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养母要将妹妹许配给我,我当初拒绝,后来妹妹成为我顶头上

发布时间:2025-10-05 00:49  浏览量:9

会议室里,空调的冷风吹得人后脖颈发凉。

投影幕布上打出一行字:新任厂区总负责人——林晚秋。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这三十多年,我以为自己早把那段日子,连同那个名字,都用电焊枪封死在了记忆的铁盒子里,烧得滚烫,再也无人能碰。可原来,时间这东西,根本焊不牢人心。它只是在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一阵风吹过,什么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穿着一身得体职业装,正从门口走进来的女人。还是那张清秀的脸,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怯懦,眉眼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疏离和锐利。她没看我,目光扫过全场,像个将军在检阅她的兵。

周围的同事都在窃窃私语,惊叹于新领导的年轻和气场。只有我知道,这位空降下来的、决定我们这群老师傅往后饭碗的总负责人,是我曾经差一点就要娶进门的妹妹。

那个在86年的夏天,被养母推到我面前,低着头,绞着衣角,满脸通红的妹妹。

第1章 一碗绿豆汤

1986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

我们家那台老旧的“华生”牌电风扇,摇头晃脑地吹着热风,发出的“嘎吱”声,像个喘不上气的老头。

我刚从厂里下班回来,浑身被汗浸透了的蓝色工服紧紧粘在身上,后背上全是白花花的盐渍。一进门,我就扯着嗓子喊:“妈,有水吗?渴死我了!”

养母王秀英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纳鞋底。听见我的声音,她头也没抬,只朝里屋努了努嘴。

“灶上温着绿豆汤,晚秋给你留的。”

我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厨房。灶台上,一个粗瓷碗里盛着半碗绿豆汤,汤色碧绿,上面还飘着几粒被煮得开了花的绿豆。我端起来,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了下去。一股清甜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浑身的燥热顿时消散了大半。

“哥,你回来了。”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我回头,看见林晚秋正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她比我小四岁,那年刚满十八,高中毕业,正在等招工的消息。

晚秋不是我亲妹妹。她是妈从一个远房亲戚那儿抱来的,那年她才三岁,瘦得像根豆芽菜。我爹妈没能生养,就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后来又收养了我,这个家才算凑成一个“好”字。

她长得很秀气,瓜子脸,一双眼睛像秋天的井水,清澈又安静。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关系,性子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平时见了我,总是怯生生的。

“嗯。”我放下碗,抹了把嘴,“这绿豆汤,你熬的?挺好喝。”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声音更小了,“妈说你这几天在车间赶工,怕你中暑。”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对于这个妹妹,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亲情,但又隔着一层什么。我把她当亲妹妹,可她姓林,我姓陈。这道坎,像我们家那道高高的门槛,天天迈,也还是在那里。

吃过晚饭,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乘凉。晚风吹过,带着一股子槐花的香气。妈也搬了个凳子,坐到我旁边,手里还不停地忙活着针线活。

我们娘俩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就要这么一直坐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

“建军,你觉得……晚秋这孩子咋样?”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挺好的啊,文静,懂事。”

妈手里的针线停了,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我是说,让你娶她,咋样?”

“噗——”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凉茶,差点全喷出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妈,以为自己听错了。“妈,你说啥呢?那是我妹妹!”

“什么亲妹妹?一个姓陈,一个姓林,八竿子打不着!”妈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爹走得早,妈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你们俩要是在一块儿,这个家就不会散。你是个技术工,工资稳定,晚秋嫁给你,一辈子吃喝不愁。她也能在家好好照顾我,照顾你。这叫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谁狠狠敲了一记闷棍。

亲上加亲?

