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给女领导当司机,她总让我晚上去她家,原来另有目的
发布时间:2025-11-13 08:14 浏览量:3
那年我二十二岁,刚从部队退伍,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一头扎进了南方这座热气腾腾的城市。
介绍我去市纺织厂开车的人,是我爹的老战友,姓李,我们都叫他李叔。
李叔拍着我的肩膀,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烟雾燎得我眼睛发酸。
“小辉,这活儿可不好干。给领导开车,嘴要严,眼要活,脑子要快。尤其是你,跟的是苏厂长。”
苏厂长。
苏婉。
这个名字,我在进厂之前就如雷贯耳。
她是纺织厂建厂三十年来,第一个女厂长,而且才三十出头。
厂里几千号人,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她背景通天的,有说她手腕过人的,还有些风言风语,不堪入耳,大多是嫉妒她一个女人爬得太快。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厂长办公室。
李叔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个清冷又干净的声音:“进。”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说不出的馨香混在一起。
她就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正在批阅文件。一身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没抬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李师傅,坐。”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厂长,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老战友的儿子,陈辉。刚从部队回来,小伙子人老实,车技也好。”李叔的腰比平时弯了至少三十度。
她这才抬起头。
我的心猛地一跳。
怎么形容那张脸呢?漂亮是肯定的,但又不止是漂亮。她的五官很精致,但最让人忘不了的是那双眼睛。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锐利,仿佛能把你看个通透。
那眼神在我脸上一扫而过,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检阅了一遍。
“陈辉?”她轻轻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到!”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标准的军姿。
她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
“不用紧张,以后就叫我苏厂长,或者苏姐也行。”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
我哪敢坐,笔直地站着,感觉后背已经开始冒汗。
接下来的对话很简单,她问了我几个部队和家庭的问题,我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最后,她对李叔说:“行,李师傅,就他吧。你带他去办手续,明天开始,让他开那辆皇冠。”
皇冠!
我心里又是一震。那是厂里最好的一辆车,专门给一把手配的。
李叔连声道谢,拉着我退了出来。
直到走出办公楼,被外面的热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看见没?这就是苏厂长。气场不一样吧?”李叔又点上一根烟。
我点点头,没说话。
脑子里全是她那双眼睛。
第二天,我正式上岗。
每天的工作很简单,早上八点前到她家楼下接她上班,白天在厂里待命,晚上送她回家。
她住的地方是市里最早的一批商品房小区,叫“望江苑”,楼层不高,但很安静。
一开始,我们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
车里总是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微嗡鸣和空调的出风声。她习惯坐在后排右侧,上车后就闭目养神,或者看文件。
我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她,她总是微微蹙着眉,好像有想不完的心事。
我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觉得自己不像个司机,更像一个移动的、沉默的背景板。
这种沉默,在一个星期后的晚上被打破了。
那天送她到楼下,我像往常一样准备掉头回厂里的宿舍。
“陈辉。”她忽然开口。
“哎,苏厂长。”我赶紧踩住刹车。
“你……上来一下。”
我愣住了。
上来?上她家?
