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屋里婢女桃枝投井后,裴将军校场外,忽多了一个凉水铺子

发布时间:2025-09-07 23:36  浏览量:10

我屋里的婢女桃枝投井后,裴将军府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燥热些。

井口被青石板盖上了,母亲怕我睹物思人,还特意命人搬来几盆茂盛的万年青,将那方寸之地遮得严严实实。

可他们不懂,我思的不是桃枝,而是她投井前,攥在我手心里的那半块凉透了的桂花糕,和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夫人,别信……”

信什么?别信谁?

她的话被匆匆赶来的婆母打断,尖利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一个下人,冲撞了主子,还不快拉下去!”

然后,桃枝就被拉走了。再然后,她就成了井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失足落水。婆母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叹着气赏了她家人五十两银子,说是怜她命苦,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所有人都说裴家主母宽厚仁德。

只有我知道,桃枝的水性极好,她是我从江南带过来的,自小在水边长大,闭着气能在水下摸一刻钟的鱼。

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足”落进一口窄口的庭院深井里?

我的丈夫,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裴衍,在我处理桃枝后事时,只派人送回一句话:“节哀,府中事宜,全凭夫人做主。”

他甚至没有回来。

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里,指尖抚过桃枝没来得及绣完的一方鸳鸯帕子。帕子上,一只鸳鸯栩栩如生,另一只却只孤零零地勾了个轮廓,像个永远等不来伴侣的影子。

(节哀?一句多么轻飘飘的话。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后宅里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我叫沈念,三年前嫁给裴衍。我的父亲是当朝太傅,他的父亲是护国公。这是一场门当户对、人人称羡的联姻。

婚后,裴衍对我相敬如宾,给了我当家主母的体面,也给了我数不尽的荣华。我们之间,有尊重,有客气,唯独没有寻常夫妻的亲昵。他常年驻扎在京郊大营,十天半月才回府一次,回来也多半是深夜,天不亮就走。

我们就像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而桃枝,是我从沈家带来的唯一陪嫁丫鬟,是这偌大将军府里,我唯一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人。

现在,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我的世界,裂开了一道缝。

一、凉水铺子

桃枝头七那天,我遣了心腹的婆子去她家里送些东西。婆子回来时,脸色有些古怪。

“夫人,桃枝她娘说……桃枝前些日子,时常往校场那边跑。”

“校场?”我蹙眉。校场是裴衍练兵的地方,守卫森严,一个丫鬟跑去那里做什么?

“是啊,”婆子压低了声音,“而且,老奴回来的时候路过校场,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个凉水铺子,生意好得很。那铺子的老板娘,看着面生得很。”

我心里咯噔一下。

桃枝死后,校场外多了个凉水铺子。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吗?

(直觉告诉我,有。)

第二天,我换了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只带了一个刚买进府、不认识桃枝的小丫鬟,从后门悄悄出了府。

夏日午后的太阳毒辣得像要将人烤化。校场外,尘土飞扬,远远就能听到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充满了刚猛的阳刚之气。

那个凉水铺子就搭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张小木桌,几条长板凳,一个大大的“凉”字旗幡在热风里无力地耷拉着。

铺子的主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皮肤黝黑,眉眼却很利落,手脚麻利地给来往的兵卒和路人舀着酸梅汤。

我走过去,要了一碗。

“大妹子,看着面生啊。”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状似无意地搭话。

“刚随当家的来京城,寻个营生。”我低头喝着酸梅汤,含糊地应着。

酸梅汤入口,一股奇异的苦涩味在舌尖炸开,随即又被冰凉的酸甜覆盖。我微微一怔,这味道……

“老板娘,你这酸梅汤里,是放了黄连?”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老板娘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妹子说笑了,放黄连,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是加了些去暑气的草药,味道是怪了点,但解暑最有效。”

我没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

桃枝小时候贪凉,有一年夏天中了暑,上吐下泻。我爹请来的老郎中就给她开了方子,让她用黄连水兑着酸梅汤喝。她嫌苦,每次都皱着一张脸,说这是她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东西。

从那以后,她对黄连的味道,敏感到了一闻就能分辨出来的地步。

(这绝不是巧合。)

我装作歇脚,在铺子里坐了许久。铺子虽小,但来往的客人不少,大多是校场里的兵卒。他们三三两两地坐下,一边喝着凉水,一边高声谈笑。

“听说了吗?李副将前儿个夜里巡逻,从马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嗨,活该!谁不知道他跟新来的那位姓周的参将不对付?八成是被人使了绊子。”

