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很清楚,她的被逼离开,怪不得他父母,也怪不得他他

发布时间:2025-05-28 04:14  浏览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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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潜水集训,定在马来西亚仙本那,赵旷带的班原本已经满了,但是潘潘临时给他打了电话——其实这段时间下来,他也看出潘潘和高庭之间其实出了些问题——潘潘因为学习进度,成了他带的最久的学生,这就跟驾校教练带学生一个道理,学生都开口了,他怎么也得想办法给她弄个名额。

为了潘潘能早点儿学有所成,赵旷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他向公司申请多给她加了一个名额,潘潘也很自觉,表示额外的费用自己都可以承担。

就这样,她独自一个人,在傍晚坐上了去马来的最后一班飞机——人生第一次出国,依然是孤孤单单的。

她在吉隆坡转机,第二天到达仙本那的小机场,赵旷开着车去接她。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提着行李箱站在那里茫然四顾,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直到赵旷找到她,才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然而赵旷看见她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几天不见,她竟然憔悴了那么多。

但他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替她拿了行李,然后开着一辆皮卡,行驶在了去海边的小路上。

小路两边都是棕榈,看不见人,偶尔会看见一些蓝色的木头房子。

潘潘来之前并没有做攻略,因而对此行的前路如何一无所知,只是沉默地看着外面的棕榈树林。

大马的天气热烘烘的,和国内完全不同,这一路很长,赵旷稍稍开了车窗,找了个话题和她搭话说:“这次你别有压力,先试试水肺,实在不行,就当是度假,浮潜去看看珊瑚,也挺好,我们这次集训找的几个潜点,商业化没那么严重,人比较少的。”

潘潘有了些反应,接了话,渐渐与他交谈起来:“你会在这里留多久?如果只是一期的课程的话,以我的进度应该是不行的吧。”

赵旷说:“这次估计要待1个月,三期课程,三个班我都参与。”说完他笑了笑,很坦率地说,“带这种课,赚的多。”

热烘烘的风吹进来,道路有些颠簸,她盘起的发被抖落几缕,目光远远看着没有尽头的棕榈海,也浅浅勾了勾嘴角:“会很辛苦吧。要是碰上我这样的学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笑着肯定说:“是好事。你的课时费已经远远超出别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

能用钱算清,那真是太好了,她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趟旅程。

赵旷又说:“你是第一次出国吗?”

“嗯。”

“那你记得跟紧我,我们这次是住在码头附近的潜店里,老板虽然是中国人,但是码头附近游荡着很多巴瑶族的小孩子,他们会抢游客的行李,说是帮忙搬运,然后跟你要钱。有些人英文也沟通不了,你不要一个人外出,特别是晚上,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潘潘听后记在心里,直到这一刻,也确实有些担心了:“大马的治安一直是这样的吗?”

“倒也不是,你理解为,每个国家都有穷乡僻壤,仙本那虽然漂亮,却离首都很远,在大马的最东端,靠近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了,属于是边陲的小渔村。这里的经济肯定比不了吉隆坡。

而且当地人大部分信教,风俗和我们也不太一样。这里毕竟是国外,就算你之后要去吉隆坡,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我之前有个朋友,夫妻两个去大清真寺参观,走在外围的街道,当街就被抢了包。所以不是吓你,小心一点,对自己负责。”

潘潘点了点头:“那我们是住在一起吗?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学员和教练都是住一起吗?”

“并不是全部,这期算上你,一共是7个学员,3个教练,2个助教,人有点多,我们找别的潜店匀了房间,不过别担心,我早上去打过招呼了,你挨着我住,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赵旷怕她多想,解释说:“别误会,这纯粹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我职能范围内的。我要是照顾不好你,没办法跟高老板交待呀。”

提起高庭,潘潘的眼神暗了一下,对赵旷说:“我没有多想,谢谢你了。”

赵旷趁着转弯,扫了她一眼,人有些消沉,他岁数也不小了,能看出来是多半是受了情伤。

这一刻她在温热的风里,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儿生气.

赵旷喜欢过潘潘,这点他自己很清楚,但是一直因为高庭难以超越,他也就收了心。

可在这一刻,封在心底的一些东西,却有些外溢,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也不错——潘潘本来就是他带的最久的学生,俩人多少也有些交情,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做一段因爱好而相聚的知己朋友,也不错。

“既然咱们说开了,那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跟着我吧。今天没课,你先安顿一下,补一觉,飞机上睡不好。下午2点左右,我带你去码头逛逛,晚上我们吃海鲜。”

“嗯,谢谢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也认识两年了,大小算个朋友,你说呢?”

“嗯,朋友。”

等到了地方,赵旷把车停在了码头停车场,帮她拿了行李就朝码头集市里走。

直到这时,潘潘终于理解了赵旷说的,在这里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也不知是不是临海气候多变,小渔村好像刚下过一场小雨。

地面水泥路破破烂烂有很多石坑,很多小孩光着脚就在这样的路面上走来走去,眼神也在刚下车的游客身上反复打量。

有几个黑黑瘦瘦的小孩,看到潘潘和赵旷就围过来,赵旷见惯了这种情形,一只手绕到潘潘身后做了一个搂抱的动作,实际并没有碰到她,仅仅是保护的姿势而已,另一只手他推着行李箱,有些凶地对着那些孩子说:“NoNoNo,Keep away.”

