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我辞掉铁饭碗下海经商,所有人都骂我疯了,如今我身价过亿
发布时间:2025-11-13 20:24 浏览量:2
落地窗外是黄浦江。
江上巨轮的汽笛声,沉闷、悠长,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我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茶是武夷山那几棵母树上采的,一年就那么几两,有价无市。
办公室很大,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哈佛回来的,在我面前慷慨陈词,说要做一个颠覆性的社交APP。
他说得唾沫横飞,眼睛里全是光。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面镜子。
一面落满了灰,布满裂痕,却依然能映出过去的镜子。
“陈总,”他小心翼翼地收住话头,“您觉得……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太疯了?”
我笑了笑,呷了口茶。
“疯?”
“你知道吗,二十多年前,也有个人做了一件很疯的事。”
“所有人都骂他疯了。”
“他老婆跟他闹离婚,他爹差点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老丈人指着鼻子骂他白眼狼。”
“那个人,就是我。”
1997年。
那一年,香港回归,举国欢腾。
那一年,我25岁,在市里的红星纺织厂当一名技术员。
铁饭碗。
在那个年代,这三个字的分量,比金子还重。
我爸是厂里的老钳工,一辈子勤勤恳恳,就盼着我能接他的班,在厂里安安稳稳待到退休。
我妈在街道工厂糊纸盒,没什么文化,嘴里天天念叨的就是:“凡啊,有单位,就有了一切。”
我老婆林惠,是厂办小学的老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温婉。
我们刚结婚一年,女儿刚满三个月。
日子就像厂里那台老掉牙的织布机,每天发出同样的“咔哒”声,单调,规律,一眼能望到头。
但我心里,总有一团火在烧。
我不甘心。
红星纺-织厂,听着名字响亮,其实早就日薄西山了。
设备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助的,老师傅们凭着经验修修补补,年轻人来了又走,留下的都是混日子的。
国外的布料、南边私营厂的布料,又便宜又好看,我们的“的确良”,除了做校服和工作服,根本没人要。
厂里已经连续三个月发不出全额工资了。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每个人又都在假装看不见。
大家都在等。
等国家政策,等厂长力挽狂澜,等天上掉馅饼。
而我,不想等了。
导火索是王副厂长那张肥腻的脸。
那天下午,车间里热得像蒸笼,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三号织机又卡了,这是这个月第十五次。
我满头大汗地趴在机器上,油污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往下淌。
王副厂长背着手,挺着他那个标志性的啤酒肚,溜达到我身后。
“小陈啊,怎么又坏了?”
他的声音不阴不阳,带着一股子官僚特有的腔调。
我没抬头,闷声说:“王厂长,这机器太老了,轴承磨损得厉害,得换。”
“换?说得轻巧。”
他拿腔拿调地哼了一声。
“厂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哪来的钱换?我看不是机器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我手上的扳手一滑,差点砸到脚。
我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王厂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眼睛一斜,“意思就是,有的人,心思没在工作上。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工作能干好吗?”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就上来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最近一直在看一些关于市场经济、关于深圳特区的报道,还托人从广州带回来几本企业管理的书。
这些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我琢磨什么了?我白天上班,晚上看几页书,犯法了?”
“哟,还顶嘴?”
王副厂长的脸沉了下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陈凡,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大学生就了不起!在厂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
“我爸跟了老厂长一辈子,我才给你几分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周围的工友们都围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但没人敢出声。
那种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屈辱。
愤怒。
还有一种彻骨的悲凉。
我看着王副厂长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抖动的肥肉,看着他身后那些麻木、畏缩、幸灾乐祸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
的没意思。
我慢慢站直了身体,把手里的扳手往地上一扔。
“咣当”一声,在嘈杂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看着王副厂长,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破班,老子不上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是王副厂长气急败坏的吼声:“反了!反了!陈凡,你给我滚回来!”
我没有回头。
一步也没有。
那天晚上,我们家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我把那份写得歪歪扭扭的辞职报告拍在桌子上时,我爸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他扶了扶眼镜,拿起那张纸,看了足足三分钟。
然后,他把报纸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摘下眼镜,也放在一边。
他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梗着脖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是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
“混账东西!”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铁饭碗!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我吗?我这张老脸,明天还怎么去厂里见人!”
我妈在一旁早就哭成了泪人,抱着我的胳膊。
“凡啊,你听爸一句劝,快去给王厂长道个歉,把报告要回来,啊?”
“工作没了,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啊?你女儿才三个月大啊!”
