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熟了(十二)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垅黄。芒种到了，布谷鸟在空中飞来飞去，一遍又一遍提醒人们收割麦子。站在运河大堤上，极目远望，金色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轻风拂过，麦田里掀起了黄澄澄的麦浪，由远及近，连同沁人心脾的麦香，从那边送到这边来。天到中午，赤日炎炎，骄阳似火，割麦的人都回家了，河堤内的麦田里，只剩下一个人。她身穿红色的上衣，远远看去，像野田里的一团火。她弯腰割麦，镰刀起落，嚓嚓嚓的声音清脆而响亮。麦子被放倒了一大片，她抬头望去，还有一大片等着她去收割。汗水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头发紧贴脸上和脖子上；汗水湿透了衣衫，衣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紧贴在肉皮上。她撩起衣角，扇了扇风，给燥热的身体透点气。她是葡萄，她一人扛起了割麦的重任，也只能是她，金宝不用别人伺候已经让她很满意了，割麦子这种体力活他是干不了的。别人家有依靠有盼头，自己没有。麦熟一晌，现在麦子正好割，再来一场干热风，把麦子吹焦了，可就难收拾了，自己必须争分夺秒。丈夫干不了体力活，地里的事只能靠自己了，她必须努力的挣扎，努力地把地种好，不想因庄稼矮人一头而丢人现眼。她想把日子过好，多打一些粮，多拾一些棉，多卖一点钱，把丈夫那个病治好。从金宝被砸到现在，将近半年的时间了，这近半年里，金宝的那个东西一直软软的，从来也没有坚挺过。她无数次地幻想突然有一天，金宝恢复了猛男的状态，她几次睡梦中重温那幸福与甜蜜的时刻，但梦醒来，心冷了下来。看看睡在身边的金宝，他发福了，白皙的皮肤包裹着肥嫩的肉膘，看上去雄性十足，可这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俊朗的男人硬生生让自己守了小半年的寡。有时候自己的需求如火焰一样升腾起来，她极力的压抑着，被压抑的感觉是痛苦的，那种无奈，那种失望，是那难以名状的感觉。如同无论如何婆婆也看不上自己一样，自己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对金宝的爱，她发誓，金宝那里即使永远改变不了这种疲软的状态，自己也会无怨无悔地陪伴着他。

有割麦声和说话声传来，葡萄抬头一看，是白美美和她的男人彭道宽。

葡萄赶紧走上前去说道， "宽哥，宽嫂，谢谢你们！"

"还谢呢，割麦子也不言语声，把你一个人累死？"白美美说，"说了多少回，有活说一声，怎么让你张回嘴就这么难呢？"

"麦收家家都忙，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葡萄问，"宽哥家来收麦子了？嘛时候来的？"

"哦，我昨天晚上来的。麦秋了，家来忙活忙活。"道宽说，"我还没来得及去看金宝，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需要钱就言语声。"

"真的，葡萄，用钱你就说话，大宽在外边不少挣呢，"白美美说，"昨天晚上大宽还说呢，金宝身体是伤了，要是不伤，带他到外边去，干上几个月，比在庄稼里干一年强多了。"白美美对道宽说，"你去那头割，俺俩在这头说说话。"

道宽去了那头，白美美问葡萄，"现在各过各的日子了，你婆婆对你还是那个熊德性的？"

葡萄说，"人家横竖看不上我，我在家人家不进我那个院，碰个面我跟人家说话人家也带搭不理的。"

"唉，这个老太太，自以为是个人物呢，有什么了不起？我懒得答理她！"白美美说，"我问你，结婚没多少日子就怀上了，流产也是多半年了，怎么没动静了？金宝挨了砸，那个活还能干吧？"

"宽嫂，你不是外人，我跟你实话实说，"葡萄刚想把实情告知白美美，一想不妥，急忙改口，"他没伤着那儿，我也不知为嘛怀不上。"

"哦，那就好，有种子不愁拿苗。"白美美说，"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你寻思寻思。我觉得你两口子还年轻，当务之急不是要孩子，而是把家底打起来，你们现在是白手起家，往后花钱的事多着呢，庄稼地里抠出的这点东西，倒是够吃够喝，可是一遇到事就完戏了。给老的养老送终啊，生儿育女呀，让孩子上学读书，成家立业，哪一项不得靠钱啊？趁着现在没孩子，出去挣几年钱，打下个家底，以后有事了也不治难。现在不挣，以后有了孩子，老人老了，想出去也出不去了。你才二十三，金宝才二十四，正是创业的好年龄，拼上几年，有个积蓄，遇事不慌。"

"宽嫂，你说得太对了！"葡萄说，"可是，金宝他这个样子，怎么打得了工啊？”

"傻妹子，你胡涂呀？他打不了工，你还打不了吗？"白美美说，"女人出去打工的有的是！再说了，金宝也不是不能自理，让他在家，你出去挣挣就比在家强！"

"宽嫂，你把我的心说动了！"葡萄说，"不过，我又没本领又没技术的，不知能干些什么。"

"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白美美说，"你宽哥在建筑工地上是个小头目，他手下有二十多个人，要找一个烧火做饭洗衣服的女工。本来你宽哥是让我去的，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确实离不开，我就想到了你。"白美美站起身来对道宽喊道，"大宽，你过来，给葡萄说说！"

道宽走过来，对葡萄介绍说，"实话实说，在外打工，挣的是辛苦钱，工作不算轻松，除了烧火做饭，还要洗洗涮涮，缝缝连连。不过，收入比种地强多了。我在那里，不会让你吃亏。我这次回去，肥牛，二楞，还有吕奎，都要跟着去呢。你回家和金宝商量一下，能去呢，收完了麦子咱们就走，不能去呢，也给我个信，我好再找别人！"

晚上，葡萄把跟宽哥出去打工的事讲给了金宝。

"我觉得宽嫂说得对，"葡萄说，"眼下正是创业打家底的好时机，别的不说，多挣些钱，把你那个病治好，土坷垃里哪能抠出那么多的钱？"

"媳妇，都是我不好，"金宝说，"人家都是男人出去挣钱养家，咱家倒过来了，真不忍心让你出去受那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