“小声点!这事可不敢乱说。将军最忌讳军中内斗。”

我端着碗,耳朵却竖得笔直。

李副将……我记得他,是裴衍的得力干将之一,为人耿直,最是忠心。

我正思索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场里出来。是裴衍的亲兵,张副官。

他径直走到凉水铺子,却没有坐下,而是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了老板娘的柜台上。

老板娘没接,只是淡淡地说:“张副官,我说了,我在这里摆摊,不为赚钱。”

张副官叹了口气:“孙大姐,这是将军的一点心意。你弟的事,将军也很难过……”

“难过?”被称为孙大姐的老板娘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扎人,“一句难过,就能换回我弟弟一条命吗?他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说是操练时失手,可他身上明明有三处致命伤!张副官,你回去告诉裴将军,这公道,我孙秀娥自己会讨!”

张副官脸色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孙秀娥却已经转过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不再理他。

我端着碗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十九岁,操练失手,三处致命伤。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忽然想起桃枝死前几天,曾心神不宁地对我说:“夫人,这将军府,好像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干净……”

当时我只当她小孩子家胡思乱想,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孙秀娥弟弟的死,李副将的摔马,还有桃枝的投井……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背后是否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而我的丈夫裴衍,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放下碗,在桌上留了几个铜板,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孙秀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妹子,天热,当心暑气。要是心里有什么冤屈,也别憋着,憋久了,会生病的。”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步伐。

(她认出我了。或者说,她一直在等我。)

二、鸳鸯帕

回到府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脑子里乱成一团。

孙秀娥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层浪。

我摊开那方桃枝未绣完的鸳鸯帕。灯光下,那只孤单的轮廓显得格外刺眼。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上面细密的针脚,试图从这冰冷的丝线里,找到一丝属于桃枝的温度。

(桃枝,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我忽然想起,桃枝有个习惯。她喜欢把一些珍贵的小东西,藏在绣品的夹层里。小时候,她曾把一颗漂亮的石子藏在给我绣的荷包里,害我找了半天。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取来剪刀,指尖微微颤抖。沿着那只未完成的鸳鸯轮廓,我小心翼翼地剪开面上的绣布。

里面果然有东西。

不是石子,也不是别的,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桃枝娟秀的字迹,却写得十分潦草,看得出当时情况紧急。

“夫人亲启:见字如面。奴婢无能,恐不能再侍奉夫人。月前,奴婢奉夫人口谕去给将军送汤,无意间在书房外听到二爷与人密谈。他们提及‘北山矿图’、‘私盐’、‘周参将’等字眼,言语间……似有通敌之嫌。奴婢惊惧,不慎打翻汤碗,被二爷发现。二爷并未声张,只道奴婢是将军房里的人,不好责罚。然自那日起,奴婢便时常感觉有人暗中窥伺。前日,奴婢在后院洗衣,捡到孙家小弟的遗物,一枚刻着‘晋’字的军中铁牌。奴婢认得,那是二爷身边亲卫的标记。奴婢斗胆猜测,孙家小弟之死,与二爷有关。奴婢本想将此事告知将军,然将军……将军似乎早已知晓,却选择了……沉默。夫人,将军府水深,二爷心狠手辣,将军又……奴婢怕是活不成了。只求夫人保重自身,万勿轻信于人。桃枝绝笔。”

信纸从我指尖滑落,飘落在地。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二爷,裴衍的庶出弟弟,裴晋。

他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对我这个嫂嫂也算恭敬,我从未想过,他竟会是这样的人。

通敌,私盐,谋害人命……任何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而更让我心寒的,是信里最后那句话——“将军似乎早已知晓,却选择了……沉默。”

裴衍,我的丈夫,他知道裴晋的所作所为,却选择了包庇和纵容?

为什么?

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还是为了裴家的百年声誉?

(所以,李副将被打断腿,是因为他忠于裴衍,挡了裴晋的路。孙家小弟的死,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秘密。而桃枝……桃枝是因为撞破了他们的阴谋,又拿到了证据,所以才被灭口的!)

