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修好天价设备被辞退,主管逼我交出工资,院长却求我

发布时间:2025-10-01 02:09  浏览量:8

“小林师傅,你过来听听,这声音是不是又不对了?”

说话的是刚轮转到我们科室的研究生,叫赵莉莉,小姑娘戴个圆眼镜,一脸认真。

我放下手里的万用表,凑过去,把耳朵贴在核磁共振谱仪那冰凉的金属外壳上。

“嗡——嗡——”

声音很平稳,带着一股低沉的、规律的呼吸感。这是机器正常运转的交响乐。

我直起身,拍了拍外壳,对赵莉莉笑了笑:“没事,它就这个动静。跟咱们家那老冰箱一样,干活的时候总得哼哼两声。”

她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怕把它弄坏了,听说这台宝贝疙瘩,比咱们这层楼都贵。”

“可不是嘛,”我一边收拾工具箱,一边随口说,“德国原装的,一个旋钮就够你买辆小车了。你们用的时候多上点心,别磕着碰着,就是帮我大忙了。”

我叫林涛,三十五岁,是这家三甲医院设备科的一名维修工程师。说白了,就是个高级修理工。

整个医院上上下下,从B超机到伽玛刀,哪台机器闹脾气了,都得我出马。而我手底下最重要的“病人”,就是眼前这台超高场强磁共振谱仪。

我喜欢这份工作。它安静,纯粹。机器不会说谎,也不会搞人情世故。电路图就是它的五脏六腑,数据流就是它的血液脉络。你对它好,它就好好为你工作。

每天巡查设备,做保养,处理些小毛病,日子过得就像谱仪发出的电流声,规律,而且安稳。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一台离心机更换碳刷,科室主任马建国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又尖又急。

“林涛!马上到谱仪室来!马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马主任这口气,准没好事。

等我一路小跑赶到谱仪室,推开铅门,一股子电子元件烧焦的焦糊味就冲了我一鼻子。

谱仪的显示屏一片漆黑,平时那些规律闪烁的指示灯,现在全灭了。

赵莉莉和几个研究员围在机器旁边,个个脸色煞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马主任背着手,铁青着脸在屋里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咯噔、咯噔”的,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怎么回事?”我问赵莉莉。

她眼圈都红了,带着哭腔说:“林师傅,我……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啪’的一声,然后就闻到糊味了。”

马主任猛地转过身,指着我的鼻子:“林涛!你是干什么吃的?这台设备每年光保养费就上百万,你怎么维护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怎么办!”

我知道他是在找个由头发泄压力。这台谱仪是院里花了大价钱引进的,是好几个国家级重点项目的核心设备。它停摆一天,损失都难以估量。

我没理会他的咆哮,戴上绝缘手套,开始做初步检查。

打开主控机箱的侧板,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冒了出来。核心梯度控制模块上,一块芯片烧得焦黑,周围的电路板也已经碳化了。

我心里一沉。

这麻烦大了。

这块控制模块是整台机器的心脏,而且是加密的,国内根本没有替代品。

我站起身,对马主任说:“马主任,是梯度控制模块烧了,得联系德国厂家了。”

马主任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联系过了。他们说,派工程师过来,光是差旅和检查费就要二十万。如果要更换模块,报价是……三百万。”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百万。

“而且,”马主任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一丝绝望,“他们最快的工程师,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到。”

半个月。

这等于直接宣判了那几个重点项目的死刑。我能感觉到,院长办公室的电话,估计已经快把马主任的手机打爆了。

整个谱仪室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通风系统微弱的“呼呼”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马主任。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盛气凌人,而是带着一丝恳求,或者说,是算计。

“林涛,”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不少,“你是咱们科的技术大拿,院里最懂这台设备的人就是你。你看……你有没有办法?”

我心里很清楚他想说什么。

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

私自维修这种级别的进口设备,是行业大忌。第一,没有原厂的配件和图纸,成功率极低。第二,一旦失败,造成二次损坏,厂家将不再提供任何保修和技术支持,那这台几千万的设备就真成了一堆废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违反了操作规程,出了事,责任人是我。

我摇了摇头,很干脆地说:“马主任,这不行。风险太大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马主任的脸立刻又阴沉下来。他把我拉到门外,递给我一支烟,亲自给我点上。

“小林,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特殊时期,院长那边压力很大。你想想,要是等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追究责任,咱们科室谁都跑不了,你这个设备第一负责人,能脱得了干系?”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继续加码:“你要是能把它修好,我亲自去院长那里给你请功!今年的先进个人,科室的特殊津贴,都给你留着!这是咱们科室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啊!”

