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妻子怀孕8月被丢高速,2小时后返回寻找,眼前一幕令丈夫痛哭

发布时间:2025-10-09 13:10  浏览量:5

当我发疯似的冲回那个高速紧急停车带时,秀莲就坐在那辆破旧的货车副驾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那辆车的车头凹进去一块,车漆也掉了好几片,像个干瘦但硬朗的老头。开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靠在车门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腿肚子发软,几乎是跪着过去的。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我脑子里演了一万种可能,每一种都足以把我下半辈子钉在耻辱柱上。我不敢想,如果我回来晚了,如果……

我像个被抽了筋的皮球,瘫在地上,看着车里的秀莲。她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轻轻抚摸着,仿佛在安抚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丢下的不只是我的妻子,我丢下的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王建军这辈子活着的全部念想。

第1章 木屑里的香气

我叫王建军,是个木匠。

这年头,说自己是木匠,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人家都用机器开料,流水线生产,又快又便宜。我守着我爹传下来的那套老手艺,用刨子推,用凿子抠,用墨斗弹线,一件家具做下来,耗时耗力,卖不上价,还总被人嫌弃款式老土。

我媳妇秀莲,不嫌弃。

她总说,我做的家具会呼吸。她喜欢待在我的木工房里,哪怕里面全是呛人的木屑。她会搬个小马扎,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纳鞋底,或者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织毛衣。阳光从老旧的木窗格子里照进来,打在她身上,也打在飞扬的木屑上,那些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松木和樟木混合的香气。

秀莲说,这比城里任何香水都好闻。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她知道我这人,犟,认死理。我爹临走前抓着我的手说:“建军,咱老王家的手艺,不能断。做木匠,要对得起手里的家伙,更要对得起每一块木头。木头是有灵性的。”

我记住了。所以当秀莲她弟弟,也就是我那在城里搞装修的小舅子周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姐夫,有个大活,你接不接?”周伟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很兴奋,背景音嘈杂,估计又在哪个工地上。

我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用砂纸打磨着一个刚做好的摇篮。这是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我选了最好的榉木,没用一颗钉子,全凭榫卯结构。

“什么活?”我问,手上的动作没停。

“一个度假村,新开的,所有房间的家具都要定制。老板要求不高,只要看着像实木就行,里面用密度板,外面贴层皮。工期紧,利润高。我跟老板拍胸脯了,说我姐夫是十里八乡最好的木匠,这活肯定没问题。”

我的手停住了。砂纸和木头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小伟,你知道我不做贴皮的活。”我的声音沉了下去。

“哎呀,姐夫,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抱着那老一套。现在谁还看你那什么榫卯?人家就图个样子货,结实耐用就行。再说了,秀莲姐肚子越来越大了,马上就要生了,你不给孩子多攒点奶粉钱?”

奶粉钱,这三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看了看角落里的秀莲,她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织着小小的毛衣,肚子圆滚滚的,像座小山。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担忧,也有信任。

这些年,我靠着这门手艺,饿不死,也发不了财。接的都是些零散的活,给邻居打个柜子,给亲戚做张床,赚的都是辛苦钱。秀莲跟我,没过过一天富裕日子。如今孩子要出世了,开销一下子大了起来,我心里不是不急。

“姐夫,你考虑考虑。这单做下来,顶你干两年。到时候给孩子买最好的奶粉,上最好的幼儿园,不比你守着那堆破木头强?”周伟还在电话那头循循善诱。

我没说话,挂了电话,心里乱成一锅粥。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事跟秀莲说了。

秀莲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建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她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是难受。她要是跟我吵一架,骂我死脑筋,我心里还好受点。可她偏不,她总是这样,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着,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我。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是我爹的话,眼前是秀莲的肚子。一边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和良心,一边是即将出生的孩子和现实的生活。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第二天,我给周伟回了电话,我说:“我过去看看再说。”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我想去城里看看,或许,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糟?或许,我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就是抱着这样一种侥幸的心理,开着我那辆半旧的五菱宏光,载着怀孕八个月的秀莲,上了去城里的高速。

我不知道,这条路,会成为我一辈子悔恨的开始。

第2章 高速上的争吵

车里很闷。

五菱宏光没有空调,只有个鼓风机,吹出来的都是热风。我摇下车窗,高速上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秀莲的头发乱飞。

她用手拢了拢头发,轻声说:“建军,你开慢点,不着急。”

