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与农民言情故事:《麦田无言》 作者:郭兴华
发布时间:2025-09-20 10:05 浏览量:11
一九六二年的淮海平原,麦子刚抽穗便遇上大旱。日头毒辣,土地龟裂,麦穗瘦小干瘪,在热风中无力地摇曳。生产队的钟声每日照旧响起,可社员们眼中的希望却一日日黯淡下去。
第一章 旱年相逢
六月初八晌午,赵家庄生产队的钟声格外沉闷。二十一岁的知青林晓雯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麦田里走出来,汗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在后背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她抹了把额上的汗,抬头望了望白晃晃的日头,眼睛里满是忧虑。
“这鬼天气,再不下雨,麦子全都得旱死。”生产队长赵老四蹲在地头,掏出口袋里最后一点烟丝,小心翼翼地卷着,“公社说了,明天开始定量供水,每户每天两桶。”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叹息。林晓雯默默走到水桶旁,拿起瓢刚要舀水,一个瘦小的身影窜到她面前。
“林姐姐,给我先喝吧,我娘发热了,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十岁的赵小娟睁着大眼睛恳求道。
晓雯毫不犹豫地将瓢递过去,“多喝点,给你娘也带些回去。”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提起水桶:“小娟,把你家水罐拿来,我帮你提回去。”
晓雯抬头,看见赵家庄生产队的记分员赵振山。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黝黑的脸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沉稳如水。他不多言语,但做事踏实,村里人都敬重他。
“振山哥,这怎么好意思...”晓雯话音未落,赵振山已经提起水桶,示意小娟带路。
“林知青,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下午还要担水浇地。”他转头对晓雯说,声音不高却很有分量。
晓雯点点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来自省城,到赵家庄插队已经两年,最初的不适应早已被农活的艰辛所取代。在这个饥荒年月,她学会了节省每一粒粮食,珍惜每一滴水,也渐渐理解了庄稼人的朴实和坚韧。
下午的劳动更加艰苦。生产队组织社员们从三里外的小河里担水浇麦。晓雯挑着两个木桶,踉踉跄跄地走在田埂上,肩膀早已被扁担磨得红肿。
“放下吧,我来。”不知何时,赵振山出现在她身旁,不容分说地接过扁担,“你去帮妇女们捆麦秸。”
晓雯张了张嘴想拒绝,但赵振山已经挑着水桶大步流星地走了。妇女主任李秀兰笑着走过来:“让振山去吧,他力气大,顶咱俩个人呢。”
夕阳西下,收工的钟声终于响起。晓雯拖着疲惫的身子往知青点走,路过村头的老槐树时,看见赵振山正蹲在那里修理一个破损的水桶。
“振山哥,还没回去啊?”晓雯停下脚步。
赵振山抬头,擦了把汗:“快了,修好这个桶。你今天累坏了吧?”
“还好,就是肩膀有点疼。”晓雯下意识地揉了揉红肿的肩膀。
赵振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薄荷膏,抹上能缓解些。我娘以前常用的。”
晓雯接过瓷瓶,心中感动:“谢谢你,振山哥。我用了明天还你。”
“不用急。”赵振山低头继续修桶,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听说你是省城来的高中生?”
晓雯点点头:“嗯,本来想考大学的...”
“读书好啊。”赵振山轻声说,眼神有些恍惚,“我小时候也爱读书,我爹说读书人能改变命运。可惜他走得早,我得撑起这个家。”
晓雯第一次听赵振山说起自己的事,不禁好奇地问:“那你后来怎么没继续上学?”
赵振山苦笑一下:“家里穷,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吃饭。不过现在挺好,晚上有空我还看看以前的课本。”他修好水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晓雯点点头,握着那瓶薄荷膏,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回到知青点,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赵振山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第二章 书缘暗生
三天后的傍晚,晓雯被派去大队部整理工分记录。昏暗的煤油灯下,她仔细核对着每个社员的出工情况。赵振山作为记分员,记录做得一丝不苟,字迹刚劲有力,完全不像个只上过小学的人。
“还没忙完?”赵振山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提着一盏马灯走进来,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晓雯抬头笑笑:“快好了。振山哥,你的字写得真好。”
赵振山有些不好意思:“瞎练的。我爹以前是村里的先生,逼着我练字读书。后来他虽然不在了,但我习惯没丢下。”
他走到晓雯身边,指着工分簿上的一个名字:“这个赵老蔫,昨天说他病了没出工,但实际上我看见他去河里摸鱼了。得扣他一天工分。”
晓雯惊讶地看着赵振山:“你还真严格。”
“公平最重要。”赵振山神情严肃,“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这是原则问题。”
晓雯点点头,心里对赵振山的敬佩又多了几分。整理完记录,她看见墙角堆着几本旧书,好奇地走过去。
“这些书是哪来的?”
