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布下阵法,却被金营小将轻松识破,回营后他对岳云说出真相
发布时间:2025-11-13 22:52 浏览量:2
这世道,人命跟地里的麦子差不多。太平年景,能长起来,收进粮仓,变成一家人的嚼谷。一打起仗来,铁蹄子踩过去,就什么都没了,烂在泥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老百姓不琢磨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他们就想着,地里的庄稼能平安长到秋天,圈里的鸡能多下两个蛋,出门在外的男人能囫囵个儿地回来。
可这最简单的念想,也成了最难的事。
风里头总是飘着一股子铁锈和血腥味,夜里狗都不怎么叫了,好像也怕惊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01
绍兴十年的日头,把地皮都晒裂了。郾城外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平原,连棵能遮阴的树都找不见。岳家军的黑色大旗被热风吹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旗杆子烫得能烙饼。兵士们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像被关在蒸笼里,汗水把里头的衬衣浸了个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那汗顺着脸往下淌,混着黄土,糊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家伙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的都是一股子咸涩的土腥味。
高岗上,岳飞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铁铸的雕像。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潭,可潭底藏着什么,没人能看透。他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烟尘,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金兀术把他那些当宝贝的“铁浮屠”和“拐子马”都拉出来了,这是要跟他拼老命了。岳飞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他今天要给金人准备一份大礼,这份礼的名字,叫“偃月阵”。
这阵法是他琢磨了小半年的心血。整个大阵铺开来,就像一弯挂在天上的新月。两边的月牙尖,是岳家军里跑得最快的轻骑兵,他们的任务就是骚扰和包抄。中间厚实的月身,是手持长枪、重斧、麻扎刀的步兵,一个挨着一个,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这堵墙就等着金人的铁疙瘩一头撞上来,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金军的号角声长长地响了起来,沉闷,压抑,像野兽的嘶吼。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起初还很轻微,像是人的心跳,慢慢地,越来越剧烈,岗上的石子都跟着跳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金军的重甲骑兵出现了。他们人马俱甲,只露出两只眼睛,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反射出森冷的光,像一片移动的钢铁坟场。
岳家军的兵士们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兵器。岳飞面沉如水,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令旗,然后猛地向下一挥。鼓声咚咚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偃月阵动了,它像一只沉默的巨兽,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嘴巴,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金军的前锋毫无悬念地冲进了阵中。一切都像岳飞在沙盘上推演了无数遍那样。宋军的步卒们弓着身子,躲在盾牌后面,等金军的战马冲到跟前,就用长长的钩镰枪去钩马腿,用锋利的麻扎刀去砍断了甲的马腹。战马嘶鸣着倒下,把背上的骑兵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没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四面八方就伸过来无数的长枪和斧头。战场一下子变成了血肉磨坊,金军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在这里被死死地摁住了。
岳飞身边的长子岳云,脸上已经露出了兴奋的红光。他攥着拳头,觉得这一仗,稳了。他甚至已经在想,等会儿要怎么带着背嵬军从侧翼杀进去,把金兀术的帅旗给砍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的风向突然变了。金军的后阵里,一匹快马冲了出来,马上是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少年将军。他手里没拿兵器,只拿着一面红色的小旗。他把小旗左右挥舞了几下,一支始终按兵不动的金军骑兵,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来。这支队伍的人数不算多,也就千把人,可他们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们没有从正面冲击,而是沿着偃月阵的边缘,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
他们的目标,是偃月阵左翼和中军的结合部。那个地方,是整个大阵气力流转的节点,也是兵力最容易出现空当的地方。就像一条蛇的七寸,平时藏得好好的,一旦被发现,就是致命的。
高岗上的岳飞,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凉了半截。那个少年将军,那个叫拓跋枫的无名小将,他怎么会知道那里?那个位置的秘密,只有他和几个最核心的将领才清楚。他找到那个弱点,不是靠蒙,不是靠试探,而是像早就知道答案一样,直接、精准、毫不犹豫。
左翼的宋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彻底打懵了。他们的阵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像堤坝上出现了一个蚁穴。金军的后续部队立刻像潮水一样从这个口子涌了进来。整个偃月阵,一下子从围猎的口袋,变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那个少年将军一击得手,完全不贪功,立刻指挥部队脱离战斗,消失在了金军的本阵之中。金兀术也顺势鸣金收兵。
一场准备充分的围歼战,最后打成了一个平手。岳家军虽然伤亡不大,可那种窝囊劲,比打输了还难受。兵士们垂头丧气地收拾着战场,他们想不通,算无遗策的岳元帅,怎么会让一个毛头小子钻了空子。拓跋枫这个名字,像一根钉子,深深地扎进了每个岳家军将士的心里。
02
夜来了,白天的暑气还没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草木灰烬混合的味道,闻着让人胸口发闷。宋军大营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伤兵营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呻吟,像钝刀子一样刮着人的心。
主帅营帐里,一盏牛油灯的火苗“噼啪”地爆了一下,把帐壁上的人影照得晃动起来。岳云站在帅案前,脸上的皮肉因为愤怒而绷得紧紧的。他的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父亲!今天这口气,孩儿实在是咽不下去!那个叫拓跋枫的黄口小儿,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得手!明日,请父亲给孩儿一支兵马,我定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挂在咱们的旗杆上!”