我“嗯”了一声,脚下的油门却没松。我心里烦躁,像有一团火在烧。

一开始,我们都没说话。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秀莲知道我心情不好,她总是这么体贴,不愿给我添乱。

可有些事,不是你不提,它就不存在的。

“建unia,小伟也是一番好意。”秀莲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好意?他那是拉我下水!”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不该对她发火的。

秀莲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你看不上那种活。可是……建军,咱们得过日子。孩子马上要出生了,到处都要用钱。小伟说,那笔钱,够我们在城里付个首付了。”

“首付?然后呢?背一辈子房贷,天天给他做那种昧良心的活?秀莲,我爹教我做木匠,不是为了做假货骗人的!那是欺师灭祖!”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我没说让你一辈子做,就做这一单,行不行?就当是……为了孩子。”秀莲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为了孩子,就得丢了手艺,丢了良心?”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我还怎么教他做人?告诉他爹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的骗子?”

“王建军!”秀莲也提高了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我,“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现在社会上谁不是这样?水至清则无鱼,你懂不懂?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清高能换来奶粉钱吗?能换来孩子将来的学费吗?我跟着你,没吃过一顿好的,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我认了!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别人差!”

她哭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她怀孕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我知道。可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往我心上捅。

我觉得委屈,我觉得她不理解我。我守着这门手艺,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地站着挣钱吗?到头来,在我最亲的人眼里,却成了死脑筋,成了不知变通。

“你觉得我没用,觉得跟着我委屈了,是吧?”我的声音冰冷,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我不是那个意思……”秀莲哽咽着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嫌我穷,嫌我没本事,给不了你和孩子好日子!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就不该嫁给我!”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们之间最脆弱的地方。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

秀莲停止了哭泣,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伤痛。

“停车。”她哑着嗓子说。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让你停车!”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

我脑子一热,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好,你要下车是吧?我让你下!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拐进了紧急停车带,一脚刹车踩到底。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猛地停了下来。

秀...莲因为惯性,身体狠狠地向前冲了一下,幸好有安全带拉着。她脸色煞白,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你干什么!想死啊!”她冲我喊。

“不是你要下车的吗?下啊!”我也红了眼,理智被烧得一干二净。

秀莲死死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然后,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真的下去了。

她站在高速公路的护栏边,夏天的风吹起她的孕妇裙,她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助。

我看着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那该死的自尊心和怒火,让我死死地踩着油门,就是不肯说一句软话。

她没有回头,就那么站着。

我一咬牙,挂上档,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那一刻,我心里竟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看,你逼我,这就是下场。

我真是个混蛋。

第3章 两个小时的煎熬

车开出去大概有十分钟,那股报复的快感就像退潮的海水,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冰冷、黏湿的沙滩,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慌。

我这是干了什么?

我把一个怀孕八个月的女人,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妈,一个人丢在了高速公路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方向盘都有些抓不稳。

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副驾驶的空座位。那里还放着她出门时带的帆布包,里面有水,有几块饼干,还有她给孩子织了一半的毛衣和毛线针。

刚才争吵的画面一幕幕在脑子里回放。她说的话,她流的泪,她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反复折磨着我。

她说得没错。我清高,我固执,可我给了她什么?除了这身手艺,我一无所有。她跟着我,担惊受怕,省吃俭用,现在怀着孩子,还要为将来发愁。我非但没有体谅她,反而用最恶毒的话伤害她。

我算什么男人?

我越想越怕,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高速公路上车速都很快,一辆辆车从我旁边呼啸而过。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多危险?万一有个车没注意……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屏幕上显示“无服务”。高速上很多路段信号都不好。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开始拼命地按喇叭,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里的恐惧。可是在嘈杂的风声和车流声中,我的喇叭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王建军啊王建军,你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我骂自己。

我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可是高速公路上不能掉头。我只能往前开,找到下一个出口。我死死盯着路边的指示牌,每一公里都显得那么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割一刀。

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她会不会出事?她会不会被坏人带走?她会不会因为生气和惊吓,动了胎气?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和眼泪混在一起。我哭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车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后悔了。我后悔我说的每一句伤人的话,后悔我那愚蠢的、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如果秀莲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爹教我做木匠要对得起木头,可他没教过我,做人,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媳妇孩子。我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谈什么手艺,谈什么传承?

