个模块的情况下,只更换了一个功率管,就解决了问题。而且,他还对相关的电路做了优化和加固处理。这种维修方式,非常规,但非常高明。他想知道,是谁做的?”
翻译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声,全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正拿着一块砂布,打磨一个零件。
阳光从车间的天窗洒下来,照在我身上,也照在我面前那堆油腻腻的零件上。
那一刻,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张总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尴尬、羞恼、悔恨的酱紫色。
我放下砂布,拍了拍手上的灰, slowly 站了起来。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也迎着那个德国专家的目光。
德国佬看到我,愣了一下。
他可能没想到,那个做出“精彩维修”的人,会是这样一个穿着油污背心,看起来像个普通苦力的工人。
他通过翻译问:“是你修的?”
我点点头,“是我。”
德国佬的眼睛亮了。
他走过来,没有像张总那样跟我握手,而是伸出手,指了指我刚才正在打磨的那个零件。
“C6140的刀架?你在修复它的精度?”翻译转述道。
我有点惊讶,他居然认识这种国产老机床。
“是。”
“为什么要修这个?这种机器早就该淘汰了。”
“没钱换新的,就只能让老的继续干活。”我实话实셔。
德国佬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周围那些被我拆得七零八落的旧设备,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张总说了一长串德语。
翻译的脸色变得很古怪。
张总紧张地问:“专家说什么?”
翻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专家说……他无法理解。你们公司拥有一个可以‘给飞机换引擎’的顶级技师,却让他在这里‘修自行车’。而你们,却愿意花50万欧元……哦不,是人民币,请我们来做他十几分钟就能做完的工作。”
“他说,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管理问题。一个不尊重技术的公司,是没有未来的。”
翻译每说一句,张总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摇摇欲坠。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德国佬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张总的脸了。
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砂輪来回摩擦。
我心里,一股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恶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的爽。
德国佬没再理会张总。
他径直走到2号机床前,对他的助手吩咐了几句。
助手打开工具箱,拿出一个全新的西门子驱动模块。
“咔哒”一声,换了上去。
开机,自检,加载程序。
机床发出一阵欢快的嗡鸣,主轴再次开始旋转。
问题解决了。
前后不到十分钟。
简单,粗暴,昂贵。
德国佬脱下手套,对张总说:“好了。模块换了新的,质保一年。我的工作完成了。账单会寄到贵公司。”
说完,他竟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他通过翻译对我说:“陈先生,我对你非常感兴趣。你的技术水平,不应该只停留在这里。我们DMG在中国青岛有技术服务中心,我们正在招聘高级技术顾问。如果你有兴趣,这是我的名片。”
他递给我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
我接了过来。
DMG大中华区首席技术官,汉斯·舒马赫。
我看着他真诚的蓝色眼睛,点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他对我笑了笑,然后带着他的团队,在一群人敬畏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干脆利落。
他们走后,张总还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车间里的工人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羡慕,甚至是一丝畏惧的眼神。
他们终于明白,我不是在耍脾氣,不是在为了钱赌气。
我是在捍卫一种他们曾经拥有,但后来慢慢遗忘了的东西。
叫“尊严”。
那天下午,张总没再出现。
我像往常一样,到点下班。
走出厂门的时候,李伟追了上来。
“师傅!”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真的要去DMG吗?”
我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呢。”
“师傅,你今天太帅了!真的!比电影明星还帅!”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记住今天的事。技术,是要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用来炫耀的。但如果有人把你的技术当成廉价的抹布,你就得让他知道,这块抹布,有时候比他的脸还金贵。”
李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我开着我的小破车,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没有去看张总那张酱紫色的脸,也没有去享受同事们崇拜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我做了一件对的事。
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
老婆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厂里没事吧?”
我把那张德国佬的名片放到她面前。
她拿起来看了半天,一脸茫셔。
“这是啥?”
“一个工作机会。”我说,“世界五百强,高级技术顾问,年薪……应该比你那辆SUV贵。”
老婆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成了O型。
我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吃飯吧。吃完了,我们去网上看看车。”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关于未来,关于选择。
去青岛,意味着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快四十年的城市,意味着老婆要辞掉现在稳定的工作,意味着儿子要转学。
代价很大。
但我老婆却异常坚定。
“去!”她说,“你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早就该走了!他们不珍惜你,有的是地方珍惜你!钱不钱的无所谓,我就是不想看你每天憋着一肚子气回来!”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我心里一暖。
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修好了多少台昂贵的机器。
而是娶了她。
第二天,我回到厂里,准备递交辞职信。
刚到办公室,就发现气氛不对。
我的办公桌被擦得一尘不染,上面还放了一盆新的绿萝。
我正纳闷,张总的秘书客客气气地请我过去。
张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窝深陷,头发也乱糟糟的。
见我进来,他赶紧站起来,给我拉开椅子,又亲自给我倒茶。
“陈辉……不,陈大师,你来了,坐,快坐。”
他的态度,比上次求我修机器时还要谦卑。
我没坐,就那么站着。
“张总,有事就说吧。我赶时间。”
他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大师,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狗眼看人低,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混蛋!我给你赔罪了!”
