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替嫁夜他嫌我土,逼我洗四遍澡!仨月后牙婆哭喊:买错人了

发布时间:2025-06-23 22:31  浏览量:3

痛到极致,竟连辩解的力气都散了。

"我要离开周府。"我仰起脸,直勾勾盯着周裕青,说狠话时心口竟泛起报复般的刺痛,"你样样不如邹公子,刻薄嘴脸最是讨厌……"

更诛心的话正要脱口,目光却黏在他微跛的左腿上。

娘亲曾说过,再恼怒也别戳人伤疤。

譬如身世残缺,譬如旧疾沉疴。

周裕青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

待听到那句"不如邹柏安",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熄了。

他攥紧紫竹手杖,指节泛白:

"你可别后悔。"

我绝不后悔。

在周家这些时日,你除却那张利嘴,旁的确实待我不薄。

绫罗绸缎供着,锦被玉枕睡着。

外头战火连天,粗粮馍馍贵似黄金时。

你总把细白馒头和蜜汁鹅脯推到我跟前,笑说葡萄就该养得圆润润的。

那日你来邹府接我回府用膳,我当真在心底发誓,便是卖身为奴也要留在周家。

可你怎能在给我蜜糖的同时,又往我心口扎刀?

次日天未亮,周裕青便启程了,未提那二十两赎身银。

周家带他进京寻访神医,说是那位云游四方的圣手最忌等人。

邹家的误会既已澄清,邹柏安也未索赔分文,只温言提醒:

"如今世道乱,葡萄姑娘该为自己谋条生路。"

我何尝没盘算过?这二十两银票贴身收着,待他日周裕青归来,原样奉还便是。

奈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逃荒的流民与打劫的散兵游勇如蝗虫过境。

达官显宦早得了风声,能跑的早跑得没影了。

残存百姓被裹挟在溃兵流寇间,如风中残叶般向北漂泊,只为寻条活路。眼见着粮价疯涨胜过白银,碾过黄金,最终竟比人命还金贵。

那二十两雪花银被我换成四块硬如砖头的粗饼,贴身藏在内襟里,连喘气都压着声响。流寇过境如木梳刮地,官兵经过似篦子掠田。我蜷缩在灾民堆里,跟着乌泱泱的人群逃命。

破庙里饿得前胸贴后背时,瞥见个妇人袒着干瘪胸脯,那处空荡荡如晒瘪的粮袋,连滴奶水都榨不出。她怀中婴孩哭声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嗓子。我终究不忍,掰下指甲盖大的饼渣,悄悄塞进妇人手里。

饿久了的人五感皆钝,独独嗅觉灵敏得骇人,像根淬毒的银针直戳天灵盖。不知哪个饿鬼嗅到粮食气息,突然扯着嗓子嚎叫:"这妮子藏了吃食!"

人群如嗅到血腥的野狼,绿油油的眼睛盯过来,黏糊糊的视线缠得人脊背发凉。我慌忙将半块饼子甩到身后,灾民们顿时炸了锅,扑过去抢夺时还不忘死死盯住我:"她身上定然还有!"

我贴着庙墙往角落缩,退无可退之际,那些泛着幽光的瞳孔让我想起阿娘的话——灾荒年月,人肉都成了盘中餐。

"葡萄!"

沙哑嗓音炸响耳畔,我猛地抬头。周裕青拄着根歪扭木棍,发髻散乱,衣摆沾满草屑,哪还有半分富家少爷的模样?

"你来作甚!"我压着嗓子吼,喉头泛起酸涩。这节骨眼上,满地都是吃人的饿鬼,他偏要往死路上撞。

人们忌惮他手中寒光凛凛的匕首,终究没敢上前。周裕青张了张嘴,原想刺我两句,见我缩在墙角发抖,又把刻薄话咽了回去。这些日子的惊吓攒在眼眶里,化作泪珠子啪嗒往下掉:"你回来做什么!"