赵振山眼睛一亮:“是我爹留下的,还有一些是从废品站淘来的。你要看看吗?”
晓雯拿起一本《红楼梦》,书页已经发黄,但保存完好:“能借我看看吗?好久没看书了。”
“当然可以。”赵振山显得有些高兴,“我那里还有几本,你要是喜欢,随时来借。”
从此,借书还得成了晓雯和赵振山之间的秘密纽带。晓雯发现赵振山虽然话不多,但谈起书来却滔滔不绝。他最喜欢《水浒传》,敬佩那些英雄好汉的仗义执言;也爱读鲁迅,说鲁迅的文字像刀子一样锋利,能剖开人心的虚伪。
又一个傍晚,晓雯去还书时,看见赵振山正坐在院子里修补渔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专注的脸上,晓雯不由得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林知青?”赵振山抬起头,露出难得的笑容,“来得正好,我刚从河里捞了两条鲫鱼,一会儿你带一条回去尝尝鲜。”
晓雯走过去,把《三国演义》还给他:“这本书真好,我看了三遍呢。”
赵振山接过书,小心地拂去封面上的灰尘:“诸葛亮死的那段,我每次看都难受。那么聪明一个人,终究敌不过天命。”
晓雯惊讶地看着他:“你也这么觉得?我昨晚看到那里,偷偷哭了好久。”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赵振山起身进屋拿出一个油纸包:“这是鱼,已经收拾干净了。煎着吃最好。”
晓雯接过鱼,犹豫了一下说:“振山哥,我那里有本《唐诗三百首》,你想看吗?”
赵振山的眼睛顿时亮了:“那敢情好!我爹以前教过我几首,可惜大多都忘了。”
“那我明天带给你。”晓雯笑着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就在这时,赵振山的妹妹赵小红跑进院子,看见晓雯,俏皮地眨了眨眼:“哥,娘叫你吃饭呢。林姐姐也一起来吧?”
晓雯脸一热,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她抱着鱼匆匆离开,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背后赵振山的目光。
那晚,晓雯煎了鱼,香气引来同屋的知青们一阵羡慕。她吃着鲜美的鱼肉,心里想的却是赵振山那双沉稳的眼睛和难得的笑容。
第二天,晓雯特意起了个大早,把《唐诗三百首》用布包好带在身边。下地干活时,她总是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赵振山的身影。
中午休息时,她看见赵振山独自坐在树荫下看书,便鼓起勇气走过去。
“振山哥,书我给你带来了。”
赵振山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接过书,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晓雯在他身旁坐下:“你最喜欢哪首唐诗?”
赵振山想了想:“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虽然写得悲凉,但能感觉到他对国家的热爱。”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没有没有!”晓雯连忙说,“我觉得你说得真好。我喜欢李商隐,‘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多美啊,虽然有点伤感。”
赵振山点点头,轻声吟诵:“‘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空气中悄然滋生。就在这时,生产队的钟声响起,下午的劳动开始了。赵振山站起身,向晓雯伸出手拉她起来。那一刻,晓雯感到一股暖流从相触的手心传遍全身。
第三章 流言渐起
麦收季节到来,尽管旱情严重,生产队还是组织全体社员抢收麦子。天刚蒙蒙亮,地里就已经人头攒动。赵振山作为记分员,不仅要干活,还要监督记录每个人的工作量。
晓雯被分到和妇女们一起捆麦束。烈日当空,麦芒刺人,她的手上很快布满了细小的划痕。
“林知青,喝口水吧。”赵振山不知何时走过来,递上一个水壶。他的目光落在晓雯的手上,眉头微皱:“等会儿去卫生所抹点药,感染了就麻烦了。”
晓雯接过水壶,心里暖暖的:“没事,小伤而已。”
不远处,妇女主任李秀兰看到了这一幕,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休息时,她凑到晓雯身边小声说:“振山这孩子不错吧?踏实肯干,人品好,就是太老实,二十五了还没说上媳妇。”
晓雯脸一红:“秀兰姐你说什么呢!”
