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丑妻（77）

这天清晨，柳玉真起床了，到了院里抬头望去，旭日东升，整个东方天际染的通红，清风徐徐，吹拂的人浑身舒畅。步入八月，酷暑渐渐远去，早晚温差增大，以前吹电风扇还嫌弃吹的是热风，现在不同了，深夜不盖被子都会被冻醒。这边气候说的是四季分明，而事实上，早秋跟夏天的区别并不大，只有将近仲秋时候，差别才明显。柳玉真简单洗漱完毕，开始做早饭。顾大志跟着起床了，他打扫了院里卫生后，开始找活干，看哪里需要修修补补。大半年不在家了，顾大志感慨万千。

顾大志和柳玉真今天要去柳园，毕竟他回来两天了，不去柳园走亲戚说不过去。小别胜新婚，世俗人眼里，总想到肉体带来的愉悦，而事实上更多的是精神所带来的充实和慰藉。对柳玉真而言，有顾大志在身边，她就有种莫大的安全感，哪怕她在厨房，顾大志在院子里，柳玉真心里依旧感到很踏实。柳玉真一直认为，她能跟顾大志结婚，不仅是缘分，也是老天的特意安排。她在顾大志面前，从来没有感到自卑，而她嫁到顾庄起，居然跟这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没丝毫的违和感，一切那么地顺理成章，那么地水到渠成。

他们吃过早饭才七点四十分，柳玉真说道，大志，稍等会咱们就出发。顾大志笑着道，着急啥？走亲戚十点出发也不晚。柳玉真故意板着脸道，谁是走亲戚？我是回娘家。顾大志不由调侃道，回娘家不是走亲戚啊？这才是你的家。柳玉真蛮不讲理道，我就是有两个家，咋了，你不愿意？顾大志知道强辩不住柳玉真，于是笑着投降道，好，好，你有两个家，具体几点出发，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柳玉真笑着说道，好吧，等我忙完咱就出发。约过了半个小时，柳玉真冲顾大志说道，走吧！

两个人骑了一辆自行车，路过镇上时买了好多东西，柳玉真坐后面，还需要手里抱着。他们到柳园时，刚好九点钟。申春丫见到他们分外高兴，对顾大志嘘寒问暖，连和书珍见了顾大志也满脸堆笑。柳玉真问道，娘，俺爹呢？申春丫笑着道，吃过饭可去玉柱那院了。柳玉真冲顾大志道，你去那院找咱爹吧，看有活可干没？顾大志答应着出去了。申春丫瞪了一眼柳玉真，说道，大志好不容易来了，你不让他歇歇，乱指派啥咧？柳玉真笑着道，娘，玉柱的房装修时他都没有帮忙，让他干其他活不多。申春丫笑了笑，不吭声了。

柳玉真突然说道，娘，我在这提前跟你说好，八月十五正是收秋时候，我们到时候就不来了，要等收秋结束再过来。申春丫道，当然中啊，我正想跟你说呢，到时候甭来回跑了，我们没时间招待你们。柳玉真继续道，玉柱结婚缺钱不缺，我那还有钱咧！申春丫摇摇头，笑着道，你还是存着你们花吧，咱家有钱，足够玉柱结婚用的了。再说了，雨娜不像人家要这个要那个，花不了啥钱。柳玉真轻轻地点点头，说道，娘，我准备明年春天也买辆三轮车，你知道，收庄稼离开车不行。

申春丫说道，买车干啥？咱家不是有车嘛，到时候一起用就成了。柳玉真反对道，娘，咱家的地太多了，足够你跟俺爹忙了，这么远的路，我咋能屡次三番麻烦你们啊？再说了，俺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老用架子车不仅没效率，还特别累。申春丫说道，大志兄弟多，干脆伙买一辆拖拉机不就行了？犁地，碾场都能用。柳玉真摇摇头道，伙买挺麻烦的，不知道谁乐意不乐意咧，我想着我们还是单独买辆三轮车吧，平常自己能用，也能帮人家的忙。申春丫点点头，说道，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帮着点？

