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十年卑微如尘,离婚那刻天亮了
发布时间:2025-08-16 23:30 浏览量:2
爱了甘牧宇十年,我活成了他鞋底的尘埃。
他衬衫上的香水味永远不是我选的,深夜接听的电话总有同一个名字。
直到我在他书房发现一份尘封的遗嘱:名下所有财产,留赠苏薇。
签离婚协议那日,他蹙眉问我:“庄晚星,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我笑着递过笔:“甘牧宇,十年了,放过我吧。”
后来他翻遍全城,只找到我寄回的婚戒和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你的尘埃,落地了。”
我端着刚炖好的鸡汤,指尖被瓷碗边缘烫得发红。厨房明亮的灯光下,那抹红痕格外刺眼。我吸了口气,稳稳地走向餐厅。甘牧宇坐在长桌尽头,对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下颌线条绷得有点紧。餐桌上铺着崭新的米白色亚麻桌布,是我特意换的,他上周随口提过一句“看着清爽”。
“牧宇,”我把汤碗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放得很柔,怕惊扰了他,“趁热喝点汤,熬了三个多小时,撇了油,不腻的。”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飞快,只“嗯”了一声,短促得像被掐断的气流。空气里有鸡汤温润的香气,也有他惯用的、带着冷冽雪松尾调的古龙水味。那味道很好闻,昂贵,精致,只是从来不属于我。是我偷偷记下瓶子样式,跑了好几家专柜才确认的牌子,却一次也没敢问他要不要试试别的味道。
我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没敢靠太近,拿起勺子搅动着自己碗里清汤寡水的粥。餐厅里只剩下他指尖敲击屏幕的轻微哒哒声,和我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脆响,空旷得让人心慌。我搜肠刮肚,想找点能让他抬眼看我的话题。
“今天……天气挺好的,阳台那盆你喜欢的鹤望兰,好像快开了。”我小心翼翼地说,目光落在他微皱的衬衫袖口上。
“嗯。”又是同样的音节,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那个名字跳了出来——苏薇。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瞬间扎进我眼底。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平板,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他拿起手机,眉宇间那点惯常的疏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本能的关切。他接起电话,声音压低了,却是我能清晰捕捉到的温和:“薇薇?怎么了?……别急,慢慢说……好,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他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向玄关。衣帽架上挂着熨帖平整的西装外套。
我跟着站起来,碗里的粥已经彻底凉了。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闷得喘不过气。“菜……汤还热着……”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公司的事……这么晚吗?”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闻言顿了顿,终于侧过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仿佛我只是个挡路的障碍物。“苏薇低血糖犯了,在她公寓楼下晕了一下,刚缓过来,身边没人。我得过去看看。”他解释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仿佛我此刻的阻拦多么不近人情。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那声轻响,像是砸在了我心上。
餐厅里浓郁的鸡汤香气突然变得粘腻、令人作呕。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长桌边,看着对面那碗一口未动的、渐渐凝结油花的鸡汤,还有他坐过的椅子。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从脚底漫上来,淹没了指尖被烫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痛。
十年。甘牧宇,我庄晚星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呢?
2甘牧宇一夜未归。
第二天下午,我需要找一份他去年签过的、关于我们联名账户的补充协议。书房是他的领地,除了必要的打扫,我很少踏足。里面充斥着他偏爱的冷硬线条和深色木料的气息,一排排厚重的法律、金融书籍沉默地立着,像一座座无法逾越的山。
那份协议应该在他书桌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我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文件袋。我很快找到了目标文件袋,抽出那份薄薄的协议。正要把文件袋放回原处,指尖却意外触碰到抽屉最深处一个硬硬的、体积明显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方盒,没有任何标识,低调得近乎隐秘。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近乎直觉的不安攫住了我。这不是装普通珠宝的盒子,更像是……某种郑重其事的存放。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了出来。盒子没有上锁。轻轻掀开。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昂贵珠宝。只有一页纸,对折着,纸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边缘带着岁月的毛糙感。
我屏住呼吸,展开了它。
抬头的几个加粗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遗嘱”。
目光急速下移,掠过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款,直接钉在财产分配的核心部分。白纸黑字,清晰得残忍:
立遗嘱人:甘牧宇
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股票、基金及一切有价证券等财产权益……
全部遗赠予:苏薇女士。
“苏薇女士”。
四个字,一个称谓。像四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捅穿了我十年筑起的、摇摇欲坠的沙堡。指尖冰凉,纸张的触感变得模糊而遥远。那些被他随手扔在衣帽间、我偷偷珍藏的袖扣;那些他出差回来敷衍塞给我的、标签都没拆的奢侈品;那些他偶尔施舍般的、在家族聚会上的牵手……所有零星的、被我视若珍宝的温存碎片,在这一刻被这页纸碾得粉碎。
原来如此。尘埃落定。
我甚至没有哭。巨大的荒诞感压过了悲伤。十年付出,十年卑微,换来的是一份冰冷的、早已将我剔除在外的身后安排。在他甘牧宇规划好的、没有我的未来里,苏薇才是他全部财富和情感的归宿。
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旧木头的沉闷气味。我站在那片昏暗中,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长久地、一动不动。直到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偏移、暗淡,如同我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彻底熄灭。