我看着里屋窗户上透出的那点微光,仿佛能看到晚秋伏在桌前看书的瘦弱身影。这些年,我看着她从一个黄毛丫头,一点点长成一个大姑娘。我教她写字,给她扎辫子,谁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冲上去。在我心里,她就是我陈建军的亲妹妹,身上流着不一样的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让我娶她?这太荒唐了。

“妈,这事儿不行。”我的态度很坚决,“晚秋还小,她应该去上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一辈子窝在这个小院子里,给我洗衣做饭。”

“上大学?上大学不要钱啊?”妈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咱家这条件,哪供得起大学生?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嫁给你,知根知底,妈放心!”

“那也不能为了让您放心,就毁了她一辈子!”我站了起来,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她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不能这么安排!”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里屋的晚秋。

门帘一挑,她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小声问:“妈,哥,你们……吵架了?”

妈立刻收起了脸上的怒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吵。建军这浑小子,说他不想吃西瓜。”

我看着晚秋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惊慌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我没法想象,如果她知道了妈刚才那番话,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觉得,我们养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吗?

那一晚,我一夜没睡。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妈的话。我知道,妈是为我们好。在她的观念里,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一个稳定的家,一份安稳的生活,这就是她能想到的,对我们最大的爱护。

可我不能接受。

我觉得,晚秋就像院子里那棵还没长大的小树,她应该迎着风雨,自由地生长,长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被人为地扭曲,嫁接在一棵老树上,只为了给这个家遮风挡挡雨。

第二天一早,我找到妈,很平静地,但也是不容置疑地,又说了一遍我的想法。

“妈,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晚秋是我妹妹,永远都是。谁要是想打她的主意,我第一个不答应,哪怕是您,也不行。”

妈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圈红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没想到,我们俩的这番对话,被门外的晚秋,一字不落地,全都听了进去。

第2章 一张录取通知书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妈不怎么跟我说话了,见了面,眼神里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失望和埋怨。我知道她心里有疙瘩,可这事儿我没法让步。

更让我难受的,是晚秋。

她开始躲着我。

以前,我下班回来,她总会给我递上一杯晾好的凉白开。现在,我进门,她要么在里屋不出来,要么就低着头,匆匆跟我打个招呼,就躲进厨房。饭桌上,她也总是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我给她夹菜,她会小声说句“谢谢哥”,然后就把那筷子菜,默默地拨到碗边,半天都不动一下。

那双曾经像井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如今看我的时候,总是蒙着一层雾,让我看不真切。里面有躲闪,有尴尬,或许,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委屈?

我心里堵得慌。

我想跟她解释,想告诉她,哥不是嫌弃你,哥是希望你好。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种事,怎么解释?越解释,不就越像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吗?

那段时间,我俩就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谁也不去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

家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晚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

那天,邮递员骑着那辆绿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院门口扯着嗓子喊:“林晚秋!有你的信!”

晚秋从屋里跑出去,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手都在抖。当她撕开信封,看到那张印着“师范大学”烫金大字的录取通知书时,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考上了。

还是省城的重点大学。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有高兴,有欣慰,也有一丝说不出的酸楚。

妈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通知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没像我想象中那样高兴,只是默默地接过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叹了口气,说:“考上了……也好。”

那语气,听不出是喜是忧。

我知道她在愁什么。学费,生活费,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那天晚上,妈把我叫到她屋里,把一个用手帕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布包递给我。

“建军,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三百二十一块六。你爹走的时候留下的,加上这些年我攒的。你明天去给晚秋把学费交了,剩下的,给她做生活费。”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感觉比我拎过的任何一个铁疙瘩都要重。我知道,这里面是妈一分一毛攒下来的血汗钱。

“妈,我的工资……”

“你的工资你自己留着,以后还要娶媳妇。”妈打断我,“晚秋这孩子,命苦。既然她有这个本事,能飞出去,咱就不能拖她后腿。你之前说得对,她是个好姑娘,不该一辈子窝在这个院子里。”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嘴硬心软。她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用自己最朴素的方式,爱着我们每一个人。

晚秋要去上学了。

临走的前一晚,家里难得地热闹了一回。我特意去国营饭店,割了半斤猪头肉,又买了两瓶啤酒。妈也炒了好几个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饭桌上,妈一直在给晚秋夹菜,嘴里不停地嘱咐着:“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别跟人吵架。钱不够了,就给家里来信,别委屈了自己……”

