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疯了一样冲进火场,却只抢回半张焦黑的纸

发布时间:2025-10-21 00:14  浏览量:7

江临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撕碎了我们的结婚证。

“宋晚,你偷了她五年的人生,该还了。”

我笑着烧光了所有为他折的千纸鹤。

灰烬里飘出一张孕检单。

他疯了一样冲进火场,却只抢回半张焦黑的纸。

后来我墓前长出一株白玫瑰。

花蕊里每夜都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忏悔。

可泥土下的骨灰盒,早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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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 1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像一道划破寂静的伤口。

推送的娱乐新闻标题刺眼:“知名钢琴家苏清漪载誉归国,机场低调难掩星光”。配图是女人纤细的背影,米色风衣,气质卓然。

我指尖一颤,刚涂好的透明指甲油蹭在了睡裙上,留下一点黏腻的痕迹。

身旁的沙发陷下去,江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身上是我给他挑的雪松味沐浴露的气息。可他的视线,却牢牢锁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或者说,是锁在屏幕上那个女人的身影上。

那眼神,是我不曾拥有过的,专注的、复杂的、带着遥远痛楚的温柔。

“看到了?”他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摁熄屏幕,扯出一个笑,抬头看他:“看到了,苏小姐风采更胜往昔。”语气尽量轻快,像是不经意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旧相识。

江临没接话,只是看着我,目光沉沉,像是要透过我的皮囊,审视里面那个占据了位置的灵魂。空气凝滞,只有他发梢的水珠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的一声。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掠过我的耳廓,带起一阵战栗。我以为他要抚摸我的脸,但他只是从我肩头拈起一根掉落的长发,动作疏离。

“晚晚,”他开口,叫的是他给我取的小名,声音却冷得像冰,“我们谈谈。”

章节 2

谈什么?

五年前,苏清漪执意出国追求她的音乐梦想,江临在酒吧买醉,是我把他捡回家。

他吐得一塌糊涂,抱着我,嘴里喊的是“清漪”。

第二天他醒来,看着忙碌煮醒酒汤的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宋晚,我们结婚吧。”

他说他累了,想要一个家。

我明知这是一时冲动,是退而求其次,是他在伤痛中抓住的浮木,还是点了头。

我爱他。从大学时代在篮球场边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就爱上了。这份爱,我藏在心里太久,久到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暗处的光线。

这五年,我学着做一个好妻子。记得他所有喜好,打理这个家,在他胃疼时彻夜不眠,在他事业受挫时默默支持。我以为时光能软化一切,能让他心里那个“苏清漪”的名字慢慢淡去。

直到此刻,他坐在我对面,客厅暖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清漪回来了。”他陈述。

我握紧了膝盖上的手,指甲陷入掌心:“所以呢?”

他抬眼看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们之间,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该纠正了。”

章节 3

“错误?”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江临,五年夫妻,在你眼里就只是‘错误’两个字?”

他眉心微蹙,似乎有些不耐:“当初为什么结婚,你我都清楚。你给了我这五年的平静,我很感激。但感激不是爱。”

“感激……”我低低地笑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所以,你现在不需要这份平静了,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宋晚!”他声音沉了下去,“注意你的措辞。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发抖,“怎么散?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开,然后你去迎接你的白月光,你的朱砂痣?”

他也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我窒息。他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厌弃和急于摆脱的烦躁。

“你偷了她五年的人生,还不够吗?”

一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偷?

原来这五年小心翼翼的付出,倾尽所有的爱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卑劣的盗窃。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我们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还有一只我花了很久时间才淘到的,他喜欢的古董花瓶。

花瓶摇晃了一下,最终稳住。

就像我摇摇欲坠的婚姻,看似还立着,内里早已布满裂痕。

章节 4

江临转身上了楼,脚步声决绝。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下楼,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小本子。

我们的结婚证。

照片上,我依偎着他,笑靥如花。他没什么表情,但至少,眼神是平和的。

五年了,这两个小本子被妥善地收藏在抽屉深处,象征着法律意义上的联结,也象征着我卑微的寄托。

现在,他要把这联结亲手斩断。

“江临……”我看着他走近,心底最后一丝奢望让我开口,声音破碎不堪。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其中一本,双手用力。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红色的封皮被撕开,内页被扯成两半,然后四半……照片上的我被从中撕开,他冷漠的侧脸也碎裂开来。

红色的碎片,像凋零的玫瑰花瓣,又像心头滴落的血,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

他撕碎了他那一本,然后,把另一本,属于我的那一本,递到我面前。

眼神示意:该你了。

章节 5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结婚证,那抹红,灼痛了我的眼。

我没有接。

只是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整整八年的男人。他的眉眼依旧俊朗,却冰冷得让我陌生。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拖延没有意义。”他语气淡漠,“宋晚,别让自己更难堪。”

难堪?