这动作难免让潘潘想到了高庭,这种时候,她下意识就会希望他在身边。可这念头刚起来,就被她掐灭了。

她不让自己去想,而是专注眼下的事情。

就这样,她跟着赵旷走过了最泥泞的路段,穿过了一段当地人的集市,没来得及细看,就来到一条商贸街。

赵旷带着她走进去,来到了一家潜店前,潜店隔壁两家都是卖滋补干货的,燕窝鱼胶鲍鱼,跟批发市场似的。

他们从两家店铺中间那已经生锈的户外铁楼梯走到二楼住宿的地方,赵旷把自己隔壁那间的钥匙给了潘潘。

潘潘开门进去,当地的经济条件就那样,因此住宿条件也并不像国内那么好,大多数时候,能有张干净的床,有热水已经很不错了。

她也没挑剔,和赵旷说了声等会见,就回了房间。

直到这时,她才拿出手机,换上国际卡,连上了网络,看到了无数高庭打来的微信电话。

她放下手机,静静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床上,这一刻,好像从前坠在身上的种种,都得到了暂时的安放,竟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她没给高庭回消息,真的就什么都没想,躺着睡着了。

她没定闹钟,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比和赵旷约的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立马爬起来,给赵旷发了消息:“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赵旷秒回:“没事,我也还躺着呢,今天本来就是自由活动的,你累的话可以再躺会。”

“好的。”

她慢慢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手机上又多了几条高庭的语音来电。

她想,如果自己一直不接电话,他应该急坏了吧——她出国来到这里,为的是能够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为的是克服自己的恐惧,而不是因为跟高庭赌气,更不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惩罚他让他痛苦。

她始终还是希望他能有个顺顺当当的春节的。

于是,她拿起手机,这才终于给他回了消息:“之前在飞机上,没办法通讯,并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现在已经到潜店了,不用担心,我一切平安。”

她想,高庭的妈妈那天很仔细地不让高庭知道自己去过,应该是不会主动告诉他的,她是希望潘潘知难而退,主动提出分手。

所以她以为高庭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不断打电话来应该是他担心了。

她也没打算告诉他那天在他家门口的事情,她去之前就想过了所有可能,不然不会带着那些黄金。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高庭之间,怪不得他父母,也怪不得高庭。

那就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之前他不会太难过。

收到她的消息

他立即就打了电话过来,潘潘捏在手里,最终还是挂掉了:“现在正在潜店和同学们熟悉,不方便接电话。”

高庭秒回:“你在哪集训?我去找你。”

她没回复。

按照之前说好的,潘潘傍晚的时候,跟着赵旷去逛码头。

当地人的集市还没收摊,他带着她穿过潮湿拥挤的狭窄甬道,走上一座铁桥,然后指着不远处漂浮着的一些木船对潘潘说:“那就是生活在水上的巴瑶族。”

潘潘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就看见那些小木头船上,大多数是男人,站在船头,举着刚刚捕获的硕大龙虾,用英文或用中文叫卖。

铁桥下的岸边礁石,是个垃圾堆,岸上餐馆的垃圾都往下面倒,气味很难闻,但却聚集着一群光脚的小孩,在那翻垃圾。

他们看见路过的中国游客,为了吸引顾客,有时候还会唱《小苹果》。

是的没错,就是那几年火遍大江南北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潘潘瞪大了眼睛,看向赵旷。

赵旷也忍不住笑了:“都知道中国人有钱,他们也学了一些中国歌曲。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潘潘也被逗笑了:“没想到,居然出了国,听的还是小苹果呢。”

“可不是,中国人改变世界,哈哈啊哈哈。”

潘潘明显比刚来的时候,眼里有些活力了,她指着巴瑶族男人捕获的那些大龙虾问:“他们这样卖给游客,游客也没办法吃呀?”

“这里的餐馆都可以代加工的,你给加工费就行。”

“那真的会比饭店里便宜吗?”

“不一定,你要是会砍价,倒是可以试一试。”

潘潘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赵旷于是挪了步:“那走吧,我带你去吃最有名的那家海鲜馆子。”

“好。我请你。”

“下次吧,我猜你还没换马币呢。”

潘潘尴尬地笑了笑,但赵旷并不介意:“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换。”

“好。”

这天夜里,潘潘和赵旷一起吃了咖喱面包蟹,龙虾,还有一些其他海鲜。

意外地,竟然很合自己口味。

赵旷解释说:“这里很多馆子的老板祖籍是中国福建的,吉隆坡有条美食街,祖籍中国台湾的也不少。所以做出来的东西,中国人能吃得惯。”

“原来是这样。”

大部分时间,都是赵旷在给她介绍当地的情况,或是聊一些潜水知识。

他和潘潘认识了那么久,几乎就没聊过专业以外的事情。

赵旷有时候觉得,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却有着一层非常坚硬的壳。

普通人没办法接触真实的她,因此他第一次看见潘潘和高庭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他也不禁眼前一亮——她看着他的眼睛,连眼底都是光泽。每一次笑都是发自心底的,那时他就知道,她是满心都是高庭,一点儿余地都没给别人留。

他想到高庭,再看潘潘现在的状态,心里已经非常确定俩人有了非常严重的危机。

饭后他带她熟悉码头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嘴:“马上除夕了,你会不会想家?”

