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富汗办工厂 因口渴在院里打了口井 结果隔天全村姑娘齐来
发布时间:2025-10-12 10:05 浏览量:4
飞机落地喀布尔的时候,卷起的风沙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染成土黄色。
我叫王建民,五十有三,是个木匠。
不是那种在工地上敲敲打打的木工,是做精细活儿的,能把一块疙疙瘩瘩的木头,变成一件会呼吸的家具。
这门手艺,是师父传给我的。师父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有个念想没完成。
他说,在阿富汗那个地方,有世界上最好的青金石,也有最硬的胡桃木,可惜,就是缺了能把它们弄成好东西的手艺人。
师父年轻时,受过一个阿富汗商人的恩,总想着能还上这份情。
人情这东西,比账本上的债难还。师父还不上了,就落到了我这个徒弟身上。
于是,我来了。
我的工厂,其实就是个大院子,带几间土坯房。这是师父当年那个朋友的后人,一个叫卡里姆的年轻人帮我找的。
院子在村子的最外头,靠着一片光秃秃的山。
卡里姆是个好小伙,在中国留过学,中文说得磕磕巴巴,但足够交流。他看着我带来的那些刨子、凿子、墨斗,眼睛里放着光。
他说:“王师傅,我们这里的人,只会把木头当柴烧。”
我拍了拍工具箱,那是我吃饭的家伙,也是我这条命的根。
“以后就不会了。”我说。
头一个月,我没干别的,就在归置这个院子。把作坊收拾出来,把木料码放整齐,把住的屋子打扫干净。
这里什么都缺,但最缺的,是水。
水要从村里唯一的那口老井去拉,每天限量。卡里姆每天去,提回来的两桶水,喝都不太够,更别说洗漱和给木料降尘了。
天气热得像个巨大的烤炉,太阳一出来,嘴唇就立马干得起皮。
我干活的时候,汗水刚冒出来,就被热风吹干了,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那种渴,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火烧火燎。
有时候半夜渴醒了,嗓子眼儿里像塞了一把沙子,咽口唾沫都疼。
我跟卡里姆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会的。”
卡里姆一脸无奈:“王师傅,村里的井水也越来越少了,长老们都在发愁。”
我看着这片宽敞的院子,心里动了个念头。
“咱们自己打口井。”
卡里姆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王师傅,打井要看风水,要请阿訇祈祷,很麻烦的。”
我不信这个。我只信我自己的手,和我手里的工具。
我跟师父学手艺的时候,他常说,一个好匠人,得什么都懂点。年轻时在老家,我也跟着村里人打过井。
那点记忆,还烙在脑子里。
我说干就干。
我让卡里姆去城里,买来了最结实的绳子、铁桶,还有一把大铁锹。
我在院子角落里,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地方,用白灰画了个圈。
“就这儿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白天归置木料,太阳下山后,就开始挖井。
卡里姆拗不过我,也只好跟着帮忙。
我们俩,一个挖,一个往上提土。院子里没有灯,就点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村里人觉得我们疯了。
他们白天路过,会停在院子门口,指指点点,像看两个傻子。
我不管他们,我只知道,我快渴死了,我得挖出水来。
泥土很硬,混着碎石,挖起来格外费劲。我的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就变成厚厚的老茧。
卡里姆细皮嫩肉的,几天下来,手就烂得不成样子。
我让他别干了,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用不标准的中文说:“师傅,一起。”
我心里有点热。
挖了大概有十来米深,土开始变潮了。
我心里一喜,知道有门儿。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我挖得满身是汗,一铲子下去,突然听到“噗”的一声。
一股清凉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水,慢慢地渗了出来。
水!
我激动得差点在井底下喊出来。
我把湿土装满铁桶,让卡里姆拉上去。
他在井口大叫:“王师傅!是水!是水啊!”