晚秋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嗯”,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碗里。

我端起酒杯,对晚D秋说:“晚秋,哥祝你前程似锦。”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端起面前的汽水,跟我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那顿饭,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

第二天,我借了厂里的一辆三轮车,载着晚秋和她的行李,往火车站去。妈非要跟来送,我没同意,我怕她看着火车开走,会忍不住掉眼泪。

一路上,我和晚秋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车站,我帮她把行李扛上火车,找到她的铺位,把东西都安顿好。

离发车还有十几分钟。

车厢里人来人往,嘈杂得很。我们就那么站着,相对无言。

“哥,”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

“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谢啥,一家人。”

她摇了摇头,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水汽。“哥,我知道,要不是你,我可能……上不了这个大学。”

我心里一震。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别胡思乱想。”我伸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头发,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收了回来。“到了学校,好好念书。别想家里的事,有我呢。”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那里面,好像有感激,有不舍,还有一些我当时看不懂的东西。

“呜——”

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地响了起来,催促着站台上送行的人。

“我得下去了。”我说。

“哥。”她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会给我写信吗?”

我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会。”

火车缓缓开动了。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她的脸,连同那节绿皮车厢,一点点地变小,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就像以前她去上学一样,寒暑假总会回来。

可我没想到,从那一天起,我们之间,隔开的,不只是几百公里的铁轨,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坐着那趟列车,奔向了她的锦绣前程。

而我,留在了原地,继续着我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焊花四溅的人生。

第3章 一封信,一场空

晚秋走后的第一个月,给我来了一封信。

信纸是那种印着淡雅花纹的,字迹娟秀,跟她的人一样。

信里,她详细地描述了大学的生活。说宿舍的姐妹对她很好,食堂的饭菜很便宜,老师讲的课很有趣。她说省城好大,楼好高,马路上的汽车比我们县城一年见的都多。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新鲜和兴奋。

我能想象到,她写信时,眼睛里闪着光的样子。

信的最后,她问我,厂里忙不忙,身体好不好,让妈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我拿着那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暖洋洋的。我立刻就给她回了信,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安心学习。我还把我这个月新学的一个焊接技术,用很笨拙的语言,在信里跟她描述了一遍,想让她知道,我也有我的进步。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通信。

大概半个月一封。她给我讲学校的逸闻趣事,我给她说厂里的家长里短。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每次收到她的信,都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我会把信带到车间,工友们会围过来,开玩笑地问:“建军,又是你那大学生妹妹来的信啊?”

我嘴上说着“去去去”,心里却美滋滋的。

我觉得,我和晚秋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正在通过这些信件,一点点地消融。我们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可我错了。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一年寒假,晚秋没有回来。

她在信里说,学校组织了社会实践,她要留校。

我和妈虽然很失望,但也没多想,觉得年轻人上进是好事。过年的时候,我给她寄去了一些钱,还有妈亲手做的腊肠和咸鱼。

第二年,暑假,她说要勤工俭学,给家里减轻负担,又不回来了。

寒假,她说要考英语四级,时间很紧,还是不回来。

信,渐渐地也少了。

从半个月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一封,再到后来,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才有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简短,越来越客套。

不再有学校的趣事,不再有对未来的憧憬。只是寥寥几句,“我很好,勿念”,然后就是一些公式化的问候。

我给她写的信,也像是石沉大海,很久都得不到回音。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在信里跟我分享喜怒哀乐的姑娘,和这个用寥寥数语敷衍我的大学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妈也察觉到了。

她常常坐在院子里,对着大门口发呆,嘴里念叨着:“晚秋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啥委屈?咋连家都不回了?”