李秀兰哈哈一笑:“害什么羞嘛!你们城里来的知青有文化,振山也好学,挺般配的。”
晓雯低下头,心里乱成一团。她确实对赵振山有好感,但从没往那方面想过。知青和当地农民谈恋爱是不被鼓励的,她还要回城上大学呢。
然而感情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旦生根就难以遏制。晓雯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赵振山的一举一动。她注意到他喝水时喉结的滚动,干活时手臂肌肉的线条,思考时微皱的眉头。晚上躺在炕上,她总会想起他说话的声音,他难得的笑容,他看她时专注的眼神。
流言很快在村里传开。有人说看见林知青和赵振山傍晚在河边散步,有人说赵振山经常给林知青送东西,甚至有人说两人已经在商量婚事了。
这些闲话终于传到了晓雯耳中。一天收工后,同屋的知青王爱华悄悄告诉她:“晓雯,你得注意点影响。村里都在传你和赵振山的事呢。”
晓雯愣住了:“我们没什么啊!就是借借书,聊聊天。”
王爱华叹口气:“人言可畏啊!你是要回城的人,别在这里陷太深。”
那天晚上,晓雯失眠了。她知道自己应该远离赵振山,但一想到不能再和他聊天借书,心里就空落落的。第二天在地里,她故意避开赵振山,收工后也没去大队部帮忙。
赵振山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疏远。第三天中午,他在河边拦住了晓雯:“林知青,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像在躲着我。”
晓雯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没有...就是最近有点累。”
赵振沉默了片刻,轻声问:“是因为村里的闲话吗?”
晓雯惊讶地抬起头。赵振山苦笑道:“我也听到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以后我会注意的。”
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晓雯的心猛地一疼:“振山哥,不是你的错!我...我不在乎那些闲话。”
赵振山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晓雯点点头,鼓起勇气说:“我喜欢和你聊天,喜欢借书给你看。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对吧?”
赵振山笑了,那是晓雯见过他最开心的笑容:“对!我们就是朋友,互相借书看,交流学习心得,毛主席都鼓励学习呢!”
两人相视而笑,之前的隔阂瞬间消散。但从那天起,他们确实更加小心了。不再在公开场合多交谈,借书还得都在人少的时候,傍晚的聊天也改在了大队部而不是河边。
然而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有时在地里干活,晓雯一抬头就能撞上赵振山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温柔让她心跳加速。而每当晓雯笑起来,赵振山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上扬。
七月的一个傍晚,晓雯去大队部还书,发现赵振山正对着一本破旧的字典发愁。
“怎么了?”她问。
赵振山指着字典上的一页:“这页被虫蛀了,正好是我不会读的几个字。”
晓雯凑过去看,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一起。她耐心地教他读音和意思,赵振山认真地听着,偶尔提问。窗外,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赵振山的弟弟赵振河闯了进来:“哥!娘叫你回...”他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愣住了。
赵振山迅速拉开距离,镇定地问:“娘叫我回去干啥?”
赵振河眼神古怪地看了晓雯一眼:“没啥,就是吃饭了。”说完就跑了。
晓雯感到一阵不安:“他不会误会什么吧?”
赵振山摇摇头:“小孩子瞎想,别管他。”但晓雯注意到,他的耳根已经红了。
那晚,晓雯又一次失眠了。她想起赵振山靠近时的气息,他专注的眼神,他粗糙的手指划过书页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她心中蔓延,既甜蜜又令人惶恐。
第四章 心事难言
八月,旱情愈发严重。公社下达通知,要求各生产队组织劳力挖井抗旱。赵振山作为青年骨干,被任命为挖井队队长。
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男人们要下到十几米深的井底,一锹一锹地挖土,再由上面的人用辘轳把土筐摇上来。井底缺氧,温度高,每次作业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晓雯被安排和妇女们一起运土。她看着赵振山每次从井底上来时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不已。
一天中午,她趁没人注意,把赵振山拉到树荫下:“振山哥,你别太拼命了!每次看你上来那样子,我都...”她突然住口,脸一下子红了。
赵振山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你都怎样?”
晓雯低下头:“大家都担心你。”
赵振山轻声说:“放心吧,我有数。为了庄里的人能喝上水,再累也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晓雯打开一看,是一支钢笔,虽然旧但保养得很好:“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收着吧。”赵振山坚持道,“我爹留下的,我字写得不好,浪费了好笔。你是文化人,用得着。”
晓雯摩挲着冰凉的笔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振山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就在这时,赵振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苍白。晓雯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井底下缺氧伤的?”