我也笑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抬头看着井口那一方明亮的月亮,觉得这辈子没这么舒坦过。
那天晚上,我跟卡里姆,用刚打上来的、还带着泥沙的井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水浇在身上,那股凉意,像是能钻进心里去。
我舀了一瓢,顾不上浑浊,咕咚咕咚喝了个饱。
那水的味道,有点甜。
我睡了个来阿富汗之后最安稳的觉。
我以为,这口井,只是解决了我和卡里姆的口渴问题。
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麻烦就来了。
第一章 晨曦中的瓦罐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外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吵醒了。
声音很杂,像是来了不少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披上衣服就出了屋。
院门是虚掩着的。我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院门口,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全是女人,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也有十几岁的姑娘。
她们穿着颜色各异的长袍,蒙着头巾,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瓦罐、铁桶和塑料壶。
她们站得安安静静,像一片沉默的树林。
晨曦的光,给她们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我有点懵,回头看了一眼刚从屋里出来的卡里姆。
卡里姆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紧张地说:“王师傅,坏了。”
“怎么回事?”我问。
“她们……她们是来打水的。”卡里姆的额头冒出了细汗,“我们打出井的消息,肯定传出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
“打水就打水,让她们进来不就行了?”
在我老家,村里谁家打了新井,请全村人来取“头道水”,那是喜事,图个吉利。
卡里姆的表情却像是天要塌下来了。
他焦急地解释:“王师傅,你不懂。这里不一样。我们的院子是私人地方,而且……而且这么多女人,不能随随便便进一个单身男人的院子,这是大忌讳!”
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看着门外那些安静的身影,她们的眼睛都低垂着,没人往院子里看,但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我能感觉到她们的渴望。
那种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传统和规矩的束缚,让她们鼓起勇气,站到了我的门口。
“那怎么办?”我问卡里姆,“总不能让她们就这么站着,渴着吧?”
卡里姆急得搓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我……我去跟村里的长老说。这事得长老出面。”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拉住了他。
“等长老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她们得站多久?”
我看着门外,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瓦罐,小脸晒得通红,嘴唇干裂。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去。
那眼神里,有胆怯,也有着一丝倔强的期盼。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受罪。尤其是在一口能救命的水井面前。
“卡里姆,”我下定了决心,“开门。”
卡里姆大惊失色:“王师傅,使不得!会惹大麻烦的!她们的丈夫和父亲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天大的麻烦,我担着。”
“我王建民打的井,不是为了看着别人渴死的。”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卡里姆知道,我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吱呀一声,木门敞开。
外面的女人们像是受惊的鸟群,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她们谁也不敢先进来。
我走到院子中间,指了指那口新打的井,然后对她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会说她们的语言,但我相信,这个动作,全世界都看得懂。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走到井边,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外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但依然没人敢再进一步。
老妇人把手里的瓦罐递给离她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示意她打水。
那个妇女犹豫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卡里姆。
卡里姆叹了口气,走上前,用普什图语对她们说了几句话。
他的话似乎起了作用。
女人们不再那么紧张了,她们开始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走进院子。
她们的动作很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整个院子,只听得到井绳摩擦滑轮的“吱吱”声,和水桶沉入井中,再被提上来时,“哗啦啦”的水声。
那声音,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简直是天籁。
我跟卡里姆退到作坊的屋檐下,远远地看着。
我注意到,她们每个人打完水,都会对着我和卡里姆的方向,深深地鞠一躬。
没有言语,但那份感激,沉甸甸的。
那个嘴唇干裂的小姑娘也打满了水。
她的瓦罐太重了,她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地想上去帮忙,卡里姆一把拉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
我停住了脚步。
我看到,旁边一个年长的女人立刻放下自己的水桶,过去帮了她一把,扶着她把瓦罐顶到了头上。
小姑娘顶着瓦罐,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胆怯,只有清澈的感激。
她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那笑容,像是这片焦黄土地上,开出的第一朵花。
水打完了,女人们像来时一样,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院子里,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就被太阳蒸干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卡里姆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凝重。
他忧心忡忡地对我说:“王师傅,事情才刚刚开始。长老们……肯定会来的。”
第二章 长老的庭院
卡里姆的预感是准的。
晌午刚过,村里的长老马利克,就带着几个男人,出现在了我的院门口。
马利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留着一把花白的大胡子,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穿着一件体面的长袍,手里盘着一串念珠。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个个都面色不善,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家伙。
卡里姆一看到他们,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他赶紧迎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礼,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普什图语。
马利克长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卡里姆,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我没躲,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我只是个木匠,不是来打仗的。我心里有底,所以不慌。
我走到院子中间,对马利克长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马利克长老对卡里姆说了几句话。
卡里姆翻译给我听:“王师傅,长老问,这口井,是你打的?”