我安慰她说:“妈,她学习忙,省城离得又远,来回不方便。”

可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真正压垮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的,是妈的病。

那是晚秋上大三那年,妈突发脑溢血,倒在了院子里。等我下班回来发现,人已经不行了。

我疯了一样地往省城打电话,打到师范大学的传达室,求着看门的大爷,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找到林晚秋。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冲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喊:“晚秋!你快回来!妈不行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然后,我听到了她颤抖的声音:“哥,我……我马上回去。”

她回来了。

坐了一夜的火车,第二天一早到的。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几乎没认出来。她剪了短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人比以前更瘦了,脸色苍白。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了,眼神里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沧桑。

她扑到妈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

那几天,我们一起处理妈的后事。我们之间,没有争吵,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像两个配合默契的同事,麻木地,做着该做的一切。

直到妈下葬那天,我才跟她说了第一句真正意义上的话。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她站在妈的坟前,风吹着她的短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回学校了。”她说。

我愣住了。“为什么?你不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深圳。那边……机会多。”

深圳。

一个我只在新闻里听过的,遥远又陌生的城市。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家里怎么办?”我问。

“这个家,以后就拜托你了,哥。”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这些年,谢谢你和妈。这份恩情,我下辈子再报。”

她说完,就转身上了那辆来接她的,我叫不出牌子的小轿车。

我看着车子扬起的尘土,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能回来。或者说,是不敢回来。

这个家,这个小院子,对她来说,或许早已经不是港湾,而是一个充满了尴尬和亏欠的牢笼。她只有逃得远远的,才能喘得过气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信。

我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我按部就班地生活,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厂里的女工,生了个女儿。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又离了。

日子就像我手里的焊枪,日复一日,冒着同样的火花,发出同样的“滋滋”声。平淡,乏味,却也真实。

我以为,林晚秋这个名字,连同那段青涩的往事,就会这样,被我彻底遗忘在岁月的尘埃里。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今天。

她回来了。

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第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林晚秋的到来,变得有些凝重。

她没有坐到主位上,而是站在投影幕布旁边,手里拿着一支激光笔,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时,我能感觉到,她停顿了零点零一秒。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

随即,她的目光就移开了,仿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她不认识的下属。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失落?是尴尬?还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都有。

“大家好,我是林晚秋,从今天起,担任我们城东分厂的总负责人。”她的声音,清脆又干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刚从总部调过来,对厂里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接下来的时间,我希望能尽快熟悉工作,也希望在座的各位老师傅,能够多多支持。”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却让在座的一众老油条们,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接下来,她开始讲她的施政纲领。

从生产流程优化,到成本控制,再到技术革新。一条条,一款款,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很多名词,比如“精益生产”、“数据化管理”,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我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年,我在车间里,跟钢板和焊枪打交道,以为技术好就是一切。可她,却已经在另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里,走出了那么远。

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几百公里的铁轨,而是隔着一个时代。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

我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跟她打个招呼。

说点什么呢?

说“晚秋,好久不见”?还是说“林总,以后请多关照”?

哪一种,都显得那么别扭。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陈建军师傅,请留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周围的同事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识趣地加快了脚步。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走到我面前,脸上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表情。

“陈师傅,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是我们厂里技术最好的焊工,也是工龄最长的老师傅。”

她叫我“陈师傅”。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

“林总过奖了。”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不是在跟你客气。”她说,“我刚来,很多事情需要依仗你们这些老师傅。尤其是技术上的事,你是专家。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合作愉快。”

她向我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

而我的手,常年跟焊枪打交道,布满了老茧和烫伤的疤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油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地跟她握了一下。

她的手,有些凉。

一触即分。

“没什么事的话,林总,我先去车间了。”我说完,就想逃。

“等一下。”她又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我妈……我养母的坟,这些年,都是你在照看吧?”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也软了一些。

我的心,又是一颤。

“应该的。”我闷声说。

“谢谢。”

就这么两个字。

再没有多余的话。

我走出会议室,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浑身都虚脱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林晚秋这个新官,烧起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是整顿纪律。迟到早退的,上班摸鱼的,一律严惩不贷。我们这些干惯了活的老工人,散漫惯了,一下子被套上了紧箍咒,个个怨声载道。

