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乡村里长和地主谁地位高

发布时间:2025-06-21 06:55  浏览量:3

太皇河蜿蜒过淮北平原,丘家青砖灰瓦的宅院便踞于河畔高地。连日骄阳似火,晒得田里青苗也萎靡不振,妾夫人李银锁坐在窗下,指尖噼啪拨动算珠,白净的脸颊上渗出细密汗珠。

庄头丘世园斜倚在门框,懒声懒气地禀报:“李姨娘,按您吩咐查过了,西洼那片田里,十几户佃户躲懒,该锄草的聚在一处闲磕牙,该晒谷的倒寻了阴凉地打盹儿!”

李银锁指尖一顿,算珠清脆一声响。她抬起眼,目光清亮:“世园大哥,既是坏了规矩,依着旧例,这十几户,罚扣半月口粮!”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丘世园领命去了,消息如风过麦浪,迅速吹遍西洼那十几户挨罚的人家。隔日清晨,薄雾未散尽,里正李宗林那件半旧的葛布直裰已出现在丘家高大的门楼下。他身后,远远跟着几个愁苦的佃户身影。

“少夫人,叨扰了!”李宗林对迎至门前的祝小芝拱了拱手,声气平和,并无兴师问罪之意。

祝小芝知道此人是族叔丘尊龙的少年好友,便将他请至前厅,奉上清茶。李宗林也不绕弯子:“少夫人罚得在理,只是那十几户人家,这几日眼见着炊烟都短了半截。妇孺眼巴巴瞧着空锅灶……这青黄不接的光景,半月口粮,实是要了半条命去!”他语调沉稳,目光里却含着恳切,“老朽厚颜,代他们讨个活路!”

祝小芝端茶的手顿了顿,她深知这位里正虽然弄权,但对乡民甚好,处事亦公正,从不偏袒。此事他既开口,想必确有难处。她起身道:“李老,田庄之事由我妹妹银锁做主,不如叫她同去堤上走走?眼见为实!”

太皇河堤上,暑气蒸腾。堤下田畴如一方方深浅不一的绿毯铺展,几个受罚的佃户正在自家田里挣扎着锄草。李银锁驻足,目光落在堤下一个老农身上。

那人锄几下便停下,扶着腰一阵喘息,脊背上一道道汗水淌过的泥痕在烈日下分外刺目。脚上一双草鞋,前头早已磨穿,露出黧黑开裂的脚趾。他脚边泥土里,几株本该除去的杂草,此刻却歪斜着未被锄净,宛如无声的疲惫。

李宗林轻叹一声,声音混着堤下的热风传来:“人非骡马,连轴转久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还请李姨娘慈悲!”

李银锁心头猛地一震,李宗林的话,像颗石子投入心湖。她蓦地想起自己嫁入丘家头一年,为了在织房立威,曾逼着几个懈怠的织女日夜赶工。

某夜掌灯查看,正撞见一个年轻姑娘伏在织机上打盹,被推醒时那惊惶含泪的眼,还有她自己熬夜对账时指尖磨出的水泡和针扎似的酸痛……彼时彼刻的滋味,此刻竟如此清晰地翻涌上来。她微微抿紧了唇,烈日下,堤坝上的热风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压在她的肩头。

“李老,”她转过头,声音里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依您看,此事当如何转圜?”

李宗林眼中掠过一丝光亮:“老朽斗胆建言,罚,不可废,以儆效尤。然,可否将这口粮之罚,暂且记下?允他们每日轮替着,家中出个人手,能歇上半日,缓缓筋骨。待熬过这苦夏,秋后结算时再扣,或罚些冬闲时的工役补上?”

李银锁沉默地望着堤下,那老农又挣扎着挥了几锄,锄头深深没入土中,他整个身体都随着这动作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在那片沉默的土地上。远处,几个孩童小小的身影在田埂上跑动,似乎是给大人送水,那身影在广袤的绿野里显得那么单薄。

“……好!”良久,李银锁清晰吐出一个字,“就依李老所言。世园大哥!”她回头唤过跟在身后的庄头,“传话下去,罚粮暂记。即日起,凡在田里做重活的,各家每日轮替一人,可歇半日。但田功,一丝一毫也不许耽误!”

李宗林长长一揖,额上深刻的皱纹仿佛也舒展了些许:“丘家果是仁义之家!”

李银锁的话传回西洼,愁云惨淡的十几户人家灶膛里,终于重新飘起了断续的炊烟。

几日后,老天爷终于开恩。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向太皇河两岸,酝酿了半日,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在焦渴的土地上溅起一片欢腾的土腥气。李银锁撑着油纸伞,立在丘家高宅的雨檐下,望着外面一片迷蒙的水世界。

隔着烟雨迷蒙的太皇河,对岸西洼的田畴已模糊成一片湿润的绿意。堤上,隐约可见李宗林的身影,也撑着伞,正与几个同样站在雨中的佃户说着什么。

那老农仰着脸,雨水冲刷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似乎咧开嘴在笑,露出稀疏的牙齿。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淌下,仿佛大地干裂的伤口终于得到了抚慰的泪水。

李银锁的目光越过雨帘,落在李宗林身上。隔着宽阔的河面,隔着潇潇雨幕,那位老里正仿佛也若有所感,朝这边微微颔首。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雨声浩大,冲刷着堤岸,也冲刷着某些坚硬的成见。规矩的铁尺仍在,只是此刻量出的刻度里,悄然融进了一线名为体恤的柔光,它落进龟裂的田亩,也落在人心深处那片同样渴望甘霖的土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