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我偷瞄女老师游泳,被她抓住现行,她甩着头发问我:敢不敢下

发布时间:2025-10-27 20:50  浏览量:8

很多年后,当我签下那份足以改变公司命运的风险投资协议时,签完字,手心全是汗。对面的年轻人笑着恭维我:“陈总,您真有魄力,这么大的赌注,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不知道,在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九八八年那个闷热得让人窒息的午后。水库边,刚从水里钻出来的苏老师甩着湿漉漉的黑亮长发,水珠溅在我脸上,她那双清亮得能照见人心的眼睛看着我,笑着问:“敢不敢下?”

那一声问,像一颗被投进我人生湖泊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了三十多年。它几乎定义了我整个青春期的底色,甚至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影响了我每一次面对恐惧和诱惑时的抉择。

我用了半辈子去理解,那个下午,她从那片清凉的水里,究竟给我递上来了一个什么东西。

但故事,还得从一九八八年那个黏糊糊的、所有躁动都被蝉鸣声无限放大的夏天说起。

第1章 穿连衣裙的苏老师

一九八八年的夏天,太阳毒得像个后娘,烤得我们县城一中的操场直冒白烟。教室里那台老掉牙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吱呀作响,搅动的全是热风。那时候,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精力旺盛得像一群没头苍蝇,被关在蒸笼一样的教室里,唯一的盼头,就是下午第三节的语文课。

因为教我们语文的,是苏云,苏老师。

苏老师是那年春天刚从省城师范大学分配来的,像一只不小心飞进我们这个灰扑扑小县城的百灵鸟。她跟学校里那些穿着“的确良”衬衫、不苟言笑的女老师完全不一样。她喜欢穿连衣裙,一条是淡黄色的,一条是碎花的,走起路来裙摆飘飘,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皂味儿。

她第一次走进我们初三(二)班的教室时,整个班,尤其是我们男生,都安静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站在讲台上,扎着简单的马尾,皮肤白得发光,一双眼睛像含着水,她说:“大家好,我叫苏云,云朵的云。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了。”

她的声音不大,清清脆脆的,像山泉水滴在石头上。

从那天起,语文课成了我们最大的期待。我们不再在下面偷偷传纸条看小人书,而是把腰杆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我们不是在听课,我们是在看苏老师。看她写板书时,粉笔灰轻轻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看她念课文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她偶尔被某个同学的蠢问题逗笑时,嘴角弯起的那个好看的弧度。

我的同桌王凯,是个比猴还精的家伙,他用胳膊肘捅捅我,压低声音说:“陈志军,你说苏老师有没有对象?”

我脸一热,假装没听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苏老师戴着一块小巧上海牌手表的手腕。那手腕,真白。

苏老师的课讲得也好。她不像老校长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抠,非要分析出什么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她会给我们念诗,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念舒婷的“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就是觉得好听,觉得那些文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活了。

她给我们上《背影》那一课,讲到父亲爬上月台给儿子买橘子的段落,她的眼圈红了。教室里静悄悄的,连王凯那种最顽劣的家伙,都低下了头。那一刻,我觉得苏老师的心是软的,像棉花糖。

但也因为她的“不一样”,学校里有些风言风语。教导主任张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看谁都像在审贼。他不止一次在教师会议上“提醒”年轻教师要注意“仪容仪表”,别穿得“花里胡哨”,影响不好。谁都知道他是在说苏老师。

有一次课间,我们几个男生在走廊上打闹,看见张主任拦住了正要去办公室的苏老师。

“苏老师,”张主任的语气硬邦邦的,“你这条裙子,是不是太短了点?学生们都在看。”

苏老师那天穿的是那条淡黄色的连衣裙,裙摆刚到膝盖。在当时,确实算是很“出格”了。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准备看苏老师怎么应对。

只见苏老师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点胆怯,反而带着点坦然。她说:“张主任,我觉得只要心里是干净的,穿什么都是干净的。再说了,孩子们喜欢美的东西,不也挺好吗?难道非要让他们觉得,生活就该是灰扑扑的?”

