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我买了一支没人看好的股票,十年后,它翻了一千倍
发布时间:2025-11-15 08:15 浏览量:2
一九九二年,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吹出来的全是热风。
空气里混着机油、汗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这座南方工业城市的潮湿霉味。
我叫李卫东,二十八岁,是红星纺织厂的一名机修工。
“卫东,发工资了,晚上搓一顿?”
老师傅王海明拍了拍我沾满油污的肩膀,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红双喜”,递过来一根。
我摆摆手。
“不了,王师傅,家里还有事。”
王师傅嘿嘿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过来人的了然。
“又是嫂子催你买奶粉吧?你家那小子,可真能吃。”
我没说话,只是咧了咧嘴,算是回应。
揣着兜里那三百二十块六毛钱的工资,我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我心口发慌。
三百二十块六毛。
老婆陈婧这个月光是给儿子乐乐买“红星”牌奶粉,就花掉了一百多。
剩下的钱,要交房租,要吃饭,要应付人情往来。
怎么算,都不够。
我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链条“咔啦咔啦”地抗议着,就像我的生活。
路过市中心唯一的证券交易所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门口挤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墙上那块红红绿绿的电子屏,表情比厂里开生产动员大会时还要狂热。
“涨了!又涨了!”
“妈的,昨天就该全仓进的!”
“别提了,我上礼拜就抛了,少赚了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耳朵里。
我一个月三百多,一辆桑塔纳要二十万。不吃不喝,得干五十年。
人群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
是瘦猴。
我初中同学,大名张强,因为瘦得像根竹竿,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读书时屁本事没有,现在却是在外面“混社会”的。
他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港版T恤,头发抹得油光锃亮,嘴里叼着“万宝路”,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几个人吹嘘。
“……跟你们说,这玩意儿,得看内幕消息。没消息,你就是瞎子摸象。”
我本来想走,他却眼尖地发现了我。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机修师,李卫东同志吗?”
瘦猴一脸夸张地走过来,在我自行车破旧的横梁上拍了拍。
“怎么着,也想来发财?”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目光在我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上打转,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脸上一热,推着车就要走。
“别啊,卫东,”瘦猴一把拉住我,“老同学,见个面聊两句。”
他把我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说真的,有没有想法?我这儿有个消息。”
我看着他,心里一百个不信。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嘿,”他神秘兮兮地凑近,“知道‘深发展’不?”
深圳发展银行。
我当然知道,报纸上天天说,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那里的股票都是神话。
“知道,怎么了?涨疯了的那个。”
“那是以前,”瘦猴弹了弹烟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不行了,国家要调控,前阵子跌得跟狗一样,都快退市了。现在交易所里谁提这玩意儿,别人都当你是傻子。”
我皱了皱眉:“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让我去当傻子?”
“你这人,就是死脑筋。”瘦猴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胸口,“别人怕,我可不怕。我舅舅的表哥在深圳那边有点门路,说这都是暂时的,国家不会让深圳倒。这‘深发展’,现在是谷底,没人要,但迟早要一飞冲天!”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一块二一股,跟废纸差不多。你要是有胆子,就买点放着。别多,就当扔水里了。”
一块二毛钱。
我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
我兜里有三百二十块。
如果全买了,能买二百六十多股。
“卫东,你听我一句,”瘦猴的语气充满蛊惑,“你们在工厂里,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盼头?这叫什么?这叫机会!抓住了,一辈子就翻身了!”
我没说话,心脏却“砰砰”地跳。
翻身。
这个词,对我的诱惑太大了。
回到家,那间不到二十平米的筒子楼宿舍里,陈婧正抱着乐乐,满脸愁容。
“回来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里透着疲惫。
“嗯。”
我把工资放到桌上,三百二十块六毛,一分没动。
“奶粉又没了,”陈婧叹了口气,“乐乐最近吃得特别多,我寻思着,要不要给他换个便宜点的牌子……”
“不能换!”我脱口而出,“便宜的没营养。”
“没营养?那你说怎么办?这个月的人情费还没给,你爸妈那边不要送点东西过去?我娘家那边……”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算账,每一笔,都像一把小刀,在我心里划拉。
我烦躁地打断她:“行了,别说了!”