我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他那张因为急切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脸。

我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但我更清楚,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的职业生涯。赢了,功劳是他的;输了,黑锅是我的。

“马主任,真的不行,这不合规矩。”我掐灭了烟,坚持我的立场。

他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脸色一变,冷冷地说:“林涛,你别不识抬举。现在是让你戴罪立功,你还跟我摆谱?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修,这机器损坏的责任,我就全写在报告里,第一责任人就是你林涛!你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冰冷的走廊里。

晚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有点凉。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回家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马主任的话。

我知道他在恐吓我,但他说得也有一部分是事实。作为设备负责人,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确实难辞其咎。

回到家,妻子看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妻子在一家外企做行政,对职场里的弯弯绕绕比我懂得多。她听完,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姓马的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你去顶雷吗?这事绝对不能干!”她态度很坚决,“大不了就是个处分,扣点奖金。你要是真把那机器修坏了,那可就不是处分那么简单了,搞不好工作都得丢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正说着,我妈从房间里走出来,问我们聊什么呢。

我妈有慢性肾病,一直在我们医院做透析,每个月的医药费是笔不小的开销。虽然有医保,但自费的部分也不少。我这份还算稳定的工作,是这个家重要的经济支柱。

我不想让她担心,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马主任那张威逼利诱的脸,一会儿是妻子担忧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我妈那苍老的面容。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医院。

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马主任的秘书在我的位子上放了一叠文件。

是一份“停薪留职”申请表,名字都已经给我填好了。

马主任的意思很明确:要么修,要么滚蛋。

我盯着那份申请表,手脚冰凉。我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正在这时,赵莉莉跑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林师傅,你快去看看吧。张院士他们组的人都快急疯了。他们那个项目是研究一种罕见病的靶向药,临床数据就等着谱仪的结果,现在全停了。刚才我听见张院士在走廊里打电话,说有个病人,就等着他们的研究成果救命呢……”

我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张院士我知道,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一辈子都扑在科研上,是我们医院的宝贝。他研究的那个项目,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一个病人……等着救命……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是一个维修工,不是医生。我救不了人。但是,我能让救人的机器重新转起来。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冰冷的规章制度和个人前途,一边是一个个焦急等待的研究员,甚至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病人。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谱仪室。

马主任正等在里面。看到我,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想通了?”

我没看他,径直走到谱仪前,打开了我的工具箱。

“我需要这台设备所有原厂的技术手册,越详细越好。还有,从现在开始,到我修好为止,任何人不准进这间屋子。”

我用行动回答了他。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我就泡在了谱仪室里。

吃住都在里面,困了就在休息椅上眯一会儿。

我把所有能找到的技术手册、电路图、维修日志全都摊在地上,一张一张地看,一个一个地比对。

那块烧毁的梯度控制模块,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它上面集成了上千个微小的元器件,任何一个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整个模块失灵。

而且,最核心的控制芯片被环氧树脂封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检测。

我像一个古代的郎中,对着一个说不了话的病人,“望、闻、问、切”。

我用示波器追踪每一条电路的信号,用热成像仪观察每一个元件的温度变化,甚至用放大镜去看来回对比烧毁模块和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进展却微乎其微。

焦躁、疲惫,像潮水一样一阵阵地涌上来。

好几次,我都想把手里的工具一扔,跟马主任说,我干不了。

但每当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就会响起赵莉莉的话:“有个病人,就等着他们的研究成果救命呢……”

我不能放弃。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问题还是锁定在那块被封死的芯片上。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我靠在椅子上,揉着酸痛的眼睛,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手册的一个角落里。那是一份关于设备安装调试的附录,里面提到了一个“工厂模式”下的自检程序。

这个程序可以绕过主控芯片,直接对下级电路进行诊断。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这就像是找到了一把可以打开黑匣子的钥匙。

虽然手册上警告说,非原厂工程师严禁使用此功能,否则后果自负。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按照手册上的步骤,用一台笔记本电脑连接上设备的调试接口,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指令。