张主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我们几个在后面差点拍手叫好。王凯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陈志军,看见没?苏老师,真带劲!”

我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崇拜。我觉得苏老师不光是长得好看,她身体里住着一个我们看不懂,但却无比向往的灵魂。她像一本我们迫不及待想翻开,却又不知道从何读起的书。

这份好奇和崇拜,在那个燥热的夏天里,和我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搅和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复杂而又秘而不宣的情愫。

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个消息。王凯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说苏老师每个周末的下午,都会去城东的水库游泳。

“真的假的?”我心跳得厉害。

“千真万确!”王凯拍着胸脯,眼睛里闪着贼光,“听说她水性好着呢,像条美人鱼!”

“美人鱼”三个字,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我们心里那片干枯的草地。去水库看苏老师游泳,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按不下去了。

那是一个疯狂的、带着点罪恶感的念头,但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们并没想做什么,或者说,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单纯地,被一种原始的好奇心驱使着,想要去窥探那个课堂之外的、更真实的苏老师。

那个周六的下午,我和王凯,揣着两颗扑通乱跳的心,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偷偷摸摸地朝着城东水库的方向骑去。

车轮碾过滚烫的柏油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像我们不安的心跳。

第2章 芦苇丛里的秘密

城东水库离县城有七八里地,是拦河筑坝形成的一个人工湖,夏天总有不少人来这儿“野泳”。水库周围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风一吹,绿色的波浪翻滚,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我和王凯把自行车藏在路边的一片小树林里,猫着腰,顺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水库边摸去。越靠近水边,空气里的水汽就越重,混着泥土和水草的腥味,让本就紧张的心情更加黏腻。

“哎,志军,你说……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不地道?”王凯一边拨开挡路的野草,一边小声问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嘴上却逞强:“怕啥?咱们又没干坏事,就是……就是路过,顺便看看风景。”

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不信。我们俩像做贼一样,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

终于,我们扒开最后一丛灌木,水库开阔的水面展现在眼前。午后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晃得人睁不开眼。水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在游泳了,大多是些光着膀子的男人和小孩,嬉笑打闹声远远地传来。

我们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没有苏老师的影子。

“人呢?”王凯有些失望。

“可能还没来吧。”我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很奇怪,既盼着她来,又怕她真的出现。

我们在离人群较远的一片芦苇丛里蹲了下来。芦苇长得比人还高,把我们遮得严严实实。蚊子在我们耳边嗡嗡作响,叮得我们浑身是包,但我们谁也不敢动,更不敢大声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慢慢西斜,水里的人也渐渐少了。王凯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他挠着脖子上的红包,抱怨道:“陈志军,你那消息准不准啊?别是耍咱们玩的吧?再等下去,天都黑了。”

我也有些动摇了。或许,这只是个谣言。或许,苏老师今天根本就不会来。

就在我准备说“要不咱们走吧”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通往水库的小路上。

我和王凯同时屏住了呼吸。

是苏老师。

她换下了一贯的连衣裙,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蓝色的短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一个人,不紧不慢地朝水库边走来。她没有去人多的那边,而是选择了我们藏身处不远处的一片相对僻静的水域。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苏老师走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旁,放下布袋,开始做准备活动。伸伸胳膊,踢踢腿,动作舒展而优美,像一只优雅的天鹅。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那一刻,她不像个老师,更像个邻家的大姐姐。

王凯在我旁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安静的芦苇丛里显得格外响亮。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捂住嘴。

做完热身,苏老师脱掉了外面的T恤和短裤。

我和王凯的眼睛都瞪大了。里面是一件连体的泳衣,是那种现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款式,但在那个年代,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绝对是石破天惊的存在。泳衣是深蓝色的,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勾勒出青春而健康的曲线。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像火烧一样烫。我不敢再看,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那是一种混合着羞耻、好奇和惊艳的复杂感觉,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苏老师试了试水温,然后像一条灵活的鱼,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水里。

