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我误闯女上司办公室,撞见她换衣,她关门说:正好有事谈

发布时间:2025-10-30 21:46  浏览量:4

那是 1994 年的夏天,一个能把柏油马路晒出黏腻感的夏天。

知了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好像要把整个盛夏的烦躁都喊出来。

我手里攥着一份刚画好的图纸,汗水已经把纸边都浸得有些发软。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撞得我胸口发闷。

这是我进设计院的第三个月,还是个愣头青,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前辈们描图、跑腿,偶尔能画点边边角角的配景,都够我高兴半天。

但这份图纸不一样。

这是院里一个老大难的改造项目,一块废弃的街角绿地,谁都觉得没油水,没人愿意接。

我花了三个通宵,偷偷画了个方案。

一个开放式的街心花园,带一个很小的阅览亭。

我想拿给苏工看看。

苏工,我们设计一所的所长。

一个三十出头,平时总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衬衫和西裤,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的女人。

她不怎么笑,说话也总是言简意赅,眼神像手术刀,能一下就剖开你图纸上最心虚的那条线。

院里的年轻人都怕她,我也不例外。

但我也知道,整个院里,只有她会认真看一张废纸堆里的图。

我跑到她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太紧张了,脑子里全是图纸上的线条和数据,想着该怎么开口跟她说第一句话。

是说“苏工,打扰了”,还是说“苏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心一横,抬手就推开了门。

“苏工,我……”

我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办公室里,苏工正背对着我。

她脱掉了那件标志性的白衬衫,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衬吊带,露出一片光洁的后背。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她皮肤上投下几道明晃晃的光斑。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像栀子花一样的香气,混合着老木头家具和墨水的味道。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嗡嗡作响。

手里的图纸“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颊的温度烫得能煮熟一个鸡蛋。

她听到了动静,猛地回过头。

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但只有一瞬间。

下一秒,她的表情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

她没有尖叫,没有遮掩,只是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衬衫,不紧不慢地披在肩上,然后走到门口。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象了无数种可能。

她会大发雷霆地把我骂出去,然后明天我就得卷铺盖走人。

或者她会冷着脸,让我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但从此以后,我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轻浮的、不懂规矩的冒失鬼。

无论是哪一种,我的职业生涯,可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但她只是伸出手,把门轻轻地带上。

“咔哒”一声。

那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午后办公室里,像一声惊雷,炸得我浑身一颤。

她转过身,看着我,目光落在我脚边散落的图纸上。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正好,关上门,我们谈谈。”

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让我把图纸捡起来。

我的手都在抖,那几张薄薄的纸,此刻却重得像铁板。

我一张一张地捡,手指笨拙得像不属于自己。

她就站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我,没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式空调在头顶发出规律的嗡嗡声,像一只巨大的夏蝉,不知疲倦。

我把图纸在桌上铺开,手心里的汗把图纸的边角又洇湿了一块。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抬起头来。”她说。

我只好慢慢抬起头。

她的目光很沉静,像一口深井,看不见底。

她没有提刚才的事,一个字都没有。

她的手指落在了我的图纸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这个阅览亭,为什么设计成六角形?”

我愣住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我的大脑完全跟不上。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因为……因为基地不规整,六角形……可以更好地利用空间,而且……而且能提供更多朝向的采光和视野。”

“想法不错。”她淡淡地说,“但是,结构考虑过吗?六个角,意味着更多的承重柱,会遮挡视线,也增加了建造成本。你想要的通透感,反而被破坏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我设计的软肋上。

“还有这里,”她的手指划过我画的休息长椅,“弧形设计是好看,但加工难度大,后期维护也麻烦。一个街心花园,首先要考虑的是实用和耐用。”

她一句一句地说着,把我的图纸从头到脚批了个遍。

那些我熬了三个通宵,自以为得意的心血,在她面前,就像小孩子用积木搭的房子,一推就倒。

我的脸越来越烫,从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甚至觉得,这种专业的拷问,比直接骂我一顿还要难堪。

她说完,办公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我垂着头,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勇气和幻想都漏光了。