屏幕上,无数代码飞速滚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分钟后,滚动停止了。屏幕上跳出了一份诊断报告。

报告显示,主控芯片本身没有损坏,而是它外围的一个负责电源相位补偿的微型电容被击穿了。

这个电容,比米粒还小,隐藏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元件下面。如果不是这份诊断报告,我就是看上一年也发现不了。

找到了病根,接下来就是“做手术”了。

这是一个精细到极致的活儿。我需要先用热风枪吹开封胶,然后用特制的镊子,在不损伤周围电路的情况下,取下那个比芝麻还小的电容,再换上一个新的。

我的手不能有丝毫的抖动。

我屏住呼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镊子尖端那个微小的元件。

“嘀嗒。”

旧的电容被我稳稳地取了下来。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换上新的电容,重新封胶,再把模块装回机器。

所有的步骤,我都做得小心翼翼,反复检查。

当我合上机箱的最后一颗螺丝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按下了谱仪的启动按钮。

熟悉的“嗡嗡”声再次响起,屏幕亮了,所有的指示灯都恢复了正常的闪烁。

我打开自检程序,屏幕上跳出了一行绿色的英文:System Check OK.

我成功了。

那一刻,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疲惫和压力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我靠在冰冷的机器外壳上,笑了。

我第一时间给马主任打了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真的?修好了?林涛,你小子可以啊!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我没心情听他表功,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来看吧”,就挂了电话。

我太累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以为,一场危机就此化解,接下来等着我的,应该是马主任承诺的“请功”和“奖励”。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回家昏天黑地地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回到医院上班,刚走进科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有同情,有躲闪,还有些幸灾乐祸。

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不是奖金,是一封辞退通知书。

白纸黑字,盖着医院人事科鲜红的印章。

辞退理由写得很清楚:林涛,在职期间,严重违反设备操作规程,对医院贵重资产进行未授权的危险操作,造成了重大的安全隐患。经院方研究决定,予以立即辞退。

我拿着那张纸,感觉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都凉透了。

我冲进了马主任的办公室。

他正悠闲地喝着茶,看到我进来,一点也不意外。

“马主任,这是怎么回事?”我把辞退信拍在他的桌子上。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扶了扶眼镜,一脸官腔地对我说:“林涛同志,这件事,院里已经有定论了。你的行为,确实是严重违规。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但性质很恶劣。医院念在你过去工作还算勤恳,没有追究你的经济责任,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

“违规?当初是谁逼着我修的?是谁跟我说修好了给我请功的?马建国,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他脸色一沉,站了起来:“林涛,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我逼你?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维修,想表现自己,只是运气好没搞砸而已。我作为你的领导,已经尽力帮你说话了,但规定就是规定,谁也改变不了。”

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我彻底看清了他的嘴脸。

他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机器修好了,项目能继续了,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而我这个承担了所有风险的“功臣”,就成了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隐患”。

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违规操作的证据。

“好,好一个马主任。”我气极反笑,“我算是看明白了。”

我转身就走。

“等一下。”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人事那边跟我说了,你这个月的工资,因为还没到发放日,所以暂时扣下了。”

我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得意的笑容:“没什么意思。你这次违规操作,虽然机器修好了,但是不是对设备造成了什么潜在的损伤,谁也说不准。这笔工资,就先当做‘风险保证金’,押在科室。等过个一年半载,确定机器没问题了,再考虑发给你。”

这已经不是无耻了,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我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奖金和绩效,将近两万块钱。这笔钱,对我妈的医药费,对我们这个家,都很重要。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马建国,你会后悔的。”

他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等着。”

办理离职手续的过程,快得像一场梦。

交还工牌,清空储物柜,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道别。

当我抱着纸箱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睁不开。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我工作了十年的白色大楼,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回到家,我把被开除的事情告诉了妻子。

她听完,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骂马建国不是人。

骂完之后,她又抱着我,安慰我说:“没事,老公,丢了就丢了。凭你的技术,到哪儿找不到工作?咱们不稀罕那个破地方了。”