她真的像王凯说的那样,水性极好。先是蛙泳,然后是自由泳,动作标准而轻盈。她在水里舒展着身体,黑色的长发在水面上散开,像一朵盛开的墨莲。阳光照在她划水时带起的水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她游得很惬意,很放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和王凯躲在芦苇丛里,大气都不敢出,像两个偷食的耗子。周围的蝉鸣和水声仿佛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在水中畅游的身影。我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是痴痴地看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原来,苏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她不只是讲台上那个念诗的文艺女青年,还是一个如此热爱生活、充满活力的女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凯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我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水库大坝那边,教导主任张强的身影出现了。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好像是来巡查的。

“我靠!张扒皮!”王凯低声骂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我心里一紧。要是被张主任发现我们在这里偷看苏老师游泳,那后果不堪设想。不光是我们,连苏老师恐怕都要受牵连。

“快走!”我拉了王凯一把。

我们两个像受了惊的兔子,再也顾不上看苏老师,手脚并用地从芦苇丛里往外钻。因为太慌张,我脚下被一根芦苇根绊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泥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哎哟!”我疼得叫出了声。

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头朝水库方向看去。

水里的苏老师停止了游泳,正朝我们这边望过来。她的目光穿过稀疏的芦苇,准确地落在了我身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狼狈地趴在泥地里,和水中央的苏老师四目相对。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愤怒。而我的大脑,则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羞耻。

王凯已经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远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无处遁形。

第3章 “敢不敢下?”

那一刻,我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尽管水库边其实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在我的感知里,每一个水花,每一声蝉鸣,都在嘲笑着我的狼狈和猥琐。

我趴在地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想立刻爬起来逃走,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钻进地缝里,可这片湿润的泥地根本没有缝。我的脸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苏老师还在看着我,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的眼神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的伪装,让我内心那些阴暗、卑劣的念头无所遁形。

我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明天,不,可能今天下午,全校就会知道,初三(二)班的陈志军,像个流氓一样,躲在芦苇丛里偷看苏云老师游泳。张主任会把我叫到办公室,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我爸妈会被叫到学校,我爸那根用了十几年的皮带,估计要在我身上断成两截。而苏老师,她以后会怎么看我?她再也不会在课堂上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我,再也不会对我微笑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巨大的羞耻感压垮的时候,苏老师有了动作。她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惊慌地躲避,而是不紧不慢地,朝我这边游了过来。

她游得很从容,姿势依然优美。随着她越来越近,我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了。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我想象中的厌恶。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就那么傻傻地趴在地上,看着她像传说中的水神一样,从水里一步步走上岸。水珠顺着她光洁的皮肤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没有急着去拿岸边的衣服,而是赤着脚,踩着岸边的碎石和软泥,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一只蚂蚁,恨不得自己也能变成它,赶紧找个洞钻进去。

一双白皙的、沾着些许泥点的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能闻到她身上带着的水汽和阳光的味道,那是一种干净而清新的气息,让我觉得自己更加肮脏不堪。

“起来吧,地上脏。”

她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还是那么清脆好听,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能感觉到我的T恤和裤子上全是泥,脸上也肯定蹭上了,狼狈到了极点。

“陈志军,对吗?”她问。

我浑身一颤,她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几乎是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嗯”了一声。

“抬起头来。”她说。

我咬着牙,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当我的目光触及到她的泳衣时,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最后只好盯着她身后的那片芦苇。

苏老师好像看穿了我的窘迫,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然后,她做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她抬起手,将湿漉漉的长发从脑后拨到身前,然后猛地一甩。无数晶莹的水珠呈扇形飞溅开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洒在了我的脸上、身上。那水是凉的,可我的脸却更烫了。

甩完头发,她就那么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有点像戏谑,又有点像……鼓励?