赵振山摆摆手想说什么,却咳得更厉害了。晓雯不顾旁人眼光,扶他到树墩上坐下,飞快地跑去端来一碗水。
“我没事...”赵振山勉强止住咳嗽,但额头上全是虚汗。
晓雯急得眼圈都红了:“你这样不行!得跟队长说说,别下井了。”
赵振山摇摇头:“我是队长,怎么能带头退缩?放心吧,真的没事。”
但晓雯注意到,他的呼吸仍然急促,脸色也很差。下午的劳动中,她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看向井口。当赵振山再次下井时,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突然,井底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有人大喊:“不好了!井壁塌方了!振山被埋了!”
晓雯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扔下土筐冲向井口,被几个人拦住。
“放开我!振山哥在下面!”她哭喊着,拼命挣扎。
男人们迅速组织救援,放下绳索和箩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刀割般难熬。晓雯跪在井边,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终于,下面传来消息:赵振山被救出来了,只是受了轻伤。当他被拉上井口时,浑身是土,额头上淌着血,但还清醒着。
晓雯冲破人群扑过去:“振山哥!你怎么样?”
赵振山勉强笑笑:“没事,就是擦破点皮。”
卫生所的医生赶来为赵振山包扎伤口,嘱咐他必须休息几天。生产队长决定暂时停止挖井作业,先加固井壁。
晚上,晓雯偷偷煮了两个鸡蛋,趁夜色来到赵振山家。赵小红开门看见她,会意地笑笑:“我哥在屋里躺着呢,娘去邻居家了。”
晓雯红着脸走进屋,赵振山正靠在炕上看书。见她进来,他惊喜地坐起身:“林知青?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鸡蛋补补身子。”晓雯把鸡蛋放在炕桌上,仔细查看他的伤势,“还疼吗?”
赵振山摇摇头:“小伤而已。倒是你,今天吓坏了吧?”
晓雯低下头:“嗯,我以为...”她的声音哽咽了。
赵振山轻轻握住她的手:“傻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两人目光相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情愫。晓雯的心跳加速,却没有抽回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母的咳嗽声,她急忙缩回手,站起身。
“我该回去了。”她小声说。
赵振山点点头,眼神中满是不舍:“路上小心。”
晓雯走出赵家,月光洒在乡间小路上。她摸着被赵振山握过的手,心中既甜蜜又迷茫。她知道自已对赵振山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但未来会怎样,她不敢想。
第二天,晓雯被生产队长叫去谈话。队长委婉地提醒她注意影响,不要和当地青年走得太近。晓雯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她刻意与赵振山保持距离。赵振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主动找她。两人偶尔在地里相遇,也只是点点头,眼神交错瞬间便迅速分开。
但喜欢是藏不住的。晓雯发现赵振山总是在暗中关心她:她水壶里的水总是满的;她负责的那片麦地不知被谁多浇了一遍水;她不小心丢了的钢笔,第二天就出现在窗台上,笔尖被修得更加流畅。
九月初的一个雨夜,晓雯发烧了。同屋的王爱华去找卫生员,却被告知卫生员去外村出诊了。正当大家焦急万分时,赵振山冒雨送来了草药。
“这是我娘采的柴胡,退烧最管用。”他浑身湿透,却小心地用油纸包着草药,“煎水喝,发发汗就好了。”
晓雯昏昏沉沉中,感觉到一双粗糙而温柔的手为她掖好被角,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想睁开眼睛,却无力地陷入沉睡。
第二天清晨,晓雯的烧退了。王爱华告诉她,赵振山昨晚在门外守了半夜,直到她退烧才离开。晓雯靠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
雨停后,她迫不及待地找到赵振山。他正在牛棚里喂牛,看见晓雯,愣了一下:“你好些了吗?”
晓雯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谢谢你,振山哥。”
赵振山接过笔,手指不经意间触到晓雯的掌心,两人都微微一颤。
“我应该谢谢你。”晓雯轻声说,“谢谢你一直关心我。”
赵振山低下头:“我怕给你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晓雯鼓起勇气说,“我怕的是...怕的是失去你这个朋友。”
赵振山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只是朋友吗?”
晓雯的心狂跳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生产队的钟声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一刻。
“该上工了。”赵振山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晓雯点点头,转身离开,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第五章 情愫暗生
秋雨过后,旱情稍有缓解。生产队抓紧时机抢种晚秋作物,田野里又忙碌起来。晓雯被分到和妇女们一起点种小麦,赵振山则负责驾牛犁地。
休息时,晓雯坐在田埂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赵振山的身影。他驾犁的技术娴熟,牛走得直,犁沟深浅均匀。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衫,勾勒出结实的背部线条。
“看入迷了?”李秀兰打趣的声音突然响起。
晓雯吓了一跳,脸顿时红了:“秀兰姐你别瞎说!”