是啊,这五年,我就像一个蹩脚的小偷,偷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如今东窗事发,人赃并获,何等难堪。

我忽然笑了,接过那本结婚证,指尖摩挲着光滑的封面。

“好。”我说,“如你所愿。”

我没有撕它,只是把它轻轻放在茶几上。

然后,我起身,走向书房。

章节 6

书房靠窗的角落,放着一个很大的玻璃罐子,里面是五彩斑斓的千纸鹤,密密麻麻,几乎塞满了整个罐子。

一千八百二十五只。

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每天一只,从未间断。

最初是怀着隐秘的欢喜和期盼,后来,成了习惯,成了在无数个他晚归、他冷漠、他心不在焉的夜晚里,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仪式。

每一只千纸鹤的翅膀内侧,都用极细的笔,写着一句不敢宣之于口的话。

“江临,今天你对我笑了,真好。”

“江临,你胃疼又犯了,我很担心。”

“江临,我看到你书桌上苏清漪的照片了,心很疼。”

“江临,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

“江临,如果……如果你能看看我就好了。”

……

五年来的点滴心事,所有卑微的爱恋,无声的呐喊,都封存在这些小小的纸鹤里。

我抱起那个沉甸甸的罐子,走到客厅。

江临还站在那里,皱着眉看我,似乎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章节 7

我找来一个闲置的金属垃圾桶,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

然后,我打开玻璃罐的盖子,抓起一把千纸鹤,看也没看,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五彩的纸鹤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绚烂又凄凉的雨。

江临的脸色变了变:“宋晚,你干什么?”

我没理他,继续一把一把地抓着,直到将整个罐子掏空。千纸鹤在垃圾桶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那是他抽烟时用的,Zippo,金属外壳冰凉。

“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蹿起。

我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又看向江临,他脸上是惊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不是要纠正错误吗?”我笑着,眼泪却无声滑落,“这些……也是错误的一部分。”

手一松,燃着的打火机坠入桶中。

章节 8

火焰接触到干燥的彩纸,先是迟疑地舔舐,随即,“轰”的一下,猛地窜高!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承载了我五年心事的纸鹤,噼啪作响,像是我心碎的声音。

热浪扑面而来,映得我的脸颊发烫。

火光中,江临的脸明明灭灭,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燃烧的火焰,表情是震惊的,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看着那团火,看着那些代表着我无数个日夜痴心妄想的纸鹤,化为灰烬。

或许,他也有一丝动容?或许,这冲天的火光,也短暂地照亮了他心底某个被忽略的角落?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了。

心死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静静地看着火焰燃烧,看着那些彩色的纸张卷曲、变黑、化成飞灰,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章节 9

燃烧产生了气流,一些尚未完全烧尽的纸片随着热风从桶中飘飞出来。

一片焦黑的边缘带着点点星火的碎片,晃晃悠悠,落在了江临的脚边。

他下意识地低头。

目光凝住。

那片碎纸上,依稀可见几个娟秀的小字——是写在千纸鹤翅膀内侧的话。

“……宝宝……”

后面的字迹被烧毁了,但那个称呼,清晰可辨。

江临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倏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声音艰涩得几乎不成调:“你……你怀孕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嘴角甚至带着一丝飘忽的笑意。

我的沉默,像是一种默认。

江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猛地看向那个燃烧的垃圾桶,像是才反应过来那里面烧掉的是什么。

不只是千纸鹤,不只是五年的痴念。

可能还有……别的。

章节 10

“宋晚!你……”江临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一种恐慌的撕裂感。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个燃烧的垃圾桶。

火焰还在燃烧,灼人的热浪逼得他无法靠近。

他想伸手去捞,却被火舌烫得缩回手,手上立刻红了一片。

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围着燃烧的桶打转,眼睛赤红,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低吼,试图寻找工具。