我老婆林惠,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
我捂着脸,心里又疼又委屈,一股邪火顶着我的脑门。
“活?就靠厂里那点半死不活的工资活?”
“一个月一百多块钱,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够!这就是你们要的安稳?”
“爸,你看看你,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落下了一身病,到头来呢?人家一个副厂长,就能指着你儿子的鼻子骂!”
“我不干了,就是不想活成你这样!”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爸的心里。
他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指着门口。
“滚!”
“你给我滚出去!”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我妈死死地拉住他,哭喊着:“老陈!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眼睛也红了,抓起桌上的辞职报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滚就滚!”
那天晚上,我在外面游荡了很久。
城市的霓虹灯,明明灭灭,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抛弃的野狗。
最后,我走到了林惠的娘家楼下。
我不敢上去。
我怕看到她父母失望和鄙夷的眼神。
我在楼下抽了一整包烟,直到凌晨两点,才看到林惠穿着睡衣跑了下来。
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你上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你想急死我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掐灭烟头,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去哪儿。”
她走过来,没有骂我,只是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在发抖。
“陈凡,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自己干。”
“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可能去深圳,可能去广州,那边机会多。”
“我们怎么办?我和孩子怎么办?”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一个人去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惠,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说“我不信”。
但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陈凡,我害怕。”
“但是,我跟你。”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辞职报告,我最终还是交了上去。
王副厂长没签字,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让我“滚蛋”。
人事科的大妈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整个厂子都在传,技术科的陈凡疯了,为了跟王厂长赌气,把铁饭碗给砸了。
我爸真的一个月没理我。
我妈每天偷偷给我塞钱,塞鸡蛋,一边塞一边抹眼泪。
老丈人和丈母娘更是直接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再这么“胡闹”下去,就让林惠跟我离婚,把孩子带走。
压力像山一样压过来。
我白天装作若无其事,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到底要干什么?
我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只有三千多块钱。
这是我和林惠结婚时收的礼金,还有她工作两年攒下的工资。
去深圳?连路费都不够。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念头,砸到了我头上。
我小舅子,林惠的弟弟,当时正在上高中,迷上了打游戏。
不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小霸王,是一种叫VCD的东西,可以看电影,也可以插手柄打游戏。
那天他求着我带他去市里的电子城买游戏光盘。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个地方。
一个巨大的,混乱的,充满着各种声音和味道的“城”。
狭窄的过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柜台。
卖电视的,卖音响的,卖Vdvd的,卖盗版光盘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塑料和焊锡的混合气味。
讨价还价声,音响里传出的劲爆音乐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眼神里闪烁着精明和欲望。
我被那股原始的,野蛮的生命力震撼了。
这和死气沉沉的纺织厂,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陪着小舅子在一个柜台前挑光盘。
老板是个叼着烟的胖子,一边跟我们吹嘘他的盘有多清晰,一边跟旁边柜台的人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聊着天。
我竖着耳朵听。
“……深圳那边又来了一批新货,‘泰坦尼克号’,高清的!”
“真的假的?多少钱一张?”
“拿货价八块,这边卖二十五,随便卖!”
“我操,这么赚?”
我心头猛地一跳。
八块,二十五。
一张盘,就能赚十七块?
我拉了拉小舅子,问他:“这玩意儿好卖吗?”
小舅子眼睛还盯着花花绿绿的盘面:“当然了!我们班同学,谁家没有VCD啊?看电影,比去电影院便宜多了!”
我看着那个胖老板,短短十分钟,他就卖出去了七八张光盘。
一百多块钱,就这么轻松到手了。
那是我在厂里累死累活干半个月的工资。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形成。
我也要干这个。
我没有路子去深圳拿货,但我可以从他们手里拿。
我观察了整整一个星期。
每天,我就在电子城里转悠,假装买东西,其实是在摸底。
哪个柜台人流量大,哪个老板看起来好说话,他们的进货渠道大概是什么,零售价和批发价大概差多少。
我发现,那个胖子老板,人称“胖子张”,是这里最大的一个“二道贩子”。
很多人都从他那里拿货。
他脾气看着爆,但似乎挺讲规矩。
我决定,就从他下手。
我揣着我全部的家当——三千二百块钱,再次找到了胖子张。
那天他正在柜台后面用一个小电饭锅煮面,香味直往外冒。
“老板,买盘啊?”他头也没抬。
“不,我找你谈谈。”
他这才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
“谈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我想从你这儿拿货。”
胖子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嘴里的面都快喷出来了。
“拿货?你?小兄弟,你开玩笑吧?你知道我一天走多少货吗?”
