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为什么把鲁迅骂的这样凶？

提及鲁迅，我们都知道，他的文章不是骂这，就是骂那，反正总有他不顺眼的人、事。就如郭沫若说的：“鲁迅除了自己，什么人都骂。”

但，鲁迅也是被不少人“骂”了的。被骂的还相当凶。

1

陈西滢，是与鲁迅同时代的文人，他就曾这样“骂”鲁迅：“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想构陷人家的罪状。他不是减，就是加，不是断章取义，便捏造些事实。他是中国‘思想界的权威者’，轻易得罪不得的。”——骂法倒与鲁迅有几分相似。

陈西滢是民国时期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十六岁就赴英国爱丁堡大学和伦敦大学攻读学位，取得文学硕士和政治经济学博士两个傲人的名头。1922年回国后，先后在北京大学、武汉大学执教，曾出任过国民政府常驻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代表。

梁实秋曾把他与胡适、周氏兄弟（周作人和鲁迅）、徐志摩并称为“五四”以来五大散文家之一。

就是这样的一位文人，他还说过一句话，仍是针对鲁迅的：“他的文章，我看过了就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

1927年，陈西滢发表《新文学运动以来的十部著作》，他在文章中这样评价鲁迅：“我不能因为我不尊敬鲁迅先生的人格，就不说他的小说好，我也不能因为佩服他的小说，就称赞他其余的文章。我觉得他的杂感，除了《热风》中二三篇外，实在没有一读的价值。”

陈西滢还曾这样“说”鲁迅：“你见过赵子昂画画的故事罢？他要画一个姿势，就对镜伏地做出那个姿势来。鲁迅先生的文章也是对了他的大镜子写的，没有一句骂人的话不能应用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常常的无故骂人，要是那人生气，他就说人家没有幽默。可是要是有人侵犯了他一言半语，他就跳到半天空，骂得你体无完肤，——还不肯罢休。”

那么，陈西滢是怎样与鲁迅“杠”上的呢？

应该算有三件事：

一是1925年的“女师大风潮”。当时，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学生闹学潮，罢课游行，欲要赶走时任校长，后来时态发展激烈升级，演变成北京全市的一场革命运动。陈西滢在《现代评论》发表多篇“闲话”系列文章，质疑学生罢课的正当性，语词中隐约看出有鲁迅等人“暗中煽动”的意味。

对此，鲁迅当然很敏感了。其时，他正兼任北平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讲师，讲授中国小说史课。于是展开激烈反击，写下《并非闲话》《我的“籍”和“系”》等文，揭露陈西滢言论的“偏袒”本质，斥其为“流言家”。

二是1926年的“三一八惨案”。陈西滢称遇难的一名学生是受人利用，激进不可取，提倡法治、反对暴力。鲁迅则是在《记念刘和珍君》《空谈》中痛斥当局暴行，同时暗批陈西滢的“阴毒”。陈西滢发表《致志摩》长信，指责鲁迅“捏造事实”，鲁迅则以《无花的蔷薇》《新的蔷薇》等文回击，称其“替暴君奔走”。

三是“抄袭门”风波。当时有个别人私下里议论，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一书，参考了日本学者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而未注明，犯了学界的大忌。陈西滢便直接公布了此事，指鲁迅有抄袭“窃取”之嫌。鲁迅对此当然不能容忍，反应相当强烈，立即写了《不是信》的长文反驳，痛斥其“卑劣”——此事件成为两人关系彻底破裂的标志。

从两人的“笔仗”透现：鲁迅厌恶陈西滢的“绅士风度”，视之为虚伪；陈西滢则不满鲁迅的“刻薄”，认为其缺乏“宽容精神”。

对于两人之间的“纠纷”，徐志摩曾在中间调停过一阵，但两人互不相让，始终没有转机。

只不过，陈西滢到了晚年说起鲁迅时，倒是语气缓和了不少，称鲁迅“值得敬重”。

2

在古今中外，文学家、史学家、理论家、政治家······等等这个家那个家，不计其数。可你听说过“爱书家”吗？

在民国时期就有这么一位。他叫叶灵凤(1905-1975)，江苏南京人，民国时期的小说家、散文家、编辑出版家，毕生主要生活在两个洋场——解放前的上海和三十年代后的香港。