3“离婚?”林漾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把手里那杯刚点的冰美式泼出来。咖啡馆角落里悠扬的钢琴背景音瞬间被她的惊愕劈开。她是我大学时代的死党,性格像一团热烈的火,此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熊熊燃烧的怒火,“庄晚星你疯了?十年!你在他甘牧宇身上耗了十年青春!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净身出户?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她“啪”地一声把杯子重重顿在木质小圆桌上,引来旁边几桌客人的侧目。
我平静地搅动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声响。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桌面上,晃得人有点眼晕。“漾漾,”我打断她即将喷薄而出的长篇大论,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找到了他的遗嘱。”
林漾张着嘴,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瞪着我,眼神从愤怒迅速转为惊疑,然后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惊和心疼:“遗……遗嘱?他……他立遗嘱了?里面……没你?”
“嗯。”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所有,一切,都留给苏薇。”
“操!”林漾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咬牙切齿,“甘牧宇这个王八蛋!畜生!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她猛地伸出手,越过桌子紧紧抓住我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行!庄晚星,你给我听好了!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甘家那么大的家业,他甘牧宇这些年赚的钱,没有你在后面给他打理那个破家、应付他那些难缠的亲戚,他能这么顺风顺水?你必须请最好的律师!该拿的一分都不能少!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手腕被她攥得生疼,那份疼痛却奇异地让我麻木的心找回了一丝存在感。我看着林漾为我愤怒、为我落泪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酸涩得厉害。十年婚姻,唯一还在为我心疼的,竟是眼前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闺蜜。
我轻轻抽回手,反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安抚她。“漾漾,”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坚定,“钱,房子,股份……那些东西,我争来做什么呢?证明我庄晚星十年婚姻,最后只值一个价格标签?还是拿它们当药,治我这颗早就被践踏得稀烂的心?”我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意思了。真的。我只想快点结束,越快越好。多一秒,都是折磨。”
林漾看着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垮下肩膀。她红着眼睛,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咖啡,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好!离!马上离!这种火坑早跳出来早超生!但是庄晚星,你给我记住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净身出户可以,但我林漾这关,他甘牧宇别想好过!老娘迟早让他知道什么叫报应!”
她眼底燃烧着为我复仇的火焰。我看着她,想笑,鼻子却更酸了。这十年,我到底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竟要靠朋友的愤怒,才能证明自己也曾真实地、用力地活过、爱过?
4“庄女士,您确定所有条款都仔细阅读,并且完全自愿接受了吗?”张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面前摊开着那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律所的会客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街景,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照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有些晃眼。
空气里有新家具和咖啡混合的味道。很干净,也很冰冷。
“嗯。确定。”我点点头,声音平静无波,手指搭在冰凉的桌面上。协议内容简洁到残酷: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无子女抚养问题;女方庄晚星自愿放弃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名下各自婚前财产及债务归各自所有。白纸黑字,我签下名字,我和甘牧宇之间那根名为“婚姻”的细线,便彻底断了。干脆利落,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一个早已坏死的器官。
张律师点点头,收好属于他那边的那份协议副本。“好的。甘先生那边我会尽快联系,安排时间让双方签字确认。后续的手续……”
他公式化的话语被门外一阵急促、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甘牧宇站在那里。
他大概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赶过来,身上还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额角却渗着薄汗,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皮肤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像带着钩子,越过张律师,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股被冒犯般的愠怒。
“庄晚星!”他大步走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燥热气息,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冷寂。他几步就跨到了会议桌边,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压迫性的阴影。他看也没看桌上的协议,只死死盯着我,声音低沉紧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搞什么?离婚?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张律师立刻站起身,试图打圆场:“甘先生,您先请坐,庄女士是来……”
“你闭嘴!”甘牧宇猛地抬手打断他,目光依旧锁着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我问你!庄晚星!你到底想干什么?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拿离婚来要挟我?嗯?”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混合着汗味,强势地侵入我的鼻腔,是过去十年里我最熟悉也最窒息的味道。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因怒意而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很奇怪,心口那片曾经被他轻易搅动惊涛骇浪的地方,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要挟你?”我轻轻重复了一遍,甚至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甘牧宇,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要挟你的资本吗?”