“我知道。”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也需要人帮你销货,不是吗?”
“我这里,整个电子城,一半的柜台都从我这拿货,我需要你?”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三千二百块,拍在柜台上。
钱不多,有些还很旧,但被我用皮筋捆得整整齐齐。
“这是我全部的钱。”
“我想从你这儿,用最低的批发价,拿一批VCD机和光盘。”
胖子张看着那沓钱,又看看我,脸上的嘲讽慢慢褪去,换上了一丝好奇。
“你小子……有点意思。”
他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擦了擦嘴。
“你叫什么?”
“陈凡。”
“以前干嘛的?”
“纺织厂,刚辞职。”
“呵,铁饭碗都不要了,跑来干这个?”胖子张乐了,“你家里人没打断你的腿?”
我苦笑了一下:“差不多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着。
“行。看你小子有点胆色,我给你个机会。”
“VCD机,我给你最低价,一台五百。光盘,最火的那几部,一张十块钱。你这钱,能拿六台机子,两百张盘。”
这个价格比我预想的要高。
但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考验。
“好。”我没有还价。
“不过,我有个条件。”胖子张眯起了眼睛。
“你说。”
“你不能在这里卖。”
“电子城是我的地盘,你进来,就是抢我生意,坏了规矩。”
我心里一沉。
不在电子城卖,我去哪儿卖?
“那我去哪儿?”
胖子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金牙。
“那是你的事。”
我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把那六台VCD机和两大箱光盘拉回了家。
林惠看到这些东西,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我知道,她失望透了。
在她看来,我就是拿我们家最后的救命钱,去换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烂。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不能在电子城卖,我能去哪儿?
我想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地方跳进了我的脑海。
夜市。
我们市有一个很有名的夜市,从日用品到小吃,什么都卖,人流量巨大。
关键是,那里没有卖VVCD的。
我是独一份。
说干就干。
我借了一张折叠桌,一块塑料布,晚上七点,准时出现在夜市最热闹的路口。
我把一台VCD机接上一个小小的黑白电视——那是我从我爸床底下偷出来的,再连上一个二手电瓶。
然后,我放上了一张《古惑仔之猛龙过江》。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当郑伊健和陈小春出现在那个小小的黑白屏幕上时,瞬间就吸引了一大群人。
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小伙子。
“嘿,哥们,这玩意儿是啥?”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问。
“VCD,能看电影。”我强压着紧张,故作镇定。
“多少钱一台?”
“六百八。”
我报了一个比电子城零售价高一百的价格。
“我操,这么贵?”黄毛咋舌。
“贵?”我笑了,“你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多少钱?五块吧?这玩意儿,买回家,成百上千部电影随便看,你说贵不贵?”
我又拿起一张《泰坦尼克号》的光盘。
“最新的大片,美国刚上映的,这里就能看!”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那天晚上,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但是,一台机器都没卖出去。
来看热闹的人多,真正掏钱的一个没有。
很多人一听价格就走了。
收摊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着东西,看着旁边卖烤串的大哥数着一大把零钱,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回到家,林惠已经睡了。
桌上给我留了饭菜,还是温的。
我扒了两口饭,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每天都准时来看“免费电影”,但就是没人买。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我真的错了?
第四天晚上,天还下起了小雨。
夜市的人少了很多。
我心灰意冷,准备早点收摊。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撑着伞,在我摊位前站了很久。
他看起来像个干部,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
“小伙子,你这个……能放戏曲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
“什么戏曲?”
“黄梅戏,越剧,都行。”
我赶紧翻箱倒柜,从那两百张盘里找。
还真让我找到几张,都是些经典剧目,《天仙配》、《梁祝》。
我换上《天仙配》的盘。
当那熟悉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旋律响起时,中年男人的眼睛亮了。
他看得入了迷,连烟都忘了抽。
“好,好啊……”他连连点头。
一曲放完,他问我:“小伙子,这一套,多少钱?”