“虽然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她忽然话锋一转,“但比那些只会套模板的,强多了。”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项目,你拿去,把方案深化一下。”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的钢笔,在我的图纸上飞快地画了几个圈,勾勒出几条修改的线条,“下周一,给我一份新的草图。”

她把图纸推回到我面前。

“还有,”她顿了顿,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移开,直视着我的眼睛,“下次进门前,记得敲门。”

她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说“明天天气不错”一样。

说完,她就坐回椅子上,拿起了另一份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那尴尬的撞见,那严厉的批评,都只是一场幻觉。

我拿着那份被画得“面目全非”的图纸,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直到走廊里的热风吹在脸上,我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低头看着图纸上那些鲜红的、有力的线条,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那一天,那扇关上的门,没有成为我职业生涯的终点。

反而像一扇窗,在我灰暗的天空里,被猛地推开,透进了一束光。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我成了苏工的“重点关照对象”。

那份街心花园的方案,我改了十几稿。

每一稿交上去,都会被她用红笔批得体无完肤。

“线条太乱,没有逻辑。”

“比例失调,空间感是画出来的,不是靠想象。”

“材质的搭配,考虑过和周围环境的协调性吗?”

她的话总是那么直接,那么尖锐,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自尊心。

好几次,我拿着改回来的图纸,都想直接扔进垃圾桶。

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料。

院里的同事也开始说闲话。

“你看那小子,天天被苏工叫进去骂,脸都绿了。”

“肯定是上次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苏工,这是在给他穿小鞋呢。”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后,当我静下心来,看着图纸上那些红色的修改痕迹,我都能学到东西。

她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正中要害。

她修改的每一条线,都让整个设计变得更合理,更耐看。

她像一个最严苛的雕刻师,用一把锋利的刻刀,一点一点地,把我这块粗糙的石头上多余的部分剔除掉。

过程很疼,疼得我龇牙咧嘴,但我也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慢慢地塑造成型。

那段时间,加班成了我的常态。

整个设计院的大楼,晚上总是我们那一层最晚熄灯。

很多个夜晚,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在我对面的桌子审图,我埋头在自己的图板上修改。

空气里只有铅笔在绘图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和她偶尔翻动文件的声音。

夜深了,她会泡两杯很浓的速溶咖啡,一杯给我,一杯给她自己。

咖啡很苦,苦得舌根发麻,但喝下去,又能让疲惫的大脑重新清醒过来。

我第一次发现,她不只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女魔头”。

她也会累。

有时候,她会捏着鼻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她紧绷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

我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气,在深夜安静的空气里,变得格外清晰。

有一次,我改图改得头昏脑涨,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

黑色的墨水泼了我一身,也溅到了图纸上。

那是我熬了两个通宵才画好的最终稿。

我当时就傻了,感觉天都塌了。

我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去擦,结果越擦越糟,图纸上糊成了一大片,彻底废了。

我坐在那,看着自己的一身狼狈和毁掉的图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种努力了很久,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她没有骂我,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秒。

然后,她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新的绘图纸,铺在我的图板上。

“哭有什么用?”她说,“有时间在这儿沮丧,不如抓紧时间,重新画一张。”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委屈,竟然慢慢平息了下去。

她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毛巾。

“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我接过毛巾,那上面还带着她身上那种好闻的香气。

那天晚上,她没有走。

她就坐在我对面,陪着我。

我重新绷好图纸,打好底稿,一笔一笔地,把毁掉的图画重新绘制出来。

她没有指导我,也没有催促我,只是安静地看自己的书。

但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我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重心。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从墨蓝变成鱼肚白。

当我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第一缕晨光正好照进办公室。

我抬起头,看到她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衬衫,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让她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美。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很轻,但回响了很久。

街心花园的项目,最后成功了。

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项目,但在院里的年终评审会上,得到了所有领导的一致好评。

我作为主创设计师,上台领了奖。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聚光灯打在脸上,有些晃眼。

我拿着那个小小的奖杯,手心都在出汗。

我看到台下的苏工,她坐在第一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就那一下,比所有人的掌声加起来,都让我觉得心安。