我的平静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眉头紧锁,那点惯常的冷漠和掌控感出现了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脱离掌控的烦躁和不解。他俯下身,双手撑在会议桌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无形的压力。
“庄晚星,十年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伪装的痕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试图剖析我内心的意味,“十年夫妻,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就因为昨晚我去看了苏薇?她当时情况很危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斤斤计较了?”
“不可理喻?斤斤计较?”我轻轻咀嚼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品味什么新奇的东西。看着他此刻因愤怒和不解而显得有些陌生的脸,那张我爱了十年、追逐了十年的脸,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名为“不甘”的灰烬也彻底散尽了。
十年啊。原来我在他眼里,始终只是一个“不可理喻”、“斤斤计较”、阻碍他去照顾苏薇的绊脚石。那份遗嘱的内容,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成了对他这番质问最绝妙的讽刺。
我没有解释遗嘱的事。那太脏了,也太迟了。我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指尖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指向摊开在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落点精准地停在了“男方签字”那一栏空白的横线上。
然后,我拿起桌面上那支张律师准备好的、笔尖锃亮的黑色签字笔,递向他。
“签了吧,甘牧宇。”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过分安静的会客室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十年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我递笔的手上,也落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我看着他,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完成一个迟来太久的仪式:
“放过我吧。”
5走出律所大门的那一刻,盛夏午后灼热的风猛地扑在脸上。阳光毫无遮拦,刺得人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眯起眼。
世界却在这一刻,奇异地豁然开朗。
头顶的天,蓝得如此纯粹,如此高远,像一块刚刚洗过的巨大琉璃。行道树浓密的绿荫在热风中摇曳,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汽车的鸣笛声、街边店铺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行人的谈笑声……所有曾经被隔绝在我心门之外的嘈杂声响,此刻都汹涌地灌入耳中,如此鲜活,如此……充满生机。
那感觉,如同窒息了太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肺腑间是久违的、带着阳光和尘土味道的畅快。
十年沉重的雾霭,散了。
“晚星!”林漾像一阵风似的从马路对面冲过来,一把紧紧抱住我。她身上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淡淡的香水味,怀抱用力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怎么样?怎么样?那王八蛋签了没?他没再为难你吧?”她松开我,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眼神急切又担忧。
“签了。”我回抱住她,感受着那真实的、属于朋友的体温和力量,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哑,却异常轻松,“都结束了,漾漾。”
“太好了!太好了!”林漾激动地跳了一下,眼眶又红了,这次是纯粹的喜悦,“走!必须庆祝!姐今天请客!火锅!烧烤!海鲜大餐!你随便挑!不醉不归!庆祝我们庄晚星小姐重获新生!”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就要往路边停着的她那辆红色小跑车走。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带着笑意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林漾?这么巧?”
我和林漾同时转头。
一个穿着浅蓝色牛津纺衬衫、卡其色休闲裤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拎着个电脑包,笑容干净清爽,像这个夏日午后的一缕清风。他目光落在林漾脸上,随即自然地转向我,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好奇。
“江屿?”林漾有些意外,随即眼睛一亮,热情地介绍,“哈,真是巧!这是我铁磁儿,庄晚星!晚星,这是我大学学长,江屿,刚回国没多久,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建筑设计师!”
江屿微笑着对我点头致意:“你好,庄小姐。常听林漾提起你。”他的目光坦荡而温和,没有探究,没有同情,只有初次见面的友善。
“你好,江先生。”我回以一个同样平静的微笑。心中那片刚刚结束战争的废墟之上,吹过一阵和煦的风,很轻,很淡。
林漾看看我,又看看江屿,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一拍手:“哎呀!择日不如撞日!江大设计师,我们正要给我家晚星庆祝脱离苦海呢!相逢就是缘,一起呗?人多热闹!”