他冲进厨房,端出一盆水,毫不犹豫地泼向火焰。

“嗤——”

一股巨大的白汽蒸腾而起,夹杂着灰烬和焦糊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客厅。

火,瞬间熄灭了。

只留下一桶乌黑、湿漉漉的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章节 11

江临不顾那桶污秽和余温,徒手就在那堆漆黑的、湿透的纸灰里疯狂翻找。

他的动作急切而慌乱,手指被烫伤的地方沾满了黑灰,西装裤腿和衬衫袖口都被污水浸染,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清冷矜贵。

他像是在挖掘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与什么可怕的东西赛跑。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的疯狂。

原来,他也会为我失态。

原来,只有在确认失去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一点点,类似于在意的情绪。

多么讽刺。

终于,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从一堆灰烬中,小心翼翼地拈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纸,大部分已经被烧焦,边缘卷曲漆黑,只有中间一小块,还残留着原本的白色,以及上面模糊的印刷字迹和……一个隐约的超声图像轮廓。

是那张我藏了很久,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最终却选择让它随同我的心意一起埋葬的孕检单。

现在,只剩下这残缺的一角。

章节 12

江临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那半张焦黑的、湿漉漉的纸片。

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捧着烧红的烙铁。

他死死地盯着那残存的一点图像和模糊的字迹,试图辨认出更多的信息。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侧脸线条绷得极紧,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

我没有回答。

客厅里弥漫着难闻的焦糊味和水汽,一片狼藉。撕碎的结婚证碎片还散落在地,混合着飘出的纸灰,和从垃圾桶里溅出的污水。

像极了我们关系的废墟。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是巨大的冲击、混乱,还有一丝……乞求?乞求我告诉他,这不是真的,或者,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带着嘲弄的眼神。

然后,我转身,踩着满地的狼藉,走向卧室,开始平静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章节 13

我收拾得很快,只带走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衣服,书,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所有他买的,或者带有我们共同回忆的东西,我都留在了原地。

就像剥离一层早已长进肉里的皮,痛彻心扉,但必须果断。

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时,江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僵立在客厅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张焦黑的孕检单。

他似乎想拦住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悔恨、茫然,还有一丝试图挽留的挣扎。

但,太晚了。

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关门声并不重,却像最终判决的槌音,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章节 14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关掉手机,切断与过去所有的联系。

在一个靠海的小城租了个房子,安静地住下。

白天去海边散步,看潮起潮落,晚上听着海浪声入睡。日子平静得近乎苍白。

身体的变化逐渐明显。

孕吐,嗜睡,腰酸背痛。

每一次感受到胎动,那种新生命在体内孕育的奇妙感觉,都会让我短暂地忘记心口的钝痛。

这个孩子,是那段失败婚姻留给我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礼物。

我定期去当地的小医院产检,医生说我体质弱,需要格外注意休息和营养。

我努力吃饭,努力保持心情平静,为了孩子。

偶尔,会听到邻桌的游客谈论起那个繁华都市的消息,谈论起某个商业新贵的花边新闻。我都是默默地走开。

那些,都与我无关了。

章节 15

时间如水般流过。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也开始不便。

深秋的一个夜晚,海上刮起了大风,暴雨倾盆。

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慌,不是因为天气,而是一种没来由的,沉甸甸的压抑感。

第二天,风停雨歇。

我出门去买东西,路过报亭,一份娱乐报纸的头版标题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江氏总裁携钢琴家苏清漪公开亮相,疑似好事将近”。

照片上,江临西装革履,苏清漪一袭白裙挽着他的手臂,笑容温婉,郎才女貌。

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眉眼间的沉郁似乎散去了不少。

我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

原来,没有我,他果然过得很好。

很快,就会有新的家庭,新的人生。

而我,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终究只是他人生中一段不堪回首的插曲,一个早已被清理干净的“错误”。

章节 16

或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当天晚上,我就出现了早产的征兆。

剧烈的腹痛袭来,我被好心的邻居紧急送往医院。

产房的光线刺眼,周围的忙碌和嘈杂都像是隔着一层膜。剧烈的疼痛几乎将我的意识撕裂。

我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

汗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和江临在一起的片段。初见他时的惊艳,结婚时隐秘的欢喜,这五年里无数个等待的夜晚,撕碎的结婚证,燃烧的千纸鹤,他疯狂翻找灰烬的样子……