“是。”我干脆地回答。
“长老问,今天早晨,是你让村里的女人进院子打水的?”
“是。”我依然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卡里姆的脸色更白了,他偷偷给我使眼色,想让我说得委婉一点。
我假装没看见。
一人做事一人当,没什么好遮掩的。
马利克长老听完卡里姆的翻译,沉默了。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我身上,在院子里的那口井上,来回扫视。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我甚至能听到卡里姆紧张的呼吸声。
但我心里很平静。
我看着马利克长老,缓缓开口,让卡里姆翻译。
“长老,我来这里,是想做点手艺活儿,没想惹任何麻烦。”
“我打这口井,是因为我渴。”
“今天早上,那些女人和孩子站在我门口,她们也渴。”
“我的院子里有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渴死在我的门口。”
“在我的家乡,有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我把你们当邻居。邻居有难,搭把手,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因为这件事,你们觉得我冒犯了你们的规矩,要惩罚我,我王建民接着。但水,我还是要给她们喝。”
我的话说完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光秃秃的山头,发出呜呜的声响。
马利克长老盘着念珠的手,停了下来。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下令,让他身后的人把我拖出去。
突然,他开口了。
他说了一长串我听不懂的话。
这一次,卡里姆翻译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敢置信。
“王师傅,长老……长老说,他邀请您去他家喝茶。”
我愣住了。
这转变,也太快了。
马利克长老的家,是村里最大、最气派的院子。
院子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我们盘腿坐在毯子上,一个年轻的后生给我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奶茶和一些干果点心。
马利克长老屏退了所有人,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气氛不再像刚才那么剑拔弩张。
马利克长老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通过卡里姆,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师父,是叫李怀德吗?”
我猛地抬起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李怀德,正是我师父的名字。
“您……您怎么知道?”我震惊地问。
马利克长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追忆的神色。
“四十年前,我还是个年轻人,跟着我的父亲去中国做生意。在边境上,我们遇到了抢匪,所有的货物都被抢走了,我父亲也受了重伤。”
“我们身无分文,语言不通,以为就要死在异国他乡了。”
“是李,一个年轻的中国木匠,收留了我们。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我父亲治伤,还给我们吃的住的。”
“我们住了大半年,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临走时,他还用一块最好的木头,给我父亲雕了一个烟斗。”
马利克长老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胡桃木的烟斗。
烟斗的样式很老了,已经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包浆醇厚。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斗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卷云纹。
那是师父的记号。他做的每一件东西上,都会留下这个记号。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原来,师父念叨了一辈子的恩人,就是马利克长老的父亲。
而这份情,他们也记了一辈子。
马利克长老看着我,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
“李是个好人。他的徒弟,也一定是个好人。”
“你打的井,是真主的恩赐。你愿意把这份恩赐分享给村里的人,你是我们的朋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规矩不能坏。”
“这样吧,”他沉吟片刻,“以后,每天早上,日出后的一个小时,是你允许村里女人来打水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你的院子就不能再让她们进了。”
“打水的时候,你和你的伙计,要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
“这样,既解决了大家喝水的问题,也保全了所有人的体面。你看可以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站起身,对着马利克长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长老。我听您的安排。”
马利克长老也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欢迎你来到这里。”
从长老家出来,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卡里姆激动得满脸通红。
“王师傅,您太厉害了!您知道吗?马利克长老从来没有邀请过任何一个外人去他家喝茶!”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心里想的,却是师父。
师父,您看到了吗?