他忽然攥紧我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骨头:"寻你回家用饭。"

这呆子竟还做着温饱梦。放眼望去皆是焦土,哪还有半条活路?饿意如火舌舔舐胃袋,痛得人想跪地啃泥。最要命的是干渴,泥塘里的浊水沾唇即死。

周裕青用紫竹杖换的那点口粮,大半填了我这无底洞。如今他拄着根歪脖子木棍,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往日洁癖早抛到九霄云外,发间还粘着根稻草。

"你的腿……"我望着他跛行的背影,喉头发紧。那名医本说今年开春便能根治。

"你不是说二黑瘸腿也能看家?"他忽然驻足,背脊绷得笔直,"莫非你要嫌我?"

"不嫌不嫌!"我忙反手握住他掌心,指甲掐进肉里。初入周府时长乐姐交代的话犹在耳畔——少爷自打瘸了腿,脾气便古怪得很,说话像掺了玻璃碴。

那会儿我瞧着跛脚的土狗二黑,随口应道:"不妨事,二黑少条腿照样能看家护院。"

这话气得周裕青摔了茶盏,骂我满脸雀斑像喜鹊拉在脸上的屎。

……

仿佛是我先亏欠了他。

"我当邹家早接你走,半道撞见他们的车马,才晓得邹家人压根没管你。"

我垂着脑袋盯着鞋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是怕我难堪,周裕青又啐了一口:

"早说邹柏安那厮不是东西,哪像戏文里演的仁义。"

沿途尽是人贩子趁火打劫,拿活人当白菜论斤两。

水葱似的姑娘抵两袋粟米,刚长开的丫头值一袋粟米。

老弱妇孺再磨破嘴皮,也不过换把秕谷,还得看人牙子发不发善心。

我忽然瞥见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竟是苏家小姐。

她双目失神,麻绳勒着皓腕,被人牙子像赶骡马似的抽打。

我攥着周裕青的袖口直发抖,可我们饿了两日,兜里连粒粟米都掏不出。

偷眼觑他脸色,生怕他把我换了苏小姐。

他却目不斜视拽着我往前走。

"……是苏小姐。"我拽他衣袖的手又紧了紧。

"什么酥小姐咸小姐?"他斜睨过来,"能当白面馍馍啃?"

见我还是惴惴,他攥得我腕骨生疼:

"除非能换十屉坟头大的白馍,否则休想我卖了你。"

可你从前总念叨苏小姐的好,还拿她同我比较。

"从前我总以为,该配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周裕青忽然正色看我,

"可这颗心偏不按理出牌。

"我又不敢认,就逼着她改。

"现在想想,真是造孽。"

我鼻尖发酸,想起分道扬镳那日吵得天崩地裂:

"对不住啊周裕青,那二十两不是我想当嫁妆嫁邹家,是人牙子弄岔了,我本该被卖进邹府的。

"起先我想着,就当白给你睡了,再赔邹家二十两清清白白嫁过去。可那晚你寻来唤我回家吃饭,我就改了主意,想着赔完银子就同你安生过日子。"

周裕青突然不吭声了。

我偷摸打量他脸色,月光下他唇角翘得老高,脏脸活像偷了腥的狸花猫。

"提这些作甚?我早查明白了。"

一路饥寒交迫,偏又逢着瓢泼大雨。

我烧得昏天黑地时,梦里总算是灌了口热汤。

睁眼见周裕青胳膊上结痂的伤痕,才惊觉满嘴铁锈味。

我哭着推他:"你把我卖了吧,这样下去都得交代在这。"

他嫌我聒噪,张口要刺我,可饿得直打晃,背着我直哆嗦:

"不卖,闭嘴。"

我勾着他脖颈不言语,心里头暖烘烘的,连空落落的肚皮都像塞了热汤。

"周裕青。"

"嗯?"

"周裕青。"

"……作甚?"

我抿着嘴偷乐,就是不答话。

"饿糊涂了?烧糊涂了?"

我戳他浮肿的脸颊,指头陷出个小坑:

"等安顿下来,我洗八遍澡,拿桂花油把头发抹得香喷喷。"

"美得你。"他嗤笑。

唉,这呆子不懂我的意思。

漫天星子碎银似的洒着,像他,像糖霜。

忽听他极轻地叹了声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呀?

“葡萄。”

“……作甚?”

“若我半道咽了气,你就当那个作践你的周裕青死了成不成?往后念起我时,莫只记得我的坏处。”

心尖猛地抽痛,我竟对他生出几分怜惜:

“胡吣,你也有好的时候。”

“快说!我哪处好了?”