接着,她问出了那句改变了我一生的话。

“躲在那儿看,有意思吗?”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敢不敢下?”

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可能会愤怒地骂我“流氓”,可能会哭着跑开,可能会直接把我扭送到张主任那里。我甚至做好了被扇一巴掌的准备。

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问我“敢不敢下”。

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羞辱我吗?还是在……邀请我?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敢?”苏老师挑了挑眉毛,“做事情,要么就别做,要做,就光明正大地做。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光明正大……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所以要躲藏,要窥探。可苏老师现在却告诉我,要“光明正大”。

我看着她坦然的目光,看着她身上那件在当时惊世骇俗的泳衣,看着她毫无畏惧地站在一个“者”面前,我忽然有点明白了。在她的世界里,游泳就是游泳,穿泳衣就是穿泳衣,这一切都是健康而自然的。肮脏的,只是我的内心,是我那颗躲在芦苇丛里的、卑微而怯懦的心。

周围还有零星的几个游泳者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下,还是不下?

这是一个选择。一个决定了我陈志军在苏老师心里,甚至在我自己心里,到底是个猥琐的者,还是一个敢于承认错误的少年的选择。

逃跑,就等于默认了自己是个贼。留下来,跳下去,也许……也许还有挽回一丝尊严的可能。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看着苏老师那双充满挑战和期待的眼睛,又看了看那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的水面。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猛地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咬了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苏老师略带惊讶的注视下,我笨拙地开始脱我的T恤和长裤。我的手抖得厉害,解了半天都没把裤子上的纽扣解开。最后,我索性一把将T恤从头上扯下来,胡乱扔在地上,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短裤,像一头豁出去的蛮牛,冲向水库。

“噗通!”一声巨响。

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了我,也浇熄了我浑身的燥热和羞耻。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水里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我其实并不会游泳,只是个“狗刨”的水平。

当我狼狈地从水里冒出头时,看见岸边的苏老师,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灿烂的笑容。

那个笑容,像那天下午的阳光一样,永远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第4章 水里的课

我像一只落水的旱鸭子,在水里手脚并用地扑腾,喝了好几口带着水草味的库水,才勉强稳住身形,扒住了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偷偷抬眼看向岸边。

苏老师已经穿上了她的白色T恤和蓝色短裤,正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好笑地看着我。她的笑容里没有了刚才的挑战和戏谑,多了一些温和,像姐姐看着不懂事的弟弟。

“陈志军,你不会游泳?”她问。

我的脸又红了,在水里都能感觉到热度。我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会……会一点点狗刨。”

“狗刨可不算会游泳。”苏老师说着,竟然也重新走下了水。水没过她的膝盖,她朝我这边走过来,水波在她身前荡开,一圈一圈。

“你过来点,水深,别呛着。”她在我前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水刚好到她胸口。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手脚并用地划了过去。在她面前,我紧张得连“狗刨”都忘了怎么刨,动作滑稽得像只抽筋的青蛙。

“放松,身体别那么僵硬。”苏老师的声音很耐心,“游泳的时候,身体越放松,就越容易浮起来。你心里越是害怕,身体就越沉。”

她开始教我最基础的换气和漂浮。

“吸一口气,然后把脸埋进水里,慢慢用鼻子吐气,看,就像这样。”她给我做示范,动作轻柔而标准。

我学着她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冰凉的湖水让我瞬间清醒了许多。水下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只有咕噜咕噜的吐气声。那一刻,我仿佛隔绝了岸上所有异样的目光,也隔绝了内心的羞耻和慌乱。

我试了几次,慢慢掌握了一点诀窍。

“对,就是这样。”苏老师的声音里带着鼓励,“你看,没那么难吧?”

我从水里抬起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虽然远没有她那么潇洒,但心里却莫名地畅快了许多。

“苏老师……对不起。”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苏老师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她说:“陈志军,你觉得你错在哪儿了?”