那之后,我开始真正地参与到一些大项目里。

苏工给了我越来越多的机会,也给了我越来越大的压力。

她会把我扔到一个几十人的项目组里,让我从最基础的画施工图开始。

也会在一次重要的方案汇报会上,突然点我的名,让我上台去讲。

我搞砸过很多次。

被甲方骂过,被施工队质问过,也在汇报会上紧张到说不出话。

每一次,当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办公室,准备迎接她的批评时,她却什么都不说。

她只会把问题指出来,然后告诉我,下次该怎么做。

她从来不会安慰我,也不会鼓励我。

她只是用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逼着我成长。

我开始慢慢习惯了她的风格。

甚至开始有点依赖。

我知道,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闯了多大的祸,只要回到那间办公室,她总有办法解决。

她就像我身后的一堵墙,看不见,摸不着,但只要一回头,就知道它在那儿,坚实而可靠。

我们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敬畏,慢慢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们还是很少聊天,说的都是工作。

但有时候,在加班的深夜,她会突然问我一句:“饿不饿?”

然后,她会从她那个看起来很旧的铁皮柜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或者几个橘子。

有一次,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们都被困在办公室。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整个世界都好像被雨声淹没了。

她那天话很少,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我看到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苏工,你有烦心事吗?”

她回过神,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我:“你为什么想当建筑师?”

我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我老家在山里,小时候住的都是土房子,冬冷夏热。我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盖又漂亮又结实的房子,给我爸妈住。”

我说完,觉得自己的梦想有点土,有点不好意思。

她却听得很认真。

“挺好的。”她说,“做设计,最怕的就是忘了自己最初为什么出发。”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跟我说起她自己的事。

她说她也有个弟弟,和我差不多大。

她弟弟也喜欢画画,从小就梦想着当个建筑师。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后来呢?”我问。

“后来,”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又飘向了窗外的雨幕,“后来,他没能实现他的梦想。”

她没有说下去。

我也没再问。

但我能感觉到,那场雨,好像下进了她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再看她,总觉得她那层坚硬的、冷漠的外壳下面,藏着一些很柔软,也很脆弱的东西。

我开始不自觉地想要去了解她更多。

我会留意她喜欢喝什么牌子的茶叶,然后偷偷给她买一点放在茶水间。

我会发现她有时候会因为低血糖而脸色发白,就在自己的抽屉里常备一些糖果。

我做的这些,都很微不足道,也很隐蔽。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或许发现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她是我的上司,是我的老师,是我遥不可及的引路人。

而我,只是她手下一个最普通的兵。

转折发生在一个叫“滨江文化中心”的项目上。

那是市里的重点工程,也是我们院那几年接到的最大的项目。

全院的设计精英都被抽调了过去,苏工是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有幸也被选进了项目组。

但只是个边缘角色,负责整理资料和画一些分析图。

项目的竞标异常激烈,国内外好几家顶尖的设计事务所都参与了。

我们院的方案,改了无数稿,始终无法让甲方满意。

整个项目组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苏工的压力最大。

她那段时间,瘦了一大圈,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她每天都工作到凌晨,有时候干脆就睡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

我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很想帮她,但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插不上手。

我只能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到最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

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份很多年前的城市规划档案。

那份档案里,提到了我们项目所在的那片滨江区域,在古代,曾经是一个非常繁华的码头,叫“千帆渡”。

无数的商船在这里停靠,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也在这里留下了很多诗篇。

我被这个名字吸引了。

千帆渡。

一个多么有诗意,多么有历史感的名字。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我们的设计,为什么一直拘泥于现代和未来?为什么不能从这片土地的历史文脉里去寻找灵感?

