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远嫁印度12年,年年寄5袋玉米,母亲无意看袋子内,脸色惨白
发布时间:2025-10-06 14:08 浏览量:7
你晓得不?就是陈玉家的闺女,跟个印度人跑了,都十二年了,还没回来过一次。”
闲话从村口小卖部门前飘来,伴着瓜子壳被嗑开的脆响。陈玉正好从那经过,肩上挑着柴火,神色平淡,脚步却在青石路上微微一滞。这样的议论,她早已听得耳朵生茧,但每一句仍像利针一样扎进心口。
回到院里,她把柴火卸下,视线落在墙角几只鼓胀的蛇皮袋上。袋口用塑料绳扎紧,表面还留着印度邮局的印章。那是王悦远嫁之后,每年必寄回来的玉米,一年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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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慢慢走过去,手掌抚过袋身,叹息一声:玉米这玩意儿家里多的是,哪值得千里迢迢花钱寄回来?倒不如寄几张照片,让她看看女儿如今的模样。
她弯下腰,想把袋子搬出去晒晒。忽然一阵风灌进院门,吹得袋口松开了一角。陈玉伸手去系紧,指尖却触到一层冰凉的硬纸。心头猛地一紧,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抽出来。
昏黄灯光下,字迹清清楚楚映入眼帘。陈玉愣在原地,手指发抖,血一下子涌到脑门,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喉咙像被堵住,呼吸急促,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院外,闲言碎语仍随风飘来,冷冷地回荡,像把她一步步推入无底深渊。
天色尚未泛白,院子里还弥漫着潮湿与泥土的气息。陈玉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门槛边。她身上那件蓝布棉袄已经被洗得发白,袖口开了线头,裤脚还挂着昨天挑水时溅上的泥点,风一吹,硬邦邦地贴在布料上。
她的手里攥着一根粗糙的塑料绳头,那是用来扎紧麻袋口的封扣。院角靠墙的位置,整整五只鼓鼓的麻袋并排挤着,袋布泛黄,上面印着模糊的外文字符。运输条码早被摩擦得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INDIA”的一截墨迹。
这是女儿王悦寄回的玉米。自她远嫁印度的那年开始,十二年间年年如此,从不缺席。每年寄回来五袋,固定得像节令一般。
村口茶摊的人总爱背后议论:“别人家姑娘在外头,总归寄钱、寄衣裳、寄点照片来报个平安。她倒好,只寄几袋玉米,这算个啥?”
陈玉从不回嘴。外人眼里是笑话,对她来说却是命悬一线的凭据。每一袋玉米的重量、形状,乃至混在谷粒缝隙间的土腥味,都是她确认女儿还活在异国的一种方式。
除了这些玉米,再无其他。十二年来,王悦没寄过一封信,没有电话,没有一张照片。寄件栏常常空白,只是个陌生的流水号。至于那个印度男人,陈玉甚至连名字都没记全,只模糊记得他皮肤黝黑,眼神有些生硬,说话结巴。
她曾托人找过货运公司的熟人,想打听这些玉米究竟是从哪来的。得到的答复却永远模棱两可:“能寄到,说明人没事。”轻飘飘的一句话,像被风吹散的烟,抓不住,也靠不住。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十二年前的情景。那天傍晚,王悦牵着那个男人回家,眼睛亮得像盛夏的星星:“妈,他是我喜欢的人。”
陈玉的心猛地揪紧,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行!吃的、说的、规矩,全都不一样,你跟着他图个什么?!”