我低下头,小声说:“我不该……不该躲在那儿偷看你。”

“嗯。”苏老师点点头,没有立刻评价我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看?”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因为你穿连衣裙的样子让我们着迷吗?我能说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和好奇吗?这些话说出来,只会显得我更加卑劣。

见我半天不说话,苏老师叹了口气,说:“志军,你是不是觉得,来看我游泳,是一件很坏,很见不得人的事?”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你用了‘偷’这个字。”苏老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当你选择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用窥探的眼光去看一件原本很正常、很美好的事情时,这件事本身,就被你弄脏了。”

她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准确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今天穿泳衣来游泳,就像我平时穿裙子去上课一样,在我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喜欢游泳,它让我觉得自由。我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它让我觉得心情愉快。”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些东西本身没有错,它们是美好的。但如果你用猥琐的心态去揣测,用鬼鬼祟祟的行为去对待,那错的,是你,不是它们。”

我呆呆地听着,心里翻江倒海。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在家里,在学校,大人们只会简单粗暴地告诉我们,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们会说“非礼勿视”,会说“男女有别”,但从来没有人像苏老师这样,跟我剖析“为什么”。

“我今天问你敢不敢下水,不是在羞辱你,也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苏老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人都会有好奇心,尤其是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异性感到好奇,很正常。这没什么可耻的。可耻的是,你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只能选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我让你下来,是想让你站到阳光下。让你看看,水就是水,游泳就是游泳,我,苏云,就是你的老师。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正见不得人的,是那颗躲在芦苇丛里的心。”

她伸手指了指岸边那片茂密的芦苇丛。

“陈志军,我希望你记住今天。以后不管做什么事,要么就别做,如果决定要做,就堂堂正正地去做。你可以喜欢美的东西,可以欣赏,但不要用‘偷’的方式。因为那样,不光侮辱了别人,更看扁了你自己。”

那天下午,苏老师没有再跟我讲大道理,而是很耐心地教我游泳。她教我怎么划水,怎么蹬腿。我的动作很笨拙,但她一直很有耐心。

我们就那样在水里一教一学,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金色的水面上。偶尔有晚来游泳的人,会好奇地看我们几眼,但苏老师毫不在意,她的坦然也感染了我,让我渐渐不再那么拘束。

我不知道那天下午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最后,苏老师说天快黑了,该回去了。我们一前一后上了岸。我捡起地上满是泥污的衣服,窘迫地穿上。

苏老师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她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我:“擦擦脸吧,跟个小泥猴似的。”

我接过手帕,上面还有淡淡的香皂味。我胡乱地擦着脸,低着头说:“苏老师,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去告诉张主任。”

苏老师摇了摇头,把湿毛巾装回布袋里,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相信你今天听懂了我的话,以后不会再犯了,对不对?”

我用力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好了,快回家吧,你爸妈该着急了。”苏老师朝我挥了挥手,拎着布袋,朝另一条路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手里那块还带着她体温和香味的手帕,被我紧紧地攥在手心。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今天这个下午,被彻底改变了。

第5章 风波与一首诗

我以为水库边发生的一切,会像投进水里的一颗石子,荡起一圈涟漪后,就归于平静。

但我显然低估了王凯那张嘴的传播能力,以及我们那个小县城的“信息高速公路”——流言。

第二天是周一,我一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好几个同学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看到我进来,立刻散开了,但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古怪的、暧昧的笑意。

王凯像个邀功的功臣,一把将我拉到座位上,压低声音,兴奋得满脸通红:“陈志军,你行啊你!昨天我跑了之后,你小子是不是……跟苏老师……”

他挤眉弄眼,做了个我看不懂但能猜到意思的手势。

我心里一沉,没好气地推开他:“别胡说八道!什么都没有!”

“切,还装!”王凯一脸不信,“我都听说了,有人看见你跟苏老师一块儿在水库里……嘿嘿,‘鸳鸯戏水’呢!”