我终于明白了桃枝临死前那句“别信”的意思。

她不是让我别信某个人,而是让我别信这将军府里的一切!别信这表面的平静和睦,别信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捡起地上的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证据没了。

但桃枝用命换来的真相,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不能让她白死。

三、试探

第二天,裴衍回来了。

他似乎是刚从校场回来,一身戎装还未换下,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夫人。”他看到我,眼神柔和了些许,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我像往常一样,上前为他解下披风,接过他手里的佩剑。

“将军辛苦了。厨房备了醒酒汤,我让人端来。”我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嗯”了一声,坐在桌边,揉着眉心。

我看着他英挺的侧脸,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就是这个男人,为了家族,为了弟弟,默许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将军,”我一边为他布菜,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前几日,李副将摔马,伤得重不重?父亲大人还特意来信问起,说李副将是他当年的旧部,让我代为探望。”

裴衍执筷的手顿了一下。

“军中操练,难免磕碰。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休养一阵便无大碍。”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那就好。”我笑了笑,又道,“说起来,府里的二爷,近来似乎清减了不少。前几日见他,眼下都有些乌青,可是为军中事务操劳的?”

这一下,裴衍直接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夫人为何突然关心起阿晋?”

我迎上他的目光,笑得温婉无害:“二爷是将军的弟弟,我这个做嫂嫂的,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觉得,二爷虽是庶出,却文武双全,又肯上进,将来必定能为将军分忧,为裴家光耀门楣。将军可要好生栽培才是。”

我故意加重了“庶出”和“栽培”两个词。

裴衍的脸色沉了下去。

“内宅妇人,军国大事,还是少打听为好。”他的声音冷了三分,“管好你分内的事。”

(看,他急了。他心虚了。)

我垂下眼帘,做出委屈顺从的样子:“是,妾身失言了。”

这顿饭,在沉默和压抑中结束。

当晚,裴衍留在了我的房里。

这是桃枝死后,他第一次留宿。

熄了灯,躺在冰冷的锦被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他身上有淡淡的硝石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一股阳刚的气息,曾几何时,这气息让我感到安心。

而现在,只让我觉得窒息。

黑暗中,他忽然翻过身,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胸膛宽阔而坚硬,手臂充满了力量。

“阿念,”他很少这样叫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歉意,“桃枝的事,我很抱歉。”

我浑身一僵。

“我知道她待你不同。只是……府中人多口杂,有些事,不得不雷厉风行地处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委屈你了。”

(说得真好听。雷厉风行地处理掉一条人命,堵住的不是悠悠众口,而是真相吧?)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只是……有些害怕。这深宅大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吞掉一个人。”

裴衍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别怕。”他在我耳边低语,“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安抚的力量,仿佛是一句坚不可摧的承诺。

可我只觉得讽刺。

你连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都保不住,又拿什么来保我?

或许,在你心里,当我和你家族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我也会是那个被“雷厉风行”处理掉的人吧。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确定了一件事:裴衍,靠不住。

我只能靠自己。

四、联手

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和我有共同敌人,且身在局外,不会被裴家势力束缚的人。

孙秀娥是最好的人选。

我再次去了那个凉水铺子。

这一次,我没有伪装,而是直接乘着将军府的马车去的。

孙秀娥看到我,并不惊讶,只是默默地为我端上一碗酸梅汤。

还是那个熟悉的,带着黄连苦涩的味道。

“夫人,别来无恙。”她在我对面坐下,眼神平静。

“我不是夫人,我叫沈念。”我开门见山,“桃枝是我的人。”

孙秀娥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知道。那个丫头,来我这儿好几次了。每次都愁眉苦脸的,问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那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孙秀娥摇头,“我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姑娘。可没想到,还是连累了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她留了东西给我。”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一封信。信里提到了令弟的死,也提到了……裴二爷,裴晋。”

孙秀娥的呼吸猛地一滞,捏着桌角的手,指节泛白。

“我就知道是他!”她咬着牙,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我弟弟出事那天,就是被他身边的人叫走的!我早就怀疑了,只是苦无证据!”

“我也没有证据。”我坦白道,“信,我已经烧了。现在,我们都只是空口白牙的猜测。”

孙秀娥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随即又燃起一股不甘:“那怎么办?难道就让我弟弟和你的丫鬟白死吗?我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我看着她,语气坚定,“所以,我来找你。我们需要证据,能将裴晋一击毙命的证据。”

“证据……”孙秀娥苦笑,“裴家势大,谁敢作证?我弟弟的那些同袍,事后一个个都跟哑巴了似的,没人敢说一个字。”

“人证靠不住,那就要物证。”我压低声音,“桃枝的信里提到,裴晋在和人密谋‘北山矿图’和‘私盐’的事。这背后,必然有账本、书信之类的往来。只要我们能找到这些东西,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孙秀娥的眼睛亮了:“东西肯定在他书房或者私宅里。可将军府守卫森严,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进得去?”