她愣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李卫东,你冲我吼什么?我为了这个家,我容易吗我?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乐乐被我们的争吵声吓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整个屋子,瞬间被哭声、争吵声、还有我心里那团无名火给填满了。
那一刻,瘦猴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机会!抓住了,一辈子就翻身了!”
我猛地站起来。
“我有办法。”
陈婧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用红肿的眼睛瞪着我。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走到床头,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旧木箱。
最底下,是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英纳格”牌的镀金手表。
这是我爸当年结婚时,我奶奶用攒了一辈子的金戒指给他换的,后来我结婚,我爸又把它给了我。
这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
陈婧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卫东,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要把它卖了。”我拿起手表,手心冰凉。
“你疯了!”她冲过来想抢,“这是爸给你的!是传家宝!你卖了它,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等我们有钱了,我再买一块更好的给他!”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现在,我们得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你就要卖祖宗的东西?李卫e东,你还是不是人!”
“我就是为了让你们娘俩活得像个人,才这么干的!”
我们俩在狭小的空间里撕扯、争吵,像两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最后,我还是拿着表冲了出去。
身后,是陈婧绝望的哭喊和儿子撕心裂肺的啼哭。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手里的表壳冰冷,像我的心。
最后,我走进了一家当铺。
昏暗的灯光,高高的柜台,戴着老花镜的朝奉,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屈辱。
“死当,三百块。”
朝奉头也不抬,声音干巴巴的。
“三百?这可是‘英纳格’!瑞士货!”
“机芯磨损了,表盘也有划痕。三百,要当就当,不当就走。”
我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三百块。
我爸的宝贝,我家的传家宝,就值三百块。
加上我兜里的工资,一共六百二十块。
“当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第二天,我揣着那六百二十块钱,又去了证券交易所。
我找到了瘦猴。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
“想通了?”
我没说话,把钱拍在他手上。
“帮我全买了,‘深发展’。”
瘦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够爽快!你等着,这笔钱,十年后,能给你换一套楼!”
我没理会他的吹牛。
我只知道,我把我们家的一切,都押在了这几张薄薄的纸上。
办完手续,拿到那张名叫“股东凭证卡”的东西时,我手都在抖。
上面写着:李卫东,持有深圳发展银行,517股。
就这么个玩意儿,花光了我所有的钱,还背上了对父亲和妻子的愧疚。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
陈婧坐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我把那张股东卡放到她面前。
“我把表当了,钱买了股票。”
我以为她会再次爆发,会哭,会闹,会把这张纸撕得粉碎。
但她没有。
她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卡,然后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李卫东,我们离婚吧。”
这六个字,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我心凉。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跟着你过这种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是个赌徒,你把我们娘俩的命都拿去赌了。”
“我不是赌徒!我这是投资!”
“投资?”她冷笑一声,“你一个修机器的,你懂什么叫投资?你被那个叫瘦猴的骗了!你把我们家最后一点东西都败光了!”
“我没有!”
“你以后别来找我们了。乐乐我自己养。”
说完,她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我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陈婧,你听我解释!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时间!等股票涨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
“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娘俩饿死街头吗?李卫东,我真是看错你了。”
那天晚上,她抱着乐乐,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回了娘家。
偌大的宿舍,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张股东卡,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
陈婧真的铁了心要离婚。
她爸妈,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更是对我没有好脸色。
我每次去他们家,都被堵在门口。
“你还有脸来?我们家小婧跟着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岳母指着我的鼻子骂。
“一个大男人,正经工作不好好干,学人家炒什么股票?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岳父把门摔得震天响。
我只能隔着门,喊陈婧的名字。
“小婧,你出来,我们谈谈。”
“小婧,我错了,你原谅我。”
“小婧,你再信我一次。”
可门里,从来没有任何回应。
厂里也传遍了。
说我李卫东疯了,卖了传家宝去炒股,老婆都气跑了。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嘲讽。
“卫东啊,不是我说你,那玩意儿是咱们工人能碰的吗?”
