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第二十七章:独臂孤忠:元末第一猛将张定边——少年守将

发布时间:2025-09-01 20:24  浏览量:13

第二十七章:少年守将

至正二十三年四月,洪都城墙的砖石在骄阳下泛着焦渴的白光,像被烤得开裂的陶片。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已围城三月,城外的尸体堆成了连绵的小山,腐臭的气息顺着赣江飘进城里,连飞过的乌鸦都敛着翅膀,羽毛间沾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张定边站在帅帐外的高台上,玄铁刀的刀鞘被烈日晒得发烫,掌心按上去能感到木头纹理在灼痛。左臂的断袖在热风里耷拉着,像面褪色的旗帜,露出的半截胳膊上,旧伤的疤痕在强光下泛着青白——那是去年在江州平叛时留下的,箭簇至今没取干净。

“再攻三日,本王要在洪都府衙吃端午粽!”陈友谅的吼声从鎏金帐内传来,震得帐前的铜铃叮当作响。他新制的“汉”字大旗在竿头猎猎作响,旗面用蜀锦织就,边缘还沾着吉安城的血渍——那是上个月屠城时溅上的,暗红色的斑痕被风吹得发硬,像凝固的血泪。帐外的亲兵们噤若寒蝉,没人敢接话,只有鼓角声在营垒间回荡,敲得人心发紧。

张定边的目光越过护城河,落在城头那个跃动的身影上。浑浊的河水早已被血染红,水面上漂浮着断矛与破甲,而城墙之上,那个穿着银甲的少年正往来奔走,指挥若定。那是朱元璋的侄子朱文正,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凭着几万守军硬生生扛住了三个月猛攻。此刻他正站在德胜门的箭楼上,一身银甲在阳光下晃眼,甲片反射的光斑在城下汉军阵中跳跃,手里的长弓拉得如满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嗖——”箭矢破空的锐啸撕裂热风,汉军先锋官应声坠马,头盔滚落在地,露出的额头上还留着昨日被箭擦伤的疤痕。那支雕翎箭穿透了他的咽喉,箭羽上的“朱”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好箭法!”张定边身边的亲兵忍不住低呼。这亲兵是黄蓬镇同乡,跟着他从军十年,此刻手里的长矛握得发白——他兄长昨日刚在攻城时被射穿胸膛,尸体还没人收。

张定边的心却猛地一沉,像被冰水浇透。那箭矢的角度、拉弓的手势,甚至箭羽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都与巢湖的赵普胜如出一辙。当年在双刀会巢湖时,赵普胜曾手把手教他“穿杨式”,老将军宽厚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说这箭法要“后手如托泰山,前手如推满月,气沉丹田方能力透箭簇”。而朱文正方才的起手式,手腕翻转间的弧度,正是这路箭法的精髓,连放箭后弓弦震颤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那少年是谁?”陈友谅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龙靴踩在木板高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新换的玉带用七颗东珠缀成,是从徐寿辉的内库搜来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珠玉碰撞的脆响里透着股奢靡。

“朱元璋之侄,朱文正。”张定边的声音有些干涩,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说,“听说三年前在巢湖待过,跟着赵普胜学过武艺,还认了老将军做叔父。”他说起“赵普胜”三个字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友谅的脸色沉了沉,马鞭往城头上一指,镶金的鞭梢在空中划出弧线:“本王不管他是谁的徒弟,三日之内,本王要他的人头祭旗!”他的目光扫过城下堆积的尸体,突然冷笑,“传令下去,明日起,用洪都的百姓做前驱,我倒要看看,这少年敢不敢对着自己的父老乡亲射箭!”

张定边的手指猛地攥紧刀鞘,檀木的纹路硌进肉里,留下深深的印子。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盯着城头那个银甲身影,看着朱文正弯腰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仰头喝水时,银甲的领口露出半截护心镜——那镜子的样式,与赵普胜当年佩戴的一模一样,边缘都刻着波浪纹,是巢湖特有的水纹图案。

次日拂晓,汉军的攻城锤再次撞上德胜门。巨大的木槌裹着铁皮,每撞一下都发出闷雷般的响声,城门上的铜钉被震得蹦跳,木屑混着尘土簌簌落下。张定边亲率玄甲军冲锋在前,这支精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士兵们的甲胄上都刻着“黄蓬”二字,此刻他们举着盾牌组成方阵,硬生生在箭雨中撕开一道缺口。云梯搭上城墙的刹那,张定边第一个攀援而上,玄铁刀咬在口中,右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砖石碎屑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他反手一刀劈开滚石,火星溅在脸上灼得生疼。余光瞥见城头的朱文正正拉弓瞄准——那箭矢的轨迹刁钻,避开了他胸前的护心镜,直指自己的咽喉。少年的眼神清亮,没有丝毫犹豫,像当年赵普胜教他射箭时说的“瞄准要害,心无旁骛”。

“嗖!”箭风擦着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云梯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尾端系着的红绸带随风飘动。张定边抬头时,正对上朱文正清亮的目光,那少年的嘴角竟带着丝笑意,全然不像困守孤城的模样,倒像是在进行一场约定好的比试。

“张将军!”朱文正的喊声顺着风飘下来,银甲在城垛后闪着光,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朝气,穿透了厮杀的喧嚣,“赵叔父说你不是乱臣贼子!”

张定边的手猛地顿在云梯上,掌心的老茧被木刺扎破,血珠滴在城下的尸骸上,晕开细小的红圈。他想起赵普胜在巢湖教他辨鱼汛的日子,老将军坐在船头,手里的旱烟杆指着水面:“你看这鱼群游动的方向,就知道水流往哪去,打仗也一样,得顺着民心走。”想起那夜在龙湾收到的信,信笺是用巢湖特产的芦苇纸做的,字里行间的温度,比此刻的骄阳更灼人——信里说“徐公子在巢湖安好,勿念”,却没说自己已被陈友谅猜忌。

城头上,朱文正又射出一箭,这次却不是瞄准士兵,而是射向汉军阵中的帅旗。箭矢擦着旗杆飞过,将旗面钉在旁边的箭楼柱上,“汉”字大旗被扯得歪斜,像只折了翅膀的鸟。“张将军!”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穿透硝烟的清亮,“赵叔父说,黄蓬镇的誓言,不该用在屠城上!”

张定边攥紧了玄铁刀,刀鞘上的“黄蓬”二字被汗水浸得发黑。他望着城头上那个挺拔的身影,突然觉得那身银甲反射的光,比陈友谅的龙袍更刺眼。远处的赣江水面波光粼粼,像铺了层碎金,恍惚间竟与巢湖的水面重合,而城头上的少年,仿佛就是当年的赵普胜,正用同样清亮的目光看着他,问“定边,你还记得黄蓬镇的誓吗”。

攻城的号角再次吹响,汉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可张定边的动作却慢了半拍。玄铁刀悬在半空,他看着城头那个跃动的银甲身影,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胜负更重要,比性命更沉重,就像赵普胜刻在他护心镜上的水纹,无论走多远,都在提醒他来自哪里。