我的心“怦怦”直跳。
“机器加这几张盘,一共七百。”
他没有还价。
“行,给我包起来。”
他从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掏出七张崭新的一百元大钞。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钱。
我哆哆嗦嗦地接过钱,感觉像在做梦。
“谢谢……谢谢大哥。”
“谢什么。”他笑了笑,“我老娘爱听戏,以前天天守着收音机,现在眼睛不好了,收音机也听不清了。有这个,她就能‘看’戏了。”
他提着东西,撑着伞,慢慢消失在雨夜里。
我捏着那七百块钱,站在雨里,哭了。
第一笔生意,像一剂强心针,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意识到,我的目标客户,不应该只是那些追求时髦的年轻人。
还有很多像那个中年男人一样的人,他们买VCD,是为了给家人,为了更实际的需求。
我调整了策略。
我不再只放《古惑仔》,而是开始放戏曲、放经典老电影、甚至放一些儿童动画。
我还搞起了“套餐服务”。
买机器,送十张自选光盘。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从几天卖一台,到一天卖一台,再到一天卖两三台。
第一个月结束,我盘点了一下,除去给胖子张的货款,我净赚了三千多块。
比我之前在厂里一年的工资还多。
我把那一沓厚厚的钱,放在林惠面前。
她愣住了,摸了摸钱,又摸了摸,然后捂着脸,哭了。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那天晚上,她主动搬回了我们的房间。
她抱着我,小声说:“陈凡,对不起。”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傻瓜,说什么呢。”
有了钱,我第一时间就去电子城找胖子张。
我把他的货款结清,然后又要了十台机子,五百张盘。
胖子张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惊讶。
“行啊你小子,真让你给搞出名堂了。”
他给我点上一根烟。
“夜市那地方,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笑了笑:“被你逼的。”
“哈哈哈哈!”他拍着我的肩膀大笑,“有出息!以后跟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从那以后,我和胖子张成了真正的“兄弟”。
他有深圳的路子,总能第一时间拿到最新、最火的片源。
而我,则成了他在夜市的总代理。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
林惠辞掉了小学的教职,开始帮我。
她心细,会说话,比我更会招揽顾客。
我们夫唱妇随,小小的摊位,经营得有声有色。
半年后,我用赚来的钱,在夜市附近租下了一个小门面。
虽然只有十几平米,但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店”。
我给店起了个名字,叫“凡惠影音”。
陈凡的“凡”,林惠的“惠”。
开业那天,我爸来了。
他没说话,在店里转了一圈,摸了摸崭新的货架,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
临走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
“好好干。”
红包里,是两千块钱。
我知道,这是他全部的积蓄。
我的眼眶,又湿了。
生意走上正轨,但麻烦也接踵而至。
在电子城,有一个出了名的地头蛇,外号“豹哥”。
人如其名,心狠手辣。
整个电子城的治安费,都是他在收。
我的店虽然不在电子城,但抢了他们的生意,豹哥自然看我不顺眼。
他开始找我的麻烦。
先是派了几个小混混,天天在我店门口晃悠,吓唬顾客。
我没理他们。
然后,他们开始往我店门口扔垃圾,泼油漆。
我报警,警察来了,也只是教育几句,根本不管用。
林惠很害怕,劝我不然就交点“保护费”,破财消灾。
我不同意。
我知道,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没完没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去找了胖子张。
胖子张也皱起了眉头。
“豹子这个人,不好惹。他背后有人。”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他欺负?”我火气很大。
胖子张弹了弹烟灰。
“硬碰硬,你肯定吃亏。”
“你得用脑子。”
“他不是要钱吗?我倒是有个办法,不但能让他不找你麻烦,还能让他把你当财神爷供起来。”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什么办法?”
胖子张凑到我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险了!”
“高风险,高回报。”胖子张拍了拍我,“干不干,你自己选。”
我犹豫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咬了咬牙。
干!
富贵险中求!
我按照胖子张的计划,主动找到了豹哥。
在一个昏暗的茶馆里,豹哥翘着二郎腿,旁边站着两个面目不善的马仔。
“哟,这不是陈老板吗?怎么,想通了?来交钱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开门见山。
“豹哥,我不是来交钱的,我是来跟你谈一笔大生意的。”
“大生意?”豹哥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大生意?”