江屿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我,眼神带着询问,很有分寸感。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我看着他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睛,里面没有甘牧宇那种深不见底的幽潭,也没有十年积攒的疲惫尘埃。
“好啊。”我听见自己清晰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欢迎加入,江先生。”
新的风,似乎真的吹来了。
6我租住的老小区在城西,闹中取静。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带一个光线充足的阳台。搬进来那天,林漾带着几个朋友帮我收拾,嘻嘻哈哈地填满了小小的空间。墙壁被我刷成了温暖的米杏色,阳台上摆满了绿意盎然的植物——不再是甘牧宇喜欢的、需要精心伺候的名贵兰花,而是生命力旺盛的绿萝、吊兰和多肉。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生活被按下了重启键。我在一家规模不大但氛围很好的广告公司找到了文案策划的工作。朝九晚六,偶尔加班,和一群年轻的同事讨论创意,为一个句子的推敲争得面红耳赤,然后一起点外卖解决晚餐。忙碌,充实,带着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不再需要揣测一个人的喜好,不再需要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准时回家的身影。
林漾是这里的常客,总是不打招呼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杀过来。江屿也渐渐成了这个小圈子里的一员。有时是林漾攒局,有时是工作上的偶遇——他所在的设计工作室和我们公司有过两次愉快的合作。他说话风趣,见识广博,对设计有着近乎执着的热爱,聊起建筑时眼睛会发光。和他相处,像在冬日里晒着暖阳,不炙热,但舒适妥帖。
一次周末加班后,江屿顺路送我回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老榕树下,枝叶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夏夜的风带着点凉爽。
“听林漾说,你以前学画画的?”他侧过头看我,车内光线昏暗,衬得他轮廓柔和。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声音有些飘远,“后来……就放下了。”
“可惜了。”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惋惜,“艺术这东西,放下了再捡起来,心境就不一样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鼓励的笑意,“什么时候想画了,随时欢迎来我们工作室蹭地方蹭工具,我们那儿乱是乱了点,但颜料管够。”
我忍不住笑了:“好啊,有机会一定去捣乱。” 心底那片荒芜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这随意的邀约轻轻触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
日子像溪水一样平缓地流淌。直到一个深秋的傍晚。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个没有名字、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固执地闪烁着。甘牧宇。
我的心跳没有加速,手心也没有出汗。只有一种被打扰的、淡淡的厌烦。我盯着那串数字在屏幕上跳跃了十几秒,最终归于沉寂。几秒后,一条短信挤了进来:
晚星,我们谈谈。我在你小区门口。
——牧宇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昏黄的路灯下,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停在那里。车窗降下一半,甘牧宇靠在驾驶座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他微仰着头,目光似乎正投向我这扇亮着灯的窗户。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来。谈?谈什么?谈他如何怀念我这块温顺的“尘埃”?还是谈他如何终于发现苏薇并非他想象中的完美无瑕?无论哪一种,都与我庄晚星无关了。
我没有回复短信。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窗外的夜色浓重,屋内灯光温暖。那辆车,那个人,连同那十年卑微的时光,都被我坚定地关在了这扇薄薄的窗帘之外。
7甘牧宇似乎把我的沉默当成了某种默许,或者,是他惯常认知里“庄晚星式”的、需要他更进一步的“闹脾气”。他开始频繁地出现。有时是在我公司楼下,那辆扎眼的宾利静静停在路边;有时是在我新家小区的门口,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沉默得像一尊等待的雕像。
我从最初的厌烦,到后来的彻底漠然。视而不见,是最好的回应。他的存在,渐渐成了窗外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直到那个飘着细雨的初冬傍晚。
我刚走出公司大楼,一股带着湿意的寒风就卷了过来。我裹紧大衣,撑开伞,快步走向地铁站的方向。刚走到街角转弯处,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就挡住了去路。
甘牧宇站在那里,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昂贵的羊绒大衣肩头,洇开深色的水渍。他的头发也被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显得有些狼狈。他看起来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却固执地锁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探寻。
“晚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甘先生。”我停下脚步,伞沿微微抬起,露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拒绝,往前逼近一步,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他盯着我,眼神复杂,有疲惫,有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分辨清楚的痛楚,“十年……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忽略了你。苏薇……”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她最近……遇到了很多事,精神状态很差,我只是……”
“甘牧宇,”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和苏薇如何,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他像是被我的平静刺痛了,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与你无关?庄晚星,十年夫妻,你就一句‘与你无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的质问,“那个男人是谁?那个总来接你的设计师?你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所以急着跟我撇清关系?”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些。寒意顺着伞柄蔓延到指尖。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如今却只感到深深疲惫和荒谬的男人。他的质问,他的揣测,甚至他此刻的“痛苦”,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我,也从未试图去了解。在他眼里,我的离开,大概只是因为“找到了下家”。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甚至懒得生气,只觉得无比厌倦。
“甘牧宇,”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离开你,不是因为有别人,而是因为,没有你,我会活得更好。仅此而已。”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钉在了原地,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带着掌控感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一丝碎裂的痕迹。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侧脸滑落,像无声的泪。
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也没有等他的反应。撑着伞,绕过他僵硬的身体,径直走进了迷蒙的雨幕中。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反而带来一种清醒的凉意。身后的世界,连同那个站在雨中、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男人,迅速被雨帘隔开,模糊,远去。
8新公司的年度客户答谢晚宴在市中心的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香水、食物和红酒的混合气息。我穿着一条简洁得体的黑色小礼裙,站在策划部的同事小圈子里,听着他们讨论刚结束的项目和即将到来的假期,偶尔插上一两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晚星姐,快看那边!”刚入职不久的实习生小艾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那边那个穿深蓝丝绒西装的男人,是不是一直在看你啊?哇塞,好帅!气质绝了!”