“就是,踏踏实实上班才是正道。”
“听说买的还是个垃圾股,这下彻底砸手里了。”
我爸也知道了。
他没骂我,只是把我叫回家,沉默地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最后,他红着眼睛问我:“卫东,那块表……真的卖了?”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爸,对不起。”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算了,卖了就卖了吧。只要你和小婧好好的就行。”
我心里更难受了。
我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我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父亲。
而我买的那支“深发展”,就像瘦猴说的那样,真的成了垃圾。
我每天都去证券交易所看行情。
那块红绿的电子屏上,所有的股票都在跳动,只有“深发展”那一行,像死了一样。
一块二。
一块一毛五。
一块一。
甚至跌破了一块钱。
每次去看,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瘦猴也消失了。
我去找过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见。最后一次,他隔着门不耐烦地冲我喊:“都说了放长线钓大鱼!你天天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神仙,能让它马上涨?”
我彻底绝望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傻子?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垮了。
上班没精神,机器出了好几次差错,被车间主任骂得狗血淋头。
下班就喝酒,喝醉了就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宿舍,抱着枕头哭。
我甚至想过,干脆从厂里的水塔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一想到乐乐,想到他冲我笑的样子,我就舍不得。
我不能死。
我死了,他们娘俩怎么办?
就算陈婧不要我了,我也得为我儿子活着。
我把那张股东卡锁进了箱底,眼不见为净。
我开始拼命地工作,加班,干最脏最累的活。我想用体力上的疲惫,来麻痹心里的痛苦。
我戒了酒,把省下来的钱,还有加班费,托人带给陈婧。
她一次都没收。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一年,两年。
九四年的夏天,国企改革的浪潮终于拍到了我们这个内陆小城。
红星纺织厂,这个养活了我们几代人的庞然大物,宣布破产了。
我们下岗了。
“下岗”这个词,在当时,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活的工人,一下子成了没人要的社会闲散人员。
我拿着几千块钱的买断工龄费,站在厂门口,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茫然四顾。
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为了生存,我什么活都干。
去建筑工地搬过砖,扛过水泥。
在路边摆过摊,修自行车,配钥匙。
蹬着三轮车,走街串串巷,卖过冰棍和汽水。
我把所有的尊严都踩在了脚下,只为了能活下去。
偶尔,我会在街上远远地看到陈婧。
她牵着乐乐的手,乐乐已经长高了不少。
她看起来憔悴了些,但眼神比以前坚定了。
我不敢上前。
我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我只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的废物。
有一次,我蹬着三轮车经过乐乐的幼儿园。
我看到别的家长都开着小汽车,最差的也是摩托车来接孩子。
只有我,一身臭汗,蹬着一辆破三轮。
乐乐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朝我跑过来。
“爸爸!”
他扑进我怀里。
我抱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陈婧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最近怎么样?”她轻声问。
“还行。”我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天,她没有拒绝我送他们回家。
坐在我的三轮车上,乐乐兴奋地又唱又跳。
陈婧坐在我身边,一路沉默。
到了她娘家楼下,她忽然说:“要不……上去坐坐?”
我愣住了。
两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让我进她家门。
岳父岳母依旧没给我好脸色,但至少没把我赶出去。
吃饭的时候,陈婧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多吃点,你瘦了。”
我的眼眶又热了。
从那天起,我跟陈婧的关系,开始慢慢解冻。
她没有说要跟我复婚,但她允许我去看乐乐,允许我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
我知道,她在给我机会。
她也在等。
等我能真正地站起来。
我干得更卖力了。
九十年代末,我用攒下来的钱,在市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一家五金店。
说是店,其实也就是个十几平米的小铺子。
卖螺丝,卖水管,卖电线,也帮人修修家电。
生意不好不坏,勉强能糊口,还能给陈婧和乐乐一些生活费。
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也没有惊喜。
我几乎已经忘了那张被我锁在箱底的股东卡。
那段疯狂而屈辱的记忆,被我刻意地埋葬了。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守着这个小铺子,看着儿子长大,等着陈婧或许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直到二零零二年的某一天。
那天下午,店里没什么生意,我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店里的那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正放着财经新闻。
一个西装革履的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受入世利好消息影响,今日沪深两市全线飘红,其中,以深圳发展银行为代表的绩优金融股表现尤为抢眼,开盘即封死在涨停板上……”
深圳发展银行。
深发展。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尘封十年的记忆。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我冲回家,翻箱倒柜。
在那个落满了灰尘的旧木箱最底层,我找到了它。
那张已经微微泛黄的股东凭证卡。
上面“深圳发展银行,517股”的字样,依旧清晰。
我的手在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我以为它早就成了一堆废纸。
我拿着那张卡,冲向了当年那个证券交易所。
十年过去,这里已经大变样。
当年的小平房,变成了一栋气派的玻璃幕墙大楼。
里面不再是拥挤嘈杂的人群,而是一排排崭新的电脑,和一个个穿着职业装,看起来很专业的年轻人。
我像个乡巴佬一样,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堂经理的女孩走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把那张股东卡递给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我……我想查查这个。”
女孩接过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这是……最早期的股东卡吧?现在都用电子账户了。”
她把我引到一个柜台前。
“您稍等,我让同事帮您查一下系统。”
柜台里的小伙子更年轻,他拿着我的卡翻来覆去地看,又在电脑上敲了半天。
“对不起啊大叔,您这个账户太老了,系统里找不到。您确定是这个名字吗?李卫东?”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找不到?