终于,我看到了“前方出口2公里”的指示牌。

那两公里,比我这辈子走过的所有路都要长。

我以最快的速度下了高速,在收费站掉头,又重新上了高速,往回开。

回去的路,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我把车速提到了极限,五菱宏光发出了抗议般的轰鸣。我不在乎,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祈祷。求老天爷,求我爹在天之灵,保佑秀莲母子平安。只要她们没事,我王建军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愿意。我再也不犟了,什么狗屁手艺,什么原则,都比不上我媳妇孩子的一根头发。

我甚至开始盘算,等找到秀莲,我立刻就给周伟打电话,告诉他那活我接了。别说贴皮,就是让我用纸糊一个,只要给钱,我都干。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紧急停车带。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秀莲,没有我的妻子,什么都没有。只有被风吹起的塑料袋,在护栏上挣扎。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车子几乎是凭着本能停了下来。我冲下车,跑到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秀莲!秀莲!”

回答我的,只有高速公路上永不停歇的风声。

我沿着路边,一边跑一边喊,像个疯子。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破旧的货车。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场景。

秀莲就坐在那辆货车的副驾驶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第4章 意想不到的重逢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所有的恐惧、悔恨、自责,都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间,化作了汹涌的泪水。我腿一软,就那么跪在了坚硬的柏油路上,膝盖磕得生疼,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那个抽烟的老人,也就是货车司机,听到了我的哭声,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丝审视,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秀莲也看到了我。她放下了手里的搪瓷缸,眼神复杂。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这种眼神,比打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我连滚带爬地过去,跪到车门边,仰着头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你……你没事吧?”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秀...莲没有回答我,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那个开货车的老人走了过来,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机油味。他低头看了看我,然后说:“小伙子,起来吧。大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别跪媳妇。”

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长者的威严。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腿软得像面条,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老人叹了口气,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力气很大,手掌像一把铁钳。

“你媳妇动了胎气,我刚想送她去前面的镇卫生院看看。”老人说,“你就是她丈夫吧?吵架了?”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点了点头,脸烧得像块烙铁。

“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可你把一个大肚婆扔在高速上,这叫什么事?”老人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要不是我正好路过,看她脸色不对,停下来问一句,出了事,你后悔一辈子都来不及。”

“是,是,您说得对。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我语无伦次地道歉,对着老人,也对着秀莲。

秀莲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很飘:“李师傅,谢谢您。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来他姓李。

李师傅摆了摆手:“谢啥。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我闺女也跟你差不多大,看着你,就想起她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秀...莲,说:“行了,既然你男人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俩好好聊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往前开几公里下高速,有个镇子,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你媳妇这情况,不能再颠簸了。”

说完,他就要上车。

我赶紧拦住他,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七八百块,哆哆嗦嗦地递过去:“师傅,谢谢您,这点钱您拿着,买包烟抽。”

李师傅眉头一皱,把我的手推了回来:“干啥?我帮你不是为了你的钱。收起来,给你媳妇买点好吃的。”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我,忽然问了一句:“小伙子,你是干啥活的?”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我……我是个木匠。”

李师傅的眼神亮了一下,他抓起我的手,翻过来看了看我的手掌。我的手上全是老茧,指关节粗大,还有不少被工具划伤的旧疤。

“嗯,是把干活的料。”他点点头,松开了我的手,“我以前,也是个钳工。跟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咱们这种手艺人,脾气都犟,跟手里的活一样,认死理,求个方方正正,来不得半点虚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活是死的,人是活的。铁疙瘩再硬,也得在人手里揉搓。道理再直,也得绕着情理走。你这双手,能做出好家具,也得能护好自己的家。这才是本事。”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他的那辆破货车,发动,冲我们摆了摆手,汇入了车流。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几百块钱,李师傅的话,像凿子一样,一下一下,凿在我的心坎上。

秀莲从车上下来,走到我身边。

“我们……回家吧。”她说。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哭红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我说,“我们不回家。我们听那位老师傅的,去前面的镇上,找个地方,我得让你好好歇歇,吃点东西。然后,我给你赔罪。”

第5章 一碗面的道理

我们下了高速,很快就找到了李师傅说的小镇。

镇子不大,很安静。街道两旁是些老旧的二层小楼,墙皮斑驳。我们在路边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馆。

正是下午,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正靠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我们要了两碗牛肉面。

等待的间隙,我和秀莲相对无言。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头盯着桌子上被磨得发亮的木纹。那木纹,像我此刻混乱的心绪。

面很快就上来了,热气腾腾,撒着翠绿的葱花,很香。

我把我的那碗推到秀莲面前,把上面的牛肉都夹到她碗里:“你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秀莲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我。

“建军,”她轻声说,“我们别去城里了,好不好?”