我像是着了魔一样。

白天完成项目组的工作,晚上就一个人偷偷地研究“千帆渡”的历史。

我跑遍了市里的图书馆和档案馆,翻阅了大量的古籍和地方志。

我把那些关于“千帆渡”的诗词、画卷、传说故事,全都找了出来。

一个模糊的形象,开始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一艘即将远航的巨船。

它的船帆,是建筑的屋顶,层层叠叠,迎着江风。

它的船身,是建筑的主体,流畅而有力,充满了动感。

整个建筑,就像一艘停泊在历史长河岸边的文化巨轮,即将载着这座城市的记忆,驶向未来。

我把这个想法,画成了一套草图。

我画得很投入,完全忘了时间。

等我画完,天已经快亮了。

我拿着那叠还散发着墨香的图纸,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我知道,这个想法太大胆,太不切实际。

在当时那个年代,所有人都追求标新立异的现代建筑形式,这种从传统文化里找灵感的做法,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复古倒退”。

我更不敢把这套图纸拿给苏工看。

她现在正为了项目焦头烂额,我不想再用我这些不成熟的想法去给她添乱。

我把图纸悄悄地夹在了自己的画夹里,打算等竞标结束了再说。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

在最后一次方案评审会的前一天晚上,我们院的最终方案,被一个竞争对手恶意泄露了。

消息传来,整个项目组都炸了锅。

这意味着,我们几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们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拿出一个全新的,并且能够超越之前所有方案的设计。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

有人甚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放弃了。

苏工站在会议室的白板前,一言不发。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能看到她握着白板笔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是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她的脆弱。

整个设计院的希望,整个项目的成败,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我看着她那个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突然之间,所有的胆怯和犹豫,都被一股热血冲散了。

我站了起来。

“苏工,我……我有一个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不屑。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这种时候,哪有我说话的份。

苏工也回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我走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气,把我的画夹打开,将那套“千帆渡”的草图,一张一张地,铺在了会议桌上。

“我们的建筑,可以是一艘船。”

我开始讲述我的构思。

从“千帆渡”的历史,到“巨轮远航”的意向。

从建筑的形态,到空间的布局。

我讲得很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把我这几天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我的讲述里。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惊呆了。

我讲完了,紧张地看着苏工,等待着她的审判。

她沉默地看着桌上的图纸,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要直接把我轰出去。

突然,她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那点光,很微弱,但在那个绝望的夜晚,却像一颗星星,点亮了整个夜空。

“所有人,”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按照这个思路,通宵,建模,画图!”

那一夜,整个设计一所,灯火通明。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放弃。

所有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激情点燃了。

苏工亲自坐镇,调配人力,安排任务。

我成了整个方案的核心,被她按在主位上,不断地完善我的草图。

她就坐在我旁边,拿着红笔,和我一起讨论每一个细节。

我们的头靠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我们不再是上下级,不再是师生。

我们是战友。

是在同一条即将沉没的船上,并肩作战,试图力挽狂澜的战友。

我们讨论屋顶的曲线,争论立面的材质,计算空间的流线。

我们的思想,在图纸上碰撞,交融。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想法,和我是如此地契合。

我们对建筑的理解,对美的追求,竟然有那么多的共通之处。

天亮的时候,一套全新的方案,奇迹般地完成了。

模型摆在会议室的中央,所有人都围着它,眼睛里闪着光。

那艘“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充满了力量和诗意。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赌赢了。

苏工看着模型,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她转过头,看着我,说:“干得不错。”

就这四个字。

我却觉得,比任何的赞美,都来得动听。

汇报会那天,是苏工和我一起去的。

站在巨大的会议室里,面对着一排排的领导和专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苏工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怕,就按我们昨晚讨论的讲。”

她的手很温暖,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一股安定的力量。

我走上台,打开投影。

当“千帆渡”那三个字出现在幕布上时,我看到台下很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定了定神,开始我的讲述。

我讲得很好。

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能感觉到苏工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那是我的底气。

方案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当我们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惊心动魄,又酣畅淋漓的梦。

苏工走在我身边,我们俩都没说话。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我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我吃饭。

那家餐厅,在一个很安静的小巷子里。

装修得很雅致,放着舒缓的音乐。

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脱掉了职业装,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

灯光下的她,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女人的温柔。

我有些不敢看她。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

聊建筑,聊理想,聊各自的家乡。

我才知道,她也是从一个小地方,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

她跟我讲她上大学时,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两个馒头。

讲她刚工作时,为了一个方案,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

讲她作为院里最年轻的女所长,背后承受了多少非议和压力。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她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却不知道,她那身坚硬的铠甲之下,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伤疤。