她却浅浅一笑,非常平静,乃至有些死寂:“很想。”

赵旷愣了一下:“很想还跑出来?”

“不是你教我的吗?潜水的过程,也是克服恐惧的过程。我想学好,也想看看大海。”

赵旷于是也笑了:“既然这么怕,不如不下水,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潘潘却认真思考了他这句话,回答说:“其实很多事情一开始并没有想的那么长远,而是偶然开始了,一点点投入了时间费用,自己也一点点在改变,不知不觉就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所以就不想放弃,总还想,再试试吧。”

这话说的是潜水,也是在说她和高庭。

赵旷也隐约听出一些深意,但他没挑明:“那行,明天早上8.30,我们准时出发去上课。晚上早点儿回去吧,别出门。”

“好。”

“潜店顶上有个露台可以吹风看日落,你要是在房间里待得闷,想去露台也叫我一声,毕竟是开放场地,你一个人不安全。”

“好的,我记住了。”

赵旷带着潘潘,又去兑换了一些马币,俩人就一起回到落宿的潜店。

第二天是,几个教练组织了一天集训,连饭都是在潜店吃的,根本没时间出去逛。

潘潘看了微信上高庭的留言,问她在做什么,学习是不是还顺利?

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给他太多的回应,只说自己困了,要早睡。

这一刻,她依然想要安抚他,于是回复说,在上课,不方便看手机。

简单一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平安,就好了。

这天结束,高庭夜里给她打视频电话,她说在补课,也没接。

第二天就是除夕。

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旧是上实训课,强化不同的水下发力方式。

一天下来精疲力,晚饭她也没有胃口多吃,只是觉得好热。

回到潜店,洗了澡,头发吹得半干——傍晚有热烘烘的风,吹吹也就干了。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独自一个人上了天台——今天下课早,她正好赶上了金色的夕阳。

露台上有些破旧,但有几张藤椅,她拉了一张,到靠近边缘的位置,抱起腿赤脚坐着,远远地看着夕阳。

热风吹来,轻轻拂动着漆黑的长发。

她想起赵旷的嘱咐,于是给他发了消息报备:“我在露台。”

这几天她也观察过了,赵旷挑的这栋小楼大部分是中国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中国人的小圈子,她这才敢独自上来,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选择跟他报备。

消息发送后,她就外放了音乐,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码头的人潮,以及更遥远的金色海岸线……

还是那首歌——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刚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欢对吗】

【不然怎么一直牵我的手不放】

【柳树和青苔】

【过去和现在】

【你说你也会这样……】

歌声好慢,在热带的风里一点点回溯着记忆——她的记忆中所有明亮的,动心动情的时刻,全都与高庭有关。

今天是除夕,他应该很内疚没有陪在她身边吧。

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回到家人身边?

今晚过后,新的一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现在和将来,自己和高挺,还能够一如既往地在一起吗?

或者应该问:自己还应该一如既往地和他在一起吗?

歌声还在唱:

【晚餐后的甜点就点你喜欢的吧】

【今晚就换你去床的右边睡吧】

【这次旅行我还想去上次的沙滩】

【球鞋手表】

【袜子和衬衫都已经烫好】

【放行李箱】

【早上等着你起床】

强风吹来,码头有船停靠,出去浮潜的游客大批返航,涌进码头寄存行李的大排档,洗漱,吃饭。

远处波光粼粼,临水而建的大排档,有着浓厚的异国风情,让人觉得是另一个世界。

被歌声掀起的点点滴滴,斑斑浮现,她和他之间少有出去约会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唯一便是除夕,他格外重视。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寻常点滴,日积月累,早已经刻进身体里,变成了灵魂的一种习惯。

纳兰容若写西风独自凉,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大约就是如今她这番感受吧——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承载了他和她之间的点滴,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这样的人,不会永远蜗居在那里。

只是这么快,他们的缘分就走到头了吗?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昵】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海面一片金色,还泛着殷红的血色,就像是回忆的心海,在残阳前翻涌着最后一舞。

展现出极致的绚丽。

赵旷洗了澡,看见她的消息,于是上来找她。

潘潘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去看,就看见他穿着黑色的体恤衫,手捧着点满了蜡烛的生日蛋糕,站在远处,光线昏暗,她有一瞬间恍惚,以为是高庭。

可赵旷几步走近了,她颤抖的瞳仁就止住了惊喜和悸动,原来是赵旷啊。

他端着蛋糕走到她面前,找了个小茶几放下:“会员登记表上写的,今天是你生日。”

潘潘的眼底被生日蜡烛的烛光照亮,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算精致的奶油蛋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是这几年来,她在除夕收到的,唯一一个生日蛋糕。

原来在除夕拥有一个这样的蛋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呐。

可偏偏她和高庭之间,那么难……

第一年她和高庭萍水相逢,他短暂停留就走了。

第二年她在医院,蛋糕烂在了路边。

第三年他回家开年会,回来时也错过了。

她还记得他后悔不已——他和她之间,好像总是一波三折,赵旷轻易就做到的事情,他们之间三年四个除夕,都没有完成。

她眼里看着蛋糕,心里却难过极了——难道自己和高庭之间,缘分真的那么浅薄吗?