一夜争吵无果。天没亮,王悦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门口的影子被晨雾吞没,自此杳无音讯。第二年,第一批玉米出现在陈玉家门口,从此一袋接一袋,年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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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她的身体也渐渐不如从前。前阵子心口闷得厉害,邻居硬把她送去镇卫生院。医生听诊半天,只丢下一句:“年纪大了,心脏有点毛病,别太劳累。”又塞了一包药片,便算交代。
回来的路上,她在村口碰见一个年轻人,举着手机跟在外地打工的父亲视频。屏幕里,老人笑眯眯挥着手,那笑意穿过屏幕,也能照亮在场所有人的眼。那一幕像一粒沙子嵌进陈玉眼里,越揉越疼。
夜色更深时,风从院门灌进来,把最外侧那只麻袋的袋口吹开一角。陈玉俯身重新系紧,动作格外轻缓,仿佛系住的不是袋口,而是心里那份摇摇欲坠的牵挂。
她抬头望了一眼灰暗的夜空,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不畅。十二年不归,一年五袋——这到底是报平安,还是求救?她分不清。只觉得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波高过一波。
院角的黑影越来越浓,玉米在麻袋里相互磕碰,发出沉闷的声响。陈玉站起身,又坐下,再站起,来回踱步。最后,她的手重重按在那只印章最清晰的麻袋上,像是按在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口。
“她究竟过得好不好?”这句话在心里转了一整夜,最终从她喉咙里低低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天边微微泛白,陈玉把绳头塞牢,转身进屋,从柜顶拖出那个旧布箱子,拍了拍上面的灰。
“我得去看看她。”这句话像是从胸腔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声音沙哑。
她回身望着那五只玉米袋——沉默、沉重,在黎明前的凉意里,显得格外刺眼。
三天后,陈玉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棉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怀里揣着厚厚一叠证明材料,走进了县城的出入境大厅。
要去印度的念头,她在心里打转了不止半个月。夜里合眼时,总能梦见自己排在机场安检队伍里,紧张得双手冒汗。她明白自己年纪大了,这趟路绝非轻松,可心里那股执拗更清楚——若是不去看一眼,怕是一辈子都再见不着王悦了。
玻璃窗口后的年轻女工作人员接过表格,翻得很快,直到扫到“目的地”那一栏,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抬眼望着她:“您要去……这里?”
“对,我女儿在那边。”陈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十二年了,她没回来过,我得亲自去看看。”
工作人员耐心解释:“探亲签证必须提供亲属关系证明,比如户口簿、出生证明;另外,还需要您女儿那边寄来的邀请函,上面要写清楚住址和联系方式。单凭您手里这些,是不够的。”
陈玉心口猛地一沉,喃喃道:“邀请函……她从没寄过,只是年年寄点玉米回来。”
“那您得想办法联系她,或者请在印度的亲属、朋友帮忙出具。邀请函是必须的,没有的话手续过不了。”
这一关,顿时成了大难题。回到家,她把桌上的资料一摊,反复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烦躁。王悦嫁去印度十二年来,从未写过一封信,也没留下明确的地址,让她寄来邀请函,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就那样愣坐了一晚,眼睛盯着昏黄灯光下的玉米袋,心里五味杂陈。直到第二天,邻居在院口闲聊时无意提起:“陈玉啊,你表哥的女儿不是在印度留学吗?要不找她帮个忙,兴许能搭上线。”
陈玉心头一震,猛地想起这茬。她表哥的小女儿确实在印度上学,时不时会回来探亲。她鼓起勇气,从抽屉里翻出那串多年没拨过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时,那头传来一声有些意外的回应:“姑妈?您要去印度?……我明白了,您把户口簿和出生证明的复印件寄过来,我在这边帮您跑手续,开一份邀请函。”
陈玉攥着电话,手指直打颤,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她哑着嗓子连声说:“好,好,好。”
两个星期后,她再次走进出入境大厅。厚厚一叠资料里,多了一封寄自印度的邀请函,上面盖着异国的红印章,字迹端正地写着:“因直系亲属探亲,特此邀请。”
工作人员翻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脸上浮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材料齐了,可以回去等通知。签证预计十个工作日内就能办好。”
陈玉点点头,心里却没想象中那般轻松。那封邀请函上的地址,冷冰冰、陌生无比,她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却愣是没在脑子里拼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走出大厅时,正值正午,阳光刺眼,风里夹着尘土。她攥着那封邀请函,手指因为用力发白。
十二年不曾提起的地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纸面上?
这个疑问像一块沉石,压在她胸口,久久无法散去。
陈玉要去印度的事,不知怎么的,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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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摇着蒲扇,半是讥讽地说:“听说陈玉要去印度?那地方乱得很,尤其是对女人来说不安全,你年纪又大了,这一趟去了要是有个闪失,可咋办?”