柳玉真笑着道，不用了，我在信用社存的有钱。申春丫问道，是不是大志挣大钱了？柳玉真笑着道，娘，他个干苦力的，最多挣个辛苦钱，咋会轮到他挣大钱呢？不过这一年，我确实存下一点钱。申春丫语重心长道，真真，种地人挣钱不容易，千万要好好存着，甭啥事都大手大脚，省得急用钱时没有钱。柳玉真道，娘，恁闺女够节省的了，我这身衣服还是结婚前买的呢？申春丫反驳道，俭省今天来还买这么多东西？这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吗？柳玉真苦笑道，这不是大志回来了，要向你们表达孝心吗？申春丫义正辞严道，别，别，你们人来了就行了，其他的我们不需要。

柳玉真笑着道，中，恁闺女这次绝对言听计从。申春丫低声道，大志是不是今年都不出去了？柳玉真道，满洲里那块天冷，收罢秋肯定不去了，去了也干不了几天，咋了，有事？申春丫说道，就是能出去，也甭让大志出去了，你们最紧要的事是要孩子。柳玉真一时没吭声，许久说道，娘，我跟大志说好了，秋罢去医院检查，看到底咋回事。申春丫继续问道，恁婆没有问这事吧？柳玉真道，她从始至终没提过这事。申春丫叹息道，不提不等于没上心啊，或许她是怕伤了你的面子。柳玉真说道，或许吧，可现在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申春丫瞅瞅院里没有人，低声道，前几天恁奶还为你这事烧香许愿咧，老太太对你挺操心的。柳玉真不由一阵感动，奶奶七十多了，居然操心自己怀不怀孕的事。看来自己结婚一年多没怀孕已经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大家不说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不代表他们私下不议论。柳玉真冰雪聪明，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女人，一旦不会生孩子，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千万不要以为乡风淳朴，大家会放过你，那些貌似忠厚的人能吐唾沫淹死人。想到这，柳玉真的心情沉重起来。

中午，申春丫做的饭很丰盛，柳玉真却食欲不振，索然寡味。顾大志看出来了，抽空问道，玉真，你咋了？柳玉真不愿多说，撒谎道，应该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没一点精神。

同样种的玉米和花生，因为点的早晚不一样，品种和地质不一样，成熟时间也会有差异，有的人家玉米叶子已经枯黄，玉米逐渐成熟，而柳玉真家的玉米叶子依旧青翠盎然，柳玉真掰了几个，发现颗粒饱满，再有一段时间才成熟。同时柳玉真去看了看种的花生，她家的花生特别好，简直硕果累累。柳玉真拔了几棵花生伙同玉米棒子煮了煮，确实是人间美味。连着十几天风和日丽，已经开始有人着手收秋了。牛宝星种了点大豆，他早早把大豆割了，然后把大豆棵铺在家门口，柳玉真看见铺开的大豆棵，紧迫感马上来了。

柳玉真冲顾大志说道，大志，俗话说笨鸟先飞，咱们明天掰玉米吧！顾大志犹豫道，下手早不早啊？要么咱们再等几天？柳玉真道，甭等了，熟的轻的话，多晒晒就行了，这些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机会难得啊。顾大志笑着道，既然你说了，那咱明天早上就下手呗。第二天早上，柳玉真和顾大志一早到了玉米地，露水很浓，玉米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他们准备进去挑成熟的玉米掰，可等到他们钻进后发现，只有地头的玉米熟的轻，里面的玉米早熟了。他们听见隔壁的地里干得如火如荼，于是也下了手。他们把掰下的玉米集中扔在一起，回头方便往车上装。

其实收秋的过程中，掰玉米算是轻松的活了，人不用弯腰，只需要掰下扔成堆。顾大志和柳玉真都是富有激情的干将，当天，他们一鼓作气掰完了将近四亩玉米，相当于每人一天掰了二亩地，当然，顾大志掰的多些，毕竟柳玉真还要回去做饭。本来他们也没想一天掰完，谁知快到中午时，天空生了云彩，没有以前那么晒了。顾大志笑着道，玉真，既然老天爷都来帮忙，干脆咱们今天掰完算了。柳玉真刹那间豪情万丈，说道，掰完就掰完呗，再说了，一天掰二亩地又不是多难的事。我走了，你继续干，等我做好饭来喊你。顾大志笑着道，你只管回去吧。