您当年种下的一颗善因,四十年后,在异国他乡,庇护了您的徒弟。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第三章 木头与水
规矩定下来之后,我的小院子,便有了新的节奏。
每天清晨,太阳刚从山头冒出个红边,院门口就准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女人们排着队,安静地走进来,打水,然后安静地离开。
我和卡里姆,则遵守着和长老的约定,待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院子里,滑轮的吱呀声,水桶的碰撞声,还有偶尔压低了的交谈声,汇成了一支奇特的晨间交响曲。
这声音,成了我在这里每天醒来的闹钟。
水声退去后,太阳升高,院子就又变回了我的木工房。
我开始正式干活了。
第一批活儿,是给村里的学校做一批新的课桌椅。
这是马利克长老拜托我的。
他说,村里的孩子们,一直都是坐在地上上课的。
我从带来的木料里,挑出了最结实的桦木。
我喜欢木头。
每一块木头,都有自己的脾气。有的直,有的拧,有的软,有的硬。
一个好木匠,就是要懂得顺着木头的性子来。
墨线一弹,是规矩。
刨子一推,是平整。
凿子一落,是榫卯。
我的作坊里,渐渐充满了木头的香气和刨花飞舞的景象。
卡里姆成了我的第一个徒弟。
他很聪明,学得很快。我教他怎么看墨线,怎么用刨子,怎么开榫。
他一开始总是用力过猛,把木头刨得坑坑洼洼。
我告诉他:“用心去感觉,别用蛮力。刨子不是你的敌人,是你的手。你要感觉木头的纹理,顺着它走。”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遍遍地练习。
渐渐地,他推出的刨花,也开始变得完整、卷曲,像一卷薄薄的纸。
我每天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
清晨听水声,白天闻木香。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每天来打水的女人中,总有一个小姑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时,对我笑了一下的小姑娘。
我后来从卡里姆那里知道,她叫法蒂玛,是村里铁匠的女儿。
她总是等所有人都打完水走了,才慢吞吞地提着她那个大瓦罐离开。
而且,她走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朝我的作坊窗户这边,看上一眼。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我能感觉到,她好奇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屋子里传出去的那些声音,和飘出去的木头香气。
有一天,我正在用凿子开一个燕尾榫。
这是个精细活,手要稳,心要静。
我一抬头,正好看见法蒂玛站在院子中间,没有立刻离开。
她踮着脚,努力地想透过窗户,看看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她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赶紧低下头,顶着瓦罐,匆匆忙忙地跑了。
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有意思。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她又站在了那里。
这一次,她没有跑。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侧着耳朵,听着作坊里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
我拿起一小块刨好的、光滑的桦木边角料,又找了一张砂纸,走出了作手间。
卡里姆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我出来,愣了一下。
“王师傅,时间还没到……”
我对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了法蒂玛面前。
小姑娘很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把手里的木块和砂纸,递到她面前。
她没接,只是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我笑了笑,蹲下身,把木块放在地上,然后用砂纸,在木块的边缘,轻轻地打磨起来。
“唰……唰……”
砂纸摩擦着木头,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做得很慢,让她能看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把木块的一个角,打磨得圆润光滑,然后递给她。
这一次,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接了过去。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个光滑的圆角,眼睛里,闪烁着惊奇的光。
我指了指木块剩下的几个尖角,又指了指她手里的砂纸,对她笑了笑。
然后,我站起身,走回了作坊。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一定懂了我的意思。
从那天起,法蒂玛每天打完水,都会在院子里多待一会儿。
她就坐在井边的一块石头上,用那张砂纸,安安静静地打磨那块小小的木头。
她做得很认真,很专注。
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卡里姆觉得很奇怪。
“王师傅,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一边看着图纸,一边说:“我在看一块好木料。”
“木料?”卡里姆更糊涂了,“哪儿有木料?”