爱与恨,眷恋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吞噬。

“用力!看到头了!”医生鼓励的声音传来。

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

一声微弱的啼哭,像小猫一样,响彻产房。

“是个女孩。”护士把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到我眼前。

她那么小,那么皱,像只红皮小猴子,却有着极其清晰的眉眼。

像他。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怜爱同时涌上。

章节 17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

由于早产和我的身体状况不佳,孩子非常虚弱,出现了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必须立刻转入保温箱,进行特殊监护。

我甚至没能好好抱抱她,就被迫分离。

而我自己,也因为产后大出血,陷入了危险。

医生和护士在我身边忙碌,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不断下沉。

好累……

真的好累……

或许,就这样睡过去,也不错。

不用再痛,不用再恨,不用再面对这残破的人生和渺茫的未来。

可是……孩子……

我那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妈妈的孩子……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呐喊:不行!不能放弃!

为了孩子,我必须撑下去!

我拼尽全力,与席卷而来的黑暗抗争。

章节 18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醒来时,窗外阳光刺眼。

医生说我命大,闯过了鬼门关。

但孩子的情况依旧不乐观,需要在保温箱里住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后续的治疗费用会非常高昂。

我拖着虚弱的身子,每天去看保温箱里的女儿。

她身上插着细细的管子,睡得并不安稳。

我隔着玻璃罩抚摸她小小的轮廓,心如刀绞。

是我没用,没能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我必须想办法赚钱。

我开始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零活,价格压得很低,但聊胜于无。邻居阿姨心善,时常给我送些汤水,帮我照看一下。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

女儿的情况时好时坏,像风中残烛。

我所有的积蓄很快见底,借遍了能借的人,依旧杯水车薪。

绝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将我紧紧包裹。

章节 19

在一个女儿病情再次反复,医药费催缴单像雪片一样飞来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小护士偷偷塞给我的纸条。

上面是一个私人医院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家医院在进行一项关于早产儿救治的科研项目,或许可以申请减免部分费用,或者……他们有别的渠道。”小护士压低声音说,眼神有些闪烁。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细想这背后的蹊跷。

按照地址找过去,那是一家环境清幽得近乎奢侈的私立医院。

接待我的人态度温和却疏离,在详细询问了我和孩子的情况,甚至要求看了之前的产检记录和病历后,他们表示可以承担孩子所有的治疗费用,并且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

条件只有一个——需要我签署一份协议,同意孩子痊愈后,由他们安排,送往国外一个专门的福利机构,接受“更好的成长环境”。

我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慈善,这是一场交易。

用金钱,买断我和孩子的母女缘分。

是谁在背后操纵?答案呼之欲出。

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他不想这个“错误”继续影响他崭新的人生,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抹去痕迹。

心,像是被瞬间冻成了冰坨,然后被重锤敲碎,连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彻底粉碎。

章节 20

我拿着那份协议,走出了那家私立医院。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冷地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没有回头。

也没有再去那家小医院。

我知道,我斗不过江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我和孩子消失得无声无息。

抗争,只会让孩子连最后一丝活下去的机会都失去。

我回到了租住的小屋,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走了所有的证件,和一张偷偷藏起来的,女儿在保温箱里时,我隔着玻璃拍下的模糊照片。

然后,我买了一张最早离开这个城市的车票,目的地是南方一个偏僻的,地图上都很难找到名字的小镇。

在离开前,我去了一次海边。

站在礁石上,望着灰蒙蒙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我把那张模糊的女儿照片看了又看,然后,连同那份屈辱的协议,一起撕得粉碎,扬进了风里。

白色的纸屑像苍白的蝴蝶,被海风卷着,瞬间消失在铅色的海浪之中。

“再见,我的宝贝。”我轻声说,声音破碎在风里。

“再见,宋晚。”

我转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走进了南下的列车,也走进了另一段,被彻底埋葬的人生。

几个月后。

一座面朝大海的墓园,新立起了一块简洁的墓碑。

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宋晚。

墓碑前,放着一株新栽的白玫瑰,花苞紧闭,在带着咸腥味的海风中微微颤抖。

据说,是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男人送来的。

此后,每至深夜,尤其是风雨之夜,路过那座墓碑的人,偶尔会听到低低的,压抑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与忏悔。