也有人撇着嘴冷笑:“哼,不就是她闺女嘛,当年硬是跟了个外国人走的,说是去印度‘过好日子’,结果十二年了连个影子都没回来。她现在要跑去找,怕不是想不开吧。”
还有少数邻居语气缓和些,带着真心的担忧:“陈玉,你真打算一个人跑那么远?那可是印度,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人家,可得想清楚。”
这些议论,陈玉一声没回。她把手里晒了一半的衣裳收进竹篮,眼神深远,心里却更加沉重。最近,她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上大半天,盯着角落那几袋玉米发呆。那是女儿王悦每年寄回来的——十二年了,从没间断。可每一次她看见这些玉米,心口都不是轻松,而是愈发刺痛。
动手收拾行李的那天,屋子里乱得像被风吹过。陈玉把那只用了快二十年的旧旅行箱翻出来,擦得一尘不染。她挑出几件还能拿得出手的衣裳,一件件用温水泡开,再用手把褶子抚平。
床上摊着一张她自己写的清单:身份证、户口簿、护照、签证复印件、药品、换洗衣物、干粮、几包速食米粉……每念一项,她就在旁边打个勾,动作细致又谨慎。
最让她放不下心的,是药盒。她一粒粒把降压药、胃药、风湿止痛药分门别类装进小袋,贴上手写的标签,然后一层层用保鲜袋包好。她清楚,陌生的环境里,最怕的就是这些救命的药出岔子。
做到一半,她忽然停住。手伸进柜子最底层,摸出一本薄薄的户口簿。封面磨得发亮,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相片——那是王悦高中时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衬衫,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容清澈。
陈玉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脸,眼眶一点点泛红。片刻后,她把照片和户口簿合上,小心翼翼地塞进随身的布包里。
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玉抬起头,只见邻居林阿姨提着一兜橘子走进来,脸上满是犹豫。
“陈玉啊……”她站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你真要去印度找闺女?”
陈玉从椅子上站起来,背微微有些佝偻,但眼神里带着坚定:“签证快下来了。再不去,我怕这身子哪天撑不住,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林阿姨怔了一下,才走进屋,把橘子放在桌上。她在小凳子上坐下,手指来回搓着衣角,像是憋着什么话,一时不敢说出口。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钟表的“嗒嗒”声。陈玉没有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林阿姨才深吸一口气:“陈玉,有件事我忍了好多年,今天得跟你说。”
陈玉心口一紧:“啥事?”
林阿姨迟疑着,咽了口唾沫,才低声道:“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你闺女大学毕业回家过一次吗?那时候,她带回来一个外国小伙子……”
陈玉的眼神明显一颤,缓缓点头。那一幕,她怎么可能忘?那夜,她和王悦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女儿就走了,再没回来。
“那天晚上,我正好去前巷走亲戚,回来的时候,拐进胡同里,看见他们俩。”林阿姨声音发抖,“你闺女靠在墙角,那个黑皮肤的小伙子整个人堵着她,胳膊撑在墙上,脸几乎贴到她脸上。”
陈玉呼吸一窒,指节在膝盖上用力扣紧。
“我离得不远,能清楚看见你闺女的脸。她脸色吓得发白,嘴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可愣是没敢出声。那个小伙子……唉,我说不上来,他的表情像在笑,可怎么看怎么像在逼她答应什么。”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凝固,连灯泡的嗡鸣声都显得刺耳。林阿姨声音更低:“我当时还以为是小情侣拌嘴,可你闺女那神情,不是害羞,也不是生气,更像是害怕。”
“你没上去问?”陈玉声音有些发颤。
“我刚一走近,他们俩立刻换了副模样,装得若无其事。那小伙子还冲我点头笑了一下,你闺女赶紧拉着他走了,脸色跟刚才判若两人。”
陈玉心头一震,眼前不由浮现出十二年前女儿带那男人回家的画面。那张合影里,王悦笑得明媚,可男人的神情却僵硬冷漠,眼神里没有温度。
她猛地想起前几天自己和女儿的通话。当她说签证快批下来了,女儿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低声挤出一句:“妈……你真的要来吗?”