那天,她喝了一点红酒。

脸颊微微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她看着我,突然说:“你知道吗?你很像我弟弟。”

又是那个弟弟。

“他……也像你一样,对画画有股傻气。一根筋,认准了就不回头。”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他高三那年,为了参加一个美术比赛,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了一个星期。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脱了形。”

“后来呢?”我轻声问。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后来,他拿了那个比赛的第一名。但是,在去领奖的路上,出了车祸。”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对我那么严厉,又那么用心。

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我身上,倾注那么多的心血。

她不是在培养一个下属。

她是在延续一个梦想。

一个属于她弟弟的,也是属于她自己的,被中断了的梦想。

“对不起。”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她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像是想把眼泪逼回去。

“不关你的事。”她勉强地笑了笑,“看到你,就像看到他还在一样。所以,你一定要走下去。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地走下去。”

那一刻,我看着她强忍着悲伤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抱抱她。

我想告诉她,以后,有我。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拿起酒杯,对她说:“苏工,我敬你一杯。”

她也举起杯。

“以后,别叫我苏工了。”她说,“叫我苏姐吧。”

酒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滨江文化中心”的项目,让我一战成名。

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助理,一跃成为院里最受瞩目的设计新星。

苏姐,不,我应该叫她苏晚了。

她让我这么叫她。

苏晚给了我更多的信任和更重的担子。

我们一起合作,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项目。

从城市地标性的歌剧院,到偏远山区的希望小学。

我们的名字,开始频繁地联系在一起。

在同事眼里,我是她最得力的干将,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师徒和同事。

我们是知己。

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我们可以为一个设计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

也可以在对方最失意的时候,给予最默契的陪伴。

我习惯了加班的深夜,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

她也习惯了在我画图的时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一本书。

我们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但我们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或许,在她心里,我始终是她弟弟的影子。

或许,她害怕这种感情,会破坏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默契。

而我,也有我的顾虑。

她是我的恩师,是我的引路人。

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我害怕我的感情,对她来说,是一种亵渎,是一种负担。

而且,我们之间,还横亘着年龄和地位的差距。

在那个还比较保守的年代,这样的关系,足以引来无数的流言蜚语。

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我把那份日益深厚的感情,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就这样,以知己的名义,相互陪伴,走过很长很长的路。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院里一年一度的体检。

我拿完自己的体检报告,路过她的办公室,想跟她说一声。

她的门没关。

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一动不动。

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单薄,那么无助。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轻轻地走了进去。

“苏姐?”

她没有回头。

我走到她身边,看到了那张化验单上的字。

虽然有很多医学术语我看不懂,但那几个加粗的、刺眼的字,我认识。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上个月就感觉不舒服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前几天去做了个详细检查,今天刚拿到结果。”

我伸出手,想去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冰凉,而且抖得厉害。

她反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也很凉。

“别怕。”她说,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医生说,是早期,治愈率很高的。”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恨老天的不公。

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个那么好,那么坚强的女人。

她没有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深深的眷恋。

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傻瓜。”她轻声说,“我还没倒下呢,你哭什么。”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陪着她,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夜。

我们谁也没说话。

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握着手。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但那一切的喧嚣,都好像离我们很远。

我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天快亮的时候,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庞,那张我看了无数遍的脸。

我看到她眼角的细纹,看到她眉宇间深深的倦意。

我的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疼。

我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管什么年龄差距,不管什么地位悬殊,不管什么流言蜚语。

我只要她。

我要陪着她,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路。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和她一起闯。

苏晚开始接受治疗。

化疗的过程,痛苦而漫长。

她剪掉了那头漂亮的长发,变得越来越憔сил。

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现在虚弱得,连走路都需要人扶。

我向院里请了长假,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我给她做饭,陪她散步,给她读她喜欢的书。

我学着讲笑话,学着变魔术,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心。

她很配合治疗,也很坚强。

再难受的时候,她也从不在我面前喊一声疼。

只是有时候,在深夜,我会听到她躲在被子里,压抑的、小声的哭泣。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