我笑了笑,没有再解释。
有些东西,是不用说的。
就像水能解渴,木头能成器。
一颗对技艺好奇的种子,一旦发了芽,是挡不住的。
第四章 无声的交流
法蒂玛把那块小木头,打磨得像一块温润的玉。
她每天都带在身上,有空就拿出来摩挲。
她不再满足于只是在院子里听声音了。
有时候,她会鼓起勇气,走到作坊的门口,从门缝里,偷偷地往里看。
我假装没发现。
我知道,对于她这样的女孩来说,每靠近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不能吓着她。
学校的课桌椅,很快就做好了。
一共三十套。
我带着卡里姆,把它们一套套地搬到村里的学校去。
学校就是一间大一点的土房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瘸腿的老师,和一群睁着乌黑大眼睛的孩子。
法蒂玛也在其中。
当孩子们看到那些崭新、光滑、带着木头清香的课桌椅时,都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着桌面,抚摸着椅子腿,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瘸腿的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感谢。
马利克长老也来了。
他看着满屋子欢天喜地的孩子,看着那些结实漂亮的桌椅,捋着胡子,满意地点着头。
他走到一套桌椅前,用手敲了敲桌面,又看了看桌腿和椅子腿的连接处。
“没有用一颗钉子。”他惊讶地对卡里姆说。
卡里姆骄傲地挺起胸膛,翻译道:“王师傅说,这是中国的榫卯结构。用木头本身的力量来连接,比钉子牢固一百倍。”
马利克长老的眼里,充满了敬佩。
他看着我,郑重地说:“王师傅,你是真正的大师。是安拉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只是笑了笑。
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手艺人。
我的目光,落在了法蒂玛身上。
她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去抢着坐新椅子,而是蹲在一张桌子下面,小手正在好奇地触摸着桌腿和横梁连接的那个榫卯关节。
她看得那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其中的奥秘。
我走了过去,也在她身边蹲下。
我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做好的小榫卯模型,一个卯,一个榫。
我把它们递给她。
她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一亮,接了过去。
她学着我的样子,试着把榫头插进卯眼里。
试了几次,没成功。
我伸出手指,在榫头上轻轻转了一个角度。
她立刻领会了,照着我的样子,轻轻一推。
“咔哒。”
一声轻响,两块木头,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了一起。
天衣无缝。
法蒂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反复地把玩着那个小小的榫卯,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神情。
她抬起头,看着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那是一种对知识,对技艺的渴望。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师父用一堆看似普通的工具,把一块块木头,变成神奇的物件。
我问卡里姆:“这里的女孩子,可以学手艺吗?”
卡里姆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女孩子长大了,就是结婚,生孩子,操持家务。”
“那她呢?”我指了指还在埋头研究榫卯的法蒂玛。
卡里姆看着法蒂玛,眼神有些复杂。
“她的父亲,是村里最好的铁匠。可惜,他只生了法蒂玛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可以继承他的手艺。”
我明白了。
那天之后,法蒂玛来打水的时候,手里除了瓦罐,还多了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装着我给她的那两块榫卯模型。
她会在院子里,一遍遍地拆开,再组装。
有时候,我会故意把一些不同形状的榫卯边角料,放在作坊门口的台阶上。
她会像发现宝藏一样,把它们收起来。
我们的交流,是无声的。
不需要语言。
木头,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翻译。
我知道,我的行为,在这个保守的村庄里,是出格的。
卡里姆提醒过我好几次,让我注意分寸,不要惹麻烦。
但我看着那个小姑娘,在尘土飞扬的院子里,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那些木块的样子,我就觉得,我做的是对的。
手艺,不该分男女,也不该分国界。
它是一种传承。
就像这口井里的水,流淌着,滋养着生命。
手艺,也该像水一样,流淌下去,去滋养那些渴望它的心灵。
第五章 一把小木梳
秋天的时候,山上的胡桃树结果了。
卡里姆带回来一大袋子核桃,还有几根粗壮的胡桃木树枝。
他说,这是法蒂玛的父亲,那个叫穆萨的铁匠托他带给我的。
“穆萨说,谢谢你给学校做的桌椅。他没什么好东西,这点胡桃木,是他自己家树上砍的,木质最好,送给你玩。”