我妈也知道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晚上默默地给我下了一碗我最爱吃的鸡蛋面。

家人的支持,是我唯一的慰藉。

但现实的压力,很快就摆在了面前。

我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但我的处境很尴尬。我在医院设备科干了十年,技术很精,但领域太窄了。那些医疗设备公司,要么招的是销售,要么就是要名校毕业、有研发经验的工程师。像我这种纯维修背景的,高不成低不就。

一连半个多月,我面试了好几家,都石沉大海。

家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沉闷。

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到她眼里的焦虑。我妈的透析费、家里的房贷、日常的开销,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当初我没有心软,没有答应马建国,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马建国的电话又来了。

看到那个号码,我本能地想挂掉。

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涛啊,最近怎么样啊?”电话那头,他还是那副假惺惺的官腔。

“有事说事。”我语气冰冷。

他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态度,笑了笑说:“是这样,你上个月的工资,我已经让财务给你算出来了。不过呢,你得先来医院一趟,签个字。”

我心里升起一丝希望:“钱可以发了?”

“可以发,当然可以发。”他拖长了语调,“不过,不是发给你。是你得把这笔钱,交还给科室。”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你得把你上个月的工资,全部退回来。就当是你对那台设备造成的潜在风险的赔偿。我已经跟人事和财务都打好招呼了,你过来签字就行。签了字,咱们两清,以后就没任何瓜葛了。”

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他不仅开除了我,还要把我最后一个月的血汗钱都榨干。

“马建国,你做梦!”我冲着电话吼道。

“林涛,我劝你想清楚。”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是不签,我就把这件事上报给院里,就说你离职后还恶意侵占公款。到时候,不仅钱拿不到,你的档案上还会记上一个大大的污点。你自己想想,以后还想不想在这个行业混了。”

他这是在用我的前途来威胁我。

我捏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逼到角落里的困兽,无路可逃。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客厅的电视里,正放着午间新闻。

“……本市第一人民医院,近日在罕见病靶向药研究领域取得重大突破,相关研究成果已在国际顶级期刊《细胞》上发表,为无数患者带来了新的希望……”

画面上,张院士和他的团队成员,正站在那台我亲手修好的谱仪前,接受记者的采访。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马建国也赫然在列。他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说什么“院领导高度重视,设备科全力保障”云云。

看着他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再想想他刚才在电话里的那番话,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从我心底涌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尽心尽力,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他颠倒黑白,却能窃取功劳,平步青云?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再被动地承受这一切。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开始冷静地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马建国为什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因为他手里有“规章制度”这张牌。我私自维修,确实是违规了。他吃定了我这一点。

但我手里,也并非没有筹码。

我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我搜索那台谱仪的型号,搜索那家德国公司的信息,搜索所有相关的技术论坛。

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以一个普通技术爱好者的身份,给那家德国公司的技术支持部门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我详细描述了那台谱仪的故障现象,以及我“推测”的那个微型电容的问题,并询问他们,这种情况是否常见。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整理我手头所有的证据。

我保留着当时研究那些技术手册时做的所有笔记,上面有详细的分析过程。我还用手机拍下了烧毁模块和修复后的照片。

这些,都是马建国不知道的。

我不再去想找工作的事,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件事上。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欺负。

两天后,我收到了德国公司那边的回信。

回信的是一位叫克劳斯的高级工程师。他在信里,首先对我的技术分析能力表示了高度的赞赏。

然后,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信息。

我修好的那个梯度控制模块,属于他们公司三年前的一个批次。那个批次的产品,因为使用了某家供应商提供的有瑕疵的电容,存在着设计缺陷,在特定工况下,有一定几率会发生击穿。

他们公司发现这个问题后,立刻启动了全球召回和免费更换计划。

按照流程,他们应该早就通知了我们医院,为我们免费更换新的、改良过的控制模块。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立刻登录了医院的设备采购和维保系统。我的账号虽然被注销了,但我还记得一个后门管理员的密码,那是当初为了方便调试留下的。

我在系统里,很快就查到了那家德国公司发来的召回通知邮件。

邮件的接收人,赫然是科室主任——马建国。

邮件的接收日期,是一年半以前!

也就是说,马建国在一年前,就知道这台设备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但他隐瞒了这个信息,没有上报,也没有安排更换。

为什么?