我心里一抽,立刻点头:“好,不去,我们现在就回家。”

“那……小伟的那个活……”

“不接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活我都不接了。我就守着我的木工房,守着你和孩子。就算以后喝粥,我也认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经过这一场惊吓,我什么都想通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秀莲的眼圈又红了。

“建军,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她哽咽着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你的坚守。我就是……我就是害怕。我怕孩子生下来,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他。”

“是我对不起你。”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是我混蛋,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还……还把你一个人扔下。”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也哽咽了。

“秀莲,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秀莲摇了摇头,眼泪掉进了面碗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没怪你。”她说,“我知道你压力大。只是……建军,我有时候觉得,你爱那些木头,胜过爱我。”

这句话,让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爱我的手艺,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能给她们母子一个未来的保障。我以为我拼命做好每一件家具,就是在爱她,爱这个家。

可我错了。

我忘了,她需要的,不只是一张结实的床,一个漂亮的柜子。她更需要的,是我的陪伴,我的理解,我的体温。

就像李师傅说的,道理再直,也得绕着情理走。我光记着我爹教我的手艺了,却忘了我爹是怎么疼我娘的。我娘一辈子没下过厨房,都是我爹收了工,给她做饭。我爹常说,木匠的这双手,能雕龙画凤,也能给媳妇揉肩捶背。

“秀莲,我错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改。我学着,多爱你,多爱这个家,而不是只爱我的那些木头。”

秀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喂到我嘴边。

“快吃吧,面都快坨了。”

我张开嘴,吃下那块牛肉。咸咸的,不知道是汤的味道,还是眼泪的味道。

那一刻,我心里无比踏实。

我们俩,谁也没提周伟,没提那笔能付首付的钱。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比钱重要得多。

一碗面,我们吃得很慢,很安静。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桌上,很暖。

我忽然想起了李师傅。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点醒了我这个当局者迷的笨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用墨斗弹在我心里的直线,让我一下子看清了自己偏离了多远。

手艺人,手艺人。手里的艺是根本,可心里的“人”字,才是支撑。没了“人”,艺就成了无根的木,无魂的器。

我看着对面正在小口吃面的秀莲,心里暗暗发誓,王建军,从今天起,你得学着,怎么重新做人。

第6章 回家

回去的路,车开得很慢,很稳。

车窗开着一条缝,风轻轻地吹进来,不再是来时那般狂躁,变得温柔了许多。

秀莲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她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经受了巨大的折磨。她的眉头微微皱着,睡得并不安稳,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我把车里唯一的一件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我的心又酸又软。这个女人,把她的一辈子都托付给了我,我却差点把她弄丢了。

路过一个服务区,我停下车,没敢熄火,怕车里变热会吵醒她。我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她。

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她是镇上卫生院的护士,我是去给她爷爷家送家具的木匠。那天我干完活,满身都是木屑和汗水,她却端了一碗绿豆汤给我,笑着说:“师傅,辛苦了,解解暑。”

她的笑容,比那碗绿豆汤还甜。

后来,我们结了婚。没有像样的婚礼,没有三金彩礼,她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这个穷木匠。婚后,她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支持我所有的决定,哪怕我为了买一块好木料,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也从无怨言。

她总说:“建军,你放心做你的活,家里有我。”

是我,把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掏出手机,信号已经满了。我翻出小舅子周伟的电话,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姐夫!你们到哪了?我跟老板都等着呢。”周伟的声音依旧很兴奋。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小伟,我们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姐夫?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秀莲,“就是……想通了。那个活,我做不了。你跟老板说声抱歉,让他另请高明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周伟才带着一丝不解和失望的语气说:“姐夫,你可想好了?这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想好了。”我说,“小伟,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有些钱,我挣不了。我得对得起我爹,也得对得起我这双手。”

“行吧。”周伟叹了口气,“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劝你了。那……秀莲姐没事吧?”