当时她以为是女儿哽咽,如今回想,却更像是慌乱。
“她是不是,不想让我去?”陈玉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林阿姨,也像是在自问。
林阿姨犹豫很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不敢说她过得不好,可有些事,你心里要留个数。你真要去了,那地方可不比咱这小山村,人生地不熟,得处处提防。”
陈玉没有再回应,只是缓缓点头。她起身走到墙角,把那几袋玉米拖出来,盯着袋口看了很久。手指下意识碰到一根松动的麻绳,她却没解开,只是深吸一口气,把袋子推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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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慢慢压下来,昏暗的灯光在风里晃动。陈玉重新坐下,心口沉甸甸的。玉米袋还在,老照片还在,女儿的笑容也还在,可一切都像隔着厚重的雾,愈发模糊,愈发冰冷。
飞机触地的瞬间,机舱猛然一震,陈玉的手紧紧攥在椅扶手上,指节发白,掌心尽是汗。发动机的轰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透过小小的舷窗往外望去——迎面却不是想象中高大明亮的国际机场,而是一片泛着土黄色的荒凉。跑道边扬起的灰尘在烈日下翻卷,远处几座铁皮搭成的简陋棚屋孤零零地立着,热浪滚滚,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冒烟。
候机楼矮小老旧,墙皮大片剥落,露出斑驳的砖面。入口处站着几个持枪的士兵,眼神冷漠,随意地扫视着人群。广播时断时续,混杂着生涩的英语和陌生的本地语调,夹着电流声,听得人心里发慌。大厅里的空调形同虚设,吹出的风混着热气,闷得人胸口发紧。
旅客三三两两快步离开,看上去都很熟门熟路。陈玉拖着那只用了十几年的旧旅行箱,在出口处停了许久。扑面而来的干燥热浪让她头皮发麻,她不敢贸然往前走,只能蜷在一处阴影里,双手死死拽住拉杆。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国土。眼前的嘈杂人群全是陌生面孔,她不知往哪看,也不知谁会来接自己。她就那样僵硬地站着,仿佛一块孤立的石头,与人潮格格不入。
烈日炙烤着她鬓角,发丝在热风里粘着汗水。陈玉眯起眼,急切又不安地在人群里寻找。
渐渐地,接机的队伍散了,脚步声越来越稀疏。她的双腿因久站而发麻,正准备挪到水泥台阶边坐下歇口气,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颤抖却熟悉的呼唤:
“妈!”
陈玉猛地转头。
只见人群尽头,一个身影快步跑来。她穿着一条已经褪色的长裙,裙角被风吹得扬起,露出小腿上斑驳的晒痕。头发草草挽在脑后,鬓角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那张脸比记忆里憔悴了许多,但依旧能认出她最熟悉的眉眼——是王悦,她的女儿。
陈玉胸口一紧,呼吸都急了。十二年的等待,终于在眼前凝成了一个鲜活的人。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悦已经扑进她怀里。那力道急切又颤抖,像是怕一松手就会失去。
“妈,你瘦了好多……”王悦的声音低哑,带着久违的生涩,仿佛好久没开口说母语。
陈玉双臂紧紧抱住她,手忍不住发抖。她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背,像是要确认这份温度是真实的,而不是幻觉。
“你也……变了。”陈玉的嗓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意。
片刻后,她松开怀抱,目光却依旧贪婪地落在王悦脸上,生怕一眨眼,她又会像这些年一样消失不见。王悦被看得有些局促,低头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背包,眼神闪躲。
陈玉四下扫了一圈,终于压低声音问:“你丈夫呢?”
王悦的笑容明显一僵,片刻才挤出一丝牵强的弧度:“他临时有个重要的聚会走不开,就让我来接你。”
“他不来?我头一回走这么远,人生地不熟的……”陈玉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迟疑和不安。
“有我就够了。”王悦伸手挽住母亲的胳膊,笑容有些勉强,却显得坚定,“等回到家,你就能见到他。”
陈玉没再多问,只是点点头。可心底那股异样的刺痛却悄然生出,像是一根细针,扎在肉里,看不见,却越来越深。
飞机猛然触地的那一刻,机舱随之震了一下,陈玉双手死死扣在椅子的扶手上,掌心渗出冷汗。发动机的轰鸣像余音未散,她透过舷窗望出去——眼前并不是想象里宽阔明亮的国际机场,而是一片布满尘土的土地。跑道两边翻滚着黄沙,几栋铁皮搭成的低矮房屋东一处、西一处散落着,烈日直射,地面仿佛在冒烟。
候机楼低矮而陈旧,外墙灰皮斑驳,砖缝裸露,宛如年久失修的仓库。入口处,几个荷枪的警员懒散地倚在门边,眼神冷淡,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大厅里广播嘶哑,夹杂着英语与陌生的印地语,电流声刺耳,听得人心慌意乱。空调几乎不起作用,送出的风带着热气,闷得人透不过气。
乘客们三三两两往外走,脚步匆忙,像是对这地方早已熟悉。陈玉拖着那只用了多年的旧拉杆箱,在出口处停了很久。扑面而来的热浪夹着呛人的尘土,她心头发慌,不敢贸然往前,只能僵硬地停在阴影下,双手紧攥行李。
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眼前尽是陌生面孔,她无从辨认,不知道谁会来接自己。烈日炙烤着她鬓角,几缕白发被热风吹得翘起。她焦急地在人群里扫视,眼神里透着渴望与慌乱。
时间一点点过去,接机的人群渐渐散去。正当她腿脚发麻,打算挪到一旁的石台坐下歇口气时,忽然,一个颤抖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妈!”
