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边的玉米叶子

发布时间:2025-05-25 11:59  浏览量:7

汨罗江的水啊,流了千年万年,可五年前那个五月五日,它吞没了一个让所有楚地百姓心碎的身影。老渔夫田老汉蹲在江边,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竹筒,浑浊的泪水在皱纹里打转。

"爷爷,今天的祭品又被鱼吃光了。"十二岁的小荷提着空竹篮从岸边跑来,辫子上的白布条在江风里飘着——那是为三闾大夫戴的孝。

田老汉抹了把脸,竹筒里残余的米粒粘在他掌心的老茧上。自从屈原投江,这已是第五个端午,百姓们日日往江里投米,却总见那些白花花的米粒被鱼群争抢一空。

"造孽啊..."老汉捶着膝盖,"三闾大夫在底下怕是连粒米都吃不上。"

暮色染红江水时,田老汉带着小荷回到茅屋。灶台上煮着野菜粥,小荷突然说:"要是米团能长刺就好了,扎那些馋嘴的鱼!"

老汉苦笑着往火塘添柴,火光映着墙上挂的菖蒲——那是去年端午留下的。夜半时分,他梦见江面升起白雾,有个清瘦的身影踏波而来,素衣高冠,衣带当风。

"田翁。"那人开口,声音像隔着层层水波,"承蒙乡亲厚爱,然江鱼凶猛..."

田老汉在梦里扑通跪下:"屈大夫!咱们的米都叫鱼虾糟蹋了!"

屈原的衣袖掠过水面,带起细碎的银光。他指向江边沙地丛生的玉米:"取青叶裹米,其味清苦,鱼虾不近。"说罢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一片玉米叶飘落在老汉掌心。

"大夫留步!"田老汉猛然惊醒,发现窗外天刚蒙蒙亮,而自己手里竟真攥着片翠绿的玉米叶。他光脚奔到屋后玉米地,露水打湿的叶片在晨光中舒展,就像梦中见到的那样。

小荷被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时,看见爷爷正把蒸好的米团往玉米叶里包。"这是...?"

"屈大夫显灵了!"老汉手抖得几乎包不成形,"快叫乡亲们都来!"

日头爬到桅杆高时,江滩上聚了百十来人。王婶挎着竹篮直嘀咕:"老田头莫不是魇着了?玉米叶子包祭品,闻所未闻啊!"

"试试总比干看着鱼抢食强。"李木匠的儿子把自家米团也塞进玉米叶,嫩叶清苦的气息混着米香飘在热风里。

田老汉带头跪在岸边,捧着玉米包裹的米团念念有词:"三闾大夫,您尝尝这个..."扑通一声,青翠的包裹沉入江水。二十多个同样的包裹跟着落水,岸上突然静得能听见叶尖坠落的露珠。

"快看!"小荷突然指着水面。只见那些没包裹的米团周围立刻翻起鱼尾水花,而玉米叶包着的祭品静静沉底,竟无一鱼问津。一条红鲤鱼碰了碰漂浮的玉米叶,突然甩尾游开,仿佛被什么吓着了。

王婶的帕子掉进水里:"真神了!"

这年端午,汨罗江畔家家飘起玉米叶的清香。田老汉教大伙把米浆调得稠些,加些野蜂蜜,裹成三寸长的包袱。小荷用细草绳系了个精巧的结,说这样大夫拆开时方便。

第二年春天,江水特别清亮。有渔夫说深夜见过江心闪着光,像有人坐在水底读书。村里私塾先生听了,立刻让孩子们把《离骚》抄在玉米叶上投入江中。说来也怪,那些写着诗的叶子总会在某处回旋许久才沉没,仿佛真有人在逐字细读。

后来战火烧到楚地,百姓们逃难时总不忘带包玉米种子。千年过去,当我在湘西古镇接过阿婆递来的玉米粑粑,蒸汽掀开青叶的瞬间,分明嗅到了穿越时空的糯米香。摊主说这是祖传做法,叶子要选端午前后带着露水的才够清香。

"为什么非端午的叶子不可?"

阿婆的笑纹像当年田老汉的皱纹一样深:"因为那时候的叶子,沾着大夫的魂呐。"

我捧着温热的粑粑走到江边,忽然明白所谓传统,不过是生者与逝者之间,一场持续千年的对话。江水悠悠,那些沉底的祭品早已化作泥沙,可每当玉米叶沙沙作响,仿佛又能听见有人在吟唱:"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