说着,他竟然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嚇了一跳,赶紧侧身让开。
“张总,你这是干什么。”
“我该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抬起头,眼睛都红了,“我不该克扣你的奖金,更不该说那些混帐话!我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商人,只看到了钱,没看到你的价值!德国专家那番话,把我骂醒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
“陈大师,这里是五十万现金,一分不少。这是你应得的奖金。请你务必收下!”
我看着那个纸袋,没接。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公司刚刚做的决定,我们准备成立一个‘技术攻关部’,专门负责解决全厂的技术难题,特别是进口设备的维护和改造。我希望……我恳请你,来担任这个部门的总监。”
“总监?”我愣住了。
“对!技术总监!你直接对我负责,部门的人员、预算,都由你说了算!你的薪资,在现有基础上翻三倍!另外,公司再给你10%的技术干股!以后,你就是公司的合伙人!”
他一口气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不得不说,他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
技术总监,三倍薪水,10%的干股。
他这是下了血本了。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可能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但现在,我心里很平静。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悔过”和“算计”的脸,突然觉得有点累。
是,他现在认识到了我的价值。
但这种认识,是被50万的出场费和德国专家的那番话“逼”出来的。
是一种基于成本和利益计算后的“幡然醒悟”。
如果今天没有德国专家来,或者来的专家只是默默修好机器就走,他会这样吗?
不会。
他只会觉得,我陈辉是个不知好歹、可以随时被替代的刺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今天他能因为利益而捧着我,明天就能因为更大的利益而踩死我。
我不想再把我的尊严,寄托在他的“醒悟”上了。
我轻轻地把那个牛皮纸袋推了回去。
“张总,奖金我收下。这是我凭本事挣的,我应得的。”
张总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但是……”我话锋一转,“这个总监,我干不了。”
他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是对待遇不满意吗?我们还可以再谈!”
我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放在桌上。
“我已经有别的选择了。”
然后,我又拿出了我的辞职信。
“这是我的辞职信。感谢公司多年的培养。一个月后,我会办好交接手续。”
张总看着那张DMG的名片,又看看我的辞職信,整个人都傻了。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就这些吧,张总。我还要去带徒弟。”
我轉身,平静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一声茶杯摔碎的脆响。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我的时代。
也是他的时代。
一个月后,我办完了所有手续。
最后一天,我把我的那个工具箱,送给了李伟。
“师傅……”他眼圈红了。
“好好干。”我拍拍他,“别給我丢人。记住,手艺人,活的是手,更是心。”
我把这些年积累的维修笔记、图纸、心得,全都整理好,留在了新成立的“技术攻关部”。
张总任命了另一个老师傅当总监。
我走的时候,张总没来送我。
只有车间的一幫老哥们,默默地站在门口,给我递烟,拍我的肩膀。
我坐上出租车,离开了这个我奋斗了十几年的地方。
车窗外,厂房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的前方,是星辰大海。
一年后。
我在青岛买了房,买了车。
就是我老婆心心念念的那辆白色SUV。
我在DMG的工作很顺利,薪水很高,最重要的是,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我的同事,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工程师。
我们每天探讨的是最前沿的技术,解决的是世界级的难题。
我不再是那个滿身油污的“辉哥”,我是“Chen”,是所有人都信赖的技术专家。
有一次,我和汉斯一起去一个客户那里解决问题。
休息的时候,他突然问我:“Chen,你后悔离开原来的工厂吗?”
我看着窗外蔚蓝的大海,想了想,笑了。
“不后悔。”
“为什么?我听说,你原来的老板后来给了你很高的职位和股份。”
“汉斯,你知道在中国,有一种竹子,叫毛竹。”我说。
“它用4年的时间,只长3cm。但从第五年开始,会以每天30cm的速度疯狂生长,只用六周,就能长到15米。”
“因为它前面四年,把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平米。”
汉斯若有所思。
“我在那个工厂的十几年,就是在扎根。我學会了技術,磨练了心性,也看懂了人心。没有那些根,就没有今天的我。”
“至于离开……”我顿了顿,“是因为那片土壤,已经给不了我想要的阳光了。”
汉斯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举起咖啡杯,“Chen,为你那片‘不再有阳光的土壤’,也为你现在拥有的‘星辰大海’,干杯。”
“Cheers.”
我举杯,一饮而尽。
后来,我听李伟说,我走之后,厂里又花大价钱请了几次德国专家。
张总的成本控制彻底成了笑话。
厂子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
他似乎终于明白,一个企业的根基,不是精明的算计,不是冰冷的机器。
而是那些能够让机器“活”起来的人。
是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成本”,可以随意打折的人。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而我,早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