这是个与书为生的人，买书、读书、藏书、写书，与书打了一辈子交道——真“书生”也。

这个人与书密切到了什么程度呢？他女儿叶中敏说，“有时候，父亲买书还会连书橱一起买。”他们家中的《古今图书集成》这一套书，能装满一个书柜，当时，她父亲就是把书柜和书一起买回家的。

他又为什么“骂”起鲁迅来了呢？

还是“笔仗”。大致过程是这样的：

叶灵凤读过鲁迅先生的《“醉眼”中的朦胧》以后，画了一幅《鲁迅先生》的漫画，登载在了一本他自己办的期刊上，漫画旁有一段说明文字：“阴阳脸的老人，挂着他以往的战绩，躲在酒缸的后面，挥着他‘艺术的武器’，在抵御着纷然而来的外侮。”

鲁迅立马在《革命咖啡馆》里予以还击：“叶灵凤革命艺术家曾经画过我的像，说是躲在酒坛的后面。这事的然否我不谈。现在所要声明的，只是这乐园中我没有去，也不想去，并非躲在咖啡杯后面在骗人。”

两人最激烈的一场“笔仗”，是在二十年代末。叶灵凤在自著小说《穷愁的自传》中，有这么一段:“照着老例，起身后我便将十二枚铜元从旧货摊上买来的一册《呐喊》撕下三面到露台上去大便。”

现在的我们已无从知晓叶灵凤为何要给他书中的主人公设置出这样的场景，但确实是有点刻薄，难免让鲁迅愤怒，自然会对他不客气了。

随后，鲁迅在好几篇杂文中对他恶语相加，讥讽叶灵凤“倘不是多年便秘，那一定是又买了一本新的了”。

两个人挥笔挞伐，蘸墨乱飞，不把对方“杀”个人仰马翻不罢休。

鲁迅还把叶灵凤模仿比亚斯莱风格的装饰画和插画也给“晒”了出来，讥讽嗤笑，骂他为“新的流氓画家”。

因为有与鲁迅没有休止的这场“笔仗”，以致到了解放初期出版的《鲁迅全集》注释里，仍然把叶灵凤说成是汉奸文人。

但在抗战以后，叶灵凤便很少写小说了。

有一件颇为人称道的事，不得不说。抗战第二年，一代才女萧红在香港孤独地病逝，后被草草地埋葬在浅水湾，五十年代迁葬广州时，叶灵凤亲送骨灰到深圳，在萧红坟头放上一束红山茶。

这是老辈文人朋辈间最真挚的友情。

叶凤灵后来曾经说：“我和鲁迅之间，说来古怪，这是他人所不易看出的，好像有一点冲突，同时又有一契合。”

更有趣的是，在当年，叶灵凤与鲁迅还是对门邻居。晚年，叶灵凤多次重返他们共同住过的地方，瞻仰鲁迅故居，反复表达对鲁迅的尊敬之意。鲁迅逝世后，叶灵凤再写鲁迅时，下笔语言平实，对鲁迅又转笔表述尊敬了。

特别是叶灵凤以后在去过上海后，曾给朋友说：“我与鲁迅先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3

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当时，一位“新月派”的女作家，公然阻止蔡元培担任鲁迅治丧委员会成员。

一个月后，又是这位女作家，先后给当时文坛的两位“大佬”胡适和蔡元培写信，“大骂”鲁迅。

在给蔡元培的信中说：“当上海书业景气的时代，鲁迅个人版税，年达万元。其人表面敝衣破履，充分平民化，腰缠则久已累累。”说鲁迅“匿迹内山书店，治病则谒日医，疗养则欲赴镰仓，且闻将以扶桑三岛为终老之地。”

这比起她给胡适的信，好像也把鲁迅戳痛不到哪里去。

她在给胡适的信中，则锋芒毕露，义愤填膺，指称鲁迅为“刻毒残酷的刀笔吏，阴险无比、人格卑污又无比的小人”。

还有诸如这样的评价：

“以鲁迅一生行事言之，二十四史儒林传不会有他的位置，二十四史文苑、文学传，像这类小人确也不容易寻出；

“这位作家的性格是那么地阴贼，巉刻，多疑，善妒，气量变，复仇心强烈坚韧，处处都到了令人可怕的地步；

“鲁迅的心理完全病态，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连起码的‘人’的资格还够不着；

“综上鲁迅之劣迹，吾人诚不能不呼之为玷污士林之衣冠败类，二十四史儒林传所无之奸恶小人，方当宣其罪状，告诸天下后世，俾人人加以唾骂……”