“厂长,有什么事吗?”我心里直打鼓,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版本的故事。
“家里的灯泡坏了,我够不着。你上来帮我换一下。”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好,好的。”
我熄了火,跟着她上楼。
她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她的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敲在我的心上。
门一打开,一股温馨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是那种老式的木地板,擦得锃亮。
客厅的灯果然不亮了。
“工具在阳台的柜子里。”她指了指方向,自己去厨房倒水。
我找到工具箱,踩着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灯泡换好了。
整个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她端着一杯水走出来,递给我:“喝水。”
“谢谢厂长。”我双手接过,杯子还是温的。
“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叫我苏姐吧。”她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
“……好,苏姐。”我有点不自然。
“坐吧,别站着。”
我犹豫了一下,在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只坐了半个屁股。
“在厂里还习惯吗?”她随口问道。
“习惯,挺好的。”
“那就好。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
我心里一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那天晚上,我们没聊太多。我喝完水,就赶紧告辞了。
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家里的样子,她穿着拖鞋的样子,她递给我水杯时手指的样子……一幕幕在我脑子里过。
和厂里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厂长,判若两人。
我以为这只是个偶然。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从那以后,她隔三差五就会在晚上让我上楼。
理由五花八门。
有时候是水管有点漏水,让我帮忙拧紧。
有时候是买的米太多,让我帮忙扛上楼。
有时候是电脑死机了,让我过去看看。
92年,会摆弄电脑的人不多,我恰好在部队学过一点皮毛。
去的次数多了,我也没那么拘谨了。
我发现她其实不太会照顾自己。工作上是个强人,生活上却像个新手。
她会把衣服攒一个星期才洗,会忘了缴水电费,甚至会因为专心想事情,把锅烧干了都不知道。
每次我帮她处理完这些“小麻烦”,她都会留我坐一会儿。
我们开始聊天。
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广。
她会问我部队里的事,问我有没有兴趣爱好。
我跟她说我喜欢看书,尤其是历史书。
她眼睛一亮,第二天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一套精装的《史记》给我。
“送你的。别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武侠小说。”
我捧着那套沉甸甸的书,心里热乎乎的。
她也开始跟我说一些厂里的事。
那时候,国企改革的风刮得正紧。我们纺织厂效益不好,设备老化,人员臃肿,每个月发工资都困难。
苏婉是市里派下来“啃硬骨头”的。
她想搞承包制,想引进新设备,想裁掉多余的岗位。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厂里那些老人,尤其是几个副厂长,盘根错节,阳奉阴违,处处给她使绊子。
“今天开会,马副厂长又在阴阳怪气。”她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说什么了?”我问。
“他说,‘我们厂是老企业,有人情味,不能像对待机器零件一样对待老工人’。听着是好话,其实就是煽动人心,反对我的改革方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嘲弄。
“这帮人,不想着怎么把厂子搞活,一天到晚就想着自己的那点利益。”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只是个司机,那些厂级领导之间的斗争,离我太遥远了。
我只能笨拙地说:“苏姐,你也别太累了。他们不理解你,总会有人理解的。”
她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小辉,谢谢你。”
她很少笑,但那一刻,她笑了。像冰雪初融。
我忽然觉得,她让我晚上来她家,或许……只是因为她太孤独了。
一个女人,在那样一个复杂的位置上,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而我,恰好是一个安全的、无害的倾听者。
这个想法让我有些心疼,也让我对这份“特殊待遇”坦然了许多。
但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厂里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食堂里,洗车房,总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眼神暧昧。
“看,那就是苏厂长的小白脸。”
“天天晚上往领导家跑,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老司机张师傅是李叔的拜把兄弟,特意把我拉到一边。
“小辉,你可得注意点影响。苏厂长是个寡妇,你一个年轻小伙子,总往她家跑,传出去不好听。”
我心里一惊。
寡妇?
我一直以为她没结婚,或者离异了。
“张师傅,苏姐她……”
“她男人是以前市经委的一个主任,前几年出车祸没了。这事儿厂里老人都知道。”张师傅叹了口气,“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啊。”
孩子?
我更懵了。
我从来没在她家见过孩子,也没听她提起过。
“她有个儿子,好像……身体不太好,一直寄养在乡下外婆家。”
张师傅的话,像一块石头,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原来她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过去。
那些难听的话,我不是不在意。
我也年轻,也要面子。
那天晚上,送她到楼下,我没等她开口,就说:“苏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正要下车的动作一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你有事?”
“没,没什么事。”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车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辉,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的声音很平静,“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没说话。
“上来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她上楼的。
脑子里一团乱麻。
进了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倒水,而是径直走进了一个房间。
那是我从未进去过的房间。
平时,那扇门总是关着。我以为是储藏室。
她推开门,对我招了招手。
“进来吧。”
我迟疑地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儿童房。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温馨。墙上贴着卡通贴纸,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童话书。
床上,一个小男孩背对着我们,正在安静地搭积木。
他看起来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很瘦小。
“林林。”苏婉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依旧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积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叫林林,我儿子。”苏婉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他……这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医生说,是自闭症。”
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在92年,这个词对大多数人来说,都非常陌生和遥远。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说话,也不看人。我每个周末,都会把他从我妈那里接回来。”苏婉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爱怜和哀伤。
“以前,我不敢让厂里的人知道。我怕……我怕那些流言蜚语会伤害到他。”
“我一个女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盯着我的人太多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有个‘不正常’的儿子,他们会觉得我有了软肋,会变本加厉地攻击我。”
“可是小辉,我不想让你误会。”
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
“我让你来家里,一开始,的确只是因为家里总有些琐事需要男人帮忙。后来,是因为厂里的压力太大,我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你很安静,很可靠,在你面前,我不用伪装。”
“再后来……”她顿了顿,目光落回到儿子身上,“我发现你很有耐心。我想,也许……也许你能帮帮林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不是那些不堪的猜测,不是什么暧昧的试探。
而是一个母亲,最深沉、最卑微的期盼。
我看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再看看旁边这个在外面要强得像座冰山,在儿子面前却柔软得像一滩水的女人。
我鼻子一酸,眼眶热了。
“苏姐,”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林林,“我能……跟他玩一会儿吗?”
