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旧电脑里的光阴

发布时间:2025-06-17 17:08  浏览量:2

我的书房摆着一台深灰色的电脑,键盘上的字母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但我的手指早已记住每个键位。对我来说,再旧的电脑,能打字就行。

这台电脑是我2003年从市里最大的商场买回来的,标价牌上的数字让售货员都咋舌——那会儿普通人月工资不过几百元,我硬着头皮掏空积蓄买下。搬回家时,妻子摸着锃亮的显示器说:“够买三台电视机了。”我说:“既然花了那么多钱买来,我就要充分利用它,让它变成我的好帮手。”

往后的日子,这台电脑真成了我的半条命。那时我刚从文秘岗调到记者岗,它是我最忠实的搭档。白天骑车跑新闻,沾着汗渍的衬衫还黏在后背上,冲回家就对着屏幕敲键盘赶稿。错别字病句按几下删除键就能抹掉,段落顺序拖拽鼠标就能调整,着实省时省力,比起以前用钢笔在稿纸上涂改能省至少半小时。后来转做校对,依然坚持写作,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敲散文和小小说,深夜里老机器散热风扇嗡嗡响着,倒像是在给我加油鼓劲。

这些年用它敲出千余篇作品,邮递员送来的稿费单我每到月底积攒成一小叠才去邮局取钱。看着汇款单上四十五十元的金额,眼前就会浮现出前夜修改的段落。哪句添了,哪句删了,都清清楚楚。前些年稿费主要依靠汇款单的方式发放,记得一次去银行拿着稿费单取款,柜员小姑娘边数钱边笑:“你这些年收到的稿费早就够买顶配笔记本了。”我看着一张张汇款单上的小金额,想起书房里那台开机要等三分钟的老伙计——它肚子里存着我那么多年的光阴,存着那些深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句子,存着改到第十稿终于通顺的段落,我怎舍得淘汰它。

今年,社区里大张旗鼓地宣传家电以旧换新。回到家,我攥着宣传单在书房转悠。新电脑能领800元补贴,可回收站的人说这老古董最多值五十块。儿子在旁边劝我说:“您那些稿费早够买三台新电脑了。”我摸着键盘上被磨平的按键没说话,F和J键凹陷的弧度,正好贴合我食指的老茧。最终是开机时突然蓝屏的故障,让我下决心把这些年的稿费存折翻出来——存折里攒着的,何尝不是老电脑陪我熬过的每个深夜。

倒腾数据那天,移动硬盘的蓝光像星星似的在屏幕上闪。我2007年写的《麦收时节》突然蹦出来,文档里还留着二十几处修改标记。拉到最底,2005年投给《羊城晚报》的处女作《韦陀花》还在,那时我总把句号打成顿号。又突然翻出个命名为“灵感”的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多个小说开头。

新电脑装好的那个下午,阳光正好斜照进书房。新系统开机只要八秒钟,手指刚摸到茶杯盖子,桌面图标已经齐刷刷亮起。最让我惊喜的是文档自动同步功能,再不用像从前那样,每隔半小时就要颤巍巍地点保存——有回写到关键处突然断电,硬是追着回忆重写了三遍。现在敲完最后一个字时,云端就已经存好。

夜深人静时,新电脑机箱的呼吸声太安静,我一时还有点不适应,我还是怀念那台旧电脑。回收站的人来搬走旧电脑时,我的内心全是伤感,真舍不得这个老伙伴就这么被人搬走。我特意把旧电脑上的贴画揭下来贴在新机箱上。现在每天打开电脑,看着这张熟悉的贴画,像是老伙计在提醒我:该写新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