“鸳鸯戏水”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气得脸都白了,抓住他的衣领:“王凯!你他妈再胡说,我跟你急!”

我的反应似乎更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笑得更贼了:“急了急了,被我说中了吧?快跟我说说,苏老师身材怎么样?是不是……”

我再也忍不住,一拳就打了过去。

我和王凯在教室的后排扭打成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课本和文具撒了一地。直到上课铃响,班长和几个同学才把我们拉开。

我俩脸上都挂了彩,我的嘴角破了,王凯的眼眶青了一块。

早自习是语文课。苏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我们这边的狼藉和我们俩脸上的伤。

全班同学都安静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

苏老师皱了皱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宣布:“开始早读。”

整个早自习,我都如坐针毡。我不敢抬头看讲台上的苏老师,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我心里充满了懊悔和屈辱。我非但没有保护好那个只属于我和她的秘密,反而因为自己的冲动,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现在,流言肯定已经传开了。他们会怎么想苏老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和一个半大小子在水库里“鸳鸯戏水”,这在那个保守的年代,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名誉。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早自习下课,苏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苏老师把我带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那里相对僻静一些。

“为什么打架?”她问,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平静。

我低着头,把王凯胡说八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头越低。

苏老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志军,你用拳头,是堵不住别人的嘴的。”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就像沼泽,你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深。”她说,“你越是激烈地反抗,别人就越觉得你是心虚,觉得这其中必有猫腻。”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些无助。

苏老师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学生,缓缓地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剩下的,交给时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你觉得我们昨天在水库做的事情,是错的吗?是见不得人的吗?”

我想起她在水里对我说的话,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她笑了,“既然我们自己心里坦荡,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但心,长在我们自己身上。守好你自己的心,就够了。”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是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和苏老师之间清清白白,是他们思想龌龊,才会想出那些肮脏的词汇。

“回去给王凯道个歉。”苏老师说,“你们是同学,是朋友。为这点事动手,不值得。告诉他,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信不信,由他。”

我点了点头。

正当我们准备回办公室时,一个阴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老师,陈志军,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是教导主任张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视,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张主任。”苏老师不卑不亢地叫了一声,“我找陈志军同学了解一下早上打架的情况。”

“哦?是吗?”张强拉长了语调,“我怎么听说,是为了一些……风言风语啊?”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苏老师,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苏老师却依旧很平静,她直视着张强的眼睛,说:“张主任,孩子们之间有些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我相信我的学生,也请您相信我。”

她的语气很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强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大概是没找到什么破绽,只好冷哼一声:“哼,最好是这样!苏老师,我再提醒你一次,为人师表,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给学校抹黑!”

说完,他瞪了我一眼,背着手走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他那是什么眼神?他凭什么那么说苏老师?

苏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冷静。

那天下午的语文课,气氛有些压抑。班里关于我和苏老师的流言还在发酵,同学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探究。

苏老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上课。那节课,她没有讲课本上的内容,而是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首诗。

是北岛的《回答》。

她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一字一句地念着: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当她念到最后一句“我——不——相——信!”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在教室里回荡。

那一刻,全班同学都安静了。我们仿佛都被那首诗里蕴含的巨大力量所震撼。

我抬起头,看着讲台上那个瘦弱却坚定的身影。我忽然明白了,她是在用这首诗,回应所有的流言和非议。她是在告诉我们,也是在告诉她自己,要相信什么,要坚守什么。

她不是在为我一个人上课,她是在为我们所有人的青春,上了一堂关于坦荡和信念的课。

下课铃响了,苏老师合上书本,对我们笑了笑,走出了教室。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黑板上那几行刚劲有力的粉笔字上。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默默地念着。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愤怒,而冲动了。

因为我的老师,已经用她的方式,教会了我如何去面对。

第6章 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那次风波之后,我和王凯和好了。我按照苏老师说的,跟他道了歉,也跟他解释了那天在水库的真实情况。王凯半信半疑,但他看我态度认真,也没再拿这件事开玩笑。

