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树下的旧梦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河南的夏闷热得像个蒸笼。我坐在书桌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恍惚间又看见老房子的土墙，院角的花椒树在热风里沙沙作响，还有蹲在树影里纳凉的爷爷。

昨夜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院子。月光白晃晃地泼在泥地上，爷爷光着膀子坐在小板凳上，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他手里的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烟袋锅里的火星随着动作明明灭灭。

"瞧见没？"他忽然指着天上，"那七颗亮的，是北斗，像不像个勺子？"我仰着头数，热汗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数来数去总是少一颗，他就用烟杆轻轻敲我的脑袋："傻丫头，眼睛让汗糊住了吧？"

后来他讲孟姜女哭长城，说那女子哭得日月无光，眼泪把城墙泡软了。我听得入神，忘了摇手里的蒲扇，被蚊子咬了一腿包。花椒树的影子在地上爬，像无数细小的爪子。

"后来呢？"我问。爷爷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月光里扭成奇怪的形状："后来？后来她抱着骨头跳了海，变成一对花鲢鱼。"他突然压低声音，"去年村口老李家捞上来的那条，背鳍上还有道红印子......"

我吓得直往他身边蹭，被他身上的汗酸味熏得皱鼻子。他哈哈大笑，烟袋锅里的火星溅出来，落在泥地上变成细小的萤火虫。

十年了。他走的那年夏天特别热，花椒树上的刺被晒得发亮。后来我再没见过那么亮的北斗，也没听过那么好的故事。

窗外的蝉突然噤了声，一阵热风掀动桌上的稿纸。我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写满了"北斗七星"——横的竖的，有的连成了勺，有的散成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