帐内站着的王贵、张宪、牛皋几员大将,也都是一脸的憋屈。他们跟着岳飞南征北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被人当着面,打了一记耳光,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打的,这让他们这些沙场老将的脸往哪儿搁?一个个都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向岳飞请战,嘴里嚷嚷着要找回场子。
岳飞一直低着头,看着帅案上铺着的那张郾城地形图。图上的线条和标记,他已经看了几千几万遍,熟悉得就像自己手上的掌纹。他听着儿子和部将们的吵嚷,一句话也没说。他就那么坐着,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帐篷里的空气越来越沉,压得人喘不过气。将领们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他们都感觉到了元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沮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悲伤。
终于,岳飞抬起了头。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天晚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将领们面面相觑,元帅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只能心有不甘地抱拳行礼,一个个地退了出去。岳云站在原地没动,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满是倔强和不解。他想不通,一向杀伐果断的父亲,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岳飞站起身,绕过帅案,走到岳云面前。他比岳云高出半个头,身形也更魁梧。他看着儿子这张酷似亡妻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柔情。他伸出那只长满厚茧的手,轻轻地放在岳云的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他凑到岳云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足以让天地都变色的话。
他说:“他的破阵之法,是我教的。”
岳云听到后震惊了。他脸上的愤怒和不甘,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惊骇所取代。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以为自己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偃月阵是父亲的独门绝技,其中的精髓和变化,父亲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他和王贵叔叔等几个最信任的人讲过。拓跋枫,一个金人,一个敌人,一个今天让他们吃了大亏的仇人,怎么可能是父亲教出来的?父亲是不是气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帅帐里,油灯的火苗又跳动了一下,岳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一个荒诞的噩梦。
03
看着儿子那张写满了惊恐和茫然的脸,岳飞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松开手,转身走回帅案旁,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了摇曳的烛火,穿过了厚重的帐篷,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回了那个让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年份。
靖康二年。那个时候,天还没有塌下来。汴京城里虽然人心惶惶,可日子总还能过下去。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在宗泽老帅手下效力的小小军官。他有家,家里有温柔的妻子,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大儿子岳云已经很懂事了,会帮着母亲做些家务。小儿子岳霖,才刚刚五岁,是个整天就知道傻笑的淘气包。
岳霖长得虎头虎脑,特别黏他。每次他从军营里回家,岳霖都会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嚷嚷着要举高高。军营里的日子枯燥又辛苦,只有在抱着儿子的时候,岳飞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
他没什么时间陪孩子,心里头总觉得亏欠。一有空闲,他就会捡些木头,给岳霖削一些小玩具。他记得自己手艺很笨,削出来的东西总是歪歪扭扭。可岳霖宝贝得不得了。他最喜欢的一件,是一只木头削的鸢。那只木鸢的翅膀一边大一边小,飞不起来,岳霖却整天拿绳子牵着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嘴里喊着“飞呀,飞呀”,笑声清脆得像山里的泉水。
家里没有给孩子玩的棋,岳飞就把军中的沙盘搬回了家。他会把小岳霖抱在自己的腿上,用一根小树枝,在细沙上画出各种各样的图形。他指着一个弯弯的月亮图形告诉儿子:“霖儿你看,这个叫偃月阵。坏人要是从这里冲进来,我们就能像包饺子一样,把他们全都包住。”他又画了一条长长的蛇:“这个叫长蛇阵,可以像蛇一样钻到坏人的队伍里,咬他们的肚子。”
小小的岳霖哪里懂什么行军布阵,他只觉得好玩。他抓起代表士兵的小石子,在沙盘上扔得到处都是,咯咯地笑个不停。岳飞也不生气,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多跟儿子待一会儿。他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在偃月阵的一个节点上,画了一只笨拙的小兔子,告诉岳霖:“这里是兔子的尾巴,最软和,一打就疼。”岳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用小手指戳着那只“兔子”,嘴里念叨着:“打尾巴,打尾巴。”
那段日子,是他戎马生涯中最温暖的时光。温暖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了,就是靖康之耻。金兵破城,山河破碎。他奉命在外作战,等他得到消息,发疯一样赶回去的时候,家已经没了。妻子和年幼的岳霖,在混乱中被金兵掳走,从此音讯全无。他只找回了侥幸逃脱的岳云。
从那天起,他心里的那块地方,就永远地缺了一块。他把所有的悲痛和思念,都化作了对金人的刻骨仇恨。他拼命地打仗,官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响。可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从贴身的行囊里,拿出那只当年削好,却没来得及送给儿子的、新的木鸢。他会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光滑的木头,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儿子当年的体温。
今天在战场上,当他看到拓跋枫指挥着骑兵,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烫在了偃月阵那只“兔子”的尾巴上时,他全身的血都好像停止了流动。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尘封了十几年的伤口,被人狠狠地撕开,撒上了一把盐。他看着那个少年将军的身影,看着他指挥战斗时的一些细微习惯,一个荒唐到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疯狂地在他脑子里滋生。
04