“她没事,睡着了。我们现在就往回走。”

“那就好。姐夫,你……别怪我。”

“不怪你。”我说,“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挂了啊,开车呢。”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我放弃的是一个让家庭“翻身”的机会,但我也守住了我的底线,守住了我之所以为王建军的那个“核”。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秀莲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

“快到家了。”我柔声说。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秀莲,”我开口道,“刚才我给小伟打电话了。”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我跟他说,活我们不接了。”

秀...莲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惊讶。

“建军,你……”

“我想清楚了。”我打断她的话,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却无比坚定,“钱,我们可以慢慢赚。日子,可以慢慢过。但是,人不能没了根。我的根,就是这门手艺,是咱这个家。为了挣快钱,把根拔了,不值当。”

“可孩子……”

“孩子有我。”我说,“我以后多接点活,勤快点。实在不行,我去工地上扛活,也绝不做昧良心的事。我王建军的儿子,将来提起他爹,得是挺直腰杆的,不能是戳脊梁骨的。”

秀莲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太阳,驱散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阴霾。

她伸出手,覆盖在我在档位上的手,紧紧握住。

“好,”她说,“我们回家。”

车子下了高速,驶上熟悉的乡间小路。路两旁的稻田已经泛起了金黄色,沉甸甸的稻穗在晚风中摇曳。

我闻到了空气中泥土和庄稼的香气。

我知道,我们到家了。

这个家,不仅是那个有木工房的小院,更是我们两个人,重新找回来的,那颗安定的心。

第7章 木头与人心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扶着秀莲下车,她大概是坐久了,腿有些麻。我让她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去开了屋门。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木头香气扑面而来。

是我的木工房。

我打开灯,屋子里的一切还是我们走时的样子。刨子、凿子、锯子,整齐地挂在墙上。地上堆着几块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木料。那个我给孩子做的摇篮,静静地立在屋子中央,打磨得光滑的榉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着摇篮的边缘。

就是为了这个小生命,我差点就走上了一条错路。

秀莲也走了进来,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摇篮,轻声说:“真好看。”

“等孩子出生了,就睡在里面。”我说,“我亲手做的,比外面卖的任何床都结实,都安全。”

“嗯。”秀莲靠在我的肩膀上,“建军,你会是个好爸爸。”

我心里一暖,也有些惭愧。我差点就成了一个坏榜样。

那一晚,我给秀莲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她吃得很香。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我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家,还是那个家,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秀...莲还在睡。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了木工房。

我没有立刻开始干活,而是把我爹传下来的那些工具,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用棉布蘸着核桃油,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每一把刨子,每一把凿子,都承载着我爹的汗水和我的记忆。它们不仅仅是工具,更像是我无言的老师,时刻提醒我,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本分。

我拿起一块刨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那股清香,让我心神安定。

我决定,要给自己找点活干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守株待兔,等着零散的活计上门。

我把我以前做过的那些得意之作,都拍了照片,比如给邻村张大爷做的八仙桌,给镇上王老师傅打的那个雕花书柜。然后,我学着年轻人,注册了一个短视频账号,名字就叫“木匠建军”。

我把照片配上简单的文字,介绍每一件家具的用料、工艺,尤其是榫卯结构的巧妙之处。我没想过能火,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在这个机器横行的时代,还有人,在坚持用最传统的方式,做最本分的东西。

没想到,视频发出去没几天,竟然真的有了回音。

一个在县城里开茶馆的年轻人联系到我。他说他从视频里,看出了我的用心。他的茶馆想走复古风,需要定制一批有“灵魂”的桌椅,问我愿不愿意接这个活。

我当然愿意!

我们约在茶馆见了一面。那个年轻人叫小林,戴着眼镜,斯斯文文。他给我看了他想要的设计图,都是些简约但很有韵味的新中式风格。

“王师傅,”小林说,“我不要求您做得多快,但我要求您用最好的料,最好的手艺。钱不是问题,我信得过您视频里展现出的那份匠心。”

“匠心”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心里一阵激动。

这年头,还有人懂,还有人认。

我跟他聊了很久,从木料的选择,到榫卯的设计,再到最后的打磨上漆。我们一拍即合。

签合同的时候,我看到合同款上的数字,手都有些抖。这笔钱,虽然比不上周伟介绍的那个度假村的活,但它是我凭着真本事,一分一毫,堂堂正正挣来的。

这笔钱,我挣得心安理得。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秀莲时,她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的手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抱着我,在我沾满木屑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批家具的制作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木工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不再觉得烦躁,也不再觉得自己的坚守是一种落伍。相反,每当刨花在我手中飞舞,每当两块木头通过榫卯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时,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满足和喜悦。

我好像明白了,我爹说的“木头是有灵性的”,是什么意思。

你用心对待它,它就会回报你最温润的质感和最坚固的结构。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用心对待我的手艺,手艺就回报我安身立命的尊严。我用心对待我的家人,家人就回报我最温暖的港湾。