并且疾呼：“但他的党羽和左派文人竟将他夸张成为空前绝后的圣人，好像孔子、释迦、基督都比他不上。青年信以为真，读其书而慕其名，受他病态心理的陶冶，卑污人格的感化，个个都变成鲁迅，那还了得？”

这位“胆大”的女士是什么人啊？

她叫苏雪林。

苏雪林（1897年－1999年），本名苏梅，生于浙江瑞安。要是印出一张她的个人名片，至少要有这么几条：

现代著名作家、学者、教授、画家；

安徽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生，胡适门徒；

散文《绿天》与小说《棘心》轰动“五四”运动时期，三十年代五大女作家之一（另四位是冰心、凌叔华、冯沅君、丁玲；

东吴大学、沪江大学、安徽大学、武汉大学教授。

苏雪林一生笔耕八十载，享年一百零三岁，著述二千余万字，是现代文学史上迄今享年最久的作家。

她的大半辈子用在了“骂”鲁迅上。

那么，当时的人们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

胡适，是苏雪林的尊师，应该最有发言权。

鲁迅曾在文章中也“骂”过不少胡适，“焦大”“高等华人”“金元博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军师”“出卖灵魂”等恶语，都是鲁迅相加与胡适头上的。

胡适在接到苏雪林的信后，是怎样的反应与态度呢？

胡适马上回信,规劝自己的这位女弟子客观地持平论人，“凡论一人，总须持平”，并以长者的语调批评她“不成话”。

胡适非常耐心地给苏雪林讲：“我很同情于你的愤慨，但我以为不必攻击其私人行为。鲁迅狺狺攻击我们，其实何损于我们一丝一毫？

“他已死了， 我们尽可以撇开一切小节不谈，专讨论他的思想究竟有些什么，究竟经过几度变迁，究竟他信仰的是什么，否定的是些什么， 有些什么是有价值的，有些什么是无价值的。如此批评，一定可以发生效果。

“余如你上蔡公书中所举‘腰缠久已累累’，‘病则谒日医，疗养则欲赴镰仓’……皆不值得我辈提及。

“至于书中所云‘诚玷辱士林之衣冠败类，廿五史儒林传所无之奸恶小人 ’一类字句，未免太动火气(下半句尤不成话)，此是旧文字的恶腔调，我们应该深戒。

“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如他的早年文学作品，如他的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

胡适的信，尽显一代领军人物的气度、雅量和格局。

1949年，苏雪林到了台湾。1966年11月，正值鲁迅逝世三十周年之际，她写了一篇二万七千字的长文《鲁迅传论》，发表在台湾《传记文学》。这篇长文中从鲁迅的家世说起，详析鲁迅的“性情与思想”，下断语“鲁迅心理是病态的”，说鲁迅“多疑”且“出乎常情地多疑”，认为鲁迅的思想“阴暗空虚”，是一个“虚无哲学者”。

总之，在苏雪林眼中，鲁迅始终不是一个“好人”：“人家无意得罪他老人家，他可以恨你一辈子。恭维呢，也不行，‘是人家公设的巧计’，‘用精神的枷锁来束缚你的言动的’。”

苏雪林始终不忘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我的那几篇反鲁文字，原来从鲁迅学来，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鲁迅一辈子运用他那支尖酸刻薄的刀笔，叫别人吃他苦头，我现在也叫这位绍兴师爷吃吃我的苦头，不算不公道吧？”

那么，骂人总是要有原因的。苏雪林骂鲁迅的原因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因为1928年的一次宴会上，苏雪林第一次见到了鲁迅，带着崇拜的热情上前打招呼，可鲁迅对她却有些冷待——可见为人要面面俱到呢，不然哪能招来人家花半生的气力骂呢？

也有人认为，苏雪林嫉恨鲁迅，与当年的女师大两人的师生关系有关，是“因爱生恨”，但这只是些臆测。

半生骂鲁迅的苏雪林，1999年4月21日102岁的时候，在台湾台南成功大学附设医院病逝，死后很是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