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男子在瓜棚休息

发布时间:2025-06-01 16:39  浏览量:2

民国二十三年夏,热浪子像条火龙似的在河北平原上打滚。保定府清苑县地界,有个叫柳树屯的村子,村东头老柳树底下支着个破瓜棚,竹篾子编的棚顶让日头晒得泛了白,棚檐下吊着半拉草席,随着热风晃悠。

瓜棚主人叫王大壮,三十来岁,黑铁塔似的汉子。这会儿他正光着膀子躺在竹床上,手里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床底下蹲着条黄狗,舌头伸得老长,哈喇子滴答滴答往下淌。

"大壮哥,给切个西瓜!"

棚外头突然炸响个脆生生的嗓门,惊得黄狗"噌"地窜起来。王大壮坐起身,眯眼瞅见个穿碎花褂子的姑娘挎着竹篮子,辫梢上扎着红头绳,在日头底下晃得跟朵芍药花似的。

"是翠莲妹子啊。"王大壮抓起案板上的切瓜刀,刀刃在井水里一过,寒光闪闪,"今儿个要沙瓤的还是水瓤的?"

翠莲把竹篮往案板上一搁,里头躺着几枚鸡蛋:"俺娘说你这瓜保甜,让我拿鸡蛋换。"她说着偷眼瞅王大壮,见他后脖颈子上挂着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忙红着脸别过头。

王大壮手起刀落,西瓜"咔嚓"裂成两半,露出红瓤黑籽:"拿鸡蛋换多见外,这瓜算我请婶子吃的。"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哐啷"一声铜锣响,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

"不好啦!东洼地又死人啦!"

王大壮手里的刀"当啷"掉在案板上。翠莲吓得一哆嗦,篮子里的鸡蛋滚出来一个,在黄土里直打转。

"的,这邪了门了!"王大壮抓起褂子就往身上套,铜锣声越来越近,村里人呼啦啦都往东洼地涌。翠莲挎着篮子要跟,让王大壮一把拦住:"丫头片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东洼地离瓜棚不过二里地,王大壮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老远就瞅见芦苇荡边围着一圈人。仵作蹲在地上验尸,旁边跪着个披头散发的汉子,正是死者的男人。

"让开让开!"王大壮挤进人群,往地上一瞅,后脊梁骨"嗖"地蹿起一股凉气。死者是个年轻媳妇,脖子上两排牙印,眼珠子瞪得老大,临死手里还攥着半块玉米饼子。

"大壮,你来得正好!"村长抹着汗凑过来,"衙门老爷说让找个胆大的守夜,工钱给三块大洋……"

"我守!"王大壮不等村长说完就应了。这三伏天里,三块大洋够买半扇猪肉了,再说他王大壮从小在坟圈子边上耍大的,还怕这个?

当夜月黑风高,王大壮扛着铁锹蹲在东洼地的坟包后头。芦苇荡里"沙沙"作响,惊起几只夜枭。他往嘴里灌了口烧刀子,火辣辣的酒劲儿冲得脑门子发烫。

三更天的梆子刚响过,突然听见芦苇荡里传来"咕咚"一声。王大壮攥紧铁锹,屏住呼吸。月光下,一个黑影正趴在坟头上,脑袋转得跟拨浪鼓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何方妖孽!"王大壮大喝一声,铁锹带着风声劈下去。那黑影"嗖"地窜起来,王大壮这才看清,哪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个披头散发的活人!

"别打!是我!"那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月光照亮半边脸,竟是村东头的穷秀才李文远。

王大壮愣住了。这李文远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酸儒,手无缚鸡之力,怎的半夜三更在坟地里装神弄鬼?正要细问,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两人对视一眼,猫着腰往声响处摸去。月光下,只见个黑影正蹲在坟前刨土,铁锹带起的土块里,隐约露出个红布包袱。

"住手!"王大壮大喝一声,黑影吓得一哆嗦,铁锹"当啷"掉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竟是村里的泼皮赵二狗。

赵二狗见事情败露,"扑通"跪在地上:"大壮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城里当铺的刘掌柜说,要是能挖出……挖出……"