苏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待了很久。
我没有刻意去跟林林说话,我只是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一些积木,在他旁边安静地搭着。
他没有理我,但也没有排斥我。
我们就这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各自搭着自己的城堡。
苏婉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我们。
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
从那天起,我的工作内容,又多了一项。
陪林林。
每个周末,苏婉都会把林林接回来。
我会提前买好他喜欢吃的零食和玩具,然后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陪他。
我发现林林虽然不说话,但他对声音很敏感。
我从旧货市场淘来一把旧吉他,学着弹一些简单的儿歌。
当我弹起《小星星》的时候,他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积木,侧过头,虽然没有看我,但耳朵却朝着我的方向。
那一刻,苏婉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也开始尝试带林林出门。
去公园,去动物园。
一开始,他很抗拒,会用力地挣扎。
我就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哼歌,让他慢慢适应。
有一次在公园,一个皮球滚到了林林脚下。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捡球,好奇地看着他。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林林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我摸着他的背,对那个小女孩笑了笑:“因为哥哥是超人,他在积攒能量,不能随便说话。”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
我抱着林林,感觉他在我怀里慢慢放松下来。
我和苏婉、和林林,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在外面,我是她的司机,恭敬,本分。
回到家,我是她的朋友,是林林的“大哥哥”。
这种关系,让我感到温暖,也让我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我知道,我正在走进她生命中最隐秘、最柔软的部分。
而厂里的斗争,也愈演愈烈。
苏婉的改革方案,要在全厂职工大会上投票表决。
马副厂长那帮人,在下面煽风点火,散布谣言。
说改革就是要砸大家的饭碗,说苏婉是要把国营厂搞垮,然后自己捞好处。
一时间,厂里人心惶惶。
连给我开车的加油票,都开始有人故意克扣。
我去找后勤理论,他们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小陈啊,现在厂里困难,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嘛。你跟苏厂长关系好,应该最能体谅厂长的难处了,对不对?”
话里话外的讽刺,像针一样扎人。
那天晚上,苏婉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她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她肯定又受了气。
我默默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喝了一口,忽然说:“小辉,如果……如果我不是厂长了,你还会留下来吗?”
我愣住了。
“苏姐,你说什么呢?”
“我的方案,很可能通不过。市里给我的压力也很大。马文斌他们,已经联名写信告我了,说我作风有问题。”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作风问题?”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你和我吗?”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们说,我一个寡妇,天天让年轻的男司机往家里跑,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我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无耻?为了利益,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苏婉冷笑一声,“他们抓不到我工作上的把柄,就想从私生活上搞臭我。”
“那我以后……晚上不来了。”我咬着牙说。
“你来不来,他们都会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小辉,我今晚叫你上来,不是为了说这些丧气话。”
她转过身,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我有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风险很大。我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苏姐,你说。”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国企这条船,太旧了,也太沉了。我想跳下去,自己造一条船。”
我瞪大了眼睛。
“下海?”