“别怕,有我呢。”

我会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这么说。

我知道,语言很苍白。

但我只想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质的变化。

我们不再刻意地回避。

我们会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他会靠在我的怀里,听我给他讲设计院里的趣事。

我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地吻她的脸颊。

那段日子,很苦。

每一天,都像在和死神赛跑。

但那段日子,也很甜。

因为我们拥有了彼此。

我们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有一次,她精神好一点,我们一起看以前的照片。

翻到一张“滨江文化中心”建成时,我们项目组的合影。

照片上,她站在最中间,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笑得自信而从容。

我站在她身后,一个青涩的、拘谨的毛头小子。

她指着照片上的我,笑着说:“你看你那时候,傻乎乎的。”

我也笑了。

“是啊,”我说,“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其实,那天你闯进我办公室,”她说,“我换衣服,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刚跟甲方吵了一架,被泼了一身咖啡。”

我愣住了。

“我当时心情差到了极点,正想找个人发泄一下。结果你就撞了进来。”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自嘲。

“我本来是想借着你画的图,好好地把你骂一顿,出出气。可是,当我看到你那张紧张得通红的脸,和那双清澈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时,我突然就骂不出来了。”

“我看到了你图纸里的才华,也看到了你眼神里的那股劲儿。那股……和我弟弟一模一样的,不服输的劲儿。”

“从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你。不只是为了我弟弟,也是为了我自己。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

我听着她的话,眼泪又一次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原来,我们的缘分,从第一天见面,就已经注定了。

那不是一次尴尬的意外。

那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救赎。

他救赎了我迷茫的青春。

我也希望能用我的余生,来温暖她孤寂的灵魂。

苏晚的病情,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奇迹般地好转了。

一年后,她康复出院。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

只有我们两个人,和那两个红色的、烫金的小本子。

但我们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我们离开了那座我们共同奋斗过的城市,回到了我的家乡。

那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县城。

我们在山脚下,买了一块地。

我亲手设计,为她盖了一栋房子。

房子不大,但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和一个阳光充足的画室。

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栀子花。

每到夏天,整个院子,都香得醉人。

她不用再做那个无所不能的苏工了。

她可以做回那个喜欢画画,喜欢看书,喜欢在午后阳光下打盹的苏晚。

而我,也在县城的设计院,找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我们每天一起散步,一起做饭,一起看日出日落。

日子过得平淡,却很安稳。

有时候,她会坐在画室里,看我画图。

她会像很多年前一样,拿着一支红笔,在我的图纸上指指点点。

“这里,线条太硬了。”

“这里,空间关系不对。”

我就会笑着说:“苏工,请指示。”

她也会笑,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小女孩。

我知道,她心底里,还是那个热爱建筑,追求极致的苏工。

只是现在,她把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可爱的妻子。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我们有过争吵,有过分歧。

但我们从未想过要放开彼此的手。

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去年,她走了。

走得很安详,在我怀里。

临走前,她对我说:“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我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跟她说:“我也是。”

我把她葬在了后山那片能看到日出的地方。

她的墓碑旁,我种了一棵栀子花树。

现在,我又回到了那座我们曾经奋斗过的城市。

我站在“滨江文化中心”的广场上。

那艘“巨轮”,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依旧雄伟,依旧壮丽。

很多年轻的情侣,在这里牵手散步。

孩子们在这里追逐嬉戏。

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白衬衫,眼神锐利的女人,和那个穿着T恤衫,一脸青涩的男孩。

他们站在这里,讨论着图纸,争论着方案。

他们的青春,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爱情,都和这座建筑,融为了一体。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

那支红色的,很有年头的钢-笔。

是她留给我的。

我打开笔帽,在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画下了眼前的这艘“巨船”。

我知道,她没有离开。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

她变成了这座城市里,最美的风景。

变成了我笔下,永不褪色的线条。

变成了我心里,那朵永远盛开的,白色的栀子花。

我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晚霞。

风吹过来,带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

我笑了。

苏晚,你看。

我们的作品,多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