第二把火,是改革制度。她引进了什么“绩效考核”,把我们的工资,跟产量和质量挂钩。干得好,拿得多。干得不好,就得扣钱。这一下,更是捅了马蜂窝。

第三把火,是技术升级。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批新的焊接设备,说是要淘汰我们现在用的这些老古董。

这下,连我都有点坐不住了。

我们用的那些设备,虽然老旧,但我们用了几十年,早就跟自己的手一样熟悉了。那些新设备,花里胡哨的,全是外文,谁看得懂?

那天,在车间的技术会议上,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林总,我不同意。”我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这些老师傅,跟这些老伙计打了一辈子交道,活儿干得好好的,没出过一点差错。你现在说换就换,这不是瞎折腾吗?那些新玩意儿,我们不会用,也不想学。万一出了生产事故,谁负责?”

我的话,说出了很多老师傅的心声。一时间,车间里议论纷纷,都在附和我。

林晚秋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我们说完了,她才缓缓开口。

“陈师傅,你说完了吗?”

我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好。”她站了起来,走到一台新设备前,拿起一把焊枪,“你说你不会用,不想学。那我今天,就教教你们。”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她熟练地戴上面罩,打开开关,调整电流。然后,她拿起两块钢板,对着焊缝,手里的焊枪稳稳地移动着。

“滋——”

一道耀眼的弧光亮起。

那道弧光,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稳定,都要明亮。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焊枪在她手里,不像是一个笨重的工具,更像是一支画笔。

几分钟后,她停了下来,摘下面罩。

那条焊缝,平整,光滑,像鱼鳞一样均匀地排列着。

我干了三十年焊接,自问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可看到这条焊缝,我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车间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林晚秋放下焊枪,看着我,淡淡地说:“陈师傅,现在,你还觉得,这些新设备,是瞎折腾吗?”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第5章 一道疤,一杯酒

那次在车间露了一手之后,厂里再也没人敢小瞧林晚秋了。

那些之前在背后说她“不过是个靠脸蛋上位的黄毛丫头”的闲话,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傅们看她的眼神,也从原来的不屑和抵触,变成了敬畏和佩服。

技术,是我们这行最硬的通货。

她用一道完美的焊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我也一样。

那天之后,我开始重新审视她。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焊接。更不知道,她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一个坐办公室的白领,为什么会懂这些我们蓝领工人的手艺,而且还这么精通。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我没法问出口。

我们之间的关系,依然是上下级。见面,她叫我“陈师傅”,我叫她“林总”。客气,疏离,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新设备最终还是推广开了。

林晚秋请来了厂家的技术员,给我们做了系统的培训。一开始,大家还都有些抵触,但慢慢地,就尝到了甜头。

新设备效率高,质量好,而且操作起来,比老设备省力多了。用了新设备,我们车间的产量和合格率,都上了一个大台阶。到了月底发工资,大伙儿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那一沓票子,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之前对林晚秋的那些怨言,也变成了交口称赞。

“还是林总有远见啊!”

“这女娃,不简单!”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很复杂。

我为她高兴,也为自己感到一丝羞愧。我的固步自封,差点就耽误了大家。

那天,我负责的一个重要部件,在焊接时出了点小问题。因为是一个关键的承重部位,我不敢大意,加班加点地进行返修。

一直忙到深夜,车间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就在我聚精会神地打磨焊缝时,一只手递过来一个水杯。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林晚秋。

“林总?您怎么还没走?”