李秀兰在她身边坐下,压低声音:“振山这孩子真不错。要不是家里穷,早说上媳妇了。他娘为这事没少操心。”
晓雯低下头,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赵家条件不好,赵振山的父亲早逝,他一个人撑起全家,还要供弟弟妹妹上学。
“其实有不少姑娘相中振山呢。”李秀兰继续说,“前村张家的闺女,就托我说过媒。可惜振山那孩子倔,说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晓雯的心猛地一紧:“为什么说耽误?”
李秀兰叹口气:“他说家里负担重,弟弟妹妹还没成人,不想拖累别人。多实在的孩子啊!”
晓雯望着赵振山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和怜爱。她突然明白了他之前的疏远和克制,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负责任。
中午吃饭时,晓雯故意坐在离赵振山不远的地方。她看见他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窝头,就着咸菜啃着,连碗稀粥都没有。她的心揪紧了。
下午收工后,晓雯悄悄找到赵小红,塞给她两个鸡蛋和一包饼干:“给你哥带回去,别说是我给的。”
赵小红眨眨眼:“林姐姐,你对我哥真好。”
晓雯脸一热:“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
然而第二天,赵振山还是找到了晓雯。他把她拉到僻静处,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鸡蛋:“小红都跟我说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要。”
晓雯急了:“为什么?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赵振山摇摇头:“我是男人,苦点没什么。你是城里来的,才应该多吃点好的。”
“你这是偏见!”晓雯生气地说,“男女平等,毛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凭什么你能吃苦,我就不能分享?”
赵振山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晓雯会这么说。他犹豫了一下,把鸡蛋收回一个:“那...我们一人一个,好吗?”
晓雯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赵振山忽然小声说:“其实...我留了本书想借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用布包着的书,“《暴风骤雨》,写土改的,很好看。”
晓雯惊喜地接过书:“谢谢!我那里有本《青春之歌》,下次带给你。”
从此,两人又恢复了借书还书的习惯,只是更加隐蔽。有时在地里干活,他们会趁人不注意交换一个眼神;有时在收工路上,赵振山会悄悄塞给晓雯一个野果或一把花生;有时晓雯会把从城里带来的糖果饼干分给赵小红,让她带回家给哥哥。
九月中的一天,生产队组织社员去公社开会。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大家四散躲雨,晓雯和赵振山恰巧躲进了同一个草棚。
草棚很小,两人挨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雨点打在草棚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外面电闪雷鸣,里面却显得格外安静。
“冷吗?”赵振山轻声问。
晓雯摇摇头,其实她确实有点冷,但不好意思说。赵振山犹豫了一下,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穿着吧,别着凉。”
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晓雯的心跳突然加速。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赵振山深邃的眼睛。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忽然握住了晓雯的手。
晓雯没有挣脱。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手牵着手,听着雨声,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晓雯,”赵振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晓雯抬起头,心跳如鼓:“什么话?”
赵振山张了张嘴,却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雨小了,我们走吧。”
晓雯心中一阵失落,但还是点点头。雨确实小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草棚,默契地拉开距离。但晓雯能感觉到,赵振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那天晚上,晓雯失眠了。她反复回想草棚中的那一刻,猜测赵振山想说什么,又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也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和挣扎。
第二天,晓雯故意躲着赵振山。她怕见到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感情,也怕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和矛盾。
收工后,晓雯一个人来到河边,坐在石头上发呆。夕阳西下,河水泛着金光,对岸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她想起家乡的城市,想起大学的梦想,又想起赵振山沉稳的眼神和温暖的笑容,心中乱成一团。
“就知道你在这里。”赵振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晓雯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那本《青春之歌》。
“你来干什么?”晓雯故意冷着脸。
赵振山走过来,把书递给她:“来还书。写得真好,林道静的选择很勇敢。”
晓雯接过书,小声说:“她为了爱情放弃了很多。”
赵振山在她身边坐下:“是啊,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他顿了顿,轻声说:“昨天在草棚里,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晓雯。”
晓雯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正对上赵振山认真的目光。
“我知道这不合适,”他继续说,“你是城里来的知青,迟早要回去。我只是个庄稼汉,给不了你什么未来。但我必须说出来,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晓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这个傻瓜!为什么现在才说?”
赵振山手足无措地想为她擦泪,又不敢碰她:“别哭...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你就当我没说过,好吗?”
“不好!”晓雯哽咽着说,“我也喜欢你啊,振山哥!”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又苦涩的气息。赵振山轻轻握住晓雯的手:“可是...”