我继续往下查。

我在维保记录里发现,就在那封邮件之后的一个月,马建国以“设备预防性维护”的名义,向院里申请了一笔二十万的专项资金。

资金的用途,是向一家国内的第三方公司采购“稳压保护装置”。

而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姓马,是他堂弟。

所有的线索,在我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

马建国不是不知道设备有缺陷,他就是故意瞒着,想等设备出了问题,再利用信息不对等,从维修费用里捞一笔。

他申请的那笔所谓的“预防性维护”资金,十有八九也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这一次设备突然烧毁,打乱了他的计划。德国厂家三百万的报价,让他也慌了神。所以他才逼着我去维修,想用最小的代价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等我修好了,他又立刻开除我,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让唯一知道内情的我闭嘴。

他甚至还想敲诈我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彻底把我踩在脚下。

想通了这一切,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趋炎附附势、爱抢功劳的小人。

我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私利,罔顾医院的财产安全,甚至拿整个科研项目和病人的生命当赌注。

我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邮件和系统截图,手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简单的职场倾轧,这是渎职,甚至可能是犯罪。

我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如果我把这些证据交出去,确实能把马建国彻底扳倒。

但是,这么一来,我也就暴露了自己私自登录医院后台系统的行为。这同样是违规的。

而且,我私自维修设备的事实,是板上钉钉的。马建国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维修失误,才伪造证据来陷害他。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医院为了声誉,很可能会把我们两个“害群之马”一起处理掉。

我可能会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狗咬狗”的参与者。

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我该怎么办?

是忍气吞声,拿着这点证据,私下找马建国谈判,让他把工资还给我,然后就此作罢?

还是不顾一切,把真相公之于众,哪怕会引火烧身?

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我反复推演着每一种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

选择妥协,我能拿回我的钱,但马建国这样的人会继续安然无恙,继续危害医院。我心里的那口气,也永远咽不下去。

选择鱼死网破,我可能会身败名裂,连累家人为我担心。

我的人生,仿佛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两条路都通向悬崖。

就在我痛苦挣扎,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着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涛,林师傅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但很有力。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是张院士。

我的心猛地一跳。

“张院士,您好,我是林涛。”

“林师傅,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张院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你现在在哪里?方便见个面吗?”

我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但还是报上了我家的地址。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了我家楼下。

张院士在秘书的陪同下,亲自上了楼。

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妻子给他泡了茶。

老院士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对我说:“林师傅,出事了。那台谱仪,又坏了。”

“又坏了?”我心里一惊。

“是的。”张院士的表情很凝重,“今天上午,在做一个关键数据采集的时候,突然宕机了。现在,整个系统都无法启动。”

我皱起了眉头:“是什么故障现象?”

“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没有任何焦糊味,也没有任何异常响动,就是……突然死了。”

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种情况,更像是软件层面的问题,或者是某个核心控制单元的逻辑错误。

“德国厂家那边怎么说?”我问。

张院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联系过了。他们说,因为上次的非授权维修,我们已经自动放弃了所有的保修和技术支持服务。如果想让他们派人来,可以,但必须先跟他们重新签订一份价值五百万的全权技术服务合同。”

五百万。

张院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期待。

“林师傅,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马建国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是医院对不住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我们项目组的数据,全都在那台机器的硬盘里。那些数据,是我们团队十几年的心血,更是等着救命的病人的希望。现在机器打不开,数据也导不出来。林师傅,我今天来,就是想以我这张老脸,求求你,再帮我们一次。”

说完,这位年过七十,在学术界泰斗级的老人,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对我鞠躬。

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张院士,您千万别这样,我受不起。”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委屈、纠结、痛苦,仿佛都被一股暖流融化了。

我之前一直纠结于个人的得失、名誉、前途。

但张院士的这番话,让我瞬间明白了另一件事。

我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不是那个岗位,不是那份工资,也不是马建国的评价。

我的价值,是我脑子里的知识,和我手上的技术。是能够让这台冰冷的机器重新为生命和科学服务的独一无二的能力。

当整个医院,甚至德国原厂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只有我,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就是我的价值。

而这种价值,不应该被埋没在个人的恩怨里。

我看着张院士焦急的眼神,心里豁然开朗。

我找到了我的答案。

马建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不是以牺牲科研项目和病人为前提。

我要用我的方式,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扶着张院士坐下,对他说:“张院士,您放心。这台机器,我能修。”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平静而坚定地说出了我的条件。