岳飞把这些压在心底十几年的往事,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平静,对岳云和盘托出。岳云听完了,整个人都傻了。他站在那里,像一根木桩,半天都没有动一下。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弟弟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今天白天那个金将拓跋枫冷酷的面孔。这两个形象,怎么也揉不到一起去。
他心里又乱又痛。他当然想念失散多年的弟弟,做梦都想。可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弟弟,现在穿着金人的盔甲,拿着金人的兵器,在跟自己拼命。
岳飞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说:“云儿,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一个答案。”
从那以后,郾城战场上的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岳家军的打法,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了。他们不再追求猛冲猛打,不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岳飞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把战场,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今天,他摆出一个两翼齐飞的“雁行阵”。明天,他又换成一个首尾相应的“长蛇阵”。后天,又是一个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杀机的“八卦阵”。这些阵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都或多或少地,在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庭院里,出现在岳霖的童年记忆中。
岳家军的将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他们是来杀敌报国的,不是来陪元帅下棋的。每次看到金军就在眼前,却只能按照命令固守阵地,或者进行一些不痛不癢的骚扰,他们就难受得抓心挠肝。只有岳云,他大概能猜到父亲的用心。可他心里更矛盾了。他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父亲的猜测是错的。
金军那边,最想不通的人就是拓跋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给缠住了。对面的岳飞,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谜。他每天摆出的阵法,都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些破绽,那些生门和死门,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在哪里。可每当他要抓住这些破绽的时候,对方的阵法就会像流水一样,瞬间发生变化,把他所有的计划都堵死。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已经不是在打仗了,这更像是一种教导,一种指引。岳飞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对他说:“你看,这一招,你应该这么破。”或者说:“你错了,这里不是关键。”
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一个很高大的背影,一双温暖的大手,还有一只翅膀歪歪扭扭的木头鸟儿。他想抓住这些画面,想看清楚那个背影的脸,可每次一用力,梦就醒了。醒来之后,他总是满头大汗,心里空落落的。
他开始烦躁,开始怀疑。他是大金抚养长大的将军,他的义父是完颜亮。岳飞是他的死敌。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些奇怪的感觉,那些莫名其妙的梦,都只是战场压力太大造成的幻觉。他必须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赶出去,他要用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05
战场的胶着,让双方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粮草,成了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岳飞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行一招险棋,来打破这个僵局。他把目光,落在了金军防守严密的粮草大营上。
这个任务,九死一生。他能信任的人,只有岳云和他的背嵬军。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很大,吹得旗杆都在呜呜作响。岳云带着八百名背嵬军的弟兄,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棉布,嘴里衔着木嚼,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他们绕过金军一道又一道的暗哨,朝着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地点潜行。
一路上,顺利得有些过分。岳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当他们距离金军粮草大营只剩下最后五里路的时候,异变陡生。周围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成百上千支火把,像一只只鬼魅的眼睛,把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拓跋枫骑在一匹白马上,从火光中缓缓走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微笑,只是那微笑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岳云将军,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过来,清晰地落入每个背嵬军士兵的耳朵里。
四面八方,都是金军的人马,黑压压的,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被包围了。岳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他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陷阱。
背嵬军的士兵们没有慌乱,他们迅速地围成一个圆阵,把兵器对准了外面。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决绝。能被选入背嵬军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他们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岳云举起了手中的银色长枪,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他准备下达最后的命令,和敌人同归于尽。他可以死在这里,但岳家军的威名,不能在他手上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包围圈的西北角,也就是拓跋枫帅旗所在的位置,突然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那里的金军阵型,像是被人从里面推了一下,出现了一个不算宽,但足以让一匹马通过的缺口。
岳云愣了一下,他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弟兄们,跟我从西北方向冲出去!”