“没有可是,”晓雯打断他,“现在这样就好。”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暮色笼罩着河岸。两颗心紧紧相依,尽管前路迷茫,但这一刻的幸福是真实的。
第六章 风波骤起
好景不长。晓雯和赵振山在河边的约会被人看见了。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村里传开,添油加醋后变得更加不堪。
第二天上工,晓雯就感觉到异样的目光。妇女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走近就立刻散开。男社员们则用暧昧的眼神打量她,有人甚至吹起口哨。
赵振山的情况更糟。生产队长找他谈话,严厉批评他“勾引知青,破坏上山下乡运动”。公社知青办主任也赶来调查,找晓雯和赵振山分别谈话。
“林晓雯同志,你是城市来的知识青年,代表的是进步力量,怎么能和当地农民搞对象呢?”主任推着眼镜,语气严厉,“这要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其他知青会怎么想?当地群众会怎么想?”
晓雯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主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交流读书心得...”
“别狡辩了!”主任一拍桌子,“有人看见你们在河边手拉手!这是普通朋友的行为吗?”
晓雯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另一边,赵振山面对生产队长的训斥,始终沉默不语。
“振山啊振山,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踏实可靠的好青年,怎么做出这种糊涂事?”队长痛心疾首地说,“林知青是要回城里的,你能给她什么?耽误了人家前途,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赵振山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队长,我是真心喜欢晓雯。”
“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队长叹口气,“听我一句劝,断了这个念头吧。对你对她都好。”
谈话结束后,赵振山被暂停了记分员的工作,派去最远的田地干活。晓雯也被调离了妇女组,分配到场院晒粮食,避免两人接触。
一连几天,晓雯都见不到赵振山。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同屋的知青劝她认清现实,趁早放手;村里的妇女则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想男人想疯了。
更让晓雯难过的是,赵振山开始刻意躲着她。有时在场院遇见,他低头就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晓雯不明白他的转变,心中既委屈又疑惑。
九月末的一天傍晚,晓雯终于堵住了收工回家的赵振山。
“为什么躲着我?”她直接问道,眼睛紧紧盯着他。
赵振山避开她的目光:“晓雯,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就因为那些闲言碎语?”晓雯的声音颤抖起来,“你说过喜欢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赵振山痛苦地闭上眼睛:“是真的...正因为是真的,我才不能耽误你。你应该回城上大学,有个光明的前途,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村子裡,跟我过苦日子。”
晓雯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在乎过苦日子!”
“我在乎!”赵振山终于看向她,眼中满是痛苦,“我看着你每天吃窝头咸菜,手上磨出老茧,我心里比谁都难受!你应该住在明亮的楼房裡,穿着漂亮的裙子,读书写字,而不是在这里受苦!”
晓雯抓住他的胳膊:“振山哥,只要有你在,我不觉得苦...”
赵振山轻轻挣脱她的手:“可是我觉得苦!我配不上你,晓雯。你就忘了我吧。”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留下晓雯独自在暮色中哭泣。
那晚,晓雯哭了一夜。她不明白为什么相爱这么难,为什么赵振山宁愿两个人都痛苦也要推开她。
第二天,晓雯病倒了。发烧咳嗽,浑身无力。卫生员诊断是劳累加伤心,需要休息调养。知青点的同伴们轮流照顾她,但晓雯始终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第三天傍晚,赵小红偷偷来看晓雯,塞给她一个小布包:“林姐姐,我哥让我给你的。他这几天可难受了,整天不说话,干活像拼命一样。”
晓雯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工整的字:“知识改变命运。祝前程似锦。——赵振山”
晓雯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明白赵振山的苦心,但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病好后,晓雯做出一个决定。她找到生产队长,要求调回原来的工作组。
“队长,我和赵振山同志是正常的革命友谊,一起学习进步,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她坚定地说,“如果因为闲言碎语就调开我们,岂不是正中那些落后分子的下怀?”
队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同意她回妇女组干活。
在地里,晓雯主动找赵振山说话,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起初赵振山还躲着她,但晓雯的坚持终于打动了他。
“你何必这样?”一次休息时,赵振山无奈地问,“别人会说闲话的。”
晓雯昂起头:“让他们说去吧!我们堂堂正正,不怕人说。”
赵振山看着她倔强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晓雯,你太傻了...”