柳玉真回家做饭走了，只见顾大志双手并用掰个不停。顾大志知道隔壁玉米地有人，但玉米棵密密麻麻，只闻声不见人。其实这样也好，可以不受干扰，心无旁骛地干活。顾大志平常都是在建筑队打工，对他来说，掰玉米这活轻松自如，毫无难度。柳玉真吃过饭回来了，顾大志笑着问道，中午啥饭啊？柳玉真道，简单，鸡蛋酸面条，你回去吃吧，晚会就凉了。顾大志依依不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可回来了，柳玉真惊讶道，这么快？你吃饱没有？顾大志笑着道，饱了，两碗面条，一个馒头，得得劲劲，绝对饱了。说实话，干活累并快乐着，一般人是感受不到的。

掰完玉米的第二天，柳玉真和顾大志没有急于下地，他们决定吃了早饭再去拉玉米。柳玉真烧了鸡蛋甜汤，炒了豆角辣椒，他们简单吃过后，喂了小不点儿和鸡，然后才拉着架子车下地了。出了门，顾大志道，玉真，坐车上吧，我拉你。柳玉真笑着道，算了吧，我的腿好好的，坐车上岂不让人笑话。顾大志一本正经道，只要我乐意，关其他人啥事？你坐吧，我喜欢拉着你。柳玉真看顾大志一副真诚的样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架子车上。因为收秋开始了，街上的人络绎不绝。有人跟顾大志开玩笑，顾大志不以为意，柳玉真偷偷观察，发现顾大志拉着车充满幸福。

他们将要出村时，突然后面有人冲顾大志喊道，大志，你回去看看吧，恁兄弟媳妇出事了。柳玉真听见了，赶紧扭头看，发现是拴羊叔。这人全名叫崔拴羊，五十来岁，有点驼背，住在距离老院胡同附近，跟顾家有五六十米的距离，算是邻居吧。顾大志着急问道，拴羊叔，到底咋回事？崔拴羊下了自行车，叹息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大山媳妇摔着了，大山在胡同口大喊大叫的，恁哥家的院门锁着，好像恁爹恁娘也不在家，要不你去看看吧，我看大山着急哭了，摊上这时候，大家忙着收秋，旁边连帮忙的人都没有。

听到这，顾大志不由脸色煞白，几乎愣住了。柳玉真机灵，马上说道，大志，甭愣着啊，赶紧看看咋回事，春芬再有一个月就该产了，老天爷，可甭出事啊。顾大志反应过来，冲柳玉真说道，要不你自己下地吧，我必须赶紧过去看看。柳玉真着急道，我哪有心情下地啊，走，咱一起去，春芬是孕妇，我是女人，方便照顾她。两人说着，把架子车在路边一扔，撒开腿就跑。顾大志是男人，跑得快，柳玉真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的。顾大志说道，玉真，你慢点走吧，我必须赶紧去，老三没主心骨，我担心他见身边没有自己人心慌。

柳玉真道，中，你赶紧过去，我马上跟上来。顾大志听了，不顾形象，撒开腿疯狂地向前跑，路边的人不知道原因，好奇地看着他议论纷纷。柳玉真没心情注意大家的表情，偷偷地紧紧裤腰带，跟着顾大志向前跑。顾大志跑得快，很快没有了踪影，柳玉真直奔顾大山家。等到了胡同口，柳玉真看见顾大志吃力地拉着架子车，车上坐着顾大山和躺着的黄春芬，她快步向前，冲顾大山喊道，老三，到底咋回事？顾大山带着哭音说道，春芬上厕所不小心滑倒了，裤子上流了许多血。柳玉真向前一看，发现黄春芬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一语不发，她的裤腿上还在淌血。

顾大志冲柳玉真喊道，玉真，你先去家里拿点钱，然后骑车直接去卫生院找我们。柳玉真答应着回家拿钱，顾大志埋着头拉着架子车往镇卫生院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