我拿起一根胡桃木,掂了掂。
木质坚硬,纹理细密,果然是好料。
我问卡里姆:“穆萨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沉默寡言的倔老头。”卡里姆说,“他的铁匠铺,就在村口。他的手艺是祖传的,打的坎大哈弯刀,在这一带都很有名。可惜……”
卡里姆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没人需要弯刀了,大家更需要锄头和铁锅。他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我心里有了个主意。
我挑了一块最好的胡桃木,在工作台上放好。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有空,就在这块木头上琢磨。
我没做大家具,也没做什么复杂的物件。
我就想做一把小小的木梳。
用我们中国的传统工艺,不用胶水,不用钉子,就用木头本身。
选料,开料,画样,出齿,打磨。
每一道工序,我都做得格外用心。
胡桃木的木屑,带着一股好闻的坚果香气。
我把梳齿做得细密而圆润,这样才不会伤到头发。
梳背上,我花了一点心思。
我没有雕刻复杂的花纹,那不符合这里的审美。
我只是用刻刀,轻轻地,刻下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石榴花。
在他们的文化里,石榴,代表着生命和丰饶。
最后一道工序,是上蜡。
我用的是天然的蜂蜡。用棉布蘸着蜂蜡,一遍又一遍地在木梳上擦拭,直到木梳的表面,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一把小小的木梳,在我手里,诞生了。
它静静地躺在我粗糙的手掌心,像一件艺术品。
我把它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包好,交给了卡里姆。
“替我把这个,交给穆萨。”我说,“就说,谢谢他的木头。这是我的一点回礼。”
我特意嘱咐:“一定要交到穆萨手里。”
卡里姆拿着那把小小的木梳,有些不解。
“王师傅,您费这么大功夫,就做了这么个小东西?还不如给他打个柜子实用。”
我笑了笑:“有时候,小东西比大东西,更有分量。”
卡里姆走了。
我心里,其实有点忐忑。
我不知道,我的这份善意,会不会被误解。
我更不知道,这把小小的木梳,会给那个叫法蒂玛的小姑娘,带来什么。
两天后,卡里姆回来了。
他一脸兴奋。
“王师傅,您猜怎么着?”
“穆萨收下木梳了。他拿到手,翻来覆去地看,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说,他打了一辈子铁,从来没见过这么巧的手艺!”
我松了口气。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卡里姆学着穆萨的语气,压低了嗓子,“他说,‘告诉那个中国木匠,他是个值得尊敬的手艺人。’”
我笑了。
能得到另一个手艺人的认可,比赚多少钱都让我高兴。
“法蒂玛呢?她看到了吗?”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看到了!当然看到了!”卡里姆说,“穆萨把木梳给了法蒂玛。我走的时候,看见法蒂玛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一遍一遍地梳着她的长头发。那样子,宝贝得不得了!”
我的心,彻底放下了。
那天下午,穆萨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我的院子。
他是个身材高大,但背有些佝偻的男人。常年打铁,让他的手上和脸上,都布满了风霜的痕迹。
他没有空手来。
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我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整套崭新的,乌黑发亮的凿子。
大大小小,各种型号,一共有十。
每一把凿子的刃口,都闪着逼人的寒光。一看就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精品。
“这是我给你打的。”穆萨通过卡里姆,言简意赅地说,“你的凿子,该换了。”
我愣住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凿子该换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工具箱里的那些家伙。它们确实跟了我很多年,有些已经磨得很短了。
穆萨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女儿说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说,你的眼睛看木头的时候,会发光。但你的工具,配不上你的手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知音。
一个真正的知音,竟然是异国他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拿起一把凿子,入手沉甸甸的,那种钢材的质感,和恰到好处的重心,只有真正的大师才能做得出来。
我对着穆萨,郑重地抱了抱拳。
“谢谢。”
穆萨也对我点了点头。
两个不同国度,不同领域的手艺人,语言不通,但在那一刻,我们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尊重。
临走时,穆萨突然又说了一句。