“我就是傻,”晓雯直视着他的眼睛,“傻到喜欢你,傻到不想放弃。”
赵振山沉默了,但晓雯能看到他眼中的坚冰正在融化。
从此,两人不再刻意躲避,但也不公开亲密。他们像普通同志一样交往,一起劳动,一起学习,偶尔交流读书心得。流言渐渐平息,人们习惯了看到他们在一起讨论问题。
十月初的一个晚上,晓雯和赵振山在大队部整理生产报表。工作完成后,赵振山忽然说:“晓雯,对不起。前段时间是我太懦弱了。”
晓雯摇摇头:“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赵振山握住她的手:“但我现在想通了。如果你不怕苦,我愿意用一辈子对你好。”
晓雯的眼眶湿润了:“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赵振山郑重地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争取回城上大学。这是你应得的前途。”
晓雯犹豫了:“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赵振山微笑:“我会等你。如果你毕业后还愿意回来,我们就结婚;如果你在城里找到更好的前途...”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会祝福你。”
晓雯扑进他怀里:“傻瓜!我一定会回来的!”
两人相拥,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这对相爱的年轻人身上。尽管前路依然艰难,但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第七章 离别在即
十月中旬,公社下发了知青返城摸底通知。符合条件的知青可以报名参加明年的大学招生考试。消息传来,知青点一片欢腾。
晓雯却心情复杂。她渴望回到校园,实现大学梦,但又舍不得离开赵振山。她知道这一别至少三四年,期间变数太多。
赵振山看出她的犹豫,主动找来:“你必须报名,这是难得的机会。”
“可是...”晓雯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赵振山坚定地说,“我帮你复习功课。你高中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
从此,赵振山尽己所能帮助晓雯。他帮她干完分内的农活,腾出时间让她复习;找来各种参考资料;每晚陪她在煤油灯下学习到深夜。
十一月的淮海平原已经寒意逼人。大队部里,煤油灯摇曳,映照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赵振山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理解力很强,常能提出独到见解。
“这道数学题应该这样解...”晓雯在草纸上演算着。
赵振山认真地看着,忽然指着一处:“这里是不是算错了?这个公式应该先乘除后加减。”
晓雯仔细一看,果然错了:“振山哥,你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来。”
赵振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是瞎琢磨的。”
学习累了,两人就聊天取暖。赵振山讲村里的传说故事,晓雯说城里的新鲜事。有时他们会憧憬未来,想象晓雯大学毕业后回来当老师,赵振山做农业技术员,一起建设新农村。
“到时候我们就在村头盖三间瓦房,种一片菜园,养几只鸡。”赵振山憧憬着。
晓雯靠在他肩上:“还要有个书房,放满满的书。”
“生两个娃娃,教他们读书识字。”赵振山接着说。
晓雯脸一红:“谁要跟你生娃娃!”
赵振山笑着搂紧她:“当然是你啊,傻姑娘。”
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十二月底,晓雯收到了大学招生考试的准考证。考试时间在明年一月,地点在地区首府。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要离开赵家庄了。
离别的日子越近,两人越是不舍。他们珍惜每一刻相处的时间,常常默默相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新年前夜,生产队举办联欢会。社员们聚在场院里,燃起篝火,表演节目。晓雯被推上台唱了一首《红梅赞》,赵振山在台下看着她,眼中满是骄傲和爱意。
联欢会结束后,两人偷偷溜到河边。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横贯天际,繁星点点。
“真美啊,”晓雯感叹道,“城里看不到这么亮的星星。”
赵振山脱下棉袄披在她身上:“以后你在城里,会不会想起这里的星空?”
晓雯靠在他肩上:“当然会。还会想起你,想起麦田,想起我们一起读书的夜晚。”
赵振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送你的新年礼物。”
晓雯打开一看,是一个手工做的笔记本,封面用麦秸拼出“前程似锦”四个字。
“真漂亮!”晓雯惊喜地说,“你自己做的?”
赵振山点点头:“希望你用这个本子记大学里的事,以后给我看。”
晓雯感动得说不出话,从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小盒子:“我也有礼物送你。”
盒子里是一支新钢笔。赵振山接过笔,手有些颤抖:“太贵重了...”
“收着吧,”晓雯模仿他当初的语气,“你是文化人,用得着。”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却都有泪光闪烁。
元旦清晨,晓雯就要出发去地区首府了。生产队派拖拉机送参考的知青,赵振天主动要求当驾驶员。
临行前夜,晓雯和赵振山在大队部做了最后的复习。结束后,两人都不愿离开。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赵振山轻声说,“怕忍不住...”