陈玉猛然转身。
只见一个身影快步跑来。她穿着一件颜色早已褪旧的白色长裙,裙角被风吹起,露出小腿上深浅不一的晒痕。头发随意盘在脑后,鬓角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脸庞比记忆里削瘦许多,但那眉眼依旧清晰,是陈玉朝思暮想的王悦。
陈玉心口猛地收紧,呼吸急促。十二年不见的女儿,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她来不及说话,王悦已冲进她怀里。力道急切,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像是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拥不到。
“妈,你瘦了好多……”王悦哽咽着,声音夹杂着生疏,仿佛久未说过母语。
陈玉的手紧紧抱住她,整个人微微发抖。她用力拍着女儿的后背,像要确认这份温度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幻觉。
“你也……变了。”陈玉的声音沙哑,带着未曾消散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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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她松开怀抱,目光依旧贪婪地停留在王悦脸上,生怕她再次消失。王悦被看得有些局促,低下头,随意理了理肩上的背包。
陈玉左右环顾了一圈,压低声音问:“你丈夫呢?”
王悦的笑容在唇角凝滞,随即迅速恢复平静,轻声道:“他临时有要紧事,走不开,就让我来接你。”
“他不来?我头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陈玉疑虑地低声问。
“我认得路,有我就够了。”王悦挽住母亲的胳膊,笑容牵强却显得坚决,“等回了家,你就能见到他。”
陈玉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但心底那股不安却逐渐滋长,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口,越发明显。
走出候机楼时,烈日毒辣,空气混着尘土与焦灼的气息。路边停着一辆蒙满灰尘的旧吉普,车身铁皮斑驳,锈迹一层压一层。车门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生锈铁板在硬磨。
陈玉弯腰,将沉甸甸的拉杆箱抬到后备箱。她忍不住回望街道。来往的行人肤色深黑,个个高大健壮,目光冷漠,神情疏离。只有街角几个孩子赤脚玩石子,抬头瞧见她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整齐却发黄的牙齿。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陌生的好奇,让陈玉心底一阵发慌。
她钻进副驾驶,关门的一刻,车外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吉普一颤,随即启动,驶上坑洼的土路。车身不断震动,窗缝里灌进干燥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涩。
“这边太热,别把窗关死,会更闷。”王悦提醒。
陈玉偏头望着她。女儿比记忆里瘦削得多,颧骨突出,脖颈皮肤粗糙,晒得泛红。陈玉压低声音:“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王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没多少光彩:“这里气候太热,吃得清淡,人慢慢也就这样了。”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发动机的轰鸣与颠簸声在耳边回荡。陈玉掌心冒汗,指尖因为紧攥扶手而发白。
车子颠过一块石头,整车一晃。陈玉稳住身体,顺势望向窗外。
路边是杂乱的摊子,用木杆和布片搭成的棚子东倒西歪。破铁锅、塑料桶随意堆放,炊烟与灰尘混在一起,呛得人直皱眉。一个妇人提着麻袋经过,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陈玉胸口愈发压抑,忍不住问:“你们……真的过得挺好吗?”
王悦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眼神一瞬不敢与她对视。几秒沉默后,才低声道:“挺好的,妈,他对我很好。”
陈玉“嗯”了一声,嗓子发紧,话没能接下去。她望向窗外,可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那句“挺好”里夹杂的颤抖,让她心里越发不安。
吉普一路颠簸,卷起漫天黄土。窗外荒地一望无际,只有几棵干裂的树,枝杈如枯掌伸向天空。越往前走,越显荒凉,连鸟声都没了。
王悦几乎没再开口,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陈玉盯着窗外,心神却混乱。终于忍不住问:“你住的地方……就是前面那个村子?”
“嗯,在这里叫‘部落’,就几十户人。”王悦轻声答。
“你丈夫也住在那?”