在92年,“下海”是一个时髦又充满风险的词。
“对。我已经注册好了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做纺织品出口。这几年,我利用出差的机会,认识了一些国外的客户。我们厂里的产品质量是好的,只是没有渠道。”
“但是,启动资金,还有人手,都是问题。”
“我这些年攒了点钱,但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能帮我跑腿、办事,而且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人。”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小辉,你愿意跟我一起干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边是虽然摇摇欲坠、但好歹是铁饭碗的国营大厂。
一边是前途未卜、风险莫测的私人公司。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我要彻底和她绑在一起。
一旦失败,我们俩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苏姐,你让我想想……”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应该的。”她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失望或者催促,“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前途,你要想清楚。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她深夜里的疲惫,她看着儿子时温柔的眼神,她送我那套《史记》时鼓励的微笑。
还有林林。
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他看我的那一眼,他第一次主动把积木递给我。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给我一个选择。
她是在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让我从一个懵懂的愣头青,变成一个真正能独当一面的男人的机会。
第二天早上,我在楼下等她。
她上车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问。
车子快到厂门口的时候,我开口了。
“苏姐。”
“嗯?”
“我跟你干。”
我说的很轻,但很坚定。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星光在闪烁。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太好了”。
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今天开完会,你来我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细节。”
那一天的职工大会,气氛凝重得像要下暴雨。
苏婉站在主席台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套装,表情沉静。
马副厂长第一个发言,慷慨陈词,把改革方案批得一文不值,核心思想就是“不能砸老兄弟们的饭碗”。
下面很多人跟着起哄。
苏婉没有反驳,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等他们说完了,她才拿起话筒。
“我同意马副厂长的意见。”
一句话,全场都安静了。
马副厂长也愣住了。
“我们厂,不能砸任何一个兄弟姐妹的饭碗。”苏婉的声音不大,但传遍了整个礼堂,“所以,这个改革方案,我决定……撤回。”
下面一片哗然。
马副厂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同时,”苏婉话锋一转,“我也将向市委市政府,正式提出辞职。”
“轰”的一声,礼堂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懵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
“这个厂长,我不当了。谁有本事,谁来当。”
“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时代在变,我们不变,就只有死路一条。靠着旧功劳簿,要不来饭吃。今天我们不改革,明天,市场就会把我们淘汰。”
“到时候,不是砸几个人的饭碗,是所有人的饭碗,都会被砸得粉碎。”
说完,她放下话筒,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下了主席台。
那一刻,她的背影,决绝,又带着一种悲壮的美。
我站在礼堂的最后面,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我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苏婉的辞职,在厂里和市里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马副厂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代厂长,但他也接下了一个谁也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而我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我们的“创业”。
公司名叫“启航”,寄托了苏婉全部的希望。
办公室,就是她家客厅旁边那间小小的书房。
员工,就我们俩。
我不再是司机陈辉,我是启航贸易公司的业务员兼采购员兼搬运工……反正除了老板,什么都干。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苦,但也最充实的日子。
我们没有钱租仓库,进回来的布料样品,就堆在苏婉家的客厅里。
为了省钱,我们跑业务不开车,骑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
我载着她,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去那些小的服装加工厂推销我们的布料。
夏天的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化。
我每天都晒得跟块黑炭一样,汗水把衬衫浸得能拧出水来。
苏婉也脱下了她的名牌套裙,换上了普通的T恤和长裤。但即使那样,她身上那股干练和优雅的气质,也藏不住。
我们吃过无数的闭门羹。
被人嘲笑是“皮包公司”。
被人当成骗子赶出来。
有一次,去一家服装厂,老板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苏婉的身体。
“苏老板,生意嘛,都好谈。晚上一起吃个饭,喝两杯,什么都好说。”
苏-婉脸色一沉,站起来就要走。
我一把拦住她,笑着对那胖子说:“王老板,我们苏总身体不舒服,不能喝酒。这顿饭我替她陪您喝,您看行不行?”