赵旷看见了她眼底慢慢升起的潮气,她用力忍着,他也不揭穿,笑着说:“快许愿吹蜡烛吧。你看我这教练服务意识还可以吧,回头记得给我好评。”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双手紧握,做出许愿的样子,可实际上,什么愿望都没有许。

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周遭又陷入了灰暗之中。

赵旷站起来去开了天台的灯,也给了她收拾情绪的时间。

潘潘立即擦掉了溢出的泪痕,一点痕迹都不留,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等天台的灯亮起,这座小渔村的灯火也已经渐次点燃。

他们并肩坐在天台上,从看日落变成看夜景。

赵旷还带了相机来,问她:“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我也就只能给你弄这么个蛋糕了。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看看仓库里有没有。”

潘潘这回没有同赵旷客气,想了想说:“想放烟花。”

赵旷努力回忆着:“好像之前带旅游团,有一些留下来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去给你拿。对了,想拍照吗?我带团的时候,也会给客人拍照,技术还可以。”

“好呀。”

几分钟后,赵旷带着相机回来,手里多了三根仙女棒,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剩这三根了,要不将就一下?”

她笑着接过来说:“没事,已经很好了。”

“行,那你按自己的想法点燃就好,不用刻意摆姿势,抓拍效果更好。”

她点点头:“好。”

她平常并不喜欢拍照,也没真的想要留下什么人生照片,此时此刻,唯有想放烟花的心是真的。

按下打火机,点燃一根。

冷烟火在手上静静地绽放,她出神地看着,伸出手举着,朝向夜空。

可惜,那么小,那么弱的仙女棒,是无法照亮夜空的。

她又收回来,同时把所有的都点了——虽然一共也就三根,但是光亮亮了一些,她再次举向夜空,假装看了一场烟花雨。

心里却想起了几年前遇见高庭的那个除夕。

那是她认为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一个除夕——在那天晚上,她也是点着这样不堪的烟花,却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金鱼店,也遇见了这辈子最珍视的人。

随着星火闪耀,身边明明站的是赵旷,可脑海里却无序地回放着关于高庭的一切。

除夕啊,是属于他们俩个的,最特别的日子呀。

她真的好想他。

可是,烟花好短暂,还没来得及照亮前路,就已经熄灭了。

她无助地举着三根燃尽的残枝,像一场盛宴终结。

赵旷已经拍了一些照片,看见烟花熄灭了,也走了过来:“还拍吗?”

她轻轻摇头:“够了。谢谢你。”

俩人于是又在藤椅上坐下,赵旷给她过生日,原本是想哄她开心,可现在,他明显感觉潘潘的情绪比刚才更加低落了。

他搓了搓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又找了个寻常话题说:“这里的人不过除夕,本来今天是想组织大家一起吃顿饭的,但是好像大家都挺累,我就单独给你过了。”

“嗯,麻烦你啦。我回去一定把好评全都打满。金牌教练,名副其实。”

她居然调侃了他,赵旷觉得俩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踌躇再三,开了口试探着问她:“还要继续坐在这儿吗?不回去和高庭视频?”

她抱着膝盖,赤脚坐在藤椅上,长发垂落两侧,眼神很凉,看着远方,缓缓开口说:“不视频。”

“你们……是吵架了?”

“没有。”

“其实我回国当教练前,也当过潜点的全职带教,有不少人都是为了治疗情伤出来的。见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事情过去不去的,如果这个人不行,那就换一个,人生还很长。”

潘潘目视远方,轻轻牵动嘴角,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这话。

赵旷的目光看过来,她的头发也好,侧脸也好,都让他心动,于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嫌弃,不如换我试试?反正我们要一起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还能帮你省点钱。”

他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但也有几分认真。

可潘潘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出乎赵旷意料之外的,她转过脸来,并没有因为得到异性的示爱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他突然袒露心意而有一丝动容和迟疑,反而异常严肃,眼神有些冰冷,似乎在责怪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似乎在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谁也不能取代高庭在她心里的位置,谁也休想将高庭从她心里抹去,一点点都不行。

“教练,抱歉。”

这下反倒是赵旷有些瞠目结舌,但他也很快平复——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决罢了。

他干笑了两声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潘潘继续看着海岸的灯火,少见地同他说了几句心里话:“你知道我来到这里以后,一直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高庭,想他今天在干什么,想冰箱里有没有他爱吃的水果,想他今天会泡什么茶,想他有没有喂鱼……我明明在异国他乡,可是脑子里全是他。刚才我看见你捧着蛋糕走过来,我也以为是他。”

赵旷尴尬地苦笑两声:“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呢,和他一起过年不好吗?”