晓雯抱住他:“振山哥,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的,”赵振山抚摸着她的头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
晓雯抬起头,眼中含泪:“我每封都会回。”
赵振山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这是一个生涩而温柔的吻,带着泪水的咸味和承诺的沉重。
第二天一早,拖拉机轰鸣着驶离赵家庄。晓雯在车上回首望去,赵振山的身影果然没有出现。她失落地低下头,却突然感觉手心有什么东西。
摊开手掌,是一颗用麦秸编成的心。晓雯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拖拉机驶过麦田,冬日的麦苗刚刚破土,嫩绿一片。晓雯握紧那颗麦秸心,心中默念:我一定会回来的,振山哥,等着我。
第八章 麦田守望
晓雯离开后,赵家庄显得空荡荡的。赵振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天埋头干活,仿佛只有劳累才能麻痹思念的痛苦。
他信守承诺,每周都给晓雯写信。告诉她村里的变化,麦子的长势,弟弟妹妹的学习情况,还有无尽的思念。但他从不问晓雯什么时候回来,怕给她压力。
晓雯的回信成了赵振山最大的慰藉。她描述大学生活的新奇,学习的困难,对家乡的思念。每封信末尾都会写:“等着我,很快就能见面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大学停课闹革命。晓雯的信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短模糊。赵振山担心不已,却无能为力。
meanwhile,赵家庄也卷入了运动浪潮。有人贴大字报批评赵振山“只抓生产,不问政治”,说他与知青谈恋爱是“资产阶级情调”。赵振山的生产记分员职务被撤,派去干最脏最累的活。
更让他痛苦的是,晓雯最后一封信中说,她可能要被下放到更偏远的农村接受“再教育”,归期无望。
那个夜晚,赵振山一个人坐在河边,望着星空久久不语。赵小红找到他时,他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泪水浸湿。
“哥,回家吧。”小红轻声说。
赵振山摇摇头:“小红,你说晓雯还会回来吗?”
小红挨着他坐下:“林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她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赵振山苦笑:“可是时代变了...由不得她啊。”
尽管如此,赵振山仍然每周写信,尽管这些信大多石沉大海。他在信中只字不提自己的困境,只问晓雯安好,告诉她麦子又长高了,村头的老槐树发新芽了,他还在读她留下的书。
时间一年年过去。赵振山拒绝了所有说媒,坚信晓雯会回来。弟弟妹妹陆续成家,母亲为他的婚事愁白了头,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文化大革命的浪潮终于过去。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赵振山立即给晓雯写信,鼓励她参加考试。他不知道晓雯能否收到信,但仍抱着一线希望。
信寄出后,赵振山天天往大队部跑,盼着回音。然而一个月过去,杳无音信。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封电报送到了赵家庄。晓雯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已考上师范学院,等我毕业。”
赵振山捧着电报,双手颤抖,泪流满面。四年了,他终于又有了晓雯的消息。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恢复了通信。晓雯告诉赵振山,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偏远农村劳动,收信困难,但从未忘记承诺。现在终于考上大学,四年后毕业就能回来。
赵振山回信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大学四年间,晓雯每年暑假都回赵家庄。两人重逢的那一刻,仿佛时光从未流逝。赵振山还是那个沉稳可靠的庄稼汉,晓雯却多了几分成熟知性。
村里人渐渐接受了他们的关系,甚至羡慕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赵母也不再反对,反而把晓雯当亲闺女看待。
一九八一年夏天,晓雯大学毕业。她婉拒了留校任教的机会,毅然回到县里当中学老师。返校前,她约赵振山在麦田边见面。
夕阳西下,麦浪滚滚,一如他们初识的那个夏天。晓雯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站在田埂上,宛如一幅画。
“振山哥,我回来了。”她微笑着说。
赵振山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这次不走了?”
晓雯摇摇头:“不走了。我要在这里安家立业,和你一起。”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那颗麦秸编的心:“这个承诺,我一直珍藏着。”
赵振山激动得说不出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绸包。里面是一对银戒指,简单却精致。
“我打了一年零工攒钱买的,”他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比不上城里的...”
晓雯伸出手:“帮我戴上。”
赵振山颤抖着为她戴上戒指,晓雯也为他戴上另一只。两人在麦田旁相拥,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个月后,简单的婚礼在赵家举行。晓雯穿着红嫁衣,赵振山穿着新中山装,向毛主席像行礼,向父母敬茶。没有豪华宴席,没有贵重聘礼,只有乡亲们的祝福和两人坚定不移的爱情。
新婚之夜,赵振山抱着晓雯轻声问:“跟着我吃苦,后悔吗?”
晓雯靠在他胸前:“有你在,什么都不苦。”
窗外月光如水,麦浪声声,仿佛在为这对有情人作证。多年的等待和坚守,终于换来了相守一生的承诺。
麦田无言,却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而真爱如麦苗,历经寒冬,终将在春天的田野上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