那天晚上,我喝了多少白酒,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是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
苏婉把我扶上出租车,我靠在她肩膀上,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小辉,以后不许这样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们不做他的生意了。”
“不行……”我迷迷糊糊地说,“第一笔单子……必须拿下……”
第二天,我顶着宿醉的头痛,把合同送到了那个胖子老板面前。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拼,签了字。
虽然单子不大,但那是我们的第一桶金。
那天晚上,苏婉破天荒地做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林林也在家。
我弹着吉他,给他唱《阳光总在风雨后》。
他居然跟着我的调子,轻轻地“啊……啊……”地哼了起来。
苏婉看着我们,眼圈又红了。
她举起酒杯:“小辉,谢谢你。”
我摇摇头:“苏姐,是我该谢谢你。”
没有她,我可能还在纺织厂里,每天闻着汽油味,看着别人的脸色,混吃等死。
是她,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我们租了正式的办公室和仓库,还招了两个员工。
我开始学着看合同,学着跟单,学着报关。
苏婉把她所有的经验,都毫无保留地教给我。
她教我怎么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怎么在谈判中抓住对方的弱点,怎么控制成本和风险。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一切。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开车的愣头青了。
我开始能独当一面。
苏婉也越来越依赖我。
有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神,会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愫。
但我不敢多想。
在我心里,她是我的老板,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姐姐。
是我需要仰望的人。
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那天,我送一份紧急文件去码头。回来的路上,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是纺织厂那辆皇冠。
车停在一家高档酒店门口,马副厂长……不,现在是马厂长了,他正点头哈腰地给一个男人开车门。
那个男人我认识,是之前跟我们抢过一个大客户的香港老板。
我心里咯登一下,感觉不对劲。
我把车停在远处,悄悄跟了上去。
我看到马文斌和那个香港老板进了包厢。
我买通了一个服务员,让他留意里面的动静。
一个小时后,服务员出来告诉我,他们在谈我们公司正在跟的一个欧洲大单。
马文斌在向对方泄露我们的报价和底线。
他想和香港人联手,把我们挤出局,然后他们分食这个单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自己没本事把厂子搞好,就眼红我们,想把我们踩死。
我立刻打电话给苏婉。
苏婉听完,沉默了很久。
“小辉,你先回来。不要冲动。”她的声音异常冷静。
我回到公司,她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苏姐,我们报警吧!”我说。
“没用的。”她摇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服务员肯作证,他们也可以说是在正常商业洽谈。商业间谍这种事,很难界定。”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单子抢走?”我不甘心。
这个单子对我们太重要了。如果拿下,公司就能上一个大台阶。如果丢了,我们前期的投入就全打了水漂。
苏婉停下脚步,看着我。
“小辉,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将计就计。”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锐利的光芒。
那是属于厂长苏婉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里风平浪静。
我按照苏婉的吩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正常地和欧洲客户邮件沟通。
而私底下,我们却在进行一个疯狂的计划。
苏婉让我联系了我们所有的布料供应商,告诉他们,我们愿意用高于市场的价格,签下一个长期的独家供货协议。
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必须把市面上所有符合欧洲客户要求的那种高档面料,全部供应给我们。一片都不能流出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
这意味着我们要压上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还要向银行贷款。
一旦那个欧洲订单拿不下来,这些堆积如山的面料,就会把我们活活压死。
公司的会计急得直掉头发:“苏总,这风险太大了!我们是在走钢丝啊!”
苏婉只是平静地说:“不破不立。”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敬佩。
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
我二话不说,拿着她给我的授权书,一家家地去跑供应商。
有的供应商很犹豫,怕我们是空手套白狼。
我就把自己的身份证、退伍证,甚至我爹在老家的房产证复印件都拍在桌子上。
“老板,我陈辉拿我这辈子的人品给你们担保。只要你们信我,信启航,将来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
也许是我眼里的真诚打动了他们。
最后,所有的供应商都签了字。
我们几乎在一夜之间,垄断了整个市场的高档面料货源。
而马文斌和那个香港老板,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还在悠哉悠哉地等着我们报价失败,然后他们好用一个更低的价格去截胡。
谈判的最后期限到了。
欧洲客户的代表飞了过来,进行最后一轮面谈。
苏婉和我,马文斌和那个香港老板,在酒店的会议室里,狭路相逢。
马文斌看到我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轻蔑。
“呦,苏厂长,不,现在是苏总了。没想到你们这个小公司,也能撑到最后啊。不容易,不容易。”
苏婉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欧洲客户代表面前,伸出手。
“Mr. Smith, welcome.”
谈判开始。
香港老板先报价。
他报出的价格,比我们之前的心理价位,还要低5%。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利润,纯粹为了抢市场的价格。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仿佛胜券在握。
马文斌也在一旁帮腔:“史密斯先生,我们和宏盛公司是战略合作。我们纺织厂,可以为他们提供最稳定、最优质的货源保证。”
史密斯先生点点头,看向苏婉。
“苏女士,现在,请说出你们的价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婉身上。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苏婉微微一笑,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数字。
我们的报价,比香港老板,还要再低3%。
香港老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可能!这个价格,你们连成本都不够!你们是在恶意竞争!”