她无力又无奈地摇摇头,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是说:“我们差距很大,很多事情没办法说清,但我已经尽了全力和他走到现在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继续下去,如果待在他身边,我永远都想不明白。如果没有结果,那我不能再耽误他了。但这些,都不影响我爱他。”

赵旷皱了一下眉头,靠在藤椅上,也开始远眺,似乎也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他对潘潘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对潜水也很恐惧,并不是会游泳的人,就一定擅长潜水,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时候,也差点儿出过意外。”

潘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但是她很耐心地听着:“为什么?”

“我以前是运动员,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体育生,别人还在为学业苦恼的时候,我不用上课,被单独挑出来,学杂费全免,进入队伍,被当作好苗子培养,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真是那种天之骄子一样。

可后来慢慢长大,才发现真正能崭露头角的寥寥无几,我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去念大学,也拿不到更进一步的成绩,只能退役。

那时候我身边那些从前的同学朋友,或上了大学,考研究生,考公务员,回家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有我,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只会游泳。

那时候,我根本看不到希望,我甚至讨厌游泳,后悔去当体育生,可讽刺的是,我只能靠这个谋生。所以我干脆跑到国外,学潜水,当教练。

有一次我潜到了20米,设备出了点状况,差点儿回不来。等我挣扎着爬上来的时候,我就坐在甲板上,坐了一个晚上,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他转过脸来,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忽然觉得,从前很多非常在乎的东西,没那么重要了。人生在世,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这下轮到潘潘感到讶异了。

当初她住院的时候,大伯也说过这样的话:“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就有希望。”

这一刻在异国他乡,从赵旷嘴里听见这句话,她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从前是一种安慰,而这一刻,却好像给了她破局的力量。

赵旷接着说:“我在国外带团那几年,其实接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多都是情伤或债务,也碰到过想不开寻死的。其实说句难听的,人死都不怕了,其他还在乎个屁。

难道死了就一定会更好吗?难道下辈子就一定比这辈子好吗?

你看看那些巴瑶族的人,他们一辈子都漂泊在海上,没有房子,甚至可能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说得难听点,就像是一个被现代社会抛弃的塑料袋饮料瓶,一辈子都没有落脚的地方。还有些小孩为了要去海里抓龙虾摸海货,从小就要把耳膜扎孔,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设备,只能以这种伤害身体的方式去适应水压,去求生。

潜水对很多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娱乐,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活命的手段。我也救过想寻死的人,我其实挺想问问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太苦了,会有那些巴瑶族的人苦吗?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人家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当下?

说白了,无非就是那些俗世的障碍,能有什么的。现在社会不像以前了,女人穿的少点要浸猪笼,结个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手背男人摸一下就必须嫁给他。现在的人,不能在一起,只能是因为不爱或者不够爱。如果是因为这个,不管你多爱高庭,我都劝你放手,没必要,你最爱的应该是你自己。

可如果只是一些外力,无论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高庭的条件,咱们普通人确实有点压力,但是钱是他赚的,他愿意给你花是他的事,你管别人怎么说呢。你与其跑过来伤感纠结,不如好好享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盲猜无非是条件差距太大,不是钱就是情的事儿。

他一番话说完,潘潘杏眼园睁,惊讶地嘴唇也微微张开。

赵旷笑了笑:“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没文化还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让你很意外?”

“不是,我是很惊讶,原来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赵旷无语低笑:“你这话说得……”

潘潘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调侃你,其实我从小跟着我奶奶信佛的,我是觉得你讲的非常有道理。生命是非常珍贵的。是呀,人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死了也不一定就能解脱,下一辈子也未必就比这辈子好。最重要的是当下。”

她说得非常诚恳,但赵旷这完全属于个人心得,压根就扯不上什么宗教大智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高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觉得有道理,那希望对你有帮助吧。”

“嗯,”她的眼睛再次变得亮晶晶的,“赵旷,谢谢你。”

潘潘和赵旷又说了一会儿话。

明明已经认识快两年了,却好像直到今天才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她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就像赵旷说的,她的生活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她有自己的事业,长大后遇见的人也都是非常善良的。

渔场的老板也好,快递小哥也好,店员阿姨也好,游泳教练,花店老板……

她甚至还遇见了高庭这样爱自己的人。

人生远没有那么糟糕。

那一刻,她看着赵旷,心里升起的,是羞愧。

她其实在某一个时刻,是动过轻生的念头的——就在定亲那一天,高庭走后,她独自躲在金鱼店里的时候。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此刻回想仍然觉得非常不应该。

生命是非常珍贵的,如果她这样的人,也轻易的放弃,那那些身在泥淖中仍然拼尽全力生活的人算什么呢?