难道真的成废纸了?
难道瘦猴当年是骗我的?
“不可能!”我急了,“白纸黑字写着呢!就是这个!”
那个经理女孩看我情绪激动,赶紧过来安抚。
“先生您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小王,你去找找档案室里的原始底根,看看能不能找到。”
那个叫小王的小伙子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站在那里,手心全是汗。
我一会儿觉得希望渺茫,一会儿又觉得或许还有转机。
这十年的辛酸苦辣,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空,我该怎么办?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小王抱着一本厚厚的,布满了灰尘的档案夹跑了回来。
“经理,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有!”
他一边喘气,一边把档案夹摊开在柜台上。
“李卫东,身份证号是……没错,就是这个!1992年6月12日,买入深圳发展银行,517股。”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还在。
它还在。
“那……那现在值多少钱?”我颤抖着问。
小王和经理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在电脑上飞快地操作。
他一边操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深发展……十年间,经历过多次送股、配股、转增股本……”
“我看看啊,93年十送五,94年十送二配三,96年十转增八……”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跳出一连串我看不懂的数字和表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停了下来,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屏幕。
那个经理女孩也凑过去看,然后,她也用同样震惊的表情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紧张地问,“是不是……是不是没多少钱?”
小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转过头。
他的声音都在发飘。
“大叔……您……您别激动。”
他指着屏幕,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您这517股,经过十年来的各种送转,现在……现在的总股数是……十三万八千股。”
十三万八千股?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今天的收盘价是……是九块八毛六。”
经理女孩补充道。
十三万八千,乘以,九块八八六……
我数学不好,我算不出来。
我只看到小王拿起计算器,手指哆哆嗦嗦地按着。
最后,他把计算器转向我。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
1,360,680。
“一百三十六万……零六百八十元。”
小王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一百三十六万。
我愣在那里,像一尊雕塑。
我仿佛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瘦猴当年说,十年后,能给我换一套楼。
他没吹牛。
他真的没吹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证券交易所的。
夏日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打印出来的对账单,那串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手心。
一百三十六万。
我反复地念叨着这个数字,感觉像在做梦。
我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有哭,也没有笑。
我只是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
走过我曾经挥汗如雨的建筑工地。
走过我曾经支起小摊的街角。
走过那扇已经长满铁锈的纺织厂大门。
最后,我走到了陈婧娘家的楼下。
我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掏出那个用了好几年的诺基亚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陈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什么事?店里很忙。”
是的,她后来也下岗了,为了生计,她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菜。
“小婧,”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我这儿正来客人呢……”
“你下来一趟吧,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她穿着一身沾着泥点的围裙,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她眉头紧锁,一脸疲惫。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张对账单,递到了她面前。
她疑惑地接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她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又低下头,仔仔细細地看那张纸。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也在抖。
“我们的钱。”我说。
“我们的……钱?”她瞪大了眼睛,“李卫东,你是不是又去干什么傻事了?你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
“不是。”我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是那支股票。我们当年的那支股票。”
“股票……”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蹲了下去,把脸埋在那张薄薄的纸里,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压抑了十年的委屈、辛酸、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无法抑制的哭声。
我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小婧,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对不起,我当年不该那么混蛋。”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我也哭了。
我们俩,就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在那个老旧的居民楼下,抱着彼此,哭得像两个傻子。
我们把钱取了出来。
当银行柜员把一沓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堆在我面前时,我依然觉得不真实。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当年那家当铺。
当铺还在,只是柜台后的朝奉换成了一个年轻人。
“老板,我想赎回一件东西。”
我把当年的当票递给他。
他找了半天,才从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那块“英纳格”手表静静地躺在里面,表盘上的划痕依旧。
“赎金加上这么多年的利息,一共是一千二百块。”
我付了钱,把手表拿在手里。
冰冷的触感,仿佛带我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
我把它揣进怀里,像揣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后,我带着陈婧,去了市里最好的楼盘。
我们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平米的大房子,三室两厅,带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陈婧站在空旷的毛坯房里,摸着冰冷的水泥墙,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们……真的有自己的家了?”