那个下午,在高速公路上,那个叫李师傅的陌生人,还有那碗面馆里的热汤面,它们像一把精准的角尺,帮我校正了人生的角度。

我看着眼前渐渐成型的桌椅,仿佛看到了自己,也正在被一点点地打磨,去掉那些粗糙的、多余的部分,露出内里最坚实、最本真的纹理。

第8章 新的年轮

日子像刨子下的木花,卷着岁月的香气,一天天过去。

秋天的时候,茶馆的家具全部做完了。小林来验货,他戴着白手套,一件一件地抚摸,检查每一个接缝,每一个转角。

最后,他摘下手套,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王师傅,完美!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不叫家具,这叫艺术品。”

尾款很快就打到了我的卡上。看着手机短信里那一串数字,我第一次觉得,钱,原来也可以是干净的,是带着木头香气的。

有了这笔钱,我们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秀莲不再为奶粉钱发愁,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买了很多营养品,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把我养得都胖了一圈。

我的“木匠建军”账号,也因为茶馆这个“样板工程”,慢慢有了些名气。陆续有人通过网络找到我,有的是想给新家定制一套与众不同的家具,有的是想修复家里的老物件。活虽然不大,但都是信得过我手艺的人。

我忙碌,但快乐。

冬天来的时候,秀莲的预产期也到了。

那天夜里,她肚子开始疼。我开着我的五菱宏光,一路疾驰,把她送到了县医院。这一次,我开得很快,但心里一点都不慌。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在产房外等待的时间,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时刻。比在高速上那两个小时的煎熬,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护士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出来,对我说“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时,我腿一软,差点又跪下。

我当爸爸了。

我王建军,有后了。

我看着襁褓里那个小小的生命,他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张一合,我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我给他取名叫王念安。

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也希望他能记住,我们这个家,是因为守住了本分,才换来了今日的安宁。

出了月子,我们抱着念安回了家。

那天,院门口停了一辆车,不是我那辆五菱宏光,也不是村里常见的那些小轿车,而是一辆……破旧的货车。

车头凹进去一块,车漆也掉了好几片。

我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孩子的手都紧了紧。

车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是李师傅。

他看到我们,笑了,露出满口被烟熏黄的牙。

“听说你添丁了,我路过,来看看。”他说。

我赶紧把孩子交给秀莲,迎了上去,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师傅,您……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拉货,天南地北地跑。上次听你口音,就猜是这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他把手里的红布包递给我,“给孩子的,见面礼。”

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用黄杨木雕刻的小马,只有巴掌大,但雕工精湛,小马的鬃毛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

“这……这太贵重了。”我连忙推辞。

“一个玩意儿,不值钱。”李师傅摆摆手,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念安身上,眼神变得很柔和,“好好养,将来也教他一门手艺。有手艺傍身,到哪都饿不死。”

秀莲把李师傅请进屋,给他泡了茶。

我们聊了很多。我才知道,李师傅已经不开货车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把车交给了儿子,自己则是在老家,重新拾起了年轻时的钳工手艺,帮人做些小零件,也算是发挥余热。

“人老了,就想干点踏实事。”他喝了口茶,感慨道,“跟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到头来发现,还是手里有活,心里才不慌。”

我把茶馆那单生意,还有后来接的那些活,都跟他说了。

他听了,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是金子,总会有人识货的。咱们手艺人,得爱惜自己的羽毛。名声坏了,再好的手艺,也一文不值。”

临走时,李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也好好对你媳妇。家和,万事才能兴。”

我用力地点头。

送走李师傅,我回到木工房,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木马,心里百感交集。

人生真是奇妙,一次错误的旅程,一个偶然的相遇,却可能改变一生的轨迹。

如今,念安已经快一岁了,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了。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我的木工房。他会抓起地上的刨花,咯咯地笑。

我常常在想,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在他出生前,他的爸爸,曾经犯过一个天大的错误。但幸运的是,他的爸爸,及时找回了方向。

我会指着墙上那些工具,告诉他,这些东西,不仅仅是用来谋生的,它们更是一种传承,一种精神。它告诉我们,做人,要像墨斗弹出的线,直;要像榫卯结构,严丝合缝,诚实可靠;要像刨子推过的木头,光滑平整,内心坦荡。

一个男人真正的立身之本是什么?不是你银行里有多少存款,也不是你开着多好的车。而是你夜深人静时,回想自己走过的路,能不能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自己的手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每一个信任你的人。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一个普通木匠,能留给我儿子,最宝贵的财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