“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第二天上午,我出现在了院长办公室。

坐在我对面的,是医院的一把手,张院长。

张院士也坐在旁边。

马建国站在一边,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张院长的表情很严肃,他看着我,说:“林师傅,你的要求,张院士已经跟我说了。我代表医院,为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马建国的问题,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我点了点头。

“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医院必须公开为我恢复名誉。以书面形式,撤销之前对我的辞退处分,并澄清事实真相。”

张院长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没问题。今天下午,院办就会出正式文件,全院通报。”

“第二个要求,”我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马建国身体一颤的条件,“关于这次维修,我不会以医院员工的身份,而是作为独立的第三方技术顾问。我的服务费用,按时薪计算。”

张院长问:“你的报价是?”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

“十万。一小时。”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马建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张院长也愣了一下,显然是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十万一小时。这在国内,绝对是天价。

但我很平静。

因为我知道,这个价格,不是我漫天要价。

我卖的,不是我的劳动时间,而是解决这个独一无二问题的能力,是那十几年的心血,是被逼上绝路后的新生。

更是那台机器里,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科研数据和病人的希望。

跟五百万的新合同相比,我的报价,其实很“便宜”。

张院长和张院士对视了一眼。

几秒钟后,张院长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把机器修好,数据拿出来。”

“一言为定。”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马建国一眼,径直走向了谱仪室。

当我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铅门时,我的心情和上一次已经截然不同。

没有了压力和恐惧,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和自信。

赵莉莉和几个研究员已经等在里面,看到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希望。

“林师傅,拜托您了。”

我点了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谱仪前。

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调出了所有的系统日志。

日志密密麻麻,全是看不懂的代码。

但在我眼里,这些代码就像是机器的“遗言”,记录了它“死亡”前的所有细节。

我花了一个多小时,仔细地翻看着。

终于,我找到了问题所在。

上次我修复硬件的时候,为了绕过主控芯片,使用了工厂模式。但退出的时候,因为太过疲惫,有一个参数没有恢复到默认值。

这个参数,导致了设备在长时间高负荷运行后,内存溢出,系统内核崩溃。

所以,机器本身没有任何损坏,只是“死机”了。

找到了问题,解决起来就容易了。

我再次连接上我的笔记本电脑,进入了设备的底层操作界面。

这一次,我不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在键盘上敲击。

一行行代码输入,一个个指令发出。

十五分钟后,我敲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嗡——”

沉寂了两天的谱仪,再次发出了它那熟悉的、有力的心跳声。

屏幕亮起,系统启动,一切恢复了正常。

赵莉莉第一个冲到操作台前,颤抖着手点开了数据管理系统。

当看到那些珍贵的实验数据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屏幕上时,她激动得哭了出来。

整个谱仪室里,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张院士走过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你,林师傅!”

我笑了笑,看了看手表。

从我走进这间屋子,到机器重启,总共用时一小时四十分钟。

我合上笔记本,收拾好我的工具。

“张院长,维修结束了。按照约定,总共是两个小时的服务费。我的账号,稍后会发给您的秘书。”

说完,我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谱仪室。

我没有再回设备科。

听说,当天下午,医院就下发了红头文件,撤销了对我的处分,并成立了调查组,对马建国进行全面调查。

两天后,二十万打到了我的卡上。

扣掉的那个月工资,也双倍补发给了我。

又过了一周,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那位德国工程师克劳斯打来的。

他说,他们公司通过医院,了解了我两次修复谱仪的整个过程。他们对我的技术能力感到非常惊讶和佩服。

他代表德国总公司,正式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远东区技术专家团队,负责大中华区的疑难设备问题处理。

薪水,是我在医院时的十倍。

我拿着电话,看着窗外。

楼下的小花园里,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充满了生机。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我没有立刻答应他,只说需要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我走进房间,我妈正在休息,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妻子正在旁边给她削苹果,阳光洒在她身上,很温暖。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份安稳的幸福。

我走过去,从妻子手里接过苹果和刀。

她看着我,笑了。

我知道,那个曾经只会埋头和机器打交道的林涛,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我,更懂得自己的价值,也更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只要手上有技术,心里有底线,走到哪里,我都能站得稳,站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