像是有人伏在墓碑上,一遍遍重复着迟来的道歉与痛悔。

声音嘶哑,泣血一般。

然而,无人知晓,那冰冷的石碑之下,那只昂贵的黑檀木骨灰盒里,早已空空如也。

真正的宋晚,连同她那段被偷走、被焚烧、被遗忘的人生,早已消失在南方那个潮湿的、长满青苔的,无人知晓的角落。

海风年复一年地吹过,白玫瑰开了又谢。

那夜夜的忏悔,终究只是说给了虚无,与风听。

章节 21

南方的梅雨季节,空气总是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我落脚的小镇叫“望渔”,名字里带着海,实际却藏在山坳里,只有一条浑浊的江流过。我租了江边最旧的一栋吊脚楼,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推开窗,能看到江上往来的简陋渔船。

我换了个名字,叫“阿忘”。邻居是些老人,偶尔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问我从哪里来,我只笑笑,说北方,病了,来这里静养。他们便露出怜悯的神情,不再多问。

身体在缓慢恢复,但心里的空洞,却用什么也填不满。夜深人静时,女儿那微弱啼哭和保温箱里小小的身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伴随着心脏一阵阵生理性的抽痛。我开始在附近的制衣厂接零活,踩着老式的缝纫机,用重复的、机械的劳动麻痹自己。指尖常被针扎破,渗出血珠,那点尖锐的疼,反而让我觉得好受些。

章节 22

小镇信息闭塞,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厂里休息时,工友们会传阅一些过期的都市报纸。我从不主动去看,但那些标题还是会不经意地闯入视线。

“江氏集团慈善晚宴,总裁江临与钢琴家苏清漪甜蜜互动”。

“强强联合?江苏两家被曝已订婚期”。

照片上,他依旧风度翩翩,身边的苏清漪笑靥如花。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我的存在,我那个未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就被他们光鲜亮丽的生活彻底淹没。

我低下头,继续踩我的缝纫机,哒哒的声音盖过了心底那片荒芜的回响。这样也好,他有了新生活,总该彻底放过我这缕无关紧要的游魂了吧。

章节 23

然而,我低估了命运的“眷顾”。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因为低血糖提前从厂里回家。刚走到吊脚楼下,就看见几个穿着不像本地人的男人,正围着房东阿姨询问着什么。为首的那个,侧影有些眼熟,是江临身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办事极为利落的助理,陈默。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手脚冰凉。他们还是找来了。

我迅速闪身躲进旁边的巷子阴影里,背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大气不敢出。听见陈默冷静的声音在问:“……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长得……身体不太好的年轻女人住在这里?姓宋,或者……用的别的名字。”

房东阿姨嘟囔着:“我们这里身体不好的女娃子多了,哪个晓得你们找谁……”

我趁他们不注意,沿着狭窄的巷道,飞快地绕到了吊脚楼的后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我不敢开灯,蜷缩在房间最暗的角落,听着楼下隐约的谈话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浑身都在发抖。

他不是已经如愿以偿了吗?为什么还要找我?是为了确认我真的“消失”了,还是……连我最后这点苟延残喘的平静,都要夺走?

章节 24

恐惧让我做出了决定。我不能留在这里了。

当天夜里,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只有几件衣服,那张模糊的照片,和我攒下的一点微薄积蓄。我将一枚母亲留给我的旧银戒指塞给了房东阿姨,请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见过我。

我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离开了望渔镇。没有目的地,只是朝着更南、更偏僻的方向走。汽车、三轮车、拖拉机,能搭什么就搭什么。我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三天,像个真正的逃犯,被无形的追捕驱赶着。

身体本就未曾完全康复,这样的奔波劳碌和提心吊胆,很快让我再次病倒。在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山村里,我发起了高烧,倒在了一户农家院外。

章节 25

救我的是一位寡居的苗族阿婆,村里人都叫她桑婆。她懂些草药,心地善良。我昏睡了几天几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竹床上,身上盖着有阳光味道的棉被。