“你能进去。”我看着她,“以厨娘的身份。”

五、局

三日后,将军府厨房新来了一个姓孙的厨娘,据说是南边来的,一手苏帮菜做得极好。

这个人,自然就是孙秀娥。

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让她进府,熟悉环境,寻找机会。

而我,则开始扮演一个“失恃”后性情大变的主母。

我变得多疑、善妒、刻薄。

我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罚下人,会无缘无故地找裴晋的麻烦,说他一个庶子,却整日往我这个嫂嫂面前凑,是不知礼数。

婆母为此训斥了我好几次,说我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裴衍也对我愈发冷淡。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愧疚,变成了失望,最后是厌烦。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一个沉浸在悲痛和嫉妒里,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内宅妇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同时,我也是在保护自己。我闹得越凶,裴晋和婆母就越会觉得我只是在针对他们个人,而不会想到,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最深的秘密。

这期间,孙秀娥借着采买和送餐的机会,将裴晋书房周围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他的书房有两名护卫日夜看守,从不离人。窗户也都是从里面闩死的,想进去,难如登天。”孙秀娥在后厨的角落里,低声向我汇报。

“书房进不去,那就等他把东西带出来。”我冷静地分析,“裴晋行事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一直放在书房。他一定会有一个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

“会是哪里?”

我想起了桃枝信里提到的另一个人——周参将。

这个新来的周参将,似乎和裴晋走得很近。如果他们是同伙,那东西,会不会在周参将那里?

或者,他们会定期在某个地方交接?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裴晋带着东西离开将军府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中秋家宴。

按照惯例,裴家会大宴宾客,届时府中人多手杂,是防卫最松懈的时候,也是传递消息最好的时机。

我断定,裴晋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

家宴前一天,我对裴衍说:“将军,明日中秋,我想回娘家看看父亲。”

裴衍正被我闹得焦头烂额,听我这么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也好,你回去散散心。我派张副官送你。”

“不必了。”我拒绝,“我只想自己静一静。”

他没有坚持。或许在他看来,我这个麻烦终于肯暂时离开,他求之不得。

第二天一早,我乘着马车离开了将军府。

但我没有回沈家。

马车在城里绕了几个圈,甩掉了可能存在的盯梢后,停在了一个僻静的胡同。我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小子装束,和等在那里的孙秀娥碰了头。

“都安排好了?”我问。

孙秀娥点头,眼神里是豁出去的决绝:“都安排好了。我以送菜的名义,在裴晋最喜欢的酒里下了巴豆。他今晚,肯定会频繁地离开宴席。”

“好。”我深吸一口气,“剩下的,就看我们的了。”

六、高潮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我和孙秀娥潜伏在将军府后墙的一处阴影里。这里靠近裴晋院子的茅厕,是他唯一的必经之路。

宴会厅里传来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与我们这里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终于,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脚步匆匆地从远处走来。是裴晋。他捂着肚子,脸色发白,看来是孙秀娥的药起了作用。

他身后没有跟下人。

他进了茅厕。

机会来了!

我给孙秀娥使了个眼色。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和一包引火的硫磺粉,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不远处的柴房。

我则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茅厕的门。

片刻之后,裴晋从里面出来,正准备返回宴席。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柴房突然火光冲天!

“走水啦!走水啦!”孙秀娥尖利的呼喊声划破夜空。

整个后院瞬间大乱,下人们提着水桶,乱哄哄地朝柴房跑去。

裴晋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没有去救火,也没有回宴席,而是下意识地转身,朝着与柴房相反的方向——他的书房,狂奔而去!

(我赌对了!东西果然还在书房!这场火,让他以为是调虎离山,他怕了!)

我立刻跟了上去。

裴晋冲进书房,我则隐蔽在窗外的假山后。

我看到他没有去翻箱倒柜,而是直接扑到书桌前,吃力地挪开桌上一尊沉重的麒麟玉雕。玉雕下面,竟然有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似乎还不放心,又打开看了一眼。

借着窗内透出的烛光,我清楚地看到,盒子里不是什么账本,而是一卷泛黄的图纸,和几封盖着火漆印的信。

北山矿图!