“嗯,”我从身后抱住她,“我们有家了。再也不用住宿舍,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我们给乐乐转了最好的学校。
我们给双方父母都换了新房子。
我爸拿到我给他买的全新的“欧米茄”时,手都在抖。
“这……这得多少钱啊……”
“爸,您别管多少钱,您喜欢就行。”
他没戴那块新的,而是把我赎回来的那块旧“英纳格”拿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戴在了手腕上。
“还是这个好。”他笑着说,眼角却湿了。
我岳父岳母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们现在见人就夸,说我李卫东有本事,有眼光,是他们家的好女婿。
我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把那个小五金店盘了出去。
然后,我用剩下的钱,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
陈婧不用再去菜市场风吹日晒,她成了超市的老板娘。
每天盘盘货,收收钱,人也变得容光焕发,比以前年轻了好几岁。
我们的生活,好像一下子从黑白片,变成了彩色的。
一切都很好。
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起瘦猴。
我去找过他。
他当年住的那个地方,早就拆迁了。
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后来炒股亏得倾家荡产,跑路了。
也有人说他得罪了人,被人沉江了。
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心里,对他始终有一份感激。
如果没有他当年的那句话,我的人生,可能就是另一番光景。
一个周末,我开着新买的“帕萨特”,载着陈婧和乐乐,回到了红星纺织厂的旧址。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那根孤零零的,爬满了藤蔓的烟囱,还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我站在废墟前,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八岁的自己。
那个穿着蓝色工装,满身油污,为了三百块工资而愁眉苦脸的年轻人。
那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翻身”机会,押上全部身家,甚至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赌徒。
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这十年,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尊严,差点失去了家庭。
我也得到了财富,得到了尊重,重新赢回了我的爱人。
这一切,都源于十年前那个疯狂的决定。
陈婧从车上下来,给我披了件外套。
“起风了,别着凉。”
我回头看着她,她正温柔地对我笑。
乐乐在废墟里跑来跑去,追逐着蝴蝶。
阳光洒在他身上,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忽然觉得,那一百三十六万,并不是我这十年里,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最宝贵的,是身边这个,在我一无所有时,依旧选择回到我身边的女人。
是那个在我最落魄时,依然会冲我喊“爸爸”的儿子。
是那份在绝望中挣扎求生,从未放弃的坚韧。
我灭掉烟头,握住陈婧的手。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车子缓缓驶离这片废墟。
后视镜里,那根老烟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知道,那个属于李卫东的,充满挣扎与迷茫的时代,也彻底结束了。
而一个新的,充满阳光和希望的未来,正在前方等着我们。
我不是什么股神。
我只是一个被时代浪潮推着走的普通人。
在那场巨大的变革中,有人被淹没,有人被冲上了岸。
我足够幸运,成了后者。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冰冷的海水里,我是如何挣扎,如何呼吸。
我也永远不会忘记,是那一点点不甘于平凡的野心,和对家人最深沉的爱,给了我穿越风浪的勇气。
财富可以改变生活,但改变不了人的本性。
我依然是那个从纺织厂里走出来的机修工,李卫东。
只不过,现在我的手上,不再是机油,而是守护家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