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彩礼

周五傍晚，张倩家的门“咚咚”响，轻一下重一下的，带着股上门谈彩礼的拘谨劲儿。

门外，周磊拎着两箱牛奶，胳膊肘绷得直直的；周建国攥着腊肉塑料袋，指节捏得发白，袋子都被攥出了印子；刘春燕手里捏着个鼓囊囊的红纸包，那是凑了大半年的彩礼钱，纸角都被她指尖磨得起了毛，三个人戳在那儿，连喘气都不敢大着声。

门一开，李桂兰侧身让他们进，周磊脚步放得跟猫似的，怕踩重了扰了气氛；周建国把腊肉往茶几角放时，轻得跟搁着啥怕碰坏的东西；刘春燕最后进门，没等站稳就拽了拽周磊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一会儿少搭茬，听我跟你阿姨说彩礼的事，咱凑的钱不够，好好说，别冒失。”

李桂兰刚要喊“坐”，刘春燕没等屁股沾着沙发，转身就扎进厨房，见灶台边摆着没洗的碗碟，顺手拿起旧抹布，蘸水时动作都轻飘的，慢悠悠擦着灶台：“亲家你坐着歇，我拾掇拾掇，一会儿炒俩菜，咱边吃边唠彩礼的事。”周建国则缩在沙发最边儿上，手里攥着烟盒，手指头在盒面上搓来搓去，刚要掏烟又赶紧攥紧。

没一会儿，李桂兰从里屋拿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往茶几中间一放，指尖点着纸边：“今天全家都在，咱把话撂明了：俩孩子要结婚，彩礼和规矩得按老例来二十万现金，一分不能少；市区全款房，必须加倩儿的名；车得买二十万以上的新车；五金得比前院小敏的沉。你们给个准话，彩礼定了，婚事才能往下走。”

周磊攥着沙发扶手的手紧了紧，刚要张嘴，刘春燕就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湿抹布攥得紧紧的，冲他轻轻摇头，那眼神是让他别冲动，怕把彩礼的事搅黄。周磊把话咽回去，脸烧得慌：城郊的房子每月要还五千多房贷，爸妈退休金加起来才四千，大半都填了房贷窟窿；家里面包车开了八年，夏天空调吹的都是热风，冬天漏风跟筛子似的；二十万彩礼，他省吃俭用攒了七万，爸妈凑了六万，加起来才十三万，差的七万，上哪儿借去？越想越没底气，腰杆都不自觉弯了点。

周建国把烟盒往裤兜里塞，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刘春燕已经擦着手出来了，攥着抹布给周建国使了个眼色，又从红纸包里摸出个厚鼓鼓的信封，递向李桂兰时胳膊都有点僵：“亲家，这里面是十三万，有我俩攒了好几年的养老钱，还有我去工地帮厨挣的辛苦钱，彩礼差的七万，我明天一早就找我弟借，月底前准凑齐二十万，您放心，绝不让倩儿受委屈。”说这话时，她没敢抬眼，眼睛盯着茶几面，透着点小心。

周磊看着那信封，鼻子一酸，没顾上他妈递来的眼色，抬头瞅着李桂兰：“阿姨，彩礼不用二十万，十五万就行！剩下的五万我每月发工资补，绝不赖账。房子我明天就去加倩儿的名，房贷我俩一起还；车年底发了奖金就换，您看这样中不？”说完，他攥着拳头，连气都不敢喘，等着李桂兰回话。

刘春燕刚要拉他，张倩从房间快步走出来，一把拽住周磊的胳膊，又抢过刘春燕手里的红纸包：“妈！彩礼十万就够了！二十万他们得借钱，往后还不是我跟周磊一起还？城郊的房子住着舒坦，上班还近；面包车能开就先开，犯不着急着换。彩礼意思到了就行，别让他们再为借钱犯愁了！”

李桂兰盯着张倩，又看了看刘春燕手里沾着水的抹布、周建国绷得紧紧的肩膀，沉默了几秒，突然把桌上的纸揉成个球，扔进垃圾桶：“行！就按倩倩说的来，十万彩礼！我不是图这钱，是怕她嫁过去受穷。老周，烟掏出来抽；春燕，放下抹布，咱今晚炒腊肉，彩礼定了，俩孩子的婚事就定了，往后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