他一马当先,朝着那个缺口猛冲过去。奇怪的是,那个方向的金军,只是象征性地放了几箭,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出了包围圈。拓跋枫的帅旗,在那一刻似乎失去了指挥的能力。
几十里外,那个熟悉的高岗上。岳飞举着一个从西洋商人那里得来的千里镜,手心全是冷汗。当他看到火光中那个突然出现的缺口,看到岳云带着残部,像一条泥鳅一样滑出了天罗地网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手里的令旗再也握不住,“啪”的一声,掉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那个战术,那个故意在包围圈上留一个缺口,动摇敌人死战之心,从而以最小代价获取胜利的战术,叫“围师必阙”。这是兵法里的阳谋,也是他年轻时最爱用的手段之一。他清楚地记得,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他曾经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指着沙盘上的小石子说:“你看,把坏人全都围死了,他们就会跟你拼命。咱们要悄悄地给他们留条活路,他们一门心思想着逃跑,就没力气打我们了……”
岳飞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远方那片渐渐黯淡下去的火光,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个他期盼了十几年,又害怕了十几年的答案,此刻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里。
06
拓跋枫的帅帐里,空气冷得能结成冰。一个价值不菲的铜制酒杯,被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块扭曲的废铁。完颜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下方的拓跋枫,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拓跋枫!”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八百名背嵬军,那是岳家军的精锐中的精锐!你已经把他们包围了,为什么会让他们跑掉?那个缺口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那是你的失误!”
拓跋枫跪在冰冷的地毯上,头埋得很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怎么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岳云准备拼命的时候,当他看到那些背嵬军士兵毫无惧色的脸时,他心里那根弦,莫名其妙地就断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让自己的亲兵,制造了那场“骚乱”。他放走了一个足以给他带来巨大功勋的敌人。
完颜亮看着他这副沉默的样子,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了。他是一个极其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他慢慢地走下主位,亲手将拓跋枫扶了起来,语气也一下子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慈爱:“枫儿,起来吧。义父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拉着拓跋枫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孩子,有些事情,我本想让你一辈子都不知道。可是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他看着拓跋枫,缓缓地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好奇,你到底是谁?那个岳飞,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拓跋枫的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完颜亮。
完颜亮苦笑了一下,继续编造着他的故事:“没错,你的亲生父亲,就是岳飞。当年靖康之乱,汴京城破,他身为宋将,却只顾着自己逃命,为了不拖累自己,他亲手把你和你母亲,丢在了乱军之中。是我,在死人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你。是我把你带回金国,请最好的医生救治你,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教你读书写字,教你行军打仗。我以为,时间可以让你忘记过去。可没想到,血缘这种东西,真的这么可怕。你看到他,还是会心软,是不是?”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拓跋枫的心里。他一直以来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怀疑、所有的噩梦,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原来,自己不是被弄丢的,而是被抛弃的。那个在战场上不断试探自己的男人,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是一个为了功名利禄,连妻儿都可以舍弃的禽兽。而眼前的义父,才是救了自己性命、给了自己一切的恩人。
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了。巨大的羞辱感、被欺骗的愤怒、还有对那个叫“父亲”的男人的彻骨憎恨,像毒液一样,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
07
拓跋枫把自己关在营帐里,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蜷缩在角落里,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完颜亮的话,像一个魔咒,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回响。他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又感到一阵阵的迷茫。
就在他快要被这些混乱的情绪撕碎的时候,帐篷的帘子被轻轻地掀开了。一个身影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来人是军营里负责伙食的庖厨,一个叫顾三娘的妇人。她平时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
她把托盘上的一个粗瓷大碗,放在了拓跋枫面前的桌子上。碗里,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汤面,只撒了一点葱花,飘着几滴油星。
“将军,您不吃不喝,身子会熬不住的。”顾三娘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奴给您下了一碗面,是您……是您家乡的口味,您尝尝看。”
拓跋枫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那碗面。他没什么胃口,刚想挥手让她下去,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却飘进了他的鼻子里。这股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很遥远,又很亲切。
顾三娘看着他迷惑的样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从自己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拓跋枫的面前。
那是一只木鸢。一只因为被常年摩挲,已经变得油光水滑的木鸢。木鸢的翅膀,一边大,一边小,看起来有些可笑。
拓跋枫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只木鸢的瞬间,就再也移不开了。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冲破了十几年的迷雾,浮现在他的眼前:在一个阳光很好的院子里,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把他抱在膝盖上,用一把小刀,笨拙地削着这只木鸢。男人的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二……二少爷……”顾三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您还认得老奴吗?我是顾三娘啊!当年在岳府里伺候夫人和您的顾三娘啊!”