“急什么,一时想不起来,都怨你平日太作践人!”

……

“葡萄,若我当真没了,你就去寻邹柏安。那小子……虽说不及我,到底算个正派人,又心悦于你,断不会欺你辱你,总归能给你碗热乎饭吃。”

“你若中意他,同他好,我也不收你银钱。”

真真是个呆子!人都埋土里了还惦记着收账!

“但、但你且缓两日再与他……再与他亲近,更莫要让我知晓。”

“你都成黄土一抔了,怎生知晓?”

周裕青突然勃然大怒:

“你不来给我烧纸钱吗!”

哦哦哦,烧的,烧的。

我应承烧纸钱的事,周裕青却不知怎的又动了肝火。

“你就不能说句中听的话!说你不与他亲近!”

我倒被这无理取闹气笑了:

“要我与他好的是你,不让我与他好的也是你!”

“你你你……”

“我本就没打算与他亲近。”

“那你要作甚!”

“我随你一道去。”

周裕青突然没了声响,整个草棚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

“葡萄。”

“嗯?”

“葡萄。”

“……到底作甚!”

“好好活着,不许寻死。”

睁眼时竟躺在茅草棚里,我慌忙支起身子寻人,却见周裕青躺在我身侧,骨节分明的手还死死攥着我腕子。

我轻唤他名讳,那只滚烫的手才颓然垂落。

熬药的妇人诧异笑道:

“小娘子不知,你家郎君烧得糊涂,原不该让你们同榻的,偏生掰不开他这爪子。”

“此乃何处?”

“京郊地界。”

妇人言说朝廷在城外设了粥棚药铺,平乱的官兵也已出动,想来不日便能平息这场祸乱。

我悬着的心稍落,复又为周裕青伤势揪心。

“他底子太薄,这般凶险的病症,醒不醒得来全看造化。”

我这才瞧清他藏掖的手臂,溃烂的伤口混着血水,早瞧不出本来模样。

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我接过药碗,一勺勺喂他喝下。

这些时日除却擦身喂药,我还托人进城寻周裕青的叔父,总想着进城医治总好过在这荒郊野岭。

待周家仆从寻来时,众人望着我这蓬头垢面的模样,皆愣在当场:

“这小叫花子当真是少爷的救命恩人?”

“要不给些银钱打发了事?”

周夫人冷眼扫过下人:

“打发什么?打发我儿的命数?”

待听我讲完逃难经过,周夫人望着昏迷不醒的周裕青,眼眶泛红,终究未曾责难,连句重话都未出口。

她只是长叹一声:

“青儿生辰那日,同我说要娶你过门,我是不中意的。葡萄,你莫怨我心狠势利,天下母亲皆盼着子女平安顺遂,享尽荣华。”

“往日青儿何等傲气的脾性,可自打伤了腿,整个人都变得阴晴不定。如今他连上街都疑神疑鬼,总觉得路人打量他是轻蔑,不瞧他更是羞辱。”

我忍不住偏头望向榻上的周裕青,他双目紧阖静卧如尸,倒像是要沉进一场永无止境的长梦。

“可自打你来,这孩子眼瞅着活泛些了。葡萄姑娘,老身腆着脸替犬子求句体己话——青儿从前不是这般作践人的性子,你可知极度自卑之人,往往瞧着比傲慢之人更可憎?”

周夫人说罢已泪湿襟袖,我慌忙奉上绢帕,既是宽慰她,亦是安抚自己:

“他既瘸了腿脚走得迟缓,我便多等等他又何妨?”

更何况他此番拖着病体来寻我,早将往日差距抹平了。

奈何周裕青病势沉疴,始终昏睡不醒。

大夫诊脉后说脉象平稳,许是被魇住了心神。

可究竟是何等梦魇,竟将人困得这般死紧?

我伏在他枕畔压低嗓音:

“你且安心养病,我已托人给苏家捎信,苏小姐眼下早归家了。”

榻上人毫无反应。

“你素日最珍视的那盆白菊,叫长乐丫头拿去喂猪了。”

周裕青在梦魇里皱了皱眉,终究没睁眼。

“那日我原备了生辰礼,想着回府给你煮长寿面,再卧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这话刚落,他睫毛忽如蝶翼轻颤,转瞬又归于死寂。

我托着腮帮子犯愁,这馋猫怎的拿美食诱都无用?