他抱着盒子,神色慌张地冲出书房,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没有回前院,而是选择了更偏僻的后花园。

我一路悄悄尾随。

他最终在一片竹林深处的假山下停了下来,将盒子塞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前院走去。

等他走远,我立刻从藏身之处出来,取走了那个盒子。

东西,到手了。

七、对峙

我没有立刻离开。

我抱着盒子,直接去了前院的宴会厅。

当我一身小子装束,抱着一个紫檀木盒,出现在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门口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喧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婆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这是什么打扮!成何体统!”

裴衍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快步走过来,想拉住我:“阿念,你疯了!跟我回去!”

我甩开他的手,目光越过他,死死地锁定在刚回到座位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裴晋身上。

“二弟,”我举起手中的盒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你的东西,掉了。”

裴晋看到我手里的盒子,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胡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哦?不是你的?”我冷笑一声,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打开了盒子,“那这北山矿图,和这些你与北蛮可汗的通信,又是谁的?”

“轰”的一声,全场哗然。

“通敌”二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裴衍的身体晃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裴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沈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低吼道。

“我当然知道。”我直视着他,眼中再无一丝往日的温情,“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孙家小弟不是操练失手,而是被他杀人灭口!我还知道,我的婢女桃枝,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被他逼得投井自尽!”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

“裴衍!这些事,你敢说你都不知道吗?你为了维护他,为了维护裴家的声誉,你选择了沉默!你的沉默,害死了两条无辜的人命!你这个镇北将军,连自己的家都镇不住,你还拿什么去镇守北疆!”

字字句句,如泣如血。

裴衍的脸上一片死灰。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母已经吓得瘫软在椅子上。

而裴晋,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突然拔出旁边侍卫的佩刀,朝我扑了过来!

“!我杀了你!”

“小心!”裴衍惊呼一声,想上前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刀锋即将碰到我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旁边猛地撞了过来,将我推开。

是张副官。

他挡在了我的身前。

但裴晋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盒子!他一刀劈下,盒子被劈成两半,里面的信件图纸散落一地。

“抓住他!”

宾客中,我父亲沈太傅带来的几名护卫立刻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状若疯癫的裴晋死死按住。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一张信纸飘飘悠悠地落在了裴衍的脚下。

他颤抖着捡起来,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上面,不仅有裴晋通敌的证据,还有……他伪造军令,陷害忠良,企图在战场上除掉裴衍,自己取而代之的计划。

他不仅要卖国,他还要杀兄!

“孽子!孽子啊!”老国公气得浑身发抖,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晕了过去。

整个将军府,彻底乱了。

八、结局

裴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下了天牢,择日问斩。

裴家因为管教不严,被皇帝斥责,削了爵位,收回了兵权。百年望族,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婆母受不了这个打击,中风瘫痪了。

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裴衍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

桃枝的那方鸳鸯帕,被我仔细地收在一个小匣子里。

“阿念。”他站在门口,几天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眼中的神采都熄灭了。

我没有回头。

“你要走了?”他声音沙哑。

“是。”

“你要去哪?”

“去哪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可不可以……不走?”

我终于转过身,看着他。

“裴衍,你知道吗?桃枝投井的那天早上,她给我送来桂花糕。她说,‘夫人,这是您最喜欢吃的,等将来咱们回了江南,奴婢天天给您做’。”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可她再也回不了江南了。孙家小弟也再也见不到他姐姐了。而你,作为他们的将军,作为这家里的主人,你做了什么?”

“我……”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桃枝……”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们。”我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身上那身军装,是你镇北将军的名号,是你自己心里那杆叫‘公道’的秤。”

“当你为了家族的荣光,选择对罪恶视而不见时,裴家的败落,就已经注定了。”

我将一封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放在桌上。

“签了吧。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裴衍看着那封和离书,久久没有动。最终,他拿起笔,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走出将军府大门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烫金的“将军府”牌匾,觉得无比陌生。

三年的婚姻,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现在,梦醒了。

我没有回沈家,而是直接去了城外。

校场外,那个凉水铺子还在。

孙秀娥正在忙碌着,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她给我端来一碗酸梅汤。

我喝了一口,这一次,没有黄连的苦涩,只有恰到好处的酸甜。

“事情都了了?”她问。

“了了。”我点点头。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校场,看着那些挥洒汗水的士兵,忽然笑了。

“我想,把这个凉水铺子开下去。”我说,“再开一个,开十个,开遍大江南北。给所有心有冤屈,无处可诉的人,一个歇歇脚,喝口水的地方。”

孙秀娥看着我,笑了。

“好。”她说。

阳光下,她的笑容,和记忆里桃枝的笑容,渐渐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但我找回了自己。

从今往后,我叫沈念。

我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