桑婆不会说普通话,我们交流全靠手势和眼神。她默默地煎药给我喝,煮稀粥给我吃。在她的照料下,我慢慢退了烧,但咳嗽却落下了根,身体也越发虚弱,再也经不起颠沛流离。

我留了下来,帮桑婆做些简单的家务,采药,学着辨认山间的植物。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手机没有信号,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昏暗的电灯。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的宁静和桑婆的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我包裹起来。

我开始学着忘记时间,忘记过去,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只是偶尔,在听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或者看到夜里闪烁的萤火时,心口那早已结痂的伤疤,还是会泛起一丝隐秘的疼。

章节 26

时间在山里流逝得缓慢而无声。我以为余生就会这样,在这片绿色的寂静中,慢慢耗尽,最终化作山间一缕无人知晓的清风。

直到有一天,桑婆去山外的集市换盐回来,脸色有些异样。她看着我,比划着,又指了指山外的方向。费了好大劲,我才明白,她在山外看到了寻人启事,上面有我的照片——是几年前的样子,笑容明媚,与现在判若两人。启事上说,提供线索者,重金酬谢。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逃跑。这具残破的身体,已经无处可逃了。而且,我忽然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我想知道,他这样执着地寻找一个他亲手推开、认定是“错误”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亲眼确认我的悲惨,还是为了他那高高在上的、迟来的良心不安?

章节 27

我让桑婆下次去集市时,帮我带一张那样的寻人启事回来。

桑婆看着我,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担忧,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几天后,我拿到了那张纸质粗糙的印刷品。照片上的我,年轻,鲜活,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旁边是江临公司的联系方式和承诺的巨额酬金。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愧疚人”的称谓。

“愧疚”?

我捏着那张纸,指尖冰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寂的山谷里回荡,带着凄厉的回音,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多么讽刺的词。

他毁了我的心,葬了我的孩子,将我逼至如此绝境,最后,却只想用一个轻飘飘的“愧疚”来定义这一切?

这迟来的、廉价的愧疚,比恨更让我觉得恶心。

章节 28

我将那张寻人启事一点点撕碎,扔进了灶膛,看着火舌将它吞噬,就像当初他烧掉那些千纸鹤一样。

火焰跳跃着,映着我平静无波的脸。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请求桑婆,如果以后有人根据这寻人启事找到这里,问起我,就告诉他们,这里确实住过一个外乡来的女人,病得很重,但在去年冬天最冷的那场雪后,已经去世了。就葬在后山。

桑婆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叹了口气。她懂了。

我需要一个彻底的终结。不是从他身边逃离,而是从这个世界,从宋晚这个身份里,彻底解脱。

章节 29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咳嗽越来越厉害,常常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胸口的闷痛也日益加剧,我知道,油尽灯枯,大概就是如此了。

我开始整理自己仅有的东西。那点微薄的积蓄,留给了桑婆,感谢她的救命和收留之恩。那几张偷偷藏起来的,关于女儿的唯一痕迹——那张模糊的照片和一张皱巴巴的、记录着她小小脚印的纸,被我贴身藏好。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秋日下午,我感觉精神好了些,请桑婆扶我到屋外,坐在能看到远山和天空的地方。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枯萎的气息。天空很高,很蓝,有几丝淡淡的云。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大学校园里,也是这样一个秋日,江临在篮球场上奔跑,阳光落在他汗湿的头发上,闪闪发光。那一刻的心动,如此纯粹,如此美好,仿佛能照亮一生。

可惜,光影交错,终是错觉。

章节 30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变得很轻,像要随着风飘起来。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海潮声,还有……男人压抑的、痛苦的哭泣声,那么真实,仿佛就在墓前。是幻觉吧,他怎么会来呢?他应该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应该在筹备他盛大的婚礼。

也好。

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

就让他对着那块空无一物的墓碑,去宣泄他那无处安放的愧疚和忏悔。

就让他永远活在对一个“已死之人”的追忆里。

这或许,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惩罚。

视线彻底暗下去之前,我仿佛看到一只洁白的鸟,振翅飞向了远方的天空,那么自由。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解脱般的笑意。

南方小镇的秋天,安静地接纳了一个无名的、疲惫的灵魂。山林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千里之外,那墓前的白玫瑰,在又一个深夜,依旧摇曳着,聆听着那永无止境的、来自虚无的忏悔。

风知道,泥土下的盒子是空的。

但有些人,宁愿永远活在自欺欺人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