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在苏老师那种“清者自清”的坦然态度下,也渐渐失去了市场。大家看当事人都毫不在意,议论起来也觉得索然无味,没过多久,就被新的八卦取代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敢在下面偷偷看苏老师的懵懂少年了。我开始真正地去“听”她的课。我听她讲鲁迅的深刻,讲沈从文的温柔,讲那些优美的诗词里蕴含的人生哲理。我发现,抛开那些青春期的幻想,苏老师本身,就是一个极具魅力的人。她的思想,她的见识,远远超出了我们这个小县城。

我开始疯狂地读书,读苏老师在课堂上提到过的那些书。我把省下来的早饭钱,全部用在了县城唯一的那家新华书店里。我第一次知道,除了课本,原来还有那么广阔的一个世界。

我的成绩,尤其是语文成绩,突飞猛进。我的作文,第一次被苏老师当成范文在全班朗读。当她念着我写的文字时,我的心跳得很快,但那不再是以前那种慌乱的、夹杂着羞耻的心跳,而是一种被认可、被理解的激动和喜悦。

初三下学期,我们面临着中考的压力。苏老师成了我们班最忙碌的人。她不仅要给我们上课,还要在晚自习后,免费为我们这些成绩中下游的学生补课。

那些夜晚,教室里灯火通明。苏老师耐心地给我们讲解每一个知识点,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但她的眼睛,却总是那么明亮,充满了希望。

有一次补课结束,已经快十点了。同学们都走光了,我留下来帮她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志军,最近进步很大。”苏老师一边整理着桌上的卷子,一边笑着对我说。

“都是老师您教得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你自己努力。”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以前,心思没完全放在学习上。”

我的脸一热,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想好考哪所高中了吗?”

“想考县一中。”我说,那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高中。

“目标再放远一点。”苏老师说,“以你现在的势头,考市里的重点高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市里的重点高中?我从来没敢想过。

“别给自己设限。”苏老师把一沓卷子递给我,“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你还记得我在水库边跟你说的话吗?不要看扁了自己。”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夏天,我像着了魔一样学习。那句“不要看扁了自己”,成了我写在课桌上的座右铭。当我觉得累了、想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下午,想起苏老师在水里对我说的话,想起她在夕阳下的背影。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我不敢自己去查,是我爸托人去问的。当他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告诉我,我考上了市一中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真的做到了。

那个暑假,我过得无比充实。我去跟苏老师报喜,她由衷地为我高兴,还送了我一本《平凡的世界》作为礼物,扉页上写着:“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做了一件很郑重的事情。我给我苏老师写了一封信。

我在信里,写了那个下午在水库边我的真实感受,写了我的羞愧、惶恐,以及后来她那番话带给我的巨大震撼。我写了她教给我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如何成为一个坦荡、正直的人。我写了那首《回答》对我的影响,写了她是如何在我最迷茫的青春期里,为我点亮了一盏灯。

信的最后,我写道:“苏老师,您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您甩着头发问我‘敢不敢下’的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您让我跳下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水库,更是我人生的一个泥潭。谢谢您。”

我把信写了三遍,改了又改,直到每一个字都表达了我最真实的情感。然后,我把它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信纸上,装进信封,贴好邮票,写上了学校的地址和她的名字。

但是,这封信,我最终没有寄出去。

开学前一天,我去学校想跟苏老师告别,却从别的老师口中得知,苏老师已经辞职了。

“辞职了?去哪儿了?”我着急地问。

“听说是回省城了,好像是……考上研究生了。”那位老师说,“这姑娘,有本事,有想法,我们这小庙,留不住她这尊大佛。”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那封滚烫的信,心里空落落的。

她就这么走了。没有告别,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就这样被斩断了。

那封信,最终被我锁进了书桌最深处的抽屉里。它成了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关于那个夏天的秘密。

第7章 三十年后的重逢

时光荏苒,一晃三十年过去。

我的人生,就像苏老师当年期望的那样,有了一个还算灿烂的前程。我从市一中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南下闯荡,抓住了时代的机遇,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我结了婚,有了孩子,成了一个外人眼中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

这些年里,我经历过无数的挑战和抉择。每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每一次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时,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九八八年的那个下午。

那个甩着湿漉漉长发的女老师,那个带着一丝挑战意味的问题:“敢不敢下?”