苏婉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
“王总,做生意,讲的是实力。你报这个价,是因为你知道我们的底牌。但我报这个价,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底牌。”
她放下咖啡杯,看着马文斌,眼神像刀子一样。
“马厂长,你以为你把我们的报价透露出去,就能置我们于死地吗?”
马文斌脸色一白:“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苏婉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扔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和本市所有高档面料供应商签订的独家供货协议。也就是说,在未来一年内,除了我们启航公司,你们在市面上,连一米符合史密斯先生要求的布料都买不到!”
“王总,就算我把这个单子白送给你,请问,你拿什么去生产?”
香港老板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他猛地转向马文斌,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马厂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货源没问题吗!”
马文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嘴唇哆嗦着,汗如雨下。
“至于我们的成本……”苏婉转向史密斯先生,笑容自信而从容,“因为我们和供应商签订了长期大额订单,所以我们的采购成本,比市场价低了10%。所以,即使我们的报价更低,我们依然有合理的利润空间。”
“史密斯先生,我们不仅能为您提供最有竞争力的价格,还能保证最稳定和最高质量的供货。现在,您觉得应该选择谁作为合作伙伴呢?”
一切,尘埃落定。
史密斯先生站起来,满脸欣赏地向苏婉伸出手。
“苏女士,恭喜你。你的智慧和魄力,让我印象深刻。合作愉快。”
走出酒店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回头看了一眼,马文斌正被那个香港老板揪着衣领,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只觉得无比快意。
“苏姐,你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赞叹。
她转过头,看着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是我厉害,是我们厉害。”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整理了一下有点歪的领带。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颤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我的脖颈。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个晚上,我们开了庆功宴。
公司所有人都喝多了,又哭又笑。
我送苏婉回家。
林林已经睡了。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她喝了酒,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比平时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柔媚。
“小辉,今天……真的谢谢你。”
“苏姐,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她走到我面前,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体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小辉,”她仰起头,看着我,“你知道吗?当初我决定下海,一半是为了林林,一半……是为了你。”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我……我不明白。”
“我看到你在部队的照片,穿着军装,英姿飒爽。我就在想,这样一个小伙子,不应该一辈子只当个司机。”
“我想给你一个平台,一个能让你施展才华的平台。我不想……不想浪费了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在我心上挠来挠去。
“我……”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不用回答我。”她忽然笑了,像个小女孩一样,“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就痛快了。”
她转身想走,我却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很软。
她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她迷离的眼睛,看着她微张的红唇。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我低下头,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很轻、很温柔的吻。
像蜻蜓点水。
但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们两个人。
她浑身一颤,没有推开我。
反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笨拙地回应着我。
我不知道那个吻持续了多久。
等我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对不起,苏姐,我……”我慌乱地解释。
她却用手指,轻轻地按住了我的嘴唇。
“不要叫我苏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
“那……叫什么?”
“叫我,苏婉。”
……
后来的故事,就很长了。
启航公司在我们的经营下,越做越大。
从纺织品贸易,到服装生产,再到后来的房地产。
我们抓住了时代赋予的每一次机遇。
我也从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辉”,变成了能和她并肩而立的“陈总”。
我们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人,简单地吃了顿饭。
那天,林林给我们当花童。
他穿着一身小西装,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他牵着我的手,笑得很开心。
我看着他,又看看身边穿着洁白婚纱的苏婉。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很多人都说,我运气好,攀上了高枝。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一路走来,付出了什么。
苏婉也常常开玩笑说,她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我当年只是想找个司机,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帮我儿子,结果一不小心,把司机、帮手、老公,全打包回家了。你说,这是不是最划算的一笔投资?”
每当这时,我都会把她和林林一起搂进怀里。
是啊。
92年的那个夏天,我只是个二十二岁的退伍兵,前途渺茫。
她,是高高在上的女厂长,心事重重。
她让我晚上去她家,原来,是为了给我,也给她自己,一个全新的人生。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以一种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把最好的礼物,送到你的面前。
而你要做的,就是在它来临的时候,鼓起勇气,伸出手,牢牢地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