电光火石间,我附在他耳畔轻声道:

“再不睁眼我可真走了,这就找邹柏安歇息去!”

话音未落,腕间骤然传来钻心疼痛。周裕青撑着病体将我拽进怀中,面色阴鸷得能滴出水:

“你要与谁同寝?”

我愣怔片刻,旋即喜出望外高呼:

“少爷醒了!”

周裕青却掐着我下颚非要问个分明:

“先说清楚,你要找哪个野男人!”

我忙捂住他的嘴,生怕家仆听见笑话,软声哄道:

“只与你!只与你!待你病愈便同你圆房!”

听闻此言,他才不情不愿松开手。

盛夏暑气渐浓,周裕青的病体也日渐康复。

大夫说若精心调养,这腿或许能扔掉拐杖,如常人般行走。

大暑这日,两家终于敲定婚期。

吉日定在来年开春,自然还要看他往后表现。

制嫁衣、打头面的师傅登门时,周裕青盯着我描画的眉眼,趁四下无人突然俯身,蜻蜓点水般啄过我唇上胭脂:

“不过是见你涂了口脂,像染胭脂的馒头才唐突佳人,否则我怎会……”

我当即叉腰瞪他:

“周裕青!说人话!再敢挖苦我试试!”

……

周裕青脸红到耳尖尖,说真心话时也打磕巴:

“是我、我看你好看,脸上小雀斑像星星,唇上胭脂像蜜,才忍不住想亲你。”

“那以后还说不说刻薄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

旁边小厮用手肘戳了戳长乐,挤眉弄眼地笑:

“你看咱们小夫人跟少爷这像什么。”

仲夏的热风吹着杨柳叶子打着焦黄卷儿,热得少爷抱来讨夫人欢心的那条小黑狗躲在柳树荫里趴着。

长乐托着腮,眯起眼睛瞧了一会无精打采的小黑狗,又瞧了瞧自家臊眉耷眼的少爷,也乐了:

“像、像、像训狗!”

【周裕青番外:】

第一次见到葡萄,周裕青就很不喜欢她。

葡萄黑瘦黑瘦的,攥着手中薄薄的小包袱,好奇地往屋内张望。

葡萄是母亲为他买的第五个通房。

他瘸了腿消沉到现在,母亲为他操碎了心。

接连买了四个貌美丫鬟,希望能叫他有些生气。

周裕青不收用,只让长乐去问她们,少爷瘸了腿,她们是怎么想的。

有说不介意,有说可怜少爷,有说愿意尽心服侍少爷,还有的拼命挤下几滴眼泪。

她们说什么,周裕青都觉得说违心话的她们可怜,连带着自己也可笑。

唯独问到葡萄时,她正在卖力擦那柄紫竹木拐棍,还让旁边周裕青给她搭把手,端盆水。

发觉长乐沉默着,葡萄才抬起头,恍然大悟地挠挠头:

“对不住啊少爷,我忘了你是个瘸子!我自己端自己端。”

长乐小心翼翼去看周裕青的脸色,心想这个姑娘今天就得滚蛋。

周裕青说不清,当葡萄说忘了他是个瘸子时,自己心头那种微微的窃喜是什么情绪。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当成正常人了。

当初他和邹柏安,关系其实很好的,原本书院考学时,二人互相不肯让。

他从马上摔断了腿,回书院耽误了课业,可还是考了第一。

本来周裕青很高兴,可后来他听到邹柏安说,怕周裕青从此灰心,所以这次考试故意让着他。

那些自以为是的好心,对周裕青来说是巨大的羞辱。

他的性子越来敏感古怪,越来越偏执刻薄。

后来家中不许提瘸,跑,跳,到后来连一切关于腿的词都不许讲。

可越是刻意地不许讲,就越是在开口前,已经在心里念上千百回。

长乐想帮葡萄讲两句好话,就问她怎么看待少爷的腿。

这话问得葡萄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咋了?我的二黑瘸腿也照样看家呢。”

长乐忙去捂她的嘴:说少两句吧活爹。

周裕青不知为何,心里竟然触动。

留下她吧。

让她洗四遍澡,并不是嫌她脏,他自己平时都换水洗五遍呢。

那盆白狮子本来就是拿去给她撑腰的,怕那些高门小姐势利眼瞧不起她手上空空。

拿她和苏小姐比,也不是喜欢苏小姐,是想着自己如果腿是好的,是不是本来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喜欢葡萄,难道真是腿瘸了,自己也没了心气,觉得自己配不上千金小姐了?