“我看看你这边的情况。”她穿着一身工装,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上还沾了点灰尘,看起来,倒有几分当年的影子。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影响交货。”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是温的。

她走到部件跟前,弯下腰,仔细地检查着我修补过的地方。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那道焊缝,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手法很老道。”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专业的欣赏,“就是这个收弧的地方,稍微有点急了,容易产生应力集中点。”

我心里一惊。这是个非常细微的问题,要不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师傅,根本看不出来。

“您……怎么会懂这些?”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当年在深圳,什么苦没吃过?”她撩起自己的衣袖,我看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刚到那边,没文凭,没人脉,只能去工地上打零工。”她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进了一家小厂,跟人家学电焊。因为是女的,没人愿意教,我就自己偷偷学。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看着那道疤,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异乡,是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

“后来呢?”我涩声问。

“后来,老板看我肯吃苦,技术也不错,就让我当了个小组长。再后来,我一边工作,一边自考,拿到了文凭。再后来……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说得很轻松,但我知道,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血和泪。

“为什么……不跟家里说?”我看着她,心里又疼又气,“为什么不回来?”

她沉默了。

车间里,只剩下机器散热风扇的“嗡嗡”声。

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说?说我过得不好?让你们担心吗?”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哥,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就发过誓,如果不能混出个人样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因为……我不想再被人当成一个累赘,一个需要别人安排命运的物件。”

我的心,被她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

原来,当年我和妈的那番对话,真的伤到了她。

原来,这些年,她一直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她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她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

“我……”我想说点什么,想说“你从来都不是累赘”,可话到嘴边,却觉得那么苍白无力。

“都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走吧,我请你喝酒。”

那天晚上,在厂门口的一家大排档,我们要了两瓶啤酒,几碟小菜。

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这些年在外的打拼,聊我这些年的生活。我们像是要把这十几年来缺失的对话,一次性都补回来。

我第一次知道,她曾经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个馒头。

我第一次知道,她曾经为了一个订单,在客户公司门口等了三天三夜。

我也告诉她,妈临走前,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

告诉她,我离了婚,女儿跟着她妈。

说着说着,我们俩的眼圈都红了。

那晚,我们都喝了很多。

最后,她趴在桌子上,醉醺醺地,像个孩子一样,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哥……我好想家……好想妈……”

我看着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扶着她,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我们之间,那段被岁月拉长了的,隔阂。

第6章 老房子里的旧时光

那晚之后,我和林晚秋之间的那堵墙,仿佛悄无声息地,塌了。

在厂里,我们依然是林总和陈师傅,公事公办,一丝不苟。但私下里,她会叫我“哥”,我会喊她“晚秋”。

周末,她会开着车,来接我,一起去给妈上坟。

我们俩,会并排跪在坟前,跟妈说说厂里的事,说说各自的生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我们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兄妹。

有一次,上完坟回来,路过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院子。

那里已经被规划拆迁,周围盖起了高楼,只有我们那座孤零零的小院,还倔强地立在那里,像个被时代遗忘的老人。

“哥,我们进去看看吧。”晚秋把车停在路边,说。

我点了点头。

老房子的钥匙,我一直都留着。

我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封多年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那棵槐树,比我们走的时候,粗壮了许多。地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落叶。

我们一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踩在旧时光的碎片上。

屋子里的陈设,还和妈在世时一模一样。那张我们吃饭的八仙桌,那台“华生”牌的电风扇,墙上,还贴着我当年最喜欢的电影明星的海报,已经泛黄卷边。

晚秋走到厨房,看着那个早已冰冷的土灶,眼圈红了。

“我记得,妈就是在这里,教我熬绿豆汤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灶台,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她说,你喜欢喝甜一点的。”

我的心,又被触动了。

原来,那些我以为早已忘记的细节,她都还记得。

她又走到里屋,那是她以前的房间。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一张掉了漆的书桌。

“哥,你还记得吗?”她指着书桌上的一道划痕,“这是你给我刻的‘三八线’,说我不准过界。”

我笑了。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她总喜欢把她的书本,堆到我这边来,我烦得不行,就用小刀在桌子中间,划了一道线。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我说。

“我还记得,你为了给我买一本《安徒生童话》,把一个月的早饭钱都省下来了。”她说。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被邻居家的狗追,吓得直哭,是我拿着竹竿把它赶跑的。”

“我还记得……”

我们俩,就像两个贪婪的孩子,拼命地,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刮着那些温暖的过往。

那些被岁月蒙上灰尘的珍珠,被我们一颗一颗地,重新擦亮。

我们聊了很久,从白天,聊到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屋子,给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哥,”晚秋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当年……你为什么要拒绝妈的提议?”