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感情走入了穷巷,抬起头繁星满天,海岸边星火点点。

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广阔。

心头纠缠的那一团乱麻绳,终于松了一下。

那天晚上,她得以获得了一点点勇气,去面对高庭。

她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高庭自从回来找不到潘潘,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游泳馆,但是游泳馆过年闭店了。

他又去游泳馆的官网上找教练资料——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加赵旷的微信。

他按照官网上赵旷的资料,给他打了电话,但是赵旷在国外换了号码,并没有打通。

高庭又试着通过国内的手机号码,搜索他的微信添加,但是搜索出来的是他的企业微信,并不是他私人的,也一时间联系不上。

高庭还是没放弃,又去他们这次发布的集训招募信息里,去找地址,然而这次并不是只有赵旷这一组人,目的地有三个不同的地方,而且并没有给出详细的地址。

他也想过要不要试着联系其他教练,但是怕这样影响不好,让她难堪。

至此,他白忙活一场。

只能等初五开业再去。

一直到初五晚上,他才加上赵旷的微信。

但好在,这期间潘潘给他回的消息,虽然又短时间间隔又长,但她始终没有说出让他害怕的话来。

他慢慢猜到,她以为自己并不知道她去过家里的事情。

他也不敢表现得太着急,不敢催她,也不敢一直打电话,就怕一着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反倒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后来除夕当天,他一个人在家里,听着餐边柜鱼缸水泵低沉运转的声音。

忍无可忍地情况下,才拨了三次电话而已。

她没有接,他就小心翼翼地和她说着一些日常而零碎的话:“今天是除夕,你那边热闹吗?”

“学的怎么样了?有没有看见海龟?”

“家里的短尾将军狮,状态不错,我换了滤材。”

“今年还想不想放烟花?我晚上出去放了拍给你看?”

“还是你想回来,我们一起放?”

“晚上我去净胜寺敲钟祈福,保佑你生日快乐,明年财源广进。”

……

明明人已经心急如焚了,字里行间,却还要装出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在和她的家里,度秒如年,除夕一整个白天都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他才真正意识到,盛雪阳今天不会回来了。

他想着自己回家的日子,她一个人在家里等自己,该有多煎熬啊。

傍晚的时候,他才穿上了大衣,开车去寺庙——他还是想为她祈福,然后放一场烟花,拍下来给她看。

无论她会不会回应,除夕,是她的生日,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

这是他第一年去排队敲钟,走过她走过的路,排着她排过的队伍。从下午4点排到晚上8.30,才终于轮到他。

他心不在焉地领了福字和对联,一身寂寥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仍然有许多人朝山顶朝圣去,松林石阶两侧,路灯亮起,人影攒动,灯光交错。

还是那个观音池,他走过去,静默地站立在圣洁的观音像前,回想着去年她独自一人来这里参拜的样子。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笑着扑进他怀里,只字不提朝圣之路的艰难,眼里全是星光。

她说:“我为你也祈福了。”

她还说:“那么多人向我走来,可没有一个是你。我好想你。”

当别人谈起盛雪阳时,他鲜少听见溢美之词,盛丰和他说过最多的,就是“换人”。

妈妈和他说的则是:“不想再沾她这个人了。”

可只有他最清楚,生意也好,生活也好,感情也好,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也做的非常出色。

她穿越人群来到自己身边,看似短短几步,可背后就如这朝圣之路一样,艰辛又漫长。

那一刻他心中酸楚无限,当着玉面观音的面前,从来不信这些的高庭,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地许了愿:

“菩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了。”

山顶钟声涤荡回响,梵音阵阵,手机也适时响起。

“喂,高庭。”

他恍惚如梦,听得不真切,疾步挪到林子角落里,背对着人群,接她的电话。

明明等了她那么久,真接到的那一刻,情潮汹涌,他差一点儿控制不住,缓了一会儿,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怎么样?今天忙完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好像还能听见风声:“嗯,上了两天集训课,明天准备下海了。”

“怕吗?有把握吗?”

“还好,教练和助教都会陪着下去,安全不会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他微微低头,被身后寺庙的灯火泼了一身,上半张脸被松树的阴影遮挡。

为了能控制住情绪,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明天也是去一天吗?”

“嗯,学员很多,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所以一天都在海上。”

那就是说明天他也联系不上她。

高庭胸膛起伏,迟了一会没接上话,让沉默钻了空子。

潘潘一手攥着衣角,主动问了:“你那边,听起来好热闹。”

“我刚敲钟下来,在观音池。”

潘潘也愣了一下:“排队久吗?”

他声音低沉,带了些哑:“嗯,等会下山,去给你放烟花看。”

她忽然心口里酸涩,喉咙也噎了一下,调整后说:“别去了,很冷。”

他没有说,【你想看我就去放】,而是说:“我想给你放烟花。”

她咬着下唇,眼睛潮了,没有拒绝:“好,那我等你。”

“好,不会太晚,不耽误你明天出发。”

“嗯,那先这样。”

“等等!”