王悦顿了顿,声音更低:“他在这里很重要,很多事离不开他。”
陈玉缓缓点头,心头却愈加沉重。那些年寄回家的玉米袋浮现在脑海,仿佛带着说不清的暗示。
吉普拐过一段土坡,视野豁然开阔。眼前是红土筑成的村落,泥砖房顺着地势分布,屋顶不是铁皮就是草顶。孩子们赤脚追逐,远处几头骨瘦如柴的牛羊拴在木桩上,眼神麻木。
车子一停,立刻有人围了上来。几个年轻男人帮忙提下行李,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几个妇人聚在门口低声议论,不时朝这边看,眼神复杂难辨。孩子们指着行李箱叽叽喳喳,有个小孩还踢了几下轮子,发出空洞的“咚咚”声,随即吓得躲回母亲身后,探头偷笑。
陈玉立刻感觉到一股异样。她压低声音:“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王悦顿了一下,快速答道:“这里很少有外人,尤其是你这样的人,他们只是好奇。”
可陈玉清楚,那些眼神里不只是好奇,还有警惕。刚才一个男人帮她抬箱子时,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又低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方言,直到王悦回了两句,那人才放手。
陈玉眉头紧皱,正想开口追问,王悦忽然拉了拉她的胳膊:“妈,别想太多,前面就是家了。”
奇怪的是,村里人听见这话,竟齐刷刷让开了一条道。那种默契让陈玉心底骤然一凉。
她随着女儿往里走,脚下的红土硬得硌脚。周围的视线始终跟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件异样的东西。陈玉压低声音:“他们是不是……不欢迎我?”
“不是。”王悦步子加快,声音近乎背诵般平淡,“他们只是还不习惯。”
陈玉没有再问,只是沉沉望着前方。但就在这一刻,她余光里忽然瞥见路边一个摊开的破布袋,里面散落着几根玉米,粗大丑陋。那股味道,与十二年来家里堆积的袋子一模一样。
陈玉脚步一顿,胸口猛地收紧。
——这些玉米,竟和寄回家的,毫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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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是这里。”
王悦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间院门紧闭的泥土房前。
一路走来,两边的小屋低矮残旧,院墙斑驳,门口晒着半旧的纱丽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布巾。锅碗瓢盆随意堆放,空气里混杂着炭火与辛辣香料的气味,鸡鸣犬吠与孩童的笑声交错在一处,热闹中带着陌生和粗粝。
陈玉拖着行李,脚步比之前更沉重。烈日炙烤,她汗水濡湿了鬓角。王悦走在前面,三步一回头,眼神里满是担心,仿佛怕母亲走散。
终于,在走了近十分钟后,她们停下脚步。
眼前的院子比周围的屋子略显完整。泥墙上抹着一层灰黄色的土料,斑驳不均,似是后来补过。门口摆着一只破陶罐,里头的万寿菊顶着烈日开得正盛,橙黄耀眼,与裂开的陶罐形成强烈对比。
“你……一直住这儿?”陈玉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声音压得很低。
王悦点点头:“嗯。虽然简陋,但其实……习惯了,也能住。”
说着,她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丝,顺势拍掉肩上的尘土,又扯平腰间的披巾。那动作更像是无声的自我安慰。
陈玉放下行李,刚要开口,王悦已抬手轻轻敲门,声音小而克制:“是我,开门吧。”
院子里静得出奇。
王悦眉头一紧,随即用当地话喊了一句,这次音量拔高,尾音微微发颤:“妈来了。”
那一瞬间,寂静似乎被拉得更长,连风声都像被压住。
终于,屋内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拖沓沉重,仿佛有人迟疑着往门口挪来。
“吱呀——”木门被推开,一股闷热混杂着霉气和旧木的味道扑面而来,像一间许久不曾通风的屋子。光从门缝斜斜打进来,映出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陈玉屏住呼吸,心跳剧烈。十二年来,她无数次设想过女婿的模样:礼貌、陌生,可能还有些尴尬。她甚至在路上反复练习过一句生硬的英语:“Hello, I’m her mother.”
然而,当那道人影真的出现时,她的喉咙顿时发紧。
那人缓缓走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旧衬衫,袖口磨得泛白,领口松垮。他手里端着什么,看不清。待光线照亮他面庞时,陈玉只觉得胸口猛然一缩,像被人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
她下意识倒退半步,脚尖撞到行李箱,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这……”
声音沙哑从她喉咙里挤出,双眼睁得圆瞪,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嘴唇微微哆嗦,像想说点什么,却怎么都吐不出完整的话。
终于,颤抖着,她的声音破裂般冲口而出:
“你……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