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把当年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靖康城破,她们主仆被金兵俘虏,一路押送北上。路上,李娃夫人病重,把年幼的岳霖托付给她。可是在一次混乱中,她和岳霖还是走散了。她以为他早就死在了那场战乱里。这些年,她隐姓埋名,在金营里做着最下等的活计,苟延残喘,就是想有一天能找到少爷的尸骨,带他回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他。
她告诉拓跋枫,他的母亲李娃夫人并没有死,而是和其他宋室宗亲一起,被囚禁在遥远的五国城。她还告诉他,他的父亲岳飞,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们。这些年,岳家军每打下一座城池,岳飞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
顾三娘的哭诉,那碗清汤面的味道,还有那只歪歪扭扭的木鸢,像三把钥匙,同时打开了拓跋枫记忆的枷锁。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拼凑完整了。他终于明白了,完颜亮那番话里,藏着多么恶毒的用心。他也终于理解了,父亲在战场上的那些“怪招”,那不是试探,也不是炫耀,那是一位绝望的父亲,在用他唯一的方式,呼唤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他伸出手,颤抖着拿起那只木鸢,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眼泪,无声地滑落。
08
决战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朱仙镇,这个离汴京只有四十五里路的地方,成了决定宋金两国国运的巨大赌桌。完颜兀术把他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他把他赖以成名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地拍向岳家军的阵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整个战场,变成了一架巨大的绞肉机。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垂死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直想呕吐。
岳家军的士兵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他们用长斧砍断马腿,用盾牌抵挡冲击,用生命,捍卫着身后的家园。可金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像杀不完的蝗虫,疯狂地冲击着宋军的防线。宋军的阵线,开始出现松动,眼看就要被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金军的后阵,突然起了大乱。一面绣着“拓跋”二字的大旗,调转了方向,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反过来狠狠地插进了金军自己的心脏。
拓跋枫,不,应该叫岳霖。他带着自己最信任的几千名部下,临阵倒戈。他们对金军的布防了如指掌,他们的反叛,是致命的。
完颜亮正在中军指挥,他看到岳霖的旗帜向自己冲来,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了恐惧。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狼,为什么会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岳霖一言不发,他催动战马,长枪如龙,直接冲向了完人的帅旗。他要用这个奸贼的血,来洗刷自己身上十几年的耻辱。
“你教我的兵法,今天,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岳霖的长枪,在完颜亮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刺穿了他的咽喉。
主帅阵亡,金军的指挥系统瞬间瘫痪。岳霖的部队,像一把尖刀,在金军内部横冲直撞,把他们的阵型搅得稀烂。岳飞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下达了全线反击的命令。
岳家军的士兵们士气大振,他们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从正面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内外夹击之下,金军全线崩溃。曾经不可一世的“铁浮屠”和“拐子马”,成了没头的苍蝇,被宋军分割包围,尽数歼灭。
朱仙镇,大捷!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战场都染成了一片血红。硝烟慢慢散去,留下一片狼藉和死寂。岳飞骑着马,缓缓地穿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欢呼胜利的士兵,落在了远处那支安静地伫立着的、反正的部队。
岳霖翻身下马,他脱下了那身穿了十几年的金人盔甲,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囚衣。他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他只在梦里见过的身影。
他走到岳飞的马前,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他的额头,深深地抵在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故乡的土地上。
“爹,孩儿岳霖,不孝,回来晚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却清晰地传入了岳飞的耳朵里。岳飞的身体晃了一下,他翻身下马,踉跄着走到儿子面前。他伸出那双因为常年握剑而布满老茧的手,想要扶起儿子,却又有些颤抖。
他看着儿子这张和自己有七分相像,却又写满了风霜的脸,这个在梦里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终于从嘴里说了出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个男人之间,最深沉,最用力的拥抱。
夕阳下,父子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回家的路,走了十四年。这条路太长,也太苦。他终究,还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