“我知道,豹哥你在帮一些单位‘处理’一些……旧东西。”
我话音刚落,豹哥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身后的两个马仔,手已经摸向了后腰。
这是胖子张告诉我的秘密。
豹哥除了收保护费,还有一个来钱的路子,就是跟一些国企的仓库保管员勾结,把单位里报废的、淘汰的电子产品,当废品收出来,再拆解零件卖掉。
这是个见不得光的生意。
“你他妈胡说什么!”豹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稳住了心神,直视着他。
“豹哥,你别紧张。我不是来揭发你的,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我听说,市电信局最近要淘汰一批旧的交换机。那里面,可都是好东西。”
“铜,铁,还有一些稀有金属。最关键的是,那些电路板,拿到南方去,有专门的人收,价格很高。”
豹哥的眼神闪烁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的路子。”我故作神秘,“这批货,价值至少在二十万以上。但是,电信局家大业大,你看管得严,你的人,进不去。”
“而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老婆,林惠,她的表姐夫,是电信局后勤科的副科长。”
这句话,半真半假。
林惠确实有个表姐夫在电信局,但只是个普通职工,根本不是什么副科长。
但我赌豹哥不会去仔细查。
果然,豹哥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
“这批货,搞出来,卖掉的钱,你七,我三。”
“另外,我的店,你以后不能再碰。”
豹哥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要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最后,他咧嘴笑了。
“好小子,有种!”
“成交!”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过得心惊胆战。
我让林惠的表姐夫帮忙打听那批交换机的具体情况,然后把信息一点点透露给豹哥。
同时,我让胖子张帮我联系了南方的一个专门回收电子垃圾的老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豹哥的人,用一辆伪装成垃圾清运车的卡车,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电信局的仓库里,拉走了整整一车的旧交换机。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那批货,最终卖了二十八万。
我拿到了我应得的三成,八万四千块。
当我把那八万多块钱的现金,堆在胖子张面前时,他都惊呆了。
“我操,你小子是个天才!”
他狠狠地给了我一拳。
从那以后,豹哥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
见到我,都客客气气地喊一声“陈老弟”。
我用这笔钱,把我的小店扩大了一倍,还雇了两个伙计。
“凡惠影音”,成了那一片最火的店。
时间来到1999年。
VCD市场已经趋于饱和,利润越来越薄。
盗版光盘满天飞,价格战打得昏天黑地。
我敏锐地感觉到,危机,要来了。
胖子张也感觉到了。
“妈的,现在卖盘,比卖白菜还累,赚的还没白菜多。”
他唉声叹气。
“凡子,咱们得想个新出路了。”
“什么出路?”
“电脑。”胖子张的眼睛里闪着光,“我听深圳的朋友说,现在那边的有钱人,都开始玩电脑了。能上网,能打游戏,比VCD高级多了。”
“那玩意儿,一台要一万多,谁买得起?”我有些犹豫。
“总有人买得起。”胖子张说,“这东西,以后肯定会普及,就像电视机一样。咱们现在进去,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我被他说动了。
我决定,再赌一次。
我把店里所有的VCD机和光盘清仓处理,加上这两年所有的积蓄,凑了将近二十万。
然后,我和胖子张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那是我第一次去深圳。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写满了野心和欲望。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渺小,又兴奋。
我们直奔华强北。
那时的华强北,已经是全国最大的电子产品集散地。
一栋栋电子大厦,像一个个巨大的蜂巢,里面塞满了无数个柜台和无数个怀揣着发财梦的人。
我们在那里待了整整半个月。
白天,我们在各个市场里转,看货,询价,跟老板们套近乎。
晚上,我们就住在最便宜的招待所里,吃着泡面,研究从市场拿回来的各种宣传单和报价单。
那半个月,我学到的东西,比我上四年大学还多。
我了解了什么是CPU,什么是内存,什么是主板,什么是显卡。
我知道了英特尔和AMD,知道了Windows98。
最后,我们选定了一家台湾品牌的代理商。
我们用二十万,作为第一笔预付款,拿下了我们市的总代理权。
签下合同的那一刻,我的手都在抖。
这二十万,是我的全部身家。
赢了,海阔天空。
输了,万劫不复。
回到家乡,我把“凡惠影音”的招牌,换成了“凡惠电脑”。
我把店面重新装修,一半做产品展示,一半做售后维修。
我还花大价钱,在市电视台和晚报上打了广告。
开业那天,冷冷清清。
很多人过来看热闹,但一听价格,都摇着头走了。
“一台破机器,要一万多?抢钱啊?”