所以说刻薄话,贬低她,也贬低自己。

还是母亲看出了他虚张声势的自卑,劝了一句:

“青儿,你平日说话不中听,可是你记着戳人心窝子的话不能说,做人说话都要给自己留转圜的余地。”

装睡时,听她跟长乐说打算要二十两银子给自己过生辰。

周裕青心里着实高兴,尽力找各种借口给她银子。

想要一身她做的衣裳,又怕赶工太快伤了她的眼睛。

那就扇坠子、玉绦子,只要是她送的,都好。

他是想着生辰那日跟母亲说,娶葡萄当正头娘子,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以后也不说刻薄话伤她心了。

可那生辰礼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她想去邹家,不惜拿出来自己给她的银子也要嫁。

“葡萄你也不照照镜子,除了我, 谁还瞧得起你?”

周裕青,你也不照照镜子,谁瞧得起你?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谁会看得上你?

“难怪要准备二十两银子,你不花钱邹家怎么愿意娶你进门?”

你也不看看自己瘸了的腿, 葡萄怎么会看得上你?

难怪你要买丫鬟进门, 你不花钱怎么会有人愿意跟着你?

贬低她, 也贬低自己。

说最狠最刻薄话的人,不过是想得到最重最认真的反驳。

不肯承认自己溃败失守的心, 就假装离开勒索一个挽留。

但是忘记了你我都是第一次把真心交付, 所以谁也不肯低头。

万幸那天是满月, 照见脸上心上的眼泪。

才叫各自心软心苦痛,彼此留情留余地。

坦白地说,回去寻葡萄时, 周裕青是犹豫过一瞬的。

他的腿眼见着就能治好,这是令他欣喜的事。

可是一想到葡萄不在了,心头的痛苦立马压过了欣喜。

瘸着就瘸着吧, 总要找到她, 免得悔恨终生。

大夫说他病得很重,要养一两年。

病得很重么?

周裕青其实不大记得了。

只记得葡萄被人逼退到角落里,抬起头看见他时满眼欣喜。

只记得葡萄哭着要他把自己卖了,眼泪落在他脖颈上滚烫。

只记得不管天高路远, 自己总要找到她, 带她回家吃顿饱饭。

正想着,身旁葡萄猛地从梦中惊醒, 心有余悸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周裕青, 我梦到我的二黑了。”

二黑是葡萄最惦记的小狗。

也是周裕青死都不肯承认跟他很像的一条狗。

一只瘸了腿, 爱狗叫,脾气大,却会在天黑时找她回家吃饭的狗。

葡萄被卖那天, 担心二黑会被旁人捉去吃掉, 就偷偷解了他的绳子,拿着棍子哭着把二黑撵进山里了。

后来周裕青去找了几次,都没找到。

只找到一只才断奶的小黑狗,兴许是二黑的孩子。

葡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周裕青心里揪着疼。

从前习惯说刻薄话的嘴,如今搜肠刮肚想着哄她的话:

“二、二黑给我托梦了, 说他如今在山里当狗大王,乐不思蜀,就不来找你了。”

葡萄狐疑地盯着周裕青:

“真的么?有没有说从前跟我在一块的事?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许骗我!”

……

对啊, 一只狗怎么跟他说呢。

说葡萄啊,你要听周裕青的话, 多吃两碗饭?

说葡萄啊, 你要跟周裕青好好过日子,多吃两碗饭?

不对不对, 二黑又不认识他周裕青,怎么会帮他说话呢。

“二黑他、他是这么说的,他说……”

编不下去的周裕青只好握住葡萄擦眼泪的手, 摊开手掌,

无可奈何把脸放上去哄她,低声叫了声:

“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