我知道,这个问题,她迟早会问。

这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大的一根刺。如果不拔掉,它会永远在那里,隐隐作痛。

我沉默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

“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妹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人生,能飞得更高,更远。而不是被拴在这个小院子里,被拴在我身边,过一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我希望你嫁给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他可以不懂电焊,不懂技术,但他一定要懂你,要能给你幸福。”

“晚秋,哥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亲情,不是用来捆绑的,而是用来成全的。”

我的话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

我看到,晚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然后,她忽然站起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迟到了十几年的拥抱。

她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能感觉到,我的工服,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哥……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你是嫌弃我……”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我安慰她一样。

“傻丫头,说什么呢。”我鼻子也酸得厉害,“哥怎么会嫌弃你。”

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所有的隔阂,所有的委屈和心结,都融化在了这个拥抱里。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

屋子里,暗了下来。

但我们俩的心里,却亮堂堂的。

第7章 一场风波,一颗真心

心结解开之后,我和晚秋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也是最舒服的状态。

我们是亲人,也是战友。

在厂里,她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我带领着技术团队,全力支持。我们一起攻克技术难关,一起为了一张新的订单,熬上几个通宵。

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厂子的效益,也越来越好。工人们的工资,翻了一番。整个厂区,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树大招风。

我们的成功,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那天,市里的安全生产监督部门,突然对我们厂进行了突击检查。

带队的人,是主管我们这片区域的王副科长。一个我认识,但并不熟悉的人。他以前也来过几次,都是走个过场,喝杯茶就走了。

但这一次,他来势汹汹。

他带着人,把我们厂的角角落落,都查了个底朝天。然后,开出了一张巨额的罚单,理由是我们的消防设施老化,存在安全隐患。

并且,要求我们立刻停产整顿。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厂里炸开了。

停产整顿,对我们这种订单接到手软的厂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不仅要赔付巨额的违约金,更重要的是,会严重影响厂子的信誉。

晚秋第一时间召集了我们开会。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林总,这姓王的,明摆着是来找茬的!”车间主任老李气得直拍桌子,“我们厂的消防设施,上个月才刚刚年检过,完全符合标准。他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就是!我听说,他跟南边那个宏发机械厂的老板,是穿一条裤子的。我们抢了宏发的生意,他这是来报复了!”另一个工段长也附和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骂那个王副科长。

晚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

“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她的声音很冷静,“现在最关键的,是两件事。第一,想办法稳住客户,把损失降到最低。第二,解决王科长这边的问题。”

“怎么解决?那家伙就是个喂不饱的狼!我听说,想让他点头,没这个数,门儿都没有!”老李伸出了五根手指。

晚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走送礼行贿这条路的。

“我去找他谈谈。”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建军,你?”老李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我跟他,还算能说上几句话。”我没有过多解释。

其实,我跟那个王副科长,确实有点渊源。他老婆的娘家,跟我以前住的老院子,就隔着一条巷子。他刚结婚那会儿,家里的大小铁器活儿,都是我帮着干的,没收过一分钱。

虽然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总归是个人情。

晚秋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担忧。

“哥,这事儿……”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第二天,我提着两瓶好酒,找到了王副科长的家。

开门见山,我把厂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也把那份刚刚年检合格的报告,拍在了他面前。

他一开始还打着官腔,说什么“安全无小事”、“按规定办事”。

我没跟他争,只是给他倒了一杯酒,跟他聊起了家常,聊起了以前巷子里的那些旧事。

聊到最后,我叹了口气,说:“王科长,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但是我们厂里,几百号工人,背后就是几百个家庭。我们林总,一个女同志,从深圳回来,好不容易把厂子带起来,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真的不容易。”