“就是,能干啥?还不如买台大彩电。”
一连半个月,一台电脑都没卖出去。
我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
林惠也急得嘴上起了泡。
“陈凡,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抽烟。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转机来了。
1999年底,一款叫《传奇》的网络游戏,开始在国内流行起来。
几乎在一夜之间,大街小巷,所有的年轻人都开始讨论这款游戏。
而玩《传奇》,必须要有电脑。
我的机会,来了。
我立刻调整了销售策略。
我不再强调电脑的办公功能,而是主打“游戏神器”。
我在店门口摆了两台配置最高的电脑,免费供人试玩《传奇》。
效果立竿见影。
每天,我的店门口都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等着排队玩游戏的年轻人。
很快,第一个客户上门了。
是一个网吧老板。
他一口气,从我这里订了二十台电脑。
二十万。
第一笔大单,就让我回了本。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随着网吧在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我的电脑生意,彻底爆发了。
我成了我们市最大的电脑供应商。
我不再满足于只做一个代理商。
我开始自己从深圳进配件,自己组装电脑。
这样一来,成本更低,利润更高。
胖子张成了我的副手,负责采购和渠道。
林惠负责财务和人事。
我们成立了公司,员工从几个人,发展到几十个人。
2001年,我在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买下了一整层楼,作为我们公司的总部。
那一年,我三十岁。
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一百万。
钱,来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我开始涉足其他领域。
房地产。
2003年,国家出台政策,鼓励商品房开发。
我敏锐地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风口,即将来临。
我用做电脑生意赚来的钱,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我找到豹哥,那个曾经的地头蛇。
经过几年的“合作”,他对我已经非常信服。
我让他帮我处理拿地过程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我则负责跟政府、银行打交道。
我们合作拿下的第一个项目,是市郊的一片荒地。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陈总,那地方鸟不拉屎,盖了房子谁买?”公司的副总劝我。
我笑了笑。
“现在没人买,不代表以后没人买。”
我看到了市政府的规划图。
一条新的城市主干道,将从那片地旁边穿过。
三年后,那里将成为新的城市副中心。
我力排众议,投入了全部资金,甚至不惜向银行贷了一大笔款。
我把那个楼盘命名为“世纪花园”。
我请了最好的设计公司,用了最好的建筑材料。
当“世纪花园”开盘时,房价只有每平米八百块。
很多人还在观望。
一年后,新的城市主干道通车。
市政府宣布,将在“世纪花园”旁边,建设新的市行政中心、体育馆和文化广场。
房价,一夜之间,飙升到两千。
两年后,涨到四千。
如今,那里的房价,是四万。
“世纪花园”一个项目,就让我赚了五个亿。
我成了我们市,乃至我们省,都排得上号的富豪。
我买了豪车,住了别墅。
我把父母接到最好的疗养院,请了专门的护工。
我爸再也不提当年那个耳光,逢人就说:“我儿子,有出息。”
我给林惠的娘家,换了市中心的大平层,给她弟弟安排了公司副总的职位。
老丈人见了我,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好女婿”。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完美。
2015年,我回了一趟老家。
红星纺织厂,早就在十年前就破产了。
原来的厂区,被推平,盖起了一片高档住宅。
那个楼盘,也是我开发的。
我在老厂区的废墟上,站了很久。
我想起了那个闷热的下午,想起王副厂长那张肥腻的脸,想起那一声清脆的“咣当”声。
恍如隔世。
后来,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王副厂长。
在一个破旧的棋牌室里。
他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他正在跟几个老头打麻将,因为一张牌,跟人吵得面红耳赤。
他没有认出我。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
他输了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骂骂咧咧地扔在桌子上。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我想起当年,他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如今,他自己,却活成了一条虫。
时代的浪潮,太凶猛了。
它能把一个人高高地抛起,也能把一个人狠狠地拍在沙滩上。
我很庆幸,我当年,选择了迎着浪头冲上去。
而不是像他一样,被浪潮所吞没。
我从回忆里抽身出来。
对面的年轻人,还在紧张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
“你的想法,不疯。”
“真正疯的,是不敢想,不敢做,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最后只能在悔恨和抱怨中度过一生。”
“我给你投。”
我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让法务部进来一下,准备签投资协议。”
年轻人愣住了,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他站起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陈总!谢谢陈总!”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陈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后悔过吗?”
后悔过吗?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我得到了金钱,地位,名誉。
但我失去了什么?
我失去了陪女儿长大的时间。她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我都不在场。
我失去了和林惠最初那些简单、纯粹的快乐。我们现在更像是商业伙伴,而不是夫妻。
我失去了很多朋友。胖子张因为一次投资失败,跟我闹翻,远走他乡。豹哥因为涉黑,在几年前的扫黑除恶中,被判了无期。
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值得吗?
我看着窗外,黄浦江水,依旧奔流不息。
江上那艘巨轮,已经远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转过头,对那个年轻人笑了笑。
“不后悔。”
“因为,那是我的选择。”
“而且,我的人生,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