话到嘴边了,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他不敢问她在哪,更不敢问其他的,他心里也明白,能有通电话,已经非常不好了,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配合。

潘潘等了他,没有马上挂断,他最后说的是:“生日快乐。我爱你。”

“新年快乐。”

第二天早上8点30,教练就组织人出海,前后两艘小游艇,潘潘跟着赵旷在后面的那一辆上。

因为她是临时加的名额,为了保证其他学员的实践时间,赵旷也提前跟她沟通过,她下水要排到其他学员下水完成以后。

“可能会有些无聊,你先去浮潜自己玩一玩,中午的时候多吃点饭,保存体力,等他们都结束了,我单独带你下去玩。”

“好的,没事。”

赵旷怕她无聊,又给了她一台gopro。

上午完成了3个学员的教学,中午去附近的旅游小岛上吃了饭。

早上三个完成课程的学员,商量了一下,觉得今天已经有点儿累了,也不想再浮潜,于是三人同乘着一辆小游艇先回去了。

饭后又回到训练的潜点,剩下三位学员的教学没有上午那么顺利,其中有两个耳压平衡都有点问题,上岸后摘了面罩,都流了鼻血,还有一个说耳朵很疼。

对应的教练没让自己的学生再下水,但好在那几人的心情还不错,也不想回去,还想着既然深潜不行,那就浮潜吧。

正好他们也知道要等潘潘完成今天的课程才能回去——潘潘的水平几天下来大家也都有点数,今天也就是下去体验体验,练练胆子的,故而大家反倒轻松了一些。

那天天气格外好,海上有风吹拂,将白云捏造出各种梦幻的形状。

仙本那的玻璃海名不虚传,清澈见底,闪烁着蓝色的波纹。也有巴瑶族的船只经过——男人撑着一艘小木船,船头堆放着椰汁,想要卖给中国人,于是又唱起了《小苹果》。

他的船就像一片干枯的树叶,飘在水上,船底清澈,浅的地方能直接看见沙子和海星,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

其实潘潘对于这趟出行,最喜欢的还是这片玻璃海,她甚至觉得,能在这样梦幻奇妙的场景中游一游已经非常满足了。只是心底唯一还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就是——要是高庭也能看看就好了。

轮到她下水的时候,赵旷率先穿好装备,坐在甲板上,双手抱胸,后脑入水。

调整好姿势就在下面等她。

一直到这时候,潘潘才真正觉得有些紧张——游艇的一侧是她浮潜的浅滩,但是赵旷跳下去的地方,却是一个小小的海沟,海水呈现出较深的颜色。

第一次入深海,她心里也难免忐忑起来。

但赵旷很有经验,在下面花式游泳转了两圈,故意弄出了很大的水花,拍向她——快下来,带你去玩。

她于是鼓起勇气,坐在甲板上,背上了沉重的氧气瓶。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没关系没关系,可以呼吸的,别怕。

随着助教手一推,她后脑向下,立即失重掉入海里,乱了手脚。

赵旷第一时间找到她,把人提出海面,潘潘慢慢稳住了,也不再慌乱。

赵旷打了个手势,手抓住她背后的握把,慢慢带她往深的地方潜下去。

最先看见的,游艇另一侧浅滩上的珊瑚,渐渐往下,是一片死去的珊瑚群。

赵旷没有停留很久,翻阅过珊瑚群,渐渐向另一侧是深处潜,眼前的风景逐渐变得绮丽——那些她不知道名字海底生物共同组成了童话般美丽的海底世界。

色彩斑斓的鱼群,在海底追逐,赵旷带她靠近观看了一群银色小鱼,海面的光透下来,每一条鱼每一次游动,都闪烁着神秘朦胧的光彩。

她伸手想要触摸,那鱼群立即就散开了。

再往珊瑚深处去,有一只大海龟,赵旷带着她往大海龟上方游,那海龟察觉到有东西靠近,便也动起来,那感觉很奇妙——潘潘不用自己出多少力,全靠赵旷拎着她,身下就是大海龟,就好像是海龟驮着她再海底畅游一样。

她没忘记平衡耳压,倒没有出现和其他学员一样的情况,恐惧已经消失,她完全沉浸于海底的美丽之中。

渐渐地,心口和后背传来凉意,看一眼手上的设备,已经潜到12米了,即便水母服外面还穿了厚重的潜水衣,但依旧能感觉到海水的温度在下降,那凉意不断地往心口后背里钻。

但也并不是不能忍受,主要是眼前成群的珊瑚和海葵,鱼群和海龟,太过美丽了,让人短暂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耳边也只有水声,静极了,在一片寂静之中,海底的美丽被无限放大。

最后几分钟,赵旷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放开了手,让她自己试着行动。

她这回表现得很不错,腿部的发力,耳压的平衡,前进与后退,一点儿也没有出错。

最后赵旷带着她返回海面前,助教还带着相机下来,给他们一起拍了照片。

珊瑚,鱼群,海龟,那些瞬间,全都被记录下来。

她虽然带着呼吸设备,但是却肉眼可见地开心。

在海底的时间过的特别快,潘潘和赵旷返回游艇一看时间,竟然过去了40分钟那么久。

但她仍然处于兴奋之中,那么重的氧气瓶,出水后,竟然靠着自己背了起来。

助教过来帮她脱了设备。

一船人知道今天的任务结束了,回程的路上,心情也格外好。

几个学员开始活跃气氛,开始唱歌,说着晚上要一起在天台上放露天电影。

潘潘和赵旷并肩坐着。

脱下潜水服,才看出来他其实有些晒黑了,他头发湿透,大手捋成背头,迎着风直吹:“这里有些地方管得挺严的,甚至不让用防晒霜,会污染海水。”

潘潘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但是想起那片死掉的珊瑚,还是觉得环保一些没有错:“那片珊瑚是彻底死掉了吗?”