“她是我妹妹。我这个当哥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大家伙儿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我的话,说得很诚恳。

王副科长端着酒杯,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师傅,你这个人,我信得过。”他说,“宏发那边,确实给我打了招呼。但是……你说的也在理。这样吧,罚单,你们按最低标准交了。停产整顿,就免了。但是,你们厂里的消防设施,确实也该升级换代了,就当是花钱买个平安吧。”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虽然还是出了一笔血,但总算是保住了厂子。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晚秋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谢谢你。”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我笑了笑,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发现,我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车间里,埋头干活的陈建军了。

我也可以用我的方式,为她,为这个我们共同的“家”,遮风挡雨。

那天晚上,厂里加班。我和晚秋走在巡查的路上。

看着车间里灯火通明,机器轰鸣的景象,她忽然停下脚步,感慨地说:“哥,你知道吗?我现在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在完成你当年的期望。”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当年说,希望我能飞得更高,更远。”她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我现在,带着几百号人一起飞。这算不算,飞得又高又远?”

我看着她的笑脸,在车间灯光的映衬下,那么明亮,那么动人。

我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我意识到,我对她的感情,或许,早已经不仅仅是兄妹之情了。

第8章 一道焊缝,一个家

厂里的风波平息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和充实。

我和晚秋,依然是厂里最默契的搭档。

我们一起研究图纸,一起改进工艺,一起在酒桌上,跟难缠的客户周旋。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成了一件厂里人津津乐道的“秘闻”。

有人说,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也有人说,我们其实是……那种关系。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我们俩,谁都没有去解释。

只是相视一笑,心照不C宣。

有些感情,不需要向外人证明。只要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

我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是那个下了班就回家,喝着闷酒,看着电视,日复一日,麻木生活的中年男人了。

我开始学习电脑,学习看那些复杂的英文图纸。我会在下班后,去夜校上管理课程。

我想要追上她的脚步。

我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地,和她并肩而立。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厂里接了一个来自德国的大订单,要求非常高,尤其是对其中一个核心部件的焊接工艺,近乎苛刻。

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厂里。我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试验,调整参数,改进手法。

晚秋也陪着我。

她给我送饭,帮我查资料,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给我打气。

最后一次试验,是在一个深夜。

当我摘下面罩,看着那道在探伤仪下,完美无瑕的焊缝时,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成功了!晚秋,我们成功了!”我冲着她喊。

她也激动地跑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在那一刻,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和淡淡的香气,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她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就热烈地回应了我。

那个吻,很长,很深。

像是要把这三十多年来,所有的错过,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克制和思念,都融化在里面。

……

第二年春天,我们结婚了。

没有隆重的婚礼,只是请了厂里的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吃了顿饭。

我们把家,安在了那座我们从小长大的老院子里。

我们把它重新修葺一新,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草。那棵老槐树,见证了我们所有的过去,也见证了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婚后的生活,平淡,却也温馨。

我们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在饭桌上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手牵着手,像所有普通的小夫妻一样,聊着今天遇到的趣事。

她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林总。

我依然是那个技术过硬的陈师傅。

但我们,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也最契合的伴侣。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86年的那个夏天。

想起妈的那碗绿豆汤,想起她那句“亲上加亲”。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拒绝,我们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或许,我们会成为一对平凡的夫妻,在这个小城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那样的生活,或许也不错。

但我更感谢当年的那个我,那个做出了“错误”选择的我。

正是因为那一次的拒绝,才有了后来的分离和重逢。才让我们,在各自的生命轨迹里,摸爬滚打,历经千帆,最终,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然后,在最成熟,最美好的时候,再次相遇。

就像两块独立的金属,各自经历了千锤百炼,最终,被命运这把最高明的焊枪,用一道最完美的焊缝,牢牢地连接在了一起。

这道焊缝,坚不可摧。

它的名字,叫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