话没说完,芦苇荡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赵二狗两眼一翻白,直挺挺栽倒在地。王大壮正要上前,却见李文远突然抄起铁锹,照着赵二狗后脖颈子就是一下。

"你疯了!"王大壮一把拽住李文远。

李文远浑身发抖,从怀里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这坟地……这坟地有古怪!我前日路过城隍庙,老道长说……说……"

话音未落,坟包后头突然传来"嘻嘻"的笑声,像是有个孩子正用指甲刮着青砖。王大壮后脖颈子汗毛倒竖,铁锹"当啷"掉在地上。

"跑!"李文远拽着王大壮就往村里奔。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跑到村口,回头一看,月光下的坟地雾气缭绕,隐隐绰绰见着几个白影在晃悠。

"这位施主,可是为东洼地的事来的?"老道头也不抬,筷子头在粥碗里画了个圈,"那地方,三十年前可是个乱葬岗啊。"

王大壮心里"咯噔"一下。老道说,民国初年战乱,不少无名尸首都埋在那儿。前些日子城里刘掌柜不知从哪淘换来本《阴阳宅经》,非说那地界有"龙脉",要挖坟迁棺。

"那刘掌柜,左眉骨上有颗红痣?"老道突然问。王大壮一愣,点头称是。

老道"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这就对了!《宅经》有云,左眉朱砂痣,必是盗墓贼!他这是要借活人阳气,破坟地的阴煞啊!"

王大壮听得后背发凉,想起昨夜赵二狗说的"红布包袱",莫非里头装的就是……正要细问,观外突然传来吵嚷声,几个衙役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他锁了。

"好你个王大壮!刘掌柜昨夜暴毙,仵作说是在你家瓜棚附近中的毒!"

王大壮被押着往衙门走,半道让李文远拦下了。这酸秀才今儿个穿了件浆洗得发白的长衫,手里攥着本线装书:"大人容禀!学生有证据证明,刘掌柜是中了……中了……"

"中了什么?"县太爷一拍惊堂木。

李文远咽了口唾沫:"学生昨夜翻遍典籍,在《本草纲目》里查得,有种西域毒草,名唤'醉仙桃',其花粉混在酒里,无色无味,三更发作,状若中风……"

县太爷听得直皱眉,正要发作,堂下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原是刘掌柜的管家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老爷……老爷确实是吃了这个……"

王大壮定睛一看,那瓷瓶上画着朵红艳艳的桃花,不正和刘掌柜当铺里的标记一般无二?

案子这才水落石出。原来刘掌柜早年间走私鸦片,近年改行放高利贷。他看中东洼地要修铁路,想低价收地,可村里人死活不卖。这才想出装神弄鬼的毒计,又怕王大壮坏他好事,便在酒里下毒。

"那坟地的白影……"王大壮想起昨夜情形。

老道不知何时来到堂前,捻须笑道:"不过是些磷火罢了。这大热天的,尸骨腐化快,遇上湿气就自燃。"说着从袖中掏出个布包,里头是几块发绿的骨头,"这是贫道昨夜在坟地捡的,施主若不信,可拿去药铺问问。"

王大壮接过布包,突然觉得手心发烫。低头一看,骨头上的绿斑竟在阳光下泛起红光,活像血珠子。

"这是……"

"这是人血浸的。"老道脸色突然凝重,"刘掌柜怕是还做过更缺德的事。"

后来衙役在刘掌柜床底搜出个檀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金元宝,每个元宝底下都压着张发黄的契纸——竟是十二张卖身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签名的血指印还红得刺眼。

案子结了,王大壮却落下个毛病,但凡看见红布就打哆嗦。这年秋后,铁路真的从东洼地穿过,可施工队挖地基时,挖出个青石碑,上头刻着"善恶有报"四个大字,字缝里还嵌着几粒金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如今每逢七月半,柳树屯的老人们还爱坐在老柳树下讲古。说那夜王大壮守坟时,恍惚见着十二个白影排着队往奈何桥走,领头的是个穿红褂子的姑娘,辫梢上扎着根红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