“嗯,当地人叫那里珊瑚墓地。但是这两年有很多公益组织过来,帮忙重建海洋生态,种珊瑚渐渐也成了一个旅游卖点。刚才那片,可能过几年就会变样了。”

潘潘听见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那太好了,不然那么多珊瑚都死掉,太可惜了。去种珊瑚需要什么手续吗?我也想去。”

赵旷见她今天潜水上来,没有任何不适和恐惧,反倒状态更好了,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没什么特别手续,愿意花钱就行,等这期课程结束,我有几天空,到时候我带你去。”

“嗯!”她郑重点头,像是和他约定了什么重大事件,小孩子似的。

赵旷笑了笑调侃她说:“你这么有兴趣,是不是想把金鱼店的生意拓展一下,发展海缸业务呀?”

潘潘摇摇头:“不是,那太难了,我之前打工的时候接触过,海缸的水质比淡水缸养护难度高太多了。光是开缸的活石暴藻处理就要一个月,玩家的耐性都被消耗光了,而且珊瑚在国内属于保护动物,特别是硬骨的,除非办证,不然就是灰色地带。”

赵旷微微讶异,她竟然还真了解过:“怪不得呢,我说之前怎么还看到新闻,说有个青岛的养鱼佬,花钱买海水,被人家笑上了热搜。”

潘潘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出声来。

赵旷也跟着笑:“你说他要是内蒙的,花钱买点儿就买点儿了,青岛的,那不是去趟码头自己就捞两桶了吗?”

潘潘笑过以后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原生的海水有很多微生物,不可控,他买的应该是商家处理过的。”

“反正这玩意儿,我是养不好。”

“你要是喜欢,还是考虑考虑养金鱼和溪缸吧,等你以后结婚了,爱人和孩子肯定喜欢的,特别是溪缸,夏天你还可以带你孩子去小溪就地取材,非常有意思。”

赵旷顿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是个大老粗,哪弄得来这些啊。”

潘潘却下意识脱口而出:“很简单的,我们家的现在都是高庭在管,他都会……”

话还没说完,连潘潘自己都愣住了。

倒是赵旷不介意,笑着说:“你还真是,走哪都想着他呀。”

她心思沉下去,浅浅应了一声:“嗯。是呀……”

满心满眼都是他。

赵旷迎风而望,海面和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远处难分彼此,他声音清朗,问她:“今天下水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居然不怕,反倒很顺利。”

“嗯,你适应的不错,这礼拜坚持一下,会有很大突破的。你看,什么恐惧不恐惧的,这不就克服了吗?”

潘潘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天际,风将心中愁绪吹散了大半:“嗯,我有点明白你说的,水下上来以后,心态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这叫什么,让我想想,”他做出苦恼的样子,拽了个文邹邹的词,“应该叫向死而生吧。我们在水下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这根呼吸管子,这根管子没了,人也就没了。

潜水是有危险性的,但还是有人来学。今天我们只到12米,后面还会更深,职业的潜水员甚至要到25米以下。

每次从水下上来,你就想,自己都从那么深的海里活着回来了,多牛逼啊,水面上的那些讨厌的人也好,烦心的事情也好,都算个屁。”

潘潘细品他的话,喃喃了一句:“向死而生啊……”

赵旷来了兴致,又说:“可不是,人都是要死的,每一天都离死更近,但是总不能因为要死就摆烂吧。而是明知要死,依然很努力地活着,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不是吗?”

潘潘听进心里了,微微垂眸思索,随后抬起眼笑着看赵旷。

赵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又这样看我?”

“你果然有大智慧呀。”

“又来,说得我跟老和尚似的。”他伸手捋了捋头发,嘴角却不断上扬,“我啊,文化课学的一般,也就这点墨水了 ,再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了。”

“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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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潘潘依旧进行中着潜水课程,而且比之前更加专注。

意外地,她在大海里的进步特别快,反倒一点点追了上来。

高庭在初五那天晚上,第一期的课程结束后,终于加上了赵旷的微信。

他给赵旷发消息问:“你们在哪集训?”

赵旷知道是他,但没有马上回复。

高庭等的着急,就点进去他的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集训相关的。

点进去以后却看见,他的朋友圈前两条,都是潘潘。

第一条是除夕的那天晚上,赵旷给潘潘拍的放烟花时候的照片——她身后是夜色下的灯火,长发及腰,举起的手里捏着一根闪耀的仙女棒,眼底却很哀伤。

还有她眺望远方看着夕阳落下的照片和她切生日蛋糕的照片,凑了九宫格。

配文:“《她比烟花寂寞》

生日快乐。”

第二组是他们一起在海底的,有她一个人的,还有他们俩人一起合拍的。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但高庭能看出来,她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