我顺着她暗示的方向随意望去。
水晶灯流泻的光影下,甘牧宇独自一人站在离自助餐台不远的地方。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深蓝丝绒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依旧,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落寞,与周围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宾客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果然穿过攒动的人头,沉沉地落在我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神一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似乎想抬步走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晚星,张总在那边,想跟你聊聊上次那个家居品牌的提案细节,方便吗?”
我转过头。江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没系领带,随意地解开了一颗扣子,少了几分正式,多了几分潇洒随性。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眼神清澈坦荡。
“当然方便。”我立刻应道,笑容自然地绽开,转向江屿,“张总在哪儿?”
江屿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
我没有再看甘牧宇的方向,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端着酒杯,和江屿并肩,朝着宴会厅另一端走去。江屿体贴地稍稍走在前面半步,用身体巧妙地隔开了那道可能追随而来的、沉甸甸的目光。
“刚才那个提案,我觉得那个‘归家即是度假’的核心概念特别打动人,张总应该会喜欢……”江屿边走边自然地聊起工作,声音不高不低,正好缓解了刚才那瞬间微妙的尴尬。
“嗯,关键是落地执行,场景化要做得足够真实……”我接上他的话,思维很快被带入到熟悉的领域。
我们穿梭在衣香鬓影中,走向人群的另一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一种难以置信的、被彻底隔绝在外的刺痛。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穿我此刻平静的表象。
然而,我的心湖却异常平静。没有波澜,没有回头看的欲望。甘牧宇的注视,他此刻的失魂落魄,他所有迟来的情绪,于我而言,都不过是宴会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音。十年饮冰,热血早已凉透。尘埃落定之后,他再汹涌的悔意,也掀不起我心底半分涟漪。
9初春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暖融融地洒在江屿工作室的地板上。巨大的工作台上摊满了设计图纸、建筑模型和五颜六色的马克笔。空气里有松节油、新打印图纸的油墨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
“这里,光影的过渡是不是可以再柔和一点?”我指着电脑屏幕上渲染出的室内效果图一角,对江屿说。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旁边,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看着屏幕。
“嗯,有道理。”他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调整着参数,“这样呢?加个柔光滤镜,模拟午后三点的自然光渗入?”屏幕上的光影效果果然变得温润自然了许多。
“完美!”我笑着打了个响指。
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三个项目——为一个精品民宿做整体视觉和空间策划。碰撞想法,互相启发,为一个细节反复推敲直至满意,这个过程本身充满了创造的乐趣。
“歇会儿?”江屿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起身走到角落的小吧台,熟练地磨豆、压粉,浓郁的咖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老规矩,拿铁,双份糖?”
“嗯,谢谢。”我靠在椅背上,放松地看着他专注冲咖啡的侧影。阳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和挺直的鼻梁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这场景自然而熟悉。
工作室的门铃突然响了。江屿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可能是快递,我去看看。”
他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甘牧宇。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却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下巴上有新冒出的胡茬,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深重的、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之中。他的目光越过开门的江屿,直直地刺向我,那眼神复杂得惊人——有不顾一切的急切,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还有一丝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
“晚星!”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道,“跟我回家!我们谈谈!就现在!”