它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灵魂里。它教会我的,不仅仅是坦荡,更是一种直面恐惧的勇气。当所有人都劝我保守时,是这股勇气让我敢于下注;当公司陷入困境,所有人都悲观绝望时,是这股勇气让我选择坚持。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下午,苏老师选择的是另一种处理方式,比如严厉地斥责我,把我交给学校处理,我的人生会走向何方?我大概会背上一个“流氓”的污点,变得自卑、敏感,甚至自暴自弃。我的人生,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我一直没有苏老师的消息。我回过几次老家,也曾向当年的同学打听过,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我们灰色的青春天空,留下了一道绚烂的光芒,然后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那个锁着未寄出信件的抽屉,我一直留着。搬了几次家,扔掉了无数旧物,但那个抽屉,我始终带在身边。

直到去年,公司组织了一次对西部贫困山区的捐资助学活动。我作为代表,亲自带队前往。

那是一所坐落在半山腰的希望小学,条件非常艰苦。我们在学校的荣誉墙上,看到了一位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的老师简介。

当我看到照片上那个熟悉的面容时,我瞬间呆住了。

照片上的她,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已花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温和与智慧。

照片下面写着她的名字:苏云。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击中,眼眶瞬间就湿了。

原来,她在这里。她没有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而是选择在这样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坚守了半生。

在当地教育部门负责人的引荐下,我见到了她。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削一些,穿着朴素的蓝色外套,戴着一副老花镜。见到我们,她显得有些拘谨,但举手投足间,依然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

“苏校长,这位是这次捐助活动的出资方,陈志军,陈总。”负责人介绍道。

苏老师抬起头,透过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苏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是一九八八年,县城一中初三(二)班的陈志军。”

“陈志军……”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记忆的闸门似乎被缓缓打开。她脸上的疑惑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成了一个温暖的、了然的微笑。

“是你啊……那个在水库边被我抓住的小泥猴。”

一句话,仿佛瞬间穿越了三十年的时光。

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聊了很久。她告诉我,当年她考上研究生后,本可以留校或者去更好的单位,但一次偶然的支教经历,让她决定留在这片大山里。她说,这里的孩子,更需要光。

我问她,后悔吗?放弃了省城优越的生活。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有什么可后悔的?人生就是一道选择题,选择了,就坚定地走下去。就像当年,我选择问你‘敢不敢下’一样。”

她竟然还记得。

“我一直记得你。”她说,“那天你从水里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慌乱,多了一股倔强。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光。我只是帮你把遮住光的那些芦苇,拨开了一点点而已。”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流了下来。

我告诉她,那个下午,那句话,那堂关于《回答》的课,是如何影响了我的一生。

她静静地听着,眼圈也红了。她说:“志军,你不用感谢我。一个好的老师,不是要给学生多少知识,而是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向着阳光生长的种子。我很高兴,当年我种下的那颗种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大树。”

活动结束,临走前,我将一个信封交到她手里。

“苏老师,这是我三十年前就该给您的东西。”

她打开信封,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信纸。

看着她逐字逐句地读着那封迟到了三十年的信,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温暖而安详。

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

回程的飞机上,我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海,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终于明白了,当年苏老师递给我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种选择的权利,一种直面内心的勇气,一种相信美好的信念。她用她的智慧和宽容,在一个少年最关键的时刻,为他的人生航船,校准了最初的航向。

有些遇见,足以照亮一生。

而我,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