“以后,让法蒂玛帮你干点活儿吧。”
“扫扫地,或者,递个工具什么的。”
“她在家待着,也是待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我和卡里姆,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 尘埃里的种子
穆萨的话,像一道许可令。
从那天起,法蒂玛不再是那个只敢在门口偷偷张望的小姑娘了。
她每天打完水,就会走进我的作坊。
她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帮我把地上的刨花扫干净,把散落的工具一件件摆放整齐。
她做得极其认真,甚至会把我的凿子,按照大小顺序,一丝不苟地排列好。
我干活的时候,她就蹲在一旁,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看我如何弹墨线,如何下锯,如何推刨。
她的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读一本最深奥的书。
有时候,我会把一块废木料和一把小锉刀递给她,让她照着我的样子,锉出一个简单的形状。
她会立刻接过,跑到角落里,埋头苦干。
她的手上,很快也磨出了茧子。
但她的眼睛,却一天比一天亮。
卡里姆一开始还很担心,怕村里人说闲话。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
或许是因为马利克长老的默许,或许是因为穆萨的威望,又或许是那口井,已经让我这个“外人”,真正地融入了这个村庄。
来打水的女人们,看到法蒂玛在作坊里忙碌,也只是善意地笑笑。
我的工厂,不再只是一个人的工厂了。
卡里姆成了我的大徒弟,负责粗加工和管理。
法蒂玛,成了我的“不记名”小徒弟,负责打杂和……传承我的眼神。
后来,村里又有两个年轻人,壮着胆子,找到我,说想学手艺。
他们说,不想再去喀布尔的工地上扛麻袋了,想学一门能养家糊口的真本事。
我看着他们黝黑的脸庞和真诚的眼神,我收下了他们。
我的院子,彻底热闹了起来。
清晨,是女人们打水的声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白天,是锯子、刨子、凿子的声音,充满了创造的激情。
我们一起,把一块块粗糙的木头,变成了一件件精美的家具。
我们做的东西,开始在附近的村镇有了名气。
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着毛驴车,来我这里定做一张婚床,或者一个给新生儿的摇篮。
他们付不起太多的钱,有时候,就用几袋面粉,或者一只羊来交换。
我从不拒绝。
我跟师父学艺的时候,师父就说,手艺人的根,在人堆里。脱离了人,手艺就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钱,够用就行。
但情义,和手艺的传承,比金子还贵。
一天傍晚,我和徒弟们干完活,坐在院子里喝茶。
夕阳把整个院子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法蒂玛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炭条,在一块白杨木板上,认真地画着什么。
我走过去看。
她画的,是我的那把老卷尺。
画得歪歪扭扭,比例也不太对,但那股认真的神韵,却抓得十足。
我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木炭条,在她画的卷尺旁边,又画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小小的木梳。
梳背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石榴花。
法蒂玛看着我画的木梳,又抬头看看我,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她笑了。
无声的,灿烂的。
我看着她的笑脸,看着院子里几个正在说笑的徒弟,看着那口还在汩汩冒着清水的井。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明白了师父当年那个念想的真正含义。
他想还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份个人的恩情。
他想在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上,留下一点东西。
一点关于创造,关于美,关于希望的东西。
就像一颗种子。
把它种在尘埃里,只要有水,有阳光,有愿意去呵护它的人,它就总有希望,开出花来。
我,王建民,一个中国的普通木匠。
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我知道,我手里的这门手艺,就是我的那颗种子。
而这口偶然打出的井,就是那滋养种子的水。
至于未来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我不知道。
但我愿意,用我余生的时间,在这里,慢慢地等。
第七章 父亲的铁锤
穆萨的铁匠铺,生意越来越冷清。
有时候一整天,都听不到一声打铁的叮当响。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铺子门口的矮凳上,抽着旱烟,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眼神里,有一种手艺人被时代抛弃的落寞。
我让卡里姆去问他,愿不愿意帮我的作坊打一些定制的铁器。