工作室里温暖的阳光和咖啡香气,瞬间被门外涌入的寒意和他身上那股绝望的气息冻结了。
江屿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眉头蹙起,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门前,阻隔了甘牧宇看向我的视线。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甘先生,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甘牧宇像是根本没听见江屿的话,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偏执:“晚星!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苏薇她……她根本就是个疯子!她一直在骗我!那些温柔体贴全是装的!她接近我都是为了钱!为了报复当年的事!只有你……晚星,从头到尾只有你是真心对我的!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求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高大的身躯甚至微微颤抖着,那份属于甘牧宇的高傲和掌控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现实击垮、狼狈不堪的男人在苦苦哀求。
我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颤抖的嘴唇,看着他身上昂贵的衣服也掩盖不住的颓败。他口中的“真相”,他迟来的“幡然醒悟”,像一出荒诞的闹剧台词,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却激不起心中半点同情或波澜。
原来,他最终确认我的“真心”,是通过验证苏薇的“假意”。多么讽刺,又多么符合他甘牧宇一贯的逻辑。
江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向前一步,彻底挡住了门,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甘先生,请你自重!晚星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再这样骚扰,我立刻报警!”
甘牧宇像是被“报警”两个字刺激到,猛地抬头看向江屿,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暴戾:“滚开!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他竟伸手想要推开江屿。
“够了!”
我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清晰地切断了这场混乱。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边。江屿侧身让开,但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护在我身侧。
我停在门口,距离甘牧宇一步之遥。门外走廊的冷风吹进来,扬起我额前的碎发。我看着他布满血丝、写满痛苦和疯狂的眼睛,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这张脸,曾是我青春岁月里最深的迷恋,也曾是我十年婚姻里最沉重的枷锁。
此刻,我只感到一片平静的荒芜,还有一丝彻底解脱后的释然。
“甘牧宇,”我的声音很轻,很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你的忏悔,你的痛苦,你的醒悟,都来得太晚了。”
我微微仰起头,迎着他绝望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审判:
“你的尘埃,早就落地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彻底抽空灵魂的表情,平静地后退一步。
“江屿,关门吧。”
厚重的实木门,在我面前,在甘牧宇那双彻底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无边死寂的眼睛注视下,缓缓地、坚定地合拢。
“咔哒。”
轻响过后,门外那个充满了悔恨、疯狂和迟来痛苦的世界,被彻底隔绝。
阳光重新洒满工作室,咖啡的香气袅袅升腾。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暮春的午后,阳光暖得恰到好处。我坐在工作室阳台的小藤椅上,膝上摊着一本速写本,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画的是窗外那棵老槐树新抽出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摇曳的姿态。笔触还有些生涩,但心是静的。
门铃响了。江屿去开的门,和快递员简短交谈了几句。
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纸盒走过来,脸上带着点疑惑:“晚星,你的快递。同城闪送,寄件人……没留名。”
我的心跳莫名顿了一下。放下铅笔,接过那个轻飘飘的盒子。普通的牛皮纸包装,缠着几圈透明胶带。撕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小纸盒。
掀开盒盖。
没有信纸,没有留言。
只有一枚戒指。
那枚我曾经戴了十年,最终在签下离婚协议那天,毫不犹豫摘下来留在律所抽屉里的,婚戒。
冰冷的铂金指环,中间镶嵌着一颗不算大但切割完美的钻石,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它静静地躺在盒底的白色软垫上,像一个被遗弃的、来自遥远过去的证物。
我捏起那枚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指尖,熟悉又陌生。它曾经牢牢地圈在我的无名指上,圈住了我整整十年的光阴和自以为是的爱情。如今再看,它那么小,那么轻,轻得仿佛承载不起任何重量。
盒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戒指内侧,靠近钻石托爪的地方,似乎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崭新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刮擦过,带着一种无声的暴戾和绝望。
我捏着戒指,走到阳台边。楼下,老槐树的影子在春风里摇晃,几个放学的小孩追逐笑闹着跑过。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春日晴朗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我摊开的掌心,那枚小小的戒指在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徒劳的光。
我松开手指。
一道微弱的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坠入楼下老槐树茂密的枝叶深处,消失不见。
连一丝回响都没有。
风从敞开的阳台吹进来,带着草木萌发的新鲜气息,温柔地拂过我的面颊,吹起速写本空白的纸页。
我回到藤椅边,重新拿起铅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画纸上渐渐勾勒出的,是窗外更远处,一片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无拘无束伸展着的屋顶轮廓。
阳光正好,落满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