比如,柜子上的合页,箱子上的铜锁,还有一些特殊的加固铁件。
我画了图纸,都是些精细活儿,需要很好的手艺。
卡里姆去了。
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古怪。
“王师傅,穆萨说,他不打这些‘小玩意儿’。他说,他的锤子,是用来打刀的。”
我能理解他的固执。
那是老一辈手艺人的骄傲,也是他们的枷锁。
我没有再劝。
几天后,我带着卡里"姆,提着两瓶从中国城买来的好酒,去了穆萨的铁匠铺。
铺子里光线很暗,充满了煤灰和铁锈的味道。
穆萨正在拉着风箱,炉膛里的火,烧得通红,映着他满是汗水的脸。
他看到我,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他在打一把小刀,像是给孩子削铅笔用的。
我把酒放在一边,没有打扰他,就静静地看着。
看他如何选料,如何烧红,如何用铁锤,一下一下,精准地敲打在烧红的铁块上。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充满了力量和节奏感。
每一锤下去,火星四溅,铁块就改变一分形状。
那不是在打铁,那是在和铁对话。
我看得入了迷。
这和我做木工,是相通的。我们用的,都是最朴素的工具,最原始的材料,靠的,都是一双手,和一颗沉静下来的心。
一把小刀,他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
淬火,开刃,打磨。
当他把那把闪着幽蓝光芒的小刀递给我时,我能感觉到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好手艺。”我由衷地赞叹。
穆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们席地而坐,喝着酒。
我让卡里姆告诉他:“穆萨师傅,您的手艺,不该被埋没。刀,是杀人的。但您的手艺,可以用来做更多有用的东西。”
“比如,一把好用的菜刀,能让主妇们省力气。”
“一把锋利的镰刀,能让农民们多收粮食。”
“甚至,一个漂亮的大门铁锁,能守护一个家庭的安宁。”
“这些,难道不比一把只能放在抽屉里的弯刀,更有意义吗?”
穆萨沉默了。
他喝了一大口酒,呛得直咳嗽。
“我打了四十年的刀。”他看着自己那双粗糙变形的手,“我只会打刀。”
“不。”我摇了摇头,“您会的,不是打刀。您会的,是如何让一块铁,听你的话。”
“这才是您手艺的根本。”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我跟他讲,我的师父,如何教我认识木头的纹理。
他跟我说,他的父亲,如何教他听铁在火里的声音。
我们说的,是不同的材料,但说的,是同一种精神。
那是一种对技艺的敬畏,和对传承的坚守。
临走时,穆萨对我说:“明天,我让你女儿,把你的图纸拿过来。”
我笑了。
我知道,这位固执的老铁匠,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融化了。
第二天,法蒂玛果然拿着我的图纸,去了她父亲的铁匠铺。
几天后,她给我带回了第一批样品。
那是一副雕花的黄铜合页。
花纹繁复而精美,合页转动起来,顺滑无声。
比我图纸上画的,还要好上十倍。
我看着那副合页,就像看到了一件艺术品。
我把它装在了一个我正在做的,给马利克长老孙女的嫁妆箱上。
那个胡桃木的箱子,配上这副黄铜合页,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穆萨的铁匠铺,重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不再只打刀了。
他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订单,给村民们打锄头,打犁铧,打门栓。
当然,他还是会定期给我送来我需要的那些“小玩意儿”。
每一次,都做得无可挑剔。
他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法蒂玛跟我说,她父亲现在每天都很开心。
他说,他感觉自己的锤子,又活过来了。
而法蒂玛,也变了。
她不再只是那个默默扫地的小姑娘了。
她开始主动问我问题。
“师傅,为什么这块木头要这样切?”
“师傅,榫头和卯眼之间,为什么要留一丝缝隙?”
她的问题,越来越专业。
我开始正式地,系统地教她。
从最基础的认料,画线,到使用各种工具。
她的手很巧,心很静,学得比我当年还快。
有时候,看着她在工作台前,专注地用刨子推着木料的样子,我会有些恍惚。
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在师父的作坊里,那个笨手笨脚的自己。
时光,就这样,在木屑和铁花中,悄然流转。
一个秋日的午后,法蒂玛拿着她做的第一个成品,来给我看。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方方正正,严丝合缝。
盖子打开,里面,是她父亲打的一把小小的铜锁。
木头的温润,和金属的冰冷,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拿着那个盒子,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一颗种子,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破土而出,长成了小小的树苗。
它扎根在这片尘埃里,带着木头的韧性,和钢铁的坚强。
它会慢慢长大。
总有一天,会长成一棵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